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真是这么说的?!”
王梦怡一脸震惊地抓住贴身丫鬟的胳膊:“你没听错吧!”
丫鬟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奴婢耳朵灵着呢,怎么可能听错。裴六姑娘亲口说的。”
“姑娘抓疼奴婢了。”
王梦怡心神俱乱,下意识地松开手。
丫鬟还在耳边絮叨不休:“姑娘可以放心了。时家只有少东家这么一根独苗,传承香火子嗣是头等大事。裴六姑娘要招婿,时老太爷绝不可能同意。就是少东家自己,也绝不会去做赘婿。”
另一个丫鬟接了话茬:“好人家的儿郎谁肯做赘婿。裴家又是流放的罪臣家眷,裴六姑娘以为自己是金镶玉不成……”
“住嘴!”王梦怡倏忽沉了脸:“裴六姑娘领着族人求生,连灭黑熊寨狼牙寨白虎寨,是万里无一的神箭手。这样的巾帼英雄,我们王家要尽力结交。哪里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自己去掌嘴二十。”
多嘴的丫鬟身体一颤,低头退到门外,啪啪啪扇了自己二十个响亮的耳光。
然后,肿着脸跪到主子面前请罪。
王梦怡冷然道:“事关裴六姑娘名节,谁都不许胡乱嚼舌。今晚的话传出去半个字,我将她撵出王家。”
王梦怡十三岁起掌管绣庄,这三年将绣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有资格随父亲来时家贺寿。
相貌文弱动人,实则精明能干。
时老太爷相中王梦怡,不仅因为她背后的王家,更是看重她本人。
身边丫鬟都清楚自家主子脾气,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王梦怡沉默许久,起身去见父亲王郇。
“……父亲,我看不透这位裴六姑娘。”王梦怡蹙眉低语:“时家表哥聪明世故,相貌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她真的半点都不心动么?”
招赘二字一出口,就如划开了一条鸿沟,再无结亲可能了。
王郇腆着肚子,瞥一眼女儿:“北平军汇合了渤海军,一路冲杀去京城。江南那边闹起了起义军,天下将要大乱。裴六姑娘野心勃勃,眼里只有钱粮布盐药材,哪里容得下儿女情长。”
“你也别琢磨这些了。等时老太爷寿宴结束,我们就回去准备棉布棉花。裴六姑娘这一单是大生意,不能耽搁了。”
王梦怡定定心神:“父亲,这一单买卖,就交给我来负责吧!裴家以裴六姑娘为首,出头露脸的都是女子。我和她们打交道更合适。”
王郇想了想,也就应了:“记住,裴六姑娘是大买主,或许今后我们也有求裴六姑娘庇护之时。对裴六姑娘要敬重客气,不可怠慢。”
“是。”
“还有,结亲一事,要两厢情愿。时家迟迟不张口,我们王家也不能上赶着要嫁。如果时老太爷有意,这三天内自会和我张口。若是三日内都没动静,你就歇了这份心。我们王家姑娘又不愁嫁。”
王梦怡想说什么,抬头见父亲板着脸孔,只得低声应是。
隔日,裴青禾和王梦怡碰面。王梦怡主动示好,并问询裴家所需布匹棉花数量。
裴青禾道:“越多越好。”
刚抢了白虎寨,财大气粗不缺银子。
王梦怡微笑道:“那我照着四千套棉服一千条棉被来准备。至于价格,裴六姑娘只管放心,只收成本。”
裴青禾挑眉一笑:“王姑娘行事爽快,我裴青禾交下你这个朋友了。”
相比王家的主动友善,盐商展家就倨傲得多了。只派了一个管事过来。
冒红菱主动说道:“买盐一事交给我。”
裴青禾点点头。
卢家那边,由裴燕去交接应对。
时砚又为裴青禾引见了几人,都是幽州地界的大商户。裴家村什么物资都缺,只有一堆从山寨来缴获的金银。
裴六姑娘什么都买,价格也不含糊。立刻被大商户们围住,纷纷主动表示要和裴六姑娘做买卖结善缘。
时砚实在看不下去,咳嗽一声,主动接过了谈生意的重任。压价砍价,不在话下。还谈妥了定金和货物送到后检验无误再付尾款等事宜。
忙了一天,到晚上才得了空闲。
时砚难得板一回脸:“六姑娘是不缺银子,也不能做冤大头。商户们个个奸诈油滑,你不砍价,他们就敢坐地起价翻倍索要。还敢以次充好拖延供货。”
裴青禾被数落一通,也不恼:“我擅长的是领兵打仗,确实不太懂做买卖。”
何止不太懂,大羊祜三个字就明晃晃地挂在额头上。
时砚深呼吸一口气:“银子再多,也不是这么花用的。拼着性命去灭山寨抢来的金银财物,岂不是白白被人得了去。”
裴青禾十分听劝:“时少东家教训的是。今日亏得少东家多费心,替我谈妥了几桩买卖。明日少东家可有闲空?”
时砚从袖中摸出一个赤金算盘,细长的手指熟练地拨弄,潇洒至极:“放心,我保准为六姑娘精打细算,谈个合适的价格。”
大批货物谈过了,第三日,裴青禾见了几家小一些的商户。买的货物也琐碎细致了不少。
这等时候,就看得出时少东家的能耐了。不管什么行当货物,他都熟悉其中门道,商户们在精明的时少东家面前,根本玩不出花样。
裴青禾心想,怪不得她前世抢山匪抢大户还总是挨饿。她身边就少了这么一个精明能干之人。
可惜,时少东家不可能抛下家业来裴家村做大管家,实在可惜。
三日过后,裴青禾领着众人离去。
时少东家送出十里。
“少东家请回吧!”裴青禾拱手作别:“日后有事,只管派人给我送信。”
时砚没有客气,点头应下,特意嘱咐一句:“此次买了大批物资,够吃用半年。下一次再买,先和我通个气。有我在,不会让六姑娘花半分冤枉银子。”
裴青禾灿然一笑,挥手作别,策马扬鞭。
时砚在原地站了许久未动。
又过一日,王氏父女告辞离去。
王梦怡看着时砚温和的笑脸,心中酸涩,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直至马车远去,强忍的泪水才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