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药味、消毒水味、衰败气息，混合着绝望的情绪，闷热难当。
李向南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头脑里剧烈的翻涌着能够记起的一切。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姬家人早就找过协和、301、人医等等各大医院的大夫来瞧过。
面前这些大医生，除了各个省市相当出名的大能之外，还有不少是专攻中医的！
也就是说，西医、中医，此刻都无法救下姬老爷子了！
今天他被叫来，恐怕要面临这辈子最大的考验！
他的脑海里，不停回忆起《奇经八脉考》医书里的记载。
“金面紫唇、息如拽锯、脉如游丝、心肾离绝”的绝险之症——“脱阳离阴”，十死无生！
这些文字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李向南深吸一口那混杂着药味和闷热的空气，反倒激起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他忽的上前一步，无视那些含义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行军床边。
姬同兴瞧他走的如此坚定，如同看到最后的浮木，慌忙让开，嘴唇哆嗦着：“李大夫……”
他好像大海里被浪打翻了船的水手，见到舢板后，声音里是全部的哀求与重托。
李向南朝他点点头，没有立刻诊脉，俯身凑近那张金纸般的脸。
床上，老人呼出的气息微弱灼热，带着腥甜腐败之气。
“麻烦取一盆水来！”
李向南轻轻挥了挥手。
“子墨快去！”宋辞旧一直在等他开口，现在见到李向南张口要东西，赶紧打配合。
宋子墨一溜烟的跑了。
没两分钟就端着一整盆清水进来了。
“南哥，给！”
屋内，所有人全都伸着头去看李向南要干什么，可让人意外的是——
他们都以为李向南要拿清水去给老爷子做什么治疗，却没想到他只是伸手入了脸盆中，淡然的洗了个手。
所有人嘴巴张成了一个圈，不敢想象李向南他就只是洗了个手。
因为所有人的印象里，姬同兴对他的态度，那可是奉若神明，理应手段相当高明的！
人们心中疑惑，又摸不着头脑。
可很快，他们忽然又对李向南充满着希望。
越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动作，那就说明，这个年轻人与常人不同，与那些医术高超的医生不同。
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瞧他淡定、从容，身上流淌着一切稳操胜券的气势，一时间所有人又都心急火燎的期盼起来。
而此刻，李向南慢条斯理的清洗着手，又跟姬家人要了一块肥皂，彻彻底底的把手洗干净。
他没时间去搭理那些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洗完手就来到床前，极轻地拨开老爷子沉重的眼皮。
他的瞳孔微微散大，对光反应迟钝。
再轻轻捏开下颌看舌苔——舌质绛紫，苔厚腻如积粉，干燥无津。
姬老爷子的征象特征与刚才脑海里闪过的那些记录严丝合缝！
不好救！
非常不好救！
可以说凶险到万分！
李向南的心沉到谷底，谷底却又忽然燃起一丝决绝火苗。
只能用那个凶险万分的法子了！
但在这之前，还得确定一件事情。
“姬四叔！”
屋内站着的姬家人，李向南就认得一个，也只能叫他。
“李大夫，你说！”姬同兴声音都在发颤了。
李向南看着他，目光在一圈神情悲恸的姬家人脸上划过，询问道：“刚才那位大夫已经说过要准备后事了，请问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是否要决定再救老爷子？”
他这么说，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姬家的背景太骇人，治不好人，是有后果要承担的。
这很可能是那些站在身旁的大能们，看出来了回天乏术的窘境而不得不选择明哲保身的做法。
老爷子行将就木，谁都会认为，即便救回了他，也时日无多了。
让老人受罪，于事无补，还会平添姬家人的记恨和不悦。
听到这话，瞧他看出来了姬老爷子的现状，不少医生相互间对视了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而卢大医则有些欣慰。
他跟李向南共事过很多次，也经历过不少艰难险阻的时刻，他深深晓得，这个时候李向南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瞧见姬家人眸光有些犹豫，他和宋辞旧对视了一眼。
宋辞旧是姬家的女婿，在庞大的姬家面前，说话还是要照顾一下各方人物的。
卢定坤此刻在征求他的意见，瞧他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点点头，便晓得了对方的心思。
“同国同志，刚才我们的意见你也听到了，李大夫问的不错，如果选择继续施救老爷子，那么接下来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你们都要做好准备！莫要将最终的结果，怪罪到李大夫身上来！他也只是尽力！”
所以卢定坤充分表现出一个老前辈对晚辈的爱护，直截了当的将李向南没有说出来的话给表达完整。
“……”姬同兴将目光落在自己大哥姬同国身上，视线充满了渴求。
“可以！任何事情我负责！”
一片凝重之中，坐在床头位置，一只手轻轻靠着姬老爷子胳膊的大儿子姬同国没有任何犹豫，便点了点头。
姬家人行事倒也干脆利落。
李向南直起身，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静：“劳驾，取一盆滚烫的热水来，要刚离火的沸水。再找一盏酒精灯，一瓶高纯度烧酒。快！”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屋里瞬间静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几个汗流浃背的西医专家。
沸水？酒精灯？烧酒？这……这像要生火做饭？还是江湖把戏？
“李大夫，这……”
花白头发的大夫眉头紧锁，汗珠顺着太阳穴流下，忍不住质疑。
“照他说的做！”姬同兴猛地低吼出声，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眼赤红地瞪着主任，“快！去拿！”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豁出去的疯狂权威。
姬家的晚辈们慌忙奔出。
很快，一盆热气蒸腾、水面剧烈翻滚的沸水端来。
酒精灯点燃，幽蓝火苗跳跃。
一瓶“二锅头”摆在旁边。
所有目光死死盯着李向南，惊疑、不解、荒诞。
在一片目光之中，李向南忽的一抖手腕。
金灿灿的金针袋豁然在众人面前展开。
场间立即迸发出一片吸气之声，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的聚集在了李向南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