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历第二十日。
周奕交代好城内一应事务,一人一马,徐出郭外。
骋目郊原,只见麦陇翻波,新翠接连。
春深好景处处,加之他心情甚好,马蹄渐急,不多时便顺阡陌靠近卧龙山。
“观主!”
“易观主回来了!”
周奕的身影才从桥溪水面上映过,有村民认出他来,热情招呼。
他久未回山,这里的人非但没忘,反倒记挂甚深。
周奕下了马,他也叫不出人名,只能笑着挥手回应。
近白河村,村头老翁看到他后,赶忙跑回,抱出两坛酒。
“观主,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吕得贵皱巴巴的老脸上又惊又喜:“老头子给您酿的桑椹酒,我几次登山去送,您都不在家,今次总算叫我撞上了。手艺粗糙,观主莫要嫌弃。”
周奕毫不客气,笑着接过,哪有半分嫌弃的样子。
吕得贵喜色更浓。
周奕看着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心下轻叹。
岁月不饶人,与上次救下这老翁时相比,他更显老了。
“是哪家人故去了吗?”
周奕听到白河村中传来出黑之声,随口问了一句。
吕得贵叹了口气:“村里的老里正先走一步。”
周奕闻言,脑海中闪过一位颤巍巍的身影,五庄观重新修葺时,正是这位老人出面联络众多手艺人,帮了大忙。
当时见他还算硬朗,没想到转眼已归冥途。
生老病死,世人终要走这一遭,但见到熟悉的人离去,难免心有戚戚。
将马栓在吕得贵家门口,又放下酒坛。
伸手把院中两个正玩闹的孩童招了出来,叫他们看住酒。
两个小孩像是得到了神圣任务,又在吕得贵的叮嘱下,守在院落门口。
不用吕德贵引路,周奕寻着哭声便来到一户人家的院落前。
老里正的名声很好,村中许多人为他送行。
他一至此处,立时引起轰动。
对村中人来说,五庄观主不仅是卧龙山上的‘山神’,守护一方平安。
更是南阳郡中的大人物。
一些外来人不太认得,旁边便有人小声讲述,闻者无不惊讶。
他们感受就像是,茶楼饭馆说书人口中,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一下从传说走入现实。
人群分开,七八名着缟素的亲属从屋中迎了出来。
周奕也没做什么,只是默祭祷告,又在老里正棺木旁的瓦盆中烧了几张黄纸。
完事他便走了,没有打扰丧礼。
但是,那一家亲属却追了出来,都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拜谢。
周围人都说老里正有福。
观主亲至有多体面先不说,南阳郡城,谁不知观主有沟通阴阳的本事。
想来城隍那边,已经打点妥当。
连那些被请来出黑的人也口径统一,都说老里正不用去地府,直接上天报道了。
这一桩事,很快便传扬出去。
南阳的百姓既说老里正命好,又感觉心暖亲切,易观主本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却离大家很近.
周奕虽久不在卧龙岗,但观中一直有人打理。
郡城之中,虽然也能练功。
可论及静心守神之处,还是不及这一山一岗。
每日杂事有人打理,周奕便能心无旁骛。
经历了南阳郡大小争斗,又接触到一众难缠高手,自觉不足。
大明尊教、邪王、伏难陀,这些人带来的压力可不小。
一旦杨广南下,天下之争便进入另外一番境地。
武林圣地将正式下场,三位大宗师都会被牵扯出来。
虽晓得练武之事急不得,却也想锐意进取,多谋一些手段。
兴许是想得太多,入五庄观后接连五天。
除了炼化至阳大窍中的煞气始终顺利之外,任凭心中灵光闪烁,却一直把握不得。
到了第七天。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周奕坐在黄老大殿,把吕得贵送给他的桑椹酒揭开。
他手捧《老子想尔注》,正要一边喝酒一边观卷,抛开所有心事。
却没想到
不知打哪吹来一缕香风,自屋顶上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
周奕把碗放下,手不释卷,轻喊一声:“下来。”
少顷,一道苗条的白影从屋顶落在走廊处,瓦片晃响,就像是有一只野狐受到惊吓踢蹬了一下。
那白影手上提着什么东西,在夕阳下划过剪影。
踩着小碎步走上石板台阶,步入五庄观大殿,周奕坐在靠上手的北侧,她便坐在东侧。
一阵馨香传来,盖过醉人的桑椹酒,非常好闻。
周奕微微抬眸,便见到一名肤白如雪,身着白裙,粉鞋白袜的纯真少女,正用精灵般的眸子直直看他。
之后,又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了下来。
竟是几碟小菜。
周奕望着那几样散发香气的小菜,狐疑道:“你做的?”
“不是,从郡城买来的。”
婠婠又道:“还有这个。”
她又从篮中拿出一盘切好的肥鸭。
周奕把书一放,事已至此,先吃鸭吧。
他又拿出一副碗筷杯盏放在她面前,正准备动筷子,忽然朝她问道:
“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婠婠煞有其事地点头:“下了,是灭情道的勾情之毒。”
说话时,用筷子把一个大鸭腿夹入周奕碗中。
之后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目光放在竹筷上,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
她沉默几许:
“前段时日在顺阳隆兴寺,我的一些举动叫本宗元老瞧见了,引起他们不满。就连师尊,也叮嘱叫我不要再找你,这次我是趁着师尊闭关,才从襄阳偷跑出来。”
周奕微微皱眉:“阴后怎对我这样大恶意。”
“还不是因为石之轩。”
婠婠用筷子拨动酒水:
“师尊说你又是一个石之轩,身边还有一个碧秀心,叫我离你越远越好。此前,她的态度还不是这般,都因为我当着本宗元老的面帮你,对善母出手,她觉得我已心乱,行止失去分寸。
现在本教元老说我帮助外敌,师尊的话又难以违背,我好生为难。”
小妖女与往日大不相同,把一身魅艳全收,显得有些可怜无助。
她自己一口没吃,不断给周奕夹菜。
半天听不到他的回应,又出声问:
“倘若我以后无家可归,能来寻你吗?”
周奕随口应道:“你寻便是。”
见他没有犹豫,小妖女瞬间笑了出来,她一笑,立马破功。
方才装得可怜样子半分不剩。
她挪动椅子,凑近几分道:“奕哥,人家是不是比师妃暄要好?”
“在隆兴寺,我出手比她快,而且我能为了你违背师尊意愿,也能不顾元老们的感受,她向来听梵清惠的,只为慈航静斋办事。”
周奕的注意力反倒在另外一方面:
“你前面说的话竟是真的?”
“当然。”
婠婠轻哼一声:“不过,他们不满与我何干,师尊对你也只是误解。”
周奕将另外一个鸭腿夹到她碗中。
小妖女没吃,只是手肘斜枕桌子托着香腮,一直盯着他看。
周奕吃菜喝酒,也没管她的眼神,心中有一股惬意。
婠婠今日很奇怪,竟化成了一座不属于人间的精灵石塑,后面再不发一言,只有那双灵动的双眸,像是一直在诉说着什么。
她来此地,好像只是为了送酒菜,顺便看看他。
天黑下来时,小妖女便离开了。
她竟也没要周奕帮忙渡气练功。
第二日傍晚,差不多同样的时候,婠婠不期而至。
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到了第五日傍晚,那阵香风没了,酒菜也无,周奕再见不到这精灵少女。
第六日,一样如此。
周奕料想这或许是小妖女的手段,但也不免有些惋惜.
第九日,夕阳照耀着卧龙山岗,杂树新叶,深浅交辉,浓碧如泼,山花未歇。
等日头低低西斜,沉入林莽。
万般颜色,都在周奕眼前渐渐暗淡下去。
他望着远空,回身掌灯。
就在黄老大殿中亮起灯火时,忽然屋瓦上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的声响。
也许,这是轻功高明之人故意露出来的动静。
因为那白影从高处落地,便没有任何声响。
为了减小动作,她将一双绣鞋提在手中,穿着浅浅丝袜蹑步台阶而来,像明艳的花朵开在迷蒙的月色里。
大殿中的青年正青灯览卷,月下精灵忽然偎依上来,抱住青年执卷手臂。
她把鞋子一丢,微微摇晃起他的胳膊。
“奕哥,几日不见,你有没有想人家。”
“没有。”
婠婠妩媚一笑,眼眸在灯火下眨动,展露绝世魅态。
“没有嘛那你转脸看过来,人家瞧瞧你的眼中是否空空如也。”
周奕笑骂一声:“你别玩过火,当心你的天魔大法练不圆满。”
婠婠听罢,微微一怔。
她脸上并无羞怯之色,妩媚之色多有收敛,反而有着更深的柔情。
“师尊果然看走眼了,奕哥哪里是什么石之轩。
本宗天魔大法共分成十八重,从创派初祖以降,不曾有人臻达第十八重轮回篇,而修习天魔大法的女子,绝不可和自己心爱的男子有亲密接触。
师尊正是被石之轩所骗,发生关系,使天魔大法进境止于第十七重天。”
少女半依着他,轻声道:
“奕哥若是石之轩,就该顺势骗我。这样一来,未来阴癸派,也将失去最大的依仗。”
作为阴癸派最杰出的传人,她说这话倒是有资格。
周奕却淡淡道:“我只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在我眼中,你是否练至十八层,都算不上威胁。”
“圣帝就是霸气。”
婠婠不给他说话机会,紧接着道:
“这一次道佛两家联手,师妃暄能站在你身边,但马上就不一定了,以你在道门中的地位,关涉道统,佛门绝不会支持你。但是,我却能站在你这一边。”
周奕的思维转得极快:“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杨广身边有我们的人,自然知晓圣意,他即将前往江都。”
婠婠继续道:“北方大乱近在眼前,佛门即将作出选择,不管他们选谁,都将站在你的对立面上。”
杨广果然要提前下江都。
周奕想到这个变数,又问:“难道阴癸派要支持我?”
“这不太可能,除非圣帝你自爆身份,用道心种魔大法一统圣门两派六道,那时就算你有道门身份,他们也只能接受,并且让天魔策十卷合一。”
周奕没好气道:“别给我封什么圣帝头衔。”
小妖女狡黠一笑:“那奕哥只能做人家一个人的圣帝了,我可以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阴癸派不帮你,两派六道的人不帮你,我却可以帮你。”
“首先,我就能帮你挡住师尊。”
周奕朝她瞧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阴后为何闭关,难道追击石之轩时受伤了?”
婠婠露出一抹喜悦之色:“非是受伤,反而是困扰师尊数十年的瓶颈出现松动。”
“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师尊将有机会再进一步。”
周奕的眼睛微微睁大。
阴后这样的高手功力强绝,被卡了境界,再进一步那还得了。
邪王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你速回襄阳,听你师尊的话,离我远一点,别让她留意我。”
周奕把手臂抽走。
小妖女又抱了上来:“不要,人家已经做了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事?”
“拿着吧。”
她说话时,将一本很新的书册塞到周奕手中,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
“师尊一直在研究对付石之轩的方法,她早早传给了我,倘若师尊死了,便由我为她报仇。这里边有师尊对石之轩各路武学的解读,虽然没能破他邪功,却有着诸多高深的武学见解。”
周奕眼前一亮,对他来说,这也许比天魔大法还有用。
当然,天魔大法他也想看看,但这等于让婠婠彻底背叛阴后,此时哪好意思开口。
虽然有机会突破的阴后非常可怕,周奕还是没推辞这份好意。
婠婠盯着身旁这人。
她有些明白,为何他年纪轻轻,就能参与到隆兴寺的巅峰大战之中。
周奕摆脱旖旎气氛,把婠婠抄录的书册一页一页翻看,极为沉浸。
婠婠松开他的胳膊,起先她还有些抱怨。
慢慢地,便静在一旁相陪。
对于她来说,还从未有过这般体会。
他不对自己说话,眼神也不朝自己看,好像一点也不解风情,无视她这样的绝世妖女。
可在婠婠眼中,此时他却能带来一种从旁人身上感受不到的美好。
她撑着桌子,托起香腮,灵动的眼眸中闪烁一点笑意。
师尊,你不懂他。
他不是石之轩。
约摸过去两盏茶时间,婠婠挪动身子,不想打扰他,准备轻轻的来,轻轻的走。
才一起身,就被一只手抓了回来。
“运功。”
近半个时辰后,周奕做了一个长长的呼吸。
婠婠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瞧着他。
周奕将她给的书册一扬。
“这东西对我很有用,但你这次严重资敌,千万要保密,否则他们说你是叛徒都无法反驳。”
小妖女一点不怕:“就叛就叛,我喜欢。”
她笑了一下,又有几分不舍。
“我要回襄阳了,接下来我会闭门修炼,之后要去江南。”
“可能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你。”
周奕正想问她去江南做什么,没想到白影一闪,香风扑鼻,小妖女竟大胆扑入他的怀中。
又趴在他耳旁,妩媚无限:
“奕哥,不要把人家忘了,也不要去想师妃暄。”
婠婠用脸蹭了他一下,周奕感觉面颊一湿,小妖女身形一闪,带着天魔道韵,人影已到大殿门口。
她像是妖异的月下精灵,檀口轻张。
带着得逞的笑意说道:“大隋最冷漠的男人,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周奕笑了笑:“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
“我后院有一只狸猫,它会后空翻,我带你去看看。”
婠婠笑了一声,露出雪白贝齿,在周奕起身时,她人影已纵上屋顶。
见周奕一步闪到廊檐下,没有再追。
她莲步轻盈,裙袖飘飘,竟背映苍月,操纵空间之韵,跳起一段天魔妙舞。
魅影叠叠,丝带伴随婀娜身线,凌空飞舞。
那三千青丝上的玉簪忽然脱落,随夜风扬起,比壁画里的散花天女更多人间烟火妩媚色。
青丝空隙,婠婠冲着周奕眨了眨眼睛。
跟着闪身跃入黑暗,再难见到.
周奕回味中,把婠婠留在大殿中的鞋收放起来。
接着走到表妹之前的画室,挑灯夜画,作了一幅《月下天女赋》。
大隋最难得的风光,又被他见到一幕。
之后一夜未眠,翻开小妖女给的书册。
对于他来说,哪怕没有这卷书册影响也不大,无非多花一点时间。
但是,他一直琢磨心中灵感。
连日不得法,总有些憋闷。
魔门前辈的武学见解叫人沉浸,它就像一个引子,快速将周奕拉入状态.
接下来一段时日。
上山送饭的门人自然察觉到观主的异常。
他总是在打坐,非常安静,安静到不细看,都发现不了他人在大殿之中
隆兴历第八十九日。
又一件大事,震动天下。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大业十二年五月。
杨广带着对北方乱局的厌恶,将最后的期待,放在他最爱的江南。
然而,仅在一个半月前,就发生了一件印证江南也不太平之事。
隋军虎牙郎将公孙上哲先骁果军一步南下。
他顺通济渠至淮水,与来整汇合。
因不听来整劝告,从邗沟而下,与江淮军在安宜白马湖附近大战。
公孙上哲本就是冲着杜伏威来的。
一见杜伏威领军,他不慌不忙,摆阵迎敌。
战到酣时,盐郡大龙头韦彻忽领万人从后方山阳偷袭杀来,对虎牙大营前后夹击。
隋将来整领军援手,却在淮水二遇李靖。
这一次李靖军阵更强,也早料到来整会援助公孙上哲,江淮军便围点打援。
利用来整焦急赶赴白马湖的心理,李靖先是固守阻敌。
待两方僵持疲惫,埋伏许久的上募营大批精锐突然从侧翼杀出!
军旗猎猎,喊杀震天!
来整部曲瞬间丧失斗志,丢盔弃甲大有人在。
军阵一乱,无力回天。
来整第二次大败,无奈退守淮北,使得虎牙大营成为孤军。
公孙上哲在乱阵中恶斗杜伏威,但双方实力气势各有差距,不到一百回合,这位虎牙郎将,被杜伏威斩杀在白马湖。
这样的一场惨败,足以叫人明白江南的局势并不比北方安稳。
公孙上哲手下校尉马善才侥幸逃得一命,报江都战事于东都,言江淮军之利害。
帝本动容,然内史侍郎虞世基进言:“若如所言,善才何缘而至?”
杨广遂派马善才复去江淮之间再探。
没想到,马善才出了东都不久,就在一场江湖乱局中惨死。
江淮之事,不了了之。
杨广自然知道江淮有乱,只是不愿去听。
虞世基揣摩上意,明白杨广好大喜功,恶闻贼盗,深知其不可谏正。
又见高颎、张衡等直臣因直言被杀,遂惧祸及己,选择唯谄取容。
杨广就爱听这个,所以对他“特见亲爱”,朝臣无与为比,甚至获赐金宝盈积。
裴蕴又言江都出现“长生诀”这一祥瑞。
帝甚喜,欣然往之。
这时,外边已是烽火燎原,郡县奏报“盗贼遍海内”却被虞世基等人篡改粉饰。
面对“百姓苦役,天下思乱”的现实,杨广选择逃离。
于是,仅在五月,就率领庞大船队从洛阳南下江都!
东都的消息爆发之后很快传到南阳,陈老谋得知消息后,骑马直奔卧龙山。
“天师呢!”
看守大门的太保立马说道:“正在观中。”
陈老谋大笑着来到黄老大殿,他瞧见殿中的白衣青年正在喝茶,于是凑上前,也讨一杯茶水。
“天师,可知我来所谓何事?”
“可是杨广下了江都。”
周奕猜到,陈老谋也不觉奇怪:
“关中门阀已对杨广离心离德,江南作为他早年经营之地,既能依托运河获取物资,又可借助南朝旧臣维系统治,他南下倒也没什么错。”
话罢振奋笑:
“可他这一走,便再没有机会回来,大隋,也彻底完了!”
陈老谋把茶喝尽,又冷笑一声:
“这杨广还真是豪奢,此次南下数千艘船只,远超过往巡游,龙舟挽船的殿脚女就有千人,皆穿锦彩袍,系青丝缆。
其后是数千艘彩船,载着萧后、嫔妃、僧尼道士及文武百官,船队绵延二百里,两岸骑兵护送,旌旗蔽日。
每过州县,地方官需贡献珍馐,民食树皮,而郡县犹征赋不已,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周奕问了一句:“江淮那边有无消息传来。”
“没那么快,可能要过几日。”
陈老谋望着他,情不自禁道:
“天师的话又得到应证,骁果军十多万人马,兵强马壮,但我们确实不用去打。直接放他们去江都,那时江都自己就乱了。”
“若不如此,江都高城,还真是难以攻杀进去。”
“只待拿下江都,南方可平,那时北方还处于混乱之中,天下间,还有谁是天师的对手?”
周奕微微一笑,比陈老谋要平静许多,看他激动,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陈老谋忽然又问:“天师练功可还顺利?”
“顺利,再过几日便下山,可是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做?”
“有一件事旁人无法代劳。”
“何事?”
“飞马牧场。”
陈老谋目色一变:
“竟陵城内出事了,按照天师之前的吩咐,我已派人联系了独霸山庄。因为飞马牧场的关系,那庄主方泽滔,还有他的弟弟方泽流,与我们派去的人相处融洽。
可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前方泽滔、方泽流,这两人全都被人杀死。”
“可知是谁下手?”
“不清楚,”陈老谋摇头,“独霸山庄分有七军,庄主亲卫足有八千人,其余每军四千。山庄周围有重重保护,再加上这方家兄弟手段不俗,能将他们在庄内杀死的,绝对是顶尖高手。”
“竟陵城一乱,四大寇更加嚣张,似乎有对飞马牧场动手的打算。”
周奕稍有疑惑:“仅凭四大寇,他们人再多,也打不了牧场吧。”
“不错,这牧场确实易守难攻。可贼寇那边不知从哪冒出一帮难缠高手,他们已被骚扰数次,这事已经有一段时日,原本牧场没打算找人帮忙,现在似乎又遇上了麻烦。”
陈老谋笑了笑:“本来我也不敢来打扰天师练功,当阳马帮的陈瑞阳找我,我这才来问问。”
“好,你让陈帮主五日后来找我。”
陈老谋点了点头。
他得了个准信,便不久留,把茶一喝就告辞离开。
对于四大寇的事,周奕并不担心。
飞马牧场不缺兵,仅对付几个高手,那就是去一趟的事。
歇息一会,他再次打坐。
不多时,随着他运气,周身便有一股淡淡的劲风盘旋。
这一道劲风与邪王不死印法的气流看上去有点相似,其实大不相同。
周奕最早根据脉气循环,搞出了“斗转星移”这等卸力法门,后来随着功力提高,将斗转星移用在气窍中。
若与人对掌拼斗内劲,确实能发挥作用。
可是在一点即收、快来快去的劲力中,作用便微乎其微。
经历过隆兴寺大战,周奕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如同阴后“玉石俱焚”这一招法,将天魔力场收缩至一点,再将力场爆开。
那么,按照婠婠体内的空间隐窍的法门。
周奕也可以将周身劲气收缩,通过这种收缩,以无形之力,盗取有实之质,一下咬住对手的劲力。
不懂邪王的印法,那也无所谓。
因为他体内斗转星移自有气发之巧,利用此招,便能推动周身劲气周游。
于是,将方才收缩的劲力,周游挪移,便能化劲转劲。
这个念头一开,便豁然开朗。
不仅有天魔大法的吸纳,还有不死印法的挪移转换。
对这全新的斗转星移,他心中甚是满意,虽然耗费真气,但总算有了应对群战的法门。
大殿之中,随着周奕双手游推,周围劲风越转越快,竟也产生了空间波动。
若是快到极致,不是空间塌陷,而是阴后玉石俱焚那种空间收缩之感。
他把手一停,摸着下巴寻思。
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坏了,阴后不会误会吧。
她老人家一看我这斗转星移,岂不是要怀疑小妖女把天魔大法给我看了。
其实我和小妖女真没什么,只是研究窍穴,没看什么大法。
周奕眉头一皱。
阴后若是因为隆兴寺大战而突破,十八重轮回篇加她一身强横功力,那还真是恐怖。
悟空,这次靠你单防阴后了
接下来几天,周奕全在调息理气。
至阳大窍中的魔煞已完全转换,在任督魔气更为厚重的同时,将同为奇经八脉中的阴跷脉、阳跷脉尽数打通。
十二正经中,足太阴脾经从隐白一路练到天溪,二十一穴还剩最后三穴。
本是要一次功成,再练足少阳胆经。
但是创造斗转星移花费了大量时间,如今飞马牧场有事,就暂且稳稳。
隆兴历第九十四日。
周奕站在五庄观前,不仅看到陈瑞阳,还有帮主娄若丹。
二人联袂而来,看来牧场的麻烦不小。
娄若丹与陈瑞阳一见到他,不敢托大,连忙拱手拜会。
“观主。”
“请进,里边说话。”
周奕把两人邀请进门,他已经备好茶水。
二人只是嘴巴碰一下,并没有喝茶的心思。
看他俩像是有些为难,周奕直接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陈瑞阳没开口,一旁的娄若丹再次拱手:
“观主,我们想请你去飞马山城。”
周奕有些疑惑:“我与商场主还算熟悉,此事何必扭扭捏捏?”
陈瑞阳道:
“因为场主不想麻烦你,我们这次来,算是违背了场主意愿,故而我迟疑好些时日不敢开口。”
娄若丹摇头:“眼下竟陵情况十分复杂,牧场虽然不缺人手,但近来多有恶客,我担心他们对场主不利,所以想耽误观主一些时日。”
她又补上一句:
“事后牧场定有厚谢。”
周奕笑了笑:“我倒是想去瞧瞧牧场风光,只是场主不愿我去,突然造访,岂不冒昧。”
娄若丹还没开口,一旁的老陈抢过话来:
“观主放心,只要你去,我家场主定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