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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挖其心脉,碎其脊骨


更新时间:2025年05月06日  作者:非10  分类: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夜空是阴沉的灰色,随时都有可能落下雨来。

少微今次一人独行,前方并无可以拿来追逐的家奴,但出都出来了,便还是依旧幻想了个身影出来,追逐着那并不存在的虚影,孜孜不倦地进行着自我管理与试炼。

少女身影迅捷,起步如风,落地无声。若有夜行的百姓匆匆瞥见,大约要误以为眼花了,或是当作偶逢某种机缘、撞见了一尾山中精怪灵兽化形经过。

沾沾也跟着穿林过溪,飞高飞低,左右闪避,模仿着少微的动作。

一人一鸟穿梭在夜色中,直到前方空气中的潮湿之气渐浓,少微渐慢下脚步。

少微对这条路已经称得上熟悉了,这是她与姜负当初决定定居桃溪乡的地方,也是去年偶遇那刘岐之处。

有了上回的经历,少微这次更加警惕了,她敛藏声息谨慎察看了周围,确定四下百步之内无人踪,才从竹林中闪身而出。

踏出竹林屏障,目中所现,景象已是大改。

那原本已被苍翠覆盖的断山此刻重新变得残破,被挖凿分裂,面目全非。

石块暂时堆在岸边,碎石四处飞溅,被动摇的淤泥流散,让这方静水变得浑浊起来。

少微走到水边,弯腰捡起了一小块碎石,托在手心中静看。

这石块看起来很新,似是从山体内部迸溅而出的,颜色深玄,纹路清晰,冰凉坚硬,但真正握在手里时,却并无足以割伤人的棱角。

少微握在手里,恍惚间好似觉得这块石头也有了与她一致的心跳,仿若人心与山脉在无声共振着。

少微感受着这份无名的触动,将这碎石收放进腰间的荷袋里。

她看了看四周,选了处较高的地势,灵敏地攀上一棵大树,立在一条较粗的树枝中部,一手揽住树干,另只手拨开青黄的叶,放眼望向远处。

占据了地势之便,少微沿着这断山之迹向左前方望去,隐约只见山形之间火把蜿蜒,竟仍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凿山搬石。

夜已经很深了,寻常服役的百姓大多已去安置处歇息,这些仍在劳役的多是服刑囚犯,他们日夜都在奔劳,脚上锁着铁链,歇息的时间少得可怜,干不动了自有差役甩上一鞭子,若接连挨了几鞭仍爬不起来,才会被拖回草棚里,丢去一块干饼啃一啃,喘上几口气,待天一亮,便要爬起来继续干活。

离得太远,少微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可以想象他们的身份和模样,犯下过错的罪人自然不值得可怜,但犯下同样罪行的富人权贵却可以出钱抵罪,下场是如此地天差地别。

夜中视物也自有白日里不具备的优势,少微此刻居高而望,借着那些醒目火把蜿蜒的走向,即可以判断出开凿断山的路径方向,或者说是形状——

俯瞰之下,可见那延绵的断山之迹全貌,竟形似一尾躺落着的朱雀鸟,而此刻那些火把蜿蜒成线,仿佛一条条淬火之刃,将这玄鸟切割开来,若从位置判断,无异于在断其爪翅,挖其心脉,碎其脊骨。

山体应无痛觉,但少微目睹此象,竟隐隐觉得被感通触痛,她拧了下眉,嗤了一声。

她近来在读风水地脉之说,前些时日听闻官府要凿动断山,想到先前那些有关“断山是为长平侯化身”的传言,又闻什么仙师亲至,心中便有了猜测,今夜前来一看,果然如此。

京中那些人还真是心虚,人都死了,他们竟连这座断山也不敢容下。

少微心中鄙夷不屑,又因猜测已得到印证,便也不愿多看多留,她脚下一落,抓着树干无声跃下,却险些踩到一只活物。

少微一个跳脚后退几步,却又险些踩到另一只,几只老鼠唧唧吱吱乱窜,叫少微跳来跳去难得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老鼠和蛤蟆很像,少微虽不怕,却也轻易不想踩到,那感觉会叫她脚心发麻。

老鼠们流散而去,就如那些因凿山之举而受惊流离的小兽与兔类,都在匆忙找寻新的落脚处。

一只灰毛老鼠拖着长长秃秃的尾巴,爬上一片玄色袍角,又沿着那袍角飞快往上爬,一路来到这黑袍主人的膝盖上。

一只近乎雪白的手伸来,拿两根雪白手指轻轻抚了抚老鼠的脑袋,沿着这只手往上看,是玄黑宽大的衣袖,削弱但并不窄小的肩,以及一张同样雪白到可见清晰筋线脉络的男人脸庞,其上唯一的颜色是几片醒目红斑。男人的头发眉毛与睫毛也是白色的,唇色与瞳色皆浅淡,纵是此时在夜晚,在室内,他也依旧罩着与衣袍一体的宽大风帽,将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里。

祝执从外面回来,一身束袖黑袍,腰间佩着刀,大步走进这后堂之中,看着那盘坐着的男人又正在摆弄那恶心的老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听说道家一门多喜豢养风雅白鹤,仙师却成日与鼠类打交道,岂不自降身份么。”

“白鹤虽姿形优美,却华而不实,不见得有这小小老鼠乖巧伶俐。”男人未曾抬首,依旧抚摸那只老鼠,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语调极淡:“任凭再呕心沥血,卜出再精深的卦象,所示亦不过大致方位。而在这方位之内,却是老鼠的天下。”

祝执神态好笑地看着那只灰鼠,随口道:“常言道鼠目寸光,老鼠能看几步远?”

“祝统领有所不知,所谓鼠目寸光,是指终年躲藏在屋内的家鼠。”

赤阳抬起眼,含笑说:“我的这些孩子们跟随我在外行走,鼠目所及,可见三十丈内空中飞鹰。且它们代我寻物,凭得乃是嗅觉而非视觉。世人嫌恶它们,轻视它们,是以很适宜做一支奇兵,不是吗。”

祝执越听越觉得好笑,这位冷僻寡言的怪物仙师在说到他的老鼠时话倒是不少,可见是真心喜爱,果然怪物就是怪物。

祝执在心中嗤笑一声,盘坐下去,接过心腹奉来的茶水先解了渴。

他与这位赤阳仙师受天子之命,巡游四方,既是为寻找那所谓天机化身,也是为了探查各处吉凶异动,顺便清理一些异心者——这些皆是公干。

而在公干之外,他与这位仙师另外达成了一桩交易……

祝执是少有的完全不信不敬鬼神之人,故而从一开始,他就认定百里国师羽蜕升仙的说法是假,金蝉脱壳才是真。

天子明面上信了,私下却也有所怀疑,曾试图探寻百里游弋的踪迹,迟迟无所得。

这个任务并不在祝执手上,但祝执暗中也在找人,却不是要替陛下寻回国师大人,而是打算杀了那人。

百里游弋失踪的时间节点太过巧妙了,恰在废太子之祸前后,若只是离开便罢,还留下了那十二字预言……偏偏这几年来天灾异象不断,与匈奴的战事也一再失利,竟眼见便要印证了那惑众的妖言。

这样一个人活着便是祸患,祝执很清楚废太子之祸的真相经过,出于稳妥,他没有道理要留着这样一个不知哪日便会冒出来的祸患。

而天子也不见得想让此人活着……祝执曾从郭食口中得知,百里游弋曾隐晦提醒过帝王要当心避免“父子离心之祸”,然而帝王疑心已起,这样的提醒并未起到正面作用。

陛下信奉神鬼,但陛下乃是人皇,在人的疆域上,在人皇心目中,皇权统治永远高于神鬼信仰。

经此一事后,百里游弋或是心知劝阻不得,又恐已招来帝王猜忌,故而先是借口闭关,实为避祸,而后又脱身离开。

不能不愿再为帝王所用,再有真本领也留不得。

有着相同本领的人不止他百里游弋一个,如今不就有了这位赤阳仙师取而代之吗?

祝执与这位赤阳仙师目下相处得还算愉快,因为后者也不想让他的师兄百里游弋回到朝中。

同门所出,是如亲人般的师兄弟,也是天生的竞品,二人分明本领相近,然而一个是闻名天下受世人景仰的百里国师,一个却因样貌天生有异不得见天光,招来诸多异样目光与冷落鄙弃。

如今做师弟的终于等来被重用的机会,如何愿意再将一切拱手送回?

这样的心情,祝执很能够理解。

但让他偶然不耐烦的是,这两年来有关百里游弋的下落一直无所获,他每每催问,赤阳却只道:天命时机未到,苦寻皆是徒劳。

赤阳自称只信天命,主张遵从自然天道。

这些话在祝执听来皆是故弄玄虚的狗屁而已,但他有差事在身,暗中也另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办,除掉百里游弋不过是顺带之事,因此待赤阳的态度虽有不满,却也未到翻脸的地步。

直到从西面往南来,在靠近南郡之前,赤阳似乎卜算到了什么,终于等来了那所谓天命时机。此行在南郡落脚,赤阳前去查看了那山崩之迹,也是赤阳向天子进言,称那山崩之迹已生出有悖天道之异象,若再不出手阻断,或催生妖孽现世,必将祸及国运。

天子本就对当年的山崩铜鸣之异象心怀芥蒂,又逢与匈奴战事进展不利,自是宁可信其有,于是才有了这凿山通渠清淤之令。

凿山之事已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祝执暗中亦已将南郡官员清查过半,此刻堂中没有其他人,祝执便再次低声向赤阳催问有关百里国师的下落。

赤阳抬起苍白的眼,望进堂外漆黑夜色中:“祝统领不必心急,我已有感应,想必与师兄相见之期已不远矣。”

又是这故弄玄虚的鬼话,不过也许是师门之间独有的追踪之法,祝执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既如此,还望仙师早日大展神通才好。”

他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此时,却听赤阳提醒:“还请祝统领谨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放心,祝某记着呢。”祝执挑眉,露出一个笑:“我只要亲眼见到人将人困死即可,仙师到时尽可自行动手了结同门恩怨。你我各司其职,通力合作。”

他看起来颇期待那情形,同门相残,师弟亲手杀掉师兄,也是一出有意思的好戏。

祝执笑着跨出堂门。

途中,一名下属快步而来,见到祝执,匆匆行礼之后,以极低的声音在祝执耳边说了一句话。

祝执的眼神顿时为之一变:“……果真没有弄错?”

“回统领,虽样貌长变了些,但已让凌家军旧部暗中辨认过,绝不会错!”

凌轲死后,祝执私下也收拢了一些凌家军旧人为己所用,凌家军中虽多硬骨头,但也并非人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何况树倒猢狲散。

树倒猢狲散,若想叫这猢狲散得彻底,便要将这整座林子砍了,而今却有一棵树苗还活着……他就知道,焦尸可以作伪,那个凌家的小儿子果真没死,不枉他仔细追查了这么久!

祝执带着那名下属走去偏僻处,令人严守四下,仔细追问一番之后,眯着眸子确认:“你是说,有人正带他往南边去?”

“是,那些护送之人身手过人,行踪隐蔽谨慎,我等未敢贸然出手,只让两人沿途紧盯着,以候统领示下!”下属询问:“统领,是否要立时将此事上奏陛下?”

“不,不急……”祝执忽而一笑,缓声道:“一条小蛇而已,如今既知他活着,抓住了也就抓住了,没有太大意趣……先不要打草惊蛇,容他再往南边爬一爬,到时便可以将这两条小蛇一并抓个现形。”

那些护送凌从南的人是谁的人?凌家军旧部?或许是。就算不是,到时他们也可以咬死了说是,以免牵连到另一条叫刘岐的小蛇。

可一旦容许凌从南爬进了武陵,却就不一样了,到那时,刘岐说什么也辩不清了,一个私藏罪人凌轲之子的罪名钉下去,这只小鬼即便想蜷缩在岭南继续苟活着也不能了。

他人已来到南边,总不能白来一趟,正愁着没有合适的罪名来杀掉这只小鬼。

想到当年那小鬼离开时的挑衅眼神,祝执自牙缝里挤出一声笑,立时带着下属离开,亲自去安排布置此事计划。

九月初的夜里突然滚现一阵闷雷声,大雨砸落下来。

祝执带着下属在雨中疾行,南郡太守迎面遇上祝执,忙示意仆从将伞让给这位祝统领,然而祝执自大步离开,理也未曾理他一眼。

此处正是南郡太守府,见祝执如此目中无人,南郡太守在伞下欲“呸”上一声,却又唯恐被那耳尖的恶獠听到,只好连着唾沫一起咽了回去。

南郡太守自觉窝囊,待回到内院,见到迎上来的美妾,却又立时找回了自信,他揽着那美妾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落井下石地说起有关祝执的一些隐秘传闻:“那只姓祝的恶獠,不过是人前瞧着威风八面,实际上,嘿嘿……”

“实际又如何?”美妾低声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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