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钟。
市纪委大楼的轮廓还隐在薄雾中,萧朝贵的黑色轿车便碾过结霜的路面停在楼下。
他裹紧羊绒大衣疾步而入,围巾边缘沾着未化的雪粒。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寒气裹挟着未散的夜色扑面而来,他扯下围巾,目光扫过墙上执纪如山的牌匾,那鎏金大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抓起内线电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通知陈龙、王志明,立刻来我办公室。”
放下电话,他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思绪不断回想着沈青云递来的材料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
五分钟后,陈龙和王志明两个人带着满身寒气和疑惑踏入办公室。
他们两个一个是市纪委副书记,一个是市纪委第一督查室主任,都是萧朝贵的心腹。
“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陈龙开口对萧朝贵问道。
“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马上组织人手,调查一下咱们市这些年国企改革的情况。”
萧朝贵淡淡地说道。
“国企改革?”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看向萧朝贵目光满是不解:“之前省里的审计部门已经审查过了吧?”
“审查?”
萧朝贵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淡淡地说道:“有人匿名递消息,说当年优质国有资产流失严重,评估报告、交易合同全是漏洞。那些所谓的审查,说不定就是走个过场。”
说着话,他的手指重重叩击桌面,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上:“现在,我要你们调取所有信访记录、审计报告,重点查涉及机械厂、纺织厂改制的材料。这件事必须要保密,谁要是走漏半点风声,就别怪我萧朝贵不讲情面。”
陈龙咽了咽口水,拿起那份材料说道:“书记,当年的资料很多都归档封存了,调取起来恐怕需要时间,而且……”
“我不管需要多少时间。”
萧朝贵直接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一周之内,我要看到所有相关材料。有什么困难,我来协调。”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市纪委大楼成了一座不夜城,会议室里被搬来了一大堆的材料。
陈龙的办公桌上,泛黄的卷宗堆得像小山,他一边翻阅一边喃喃自语:“这数据对不上啊,设备折旧计算明显有问题。”
在他对面,王志明则戴着老花镜,在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批注,时不时和同事争论:“这份合同的签署日期和资产评估报告时间矛盾,绝对有猫腻。”
一个星期之后。
阳光艰难地穿透百叶窗,洒在萧朝贵的办公桌上。
他盯着眼前的证据链,瞳孔骤然收缩。
十几份材料的关键处,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刘少伟。
“果然是他……”
萧朝贵喃喃自语道,手指在“刘少伟”三个字上反复摩挲,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刻进心里。
照片里,刘少伟举着香槟站在豪华游艇上,身后是碧海蓝天,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
合同附件显示,他名下的公司以白菜价收购了纺织厂核心设备,那些曾经为国企立下汗马功劳的机器,就这样被贱卖。
信访记录中,多名退休职工实名举报改制黑幕,言辞恳切,但材料都被标注已办结,草草了事。
腊月二十八,年味渐浓,大街小巷挂满红灯笼。
沈青云的手机震动,是萧朝贵打来的电话:“市长,晚上六点,四季春饭店二楼包间,我请你吃个饭。”
沈青云有点意外,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很快就到了下班的时间,沈青云来到了饭店。
一进门就看到萧朝贵正往火锅里下毛肚,
见沈青云进门,他指了指椅子,脸上带着笑意:“市长快请坐,这是我们老家的腊排骨,我特意让后厨多炖了会儿,软烂入味。”
听到他的话,沈青云眉头皱了皱,但还是点点头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萧朝贵夹起一块排骨,突然叹了口气,笑容从脸上消失:“市长,还记得上次说的国企改制的事吗?”
“嗯,有线索了?”
沈青云有点惊讶。
“是的,您知道刘少伟吧?”
萧朝贵对沈青云问道。
“知道,刘书记的儿子嘛。”
沈青云淡淡地说道。
两个人是某种程度上的政治盟友,他对萧朝贵还是很信任的。
“没错。”
萧朝贵猛地灌下一杯酒,喉结剧烈滚动,酒液下肚,却暖不了他此刻发凉的心。
看着沈青云,他缓缓说道:“市机械厂价值三千万的设备,他以三百万的价格收入囊中。纺织厂的地皮,转手就赚了八千万。更讽刺的是,每一份违规文件上,都盖着市国资委的公章。这些公章,本应是守护国有资产的盾牌,现在却成了他们贪腐的工具。”
窗外突然响起鞭炮声,沈青云望向楼下熙熙攘攘的年货人群,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百姓,和他记忆中石泉乡孩子冻红的手重叠在一起。
他声音冷得像冰,看着萧朝贵说道:“老萧,你觉得刘书记作为市委书记,能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么?”
“不好说。”
萧朝贵擦了擦嘴角,眼中满是疲惫和愤怒:“但所有关键环节,都有李秀莲的签字。还有这个……”
他摸出张泛黄的报纸,当年的报道上,刘福海与时任国企改革领导小组组长的合影格外刺眼。
“当年改制方案,就是他亲自拍板的。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萧朝贵由衷的感慨道。
作为纪委的干部,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加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不管是自己还是沈青云,很显然都会遭到对方的打击报复。
想到这里,萧朝贵看向沈青云说道:“市长,千万要小心啊。”
“我知道。”
沈青云闻言点点头,随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认真的说道:“但有些事情,总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