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尤菲米娅踏入血泪大公阿斯蒙德的领地时,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味。
那是经过数千年发酵、浓缩的纯粹绝望精华。
天空如一块巨大的血色琥珀,将整个领地封印在永恒黄昏中。
大地上,一座座尖顶建筑如恶魔的利齿般参差耸立。
这些建筑的墙体由活体骨骼构成,表面爬满了还在蠕动的血管网络。
每当有新的痛苦在领地中诞生,这些血管就会贪婪地吸收,然后将精华输送到宫殿中央的巨大血池中。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遍布各处的“哀伤花园”。
血泪花在感受到痛苦时会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它们的花瓣是用真正的眼泪凝固而成;
绝望草的叶片上自然生长着各种文字,都是自杀者临终前的遗言;
还有那些看似美丽的玫瑰,实际上是用相爱之人的心脏培育的,每一朵都在轻声呢喃着破碎的爱情誓言。
尤菲米娅缓步穿过这片扭曲的花园,白色长发在血红光芒的照耀下微微飘动。
白发女巫的脸色冷漠得如同寒冰,但左手却在轻微颤抖。
那是她在极力压制内心某种复杂情绪的表现。
“上次来到类似的地方,还是……”
她在心中回忆着,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幼年时代的记忆碎片。
那些在鲜血之王实验室中度过的痛苦岁月,每一天都充满了针管、试剂和无尽的改造痛苦。
血月氏族继承人的身份,不过是向外界展示的堂皇掩饰罢了。
宫殿正门由纯黑的黑曜石制成,表面雕刻着数千张哭泣面孔的浮雕。
当尤菲米娅接近时,这些面孔纷纷转向她,用口型诉说着各自的痛苦。
守卫大门的是两只高级血族。
它们有着近似人类的外形。
但皮肤苍白如纸,胸腔完全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那颗正在跳动的暗紫色心脏。
“请稍等!”左侧的血族守卫伸出手臂,声音如夜风般阴冷:
“尤菲米娅小姐?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让开。”
白发女巫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湖面,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让两只血族本能地颤抖起来。
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绝对统治权威:“我要见阿斯蒙德,现在,立刻。”
血族守卫们面面相觑,心中泛起难以名状的极度恐惧。
这种感觉,就像是下级血族面对初代祖先时的天然屈服。
“这……尤菲米娅小姐,恕我直言……”右侧的守卫努力保持着礼貌,但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大公阁下现在正在进行重要的血脉仪式,暂时不便见客。如果您能稍等片刻……”
话还没说完,它就感受到一股恐怖的血腥杀意扑面而来。
尤菲米娅的双眼开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不再是之前那种暗红色,而是一种深得如同深渊的纯黑。
更可怕的是,她身后的空气开始扭曲,仿佛有什么存在正透过某种媒介观察着这里。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滚开!”
说着,她缓缓抬起右手。
那只纤细的手掌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两个守卫汗如雨下,正想再说些什么……
下一刻,猩红宫殿的大门在低沉的石磨声中自行开启。
从中走出的自然就是血泪大公阿斯蒙德本人。
这位深渊第五层的统治者,有着典型的西方贵族外貌。
身材高挑修长,容貌英俊得如古代雕塑,一头灿金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身穿华丽的深红色长袍,袍上绣着无数细小的血色玫瑰,每一朵都在微风中轻柔摆动,如同活物一般。
“哦,我亲爱的小尤菲米娅……”
阿斯蒙德的声音带着古典的卷舌音,眼中满是警惕:
“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我这偏僻的小领地?而且看起来……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尤菲米娅身上的异常变化。
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强烈威胁感,可不是一个晨星级小巫师能够带来的,该不会是……
“少废话,阿斯蒙德。”
尤菲米娅直接打断了他的客套:
“你最近对血月氏族的血露供应出现了严重的拖延,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
听到这个指控,血泪大公的表情发生了微妙变化。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因为那正是他故意为之的结果。
“哦?血露的供应问题?”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但话语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敷衍意味:
“我亲爱的尤菲米娅,你应该理解,血露的生产需要时间,而且最近原材料的获取也遇到了一些……技术困难。”
这显然是一个搪塞的借口。
血泪大公的领地中有着整个深渊最大的“哀伤农场”,专门培养各种情感丰富的生物,然后收割它们的痛苦和绝望。
血露的批量生产根本没有任何困难。
“技术困难?”
尤菲米娅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慢慢露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那笑容美丽得如同绽放的玫瑰:“看来你是觉得……父亲大人对你太过宽容了。”
听到“父亲大人”这个称呼,阿斯蒙德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等等,尤菲米娅,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解……”
血泪大公开始试图缓解气氛,但他的话被尤菲米娅毫不留情地打断。
“没有误解。”
白发女巫从怀中取出那把熟悉的血红色匕首,在众目睽睽下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手掌。
鲜血立刻涌出,这些血液并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在空中凝聚成诡异图象。
看到这个熟悉的召唤仪式,阿斯蒙德的优雅姿态再也维持不住。
“等等!尤菲米娅!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没必要惊动艾登大人!真的没必要!”
血泪大公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恐慌。
甚至不顾形象地化作血影飞来,想要阻止召唤仪式的进行。
但为时已晚。
血色图形已经完全成型,并开始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旋转起来。
每一次旋转都会撕开现实的一道裂缝,从中涌出令人发狂的低语声。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一种超越想象的恶意开始在这片空间中蔓延。
连那些以痛苦为食的血泪花都开始萎缩,仿佛感受到了更高层次的恐怖。
从图形中缓缓伸出一只由纯粹血液构成的巨大触手。
触手表面爬满了脉动的血管,末端则睁开一只令人精神错乱的巨大竖眼。
当竖眼的目光落在阿斯蒙德身上时,让他如遭雷击般僵硬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脉在那道目光下开始失控,原本服从他意志的力量现在完全不听指挥。
“卑微的……野犬……”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触手中传出。
那声音中夹杂着无数种不同的音调,仿佛是从无数个喉咙中同时发出的合唱:
“看来你忘记了……当初是谁从腐朽的泥土中将你挖掘出来……”
鲜血之王艾登的意识投影,通过血脉联系降临到了这片领地。
虽然只是投影,但其散发的威压依然足以让整座猩红宫殿都为之颤抖。
墙壁上的血管网络开始剧烈搏动,仿佛整座建筑都被吓得心跳加速。
阿斯蒙德想要开口辩解,但发现自己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那只螺旋竖眼中散发的力量,如无形的锁链般束缚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我记得很清楚……”
艾登的声音继续回荡:
“那时的你只是一个濒死的小血族,被族群抛弃,在阴沟里腐烂发臭……
是我给了你纯净的血脉,是我传授给你血泪收集的秘术,是我帮助你建立了这片美丽的领地……”
血液触手开始在空中缓缓游动,每一次移动都让周围的现实产生微妙的扭曲。
阿斯蒙德能看到自己的过去在空中重现。
那些屈辱的回忆,那些被救赎的时刻,还有那些用无数生命换来的荣耀。
“而现在,你竟然敢于违抗我的意志?”
螺旋眼瞳中的红光开始加强:
“我的好仆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羽翼丰满了?”
“我……我没有……”
阿斯蒙德只能够发出微弱的声音:“艾登大人,我从未想过要违背您的意志……这只是一个误会……只是……”
“误会?”
血液触手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那么,让我们来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竖眼中的螺旋开始加速旋转,散发出令人精神错乱的脉冲光芒。
刹那间,阿斯蒙德感受到了一种超越想象的痛苦。
那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更深层次的灵魂撕裂。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脉开始暴动。
那些本应服从他意志的力量现在完全失控,开始疯狂地攻击他的生命本质。
更可怕的是,他能“看到”自己的血脉在被一点点地回收。
这是主人在收回赏赐给仆人的物品。
“啊啊啊——!不!求您饶恕!”
血泪大公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开始在地上痛苦翻滚。
他的皮肤表面出现了无数道血红色的裂缝,从中涌出大量鲜血。
这些鲜血并没有洒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凝聚成各种扭曲的形状。
有些像是哭泣的面孔,有些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
它们在半空中疯狂舞动,仿佛在嘲笑着主人的痛苦。
“现在……告诉我……”
艾登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充满了残酷的愉悦:“你还认为这只是误会吗?我亲爱的仆人?”
“不!不是误会!”
阿斯蒙德拼命喊道:
“我错了!我彻底错了!是我的傲慢和愚蠢冒犯了您!求您饶恕我的无知!我立刻准备血露!立刻!我发誓!”
“很好……”
螺旋竖眼中的红光稍微暗淡了一些:
“但仅仅是道歉还不够……你需要用行动来证明你的忠诚……用鲜血来洗刷你的罪孽……”
说着,血液触手开始释放出更强的力量。
整座猩红宫殿开始剧烈震颤。
那些装饰性的血管网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如同被通电的铜丝。
随即,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在宫殿中活动的血族,无论等级高低,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中央广场聚集。
它们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智慧和理性,只剩下机械的服从。
就连那些高级的血族贵族,此刻也如行尸走肉般缓缓前行。
尤菲米娅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收获”场景,早已麻木了。
但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
如果有一天“父亲大人”不需要她了,她的下场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的孩子们……”
艾登的声音如天神下达的神谕,充满了“慈爱”:
“现在是你们为父亲献身的荣耀时刻……不要恐惧,不要抗拒,这是你们存在的最高意义……”
话音刚落,所有聚集在广场上的血族,开始了一场令人发指的自相残杀。
它们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互相厮杀。
利爪撕裂血肉,獠牙咬断骨骼,内脏如雨点般洒向四周。
强者吞噬弱者,幸存者继续战斗,直到只剩下最后几个浑身浴血的胜利者。
而这些最后的幸存者,在胜利的喜悦还没有完全体验完毕时,就被艾登的力量强制转化为纯净的血露,一滴不剩地收集起来。
整个过程只是持续了几个小时,但却将阿斯蒙德数千年的积累彻底摧毁。
曾经繁荣的血族领地,现在只剩下遍地的血迹和白骨。
“这些血露……都是我女儿应得的补偿……”
艾登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刚才的屠杀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清洁工作:
“尤菲米娅,收下它们……这是父亲对你无偿的爱……”
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红色水晶球从触手中分离出来,缓缓飘向尤菲米娅。
尤菲米娅接过水晶球时,能感受到数千个生命的痛苦和绝望都凝结在这个小小的球体中,仿佛在向她哭诉着什么。
但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机械地回应道:“谢谢父亲大人的慷慨赐予。”
“还有你,阿斯蒙德……”
艾登的注意力重新转向瘫软在地的血泪大公:
“这次的事情也提醒了我,给予你足够的自由果然是错误的。”
螺旋竖眼中射出一道光束,直接没入阿斯蒙德的胸膛。
血泪大公的身体瞬间被某种血红色的纹路覆盖。
那些纹路如活蛇般在皮肤下蠕动着,最终形成了一个复杂的咒缚符文。
这是一种无法逆转的血脉控制,从此以后,阿斯蒙德将无法违背艾登及其血脉后裔的任何指令。
他的自由意志被彻底剥夺,成为了一个稍微高级一点的傀儡。
“从现在开始,尤菲米娅的任何要求,你都必须无条件执行。”
艾登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就是我意志的延伸,违抗她就等于违抗我。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主人……”
阿斯蒙德的声音虚弱得如游丝,眼瞳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阿斯蒙德誓死效忠于您和尤菲米娅小姐……”
“很好……”
艾登似乎想起了什么,螺旋眼瞳突然转向尤菲米娅:
“对了,我感受到你身上有着其他存在的印记……是那个多疑的老乌龟尤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