安丰庆当然知道自己的孙子这些天干了什么。
安佑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晚都有人跟他汇报。
他自然也很想知道,孙子在燕京打的这一场仗,能否有个漂亮的开局!
如果安佑霆的这种模式,能够让他们这一支取得良好的开端和成效。
那么未来必然能够将这种手段发扬光大,在蚕食那些企业份额的斗争中生存下去,彻底走出一条回归荣光之路。
他也相信安家的不少人,这么久都没有动作,一是在梳理如何跟现在的社会打交道,二是跟他这个祖父一样,静静蛰伏在暗处,观察着安佑霆的所作所为,拿他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所以,即便晓得安佑霆的手段不光彩,安丰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存有一丝侥幸。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孙子几乎是兵败如山倒。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成败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被李向南的反击手段震慑的同时,更在今天意外安丰年这个大哥的干脆!
救安佑霆还是不救?
时隔很多年他重新回归龙国,发现这个国度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他知道安丰年的话没有任何水分。
一旦他开始运作自己的关系,不管是用人情还是用金钱去救安佑霆,不管自己隐藏多深,都会被人发现并揪出来。
到时候就不是一个安佑霆坐牢那么简单了!
很可能,他这一支都要被连根拔起,彻底从安家的版图上铲除!
因为……
盯着他的,不光有安家的敌人,也有家族中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人”!
安丰庆想过安丰年可能会对自己这一支做出惩罚,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安丰年的想法如此直接、果断!
股权转让协议!
救安佑霆,就与家族决裂,把所有股份转让给其余三家。
不救安佑霆,那就意味着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孙子入狱。
“如果我选择不救呢?”
将心中的想法吐出来之后,安丰庆闭上眼睛等待着,实际上他跟所有人一样,早已知道了答案。
一旁的安佑霆到这时才颓然的坐下。
实际上从他进入安宅到现在,连五分钟都没有!
自己的命运就被宣判了!
心如死灰,脸色惨白的他,毫无心气的低下了头颅。
“你不救他,他就是安家的一个教训!”
安丰年的手掌虚握成拳,叩了叩桌面,将全场落在安佑霆身上的目光吸引过来。
“我们安家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陆陆续续将家族所有重心转移到国内,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让大伙儿来开会?”
“同志们,家人们,时代变了!安家在国际上叱咤风云是不错,可想要在国内同样飞黄腾达,请你们不要用过去那一套自以为是的商业逻辑,去拓展商业版图,你们真当国人是傻子?”
“我奉劝各位,把安佑霆这次的教训牢牢记在心里!”
手执壶搁在石桌上的清脆声响起,众人刚刚回过神来,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因为所有人都瞧见安丰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公章。
很显然,开这个会的目的,并不是安丰年说的这些话,而是接下来的事情。
\"当啷!\"
不知谁碰翻了搪瓷缸,铁皮与水泥地相撞的声响惊得众人浑身一颤。
“爸!”
低着头的安佑霆侧头一瞧,发现父亲安铎的脚边躺着一个搪瓷缸子,里头的茶汁簌簌的淌着,茶叶散了一地,他的手交织在一起,正不安的相互虬结着。
“爸,您还好吧?”安佑霆脸色难看的走过去,蹲在地上把搪瓷缸子捡起来放在木桌上。
“逆子!”
安铎一巴掌甩在自己儿子脸上,他忽然站起身,面色刹那间狰狞,胸膛起伏的吼道:“丢尽我的脸……”
\"你嚷什么!\"
安丰庆把茶壶往桌上一蹾,褐色的茶汤溅出来,在木桌上洇开一朵花。
被父亲训斥,安铎扭过头剧烈的喘息着。
安佑霆低下头,腮帮子不停的鼓动着,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嘲笑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使得他脑袋越埋越低。
而安铎也被这笑声激的愤怒的转头瞪向自己的儿子,布满皱纹的手背青筋暴起,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抽搐的弧度像极了窗棂上未化的冰棱,\"家丑不可外扬,这点规矩都不懂?你还特么找记者……\"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走。
安丰年身后,苏清泉已经从人造革公文包里掏出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的火漆印完好无损。
望见那一幕,安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焦急道:“大爷,佑霆年纪还小,他不懂事,您网开一面,求求您了……”
父亲的哀求,落在安佑霆的耳里,他的眼眶瞬间通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安丰年接过纸袋时,拇指在火漆印上摩挲半晌,突然发力——
\"刺啦!\"
封口撕裂的脆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你儿子丢的只是你安铎的脸?”
安丰年脸色平静的望向安铎,手指头却把火漆一摘,嘭的一下拍在桌上。
“他上的是新闻联播!你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全国都知道他安佑霆的丑事!他把安家的脸都丢尽了!”
“今天这事儿不做,那安家在国内,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未来……”
安丰年将目光投射在安铎、安丰庆脸上,面无表情的问道:“有人还会跟安家人做生意吗?”
他说完这话,语气一顿,问向安铎:“安铎,你告诉我,会吗?”
“……”安铎难过的闭上了眼睛,站着的身子晃了晃。
“爸!”安佑霆上前把父亲扶住,瞧见父亲眼皮子底下眼球不住的转动,却再也没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现在安家尚没有在燕京,也没在全国崭露头脚,却被这小子把整个安家的名声败坏成这个样子!丰庆,你说未来还会有人跟咱们做生意吗?别人怕不怕我们搞小动作?”
安丰庆扭过头,默默的摇了摇。
老座钟在屋里\"当当\"地敲响十点,惊起窗外泡桐树上打盹的麻雀。
“德行四海,业兴中华!”
“做事情没有德行,没有规矩,安家何以兴?中华何以兴?”
安丰年一个字一个字的吼着,声如洪钟,一声声敲在所有人的心里。
“按族规,安佑霆逐出族谱,所有股份……充公。”
听到最终消息的安佑霆突然瘫坐在椅子里,后脑勺重重磕在玻璃窗上,震得窗棂积雪簌簌而落。
安丰年将那枚从中山装内袋摸出的印章放在桌上,接过儿媳妇苏清泉烧了火漆点沾的毛笔,在牛皮纸袋中取出的族谱上,轻轻勾勒了一笔。
随后,他手中那枚鲜红的家族印章,渐渐和安佑霆的名字重合在了一起。
天台上,最后一片残雪从屋檐坠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不远处,一串儿警笛声应景的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神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