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青用手撑着房门,像是担心药师愿会恼羞成怒破门而入,又像是要撑着房门才能勉强站稳。
刚刚明明是他占了上风说得药师愿无言而对,但现在反而是他有点难受,良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怀里的女孩稍微动了动,头发轻轻摩擦他的胸膛,宴青才回过神来。他贴到门边聆听外面的动静,但房门的隔音很好,除了敲门声外什么都传不进来。
“我现在带你回去你的房间,你跟着我的动作就好,不要抬头。”宴青嘱咐道。
女孩轻轻嗯了一声,宴青很高兴她这么听话,如果商心泪非要乱动想看他的房间,宴青也不知道怎么阻止她,要知道奈瑟游戏机就放在书桌上。虽然她不可能知道游戏机是什么有什么用,大概率是直接忽略过去,但少一分暴露的风险总是好的。
不过这么乖巧的商心泪还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宴青轻轻抚摸商心泪的后脑勺,心想她大概是害怕自己的脸暴露出去吧,毕竟是商家四千金呢,要面子的嘛。
宴青推开门,从门缝观察了一下大厅,幸好大厅是圆形不存在视野死角,他确定没人便赶紧抱着商心泪过去她的房间,到门口抓住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盗贼之家的房间都是有‘灵魂绑定’,或者说《信使》里所有系统认可的房产都有类似的安保系统,不需要钥匙,只有主人才能开启。
等商心泪打开门,宴青立刻带着她钻进里面关上房门一气呵成,商心泪全程都没有捣乱,只有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看得宴青有些好笑,这胆小鬼鼻涕精。
他拍了拍商心泪的肩膀:“好啦,已经回到你的房间了。现在知道我的先见之明了吧,哪怕在盗贼之家也不能放松,像这次就刚好遇到黑狼了,如果不是我……”
宴青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看着商心泪从他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脸颊红彤彤得仿佛热得厉害,轻咬下唇,丝丝妩媚流淌眉梢,眼睛扑闪扑闪地瞪着他,羞怒中还夹杂着许多宴青看不懂的情绪。
为了方便抱着她行走,宴青下意识环住她的腰肢,大概是信使的缘故,即便每天都吃那么多她的腰肢依然很纤细,但按下去很有弹性,宛如一条随时能蹦跳起来的水蛇。商心泪也是双手环抱着宴青,这种姿势她自然会紧紧贴着宴青,像是一只猫趴在宴青的身上。
刚刚一直没注意,宴青现在才感知到自己的胸膛被沉甸甸的弹软挤压着,甚至随着彼此的呼吸,他能清晰感觉到它们的贴紧与放松。眼前是少女甜美的面孔,双手抱着少女柔软的腰肢,身体感受着少女骄傲的触感,就连鼻子都闻到少女……抱歉,只能闻到煎酿尖椒的香味,口水都要分泌出来了。
商心泪不说话,宴青也不说话,他试图调动信使对身体的控制力,尽可能强化他的所有感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商心泪抱起来果然很舒服,宴青决定先感受个爽。
“你闭上眼睛。”商心泪忽然说道。
“嗯?”宴青瞪大眼睛。
“你快闭上眼睛!”商心泪气鼓鼓地催促一句,但下一秒又变得小声,满脸羞红:“快闭上啦。”
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明明也没有触发什么特殊剧情啊?怎么突然就这么突然?还是说我真的是不世出的GALGAME大神?但我现在就住在盗贼之家,连房子都没有哎……
宴青被商心泪搞蒙了,脑子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但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紧张地抿紧嘴唇,脑海里试图回忆相关知识点,然后发现他的教育似乎缺失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宴青捂住被狠狠弹了一下的额头,瞪大眼睛看着收回手指的商心泪,后者笑意吟吟地望着他,嘴角满是压不住的得意:“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哎,你刚刚在幻想什么啊?说给我听的话,我说不定会满足你哦”
她像蝴蝶一样从宴青怀里飘走,房间桌子上有一碟煎酿尖椒,她用筷子夹起来吃:“还好我多准备了一份,不然今天就没得吃了。”吃完还舔了舔手指的酱汁:“就是不太够辣。”
怪不得宴青一直闻到煎酿尖椒的香味,原来房间里还有。
他看向商心泪的眼神充满怨念,嘟囔道:“不就是上次耍了你一次,用得着这么记仇吗……”
“明明是你先教训我的!”商心泪双手抱在胸前,臀部挨着桌子,哼了一声:“不就是这次恰好撞见黑狼了,还让你得意上了,谁会学你将自己绑得跟鬼似的。”
“但不是我动作快,你早就被黑狼看见容貌了!”宴青反驳道:“幸好你刚好背对她,如果她来得晚一点我们正在吃饭,我动作再快也来不及。”
“她不值得信任吗?”商心泪忽然问道。
“她……”宴青一时语塞,“这跟她值不值得信任没有关系,只是没必要冒险。你不是有一个可以大幅改变外貌的眼镜吗?你戴那个信物也不影响吃饭啊。”
“不要!”商心泪非常坚定地摇头:“绝对不要!”
宴青不理解她为什么在这件小事上如此执着,跟他缠绷带相比,戴眼镜实在方便太多了。但他也不打算继续劝,因为非要较真的话,他们就应该停止这种午饭时间,反正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停下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只是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这点。就像两个盗贼指责对方为什么不谨慎点防止被人发现,但不会有人会提出干脆不盗窃,因为不盗窃这两个盗贼就没理由一起行动了。
宴青在心里盘算如何增加安保措施,商心泪忽然问道:“你有妹妹?”
“……假如不讨论血缘关系,仅仅是名义上的称呼。”宴青沉默片刻才回道:“有。”
“多少岁?”
“十岁到十二岁,我也不清楚。”
商心泪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江十,安五,鼠和尚这些人的年龄?”
“我可以编个数字给你,他们也会承认,但毫无意义。”宴青平静说道:“年龄对我们而言毫无价值,就像朝生暮死的虫子也没必要计算它活过多少个时辰。”
“你好冷漠。”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说你对你的手下冷漠,我是说你对我的态度。”商心泪看着他:“我又不是黑狼,为什么你跟我说话还是要这样带着刺藏着针?总是表现出自己最黑暗的一面,总是流露出自己最残忍的想法……你就这么希望看见我讨厌你疏远你吗?还是说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的话,总觉得我会在某个时刻厌弃你?”
宴青一怔,后退一步挨着房门,仿佛想要逃离这个有煎酿尖椒香味与少女气息的地方。
“抱歉。”他说道。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黑狼,不是我。”商心泪说道:“也就是黑狼不了解你才会被你刺激到,还什么危险的时候会先一步处理……她叫什么?”
宴青愣了一会才明白她问什么:“兔女侠。”
“这是你起的名字吗?这也太烂了,难怪黑狼会对你这么不满,换做是我也会觉得你一点都不重视这个妹妹。”商心泪吐槽道:“兔女侠遇到危险时你会先一步杀掉她回收天灾之力,我姑且相信是真的,但问题是你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兔女侠应该就是今天才遇到不测。黑狼满身是伤,连最基础的伪装都没有,戴着面具就来盗贼之家,正是最脆弱最敏感的时候。她甚至不是来求助的,虽然我不知道详细发生什么了,但既然提到筑基信使参与其中,黑狼肯定做好你也无能为力的准备……她是来找你分摊迷茫和悲伤,她以为你跟她有同样的感受,她以为你会是她的同伴!”
“但你一次又一次刺痛她。”商心泪平静地叙述事实:“甚至在她想要相信你的时候,你故意假设一个最极端的情况来表明你最残忍的选择。”
“所以我跟她是不一样的,她误会了。”宴青说道:“我不希望她认为我是——”
“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但你也不是坏人啊。”商心泪叹了口气:“我虽然不了解黑狼,也不了解名叫兔女侠的小姑娘,但既然能让兔女侠舍命相救,黑狼应该是很好的人吧?你也不讨厌她,不然就不会说这么多了……明明能成为朋友,为什么你非要当一个刺猬呢?”
大概是因为我害怕吧。
商心泪说的宴青其实都懂,他甚至知道该怎么正确攻略药师愿,只要跟药师愿讨论怎么救兔女侠,讨论兔女侠的情况,讨论兔女侠的感受,他们就能很快成为知己。
而且并不需要付出任何行动。
毕竟兔女侠肯定会被筑基真人囚禁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他们两个谋划再多也不过是镜花水月,最实际的做法还是四转筑基再去要人,唯有他们的关系会在一次次讨论中拉近。
况且药师愿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脆弱的阶段,只要宴青温柔点体贴点,虽然不太愿意用这个词,但没有比‘乘虚而入’更能描述这种做法了。
宴青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正人君子品德高尚,而是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药师愿。
其实在看到药师愿为了兔女侠悲伤激动的时候,宴青心里是有点羡慕兔女侠的。
不仅仅是兔女侠,还有鼠和尚,江十,乃至夜四,他们活跃在外面的世界里,每天见很多很多人,被很多很多人依赖,逐渐拥有许多重要的羁绊,如果他们死了,千宫雨,商宣文,药师愿也会很伤心……跟大号相比,这些小号才更像是‘活着’。
如果我死了,这世上有谁会掉一滴眼泪?或许商心泪会吧,然后她就会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不过宴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就是他选择的路,他欣然骄傲地享受这份孤独。
他也知道这些人喜欢的是小号,跟大号毫无关系,在兔女侠的侠义、鼠和尚的忠诚、江十的狂傲后面,藏着的只是一个胆小的灵魂,就像galgame的女主角喜欢的只是男主角的温柔善良勇敢,跟玩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当药师愿靠近时,他才会像应激的猫猫狗狗一样张牙舞爪,他根本不觉得药师愿跟自己合得来,而他更害怕的是……他们会因为兔女侠成为朋友。
现实里的朋友跟游戏里的朋友是不一样的,如果兔女侠终究未能保护药师愿,宴青伤心一会儿也会释然,反正他已经尽力了;但换成商心泪现在遇到危险,难道他也能派个小号过去然后就释然了、尽力了、心安理得了?
上辈子有人讨论长生种肯定会变得人情淡漠不在乎身边人的生死,宴青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这样,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真正的冷血。
如果说之前的‘恶’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其他人欺负,那么他现在的‘恶’就是为了将别人从自己身边驱离。
宴青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需要他,所以他要比任何人都重视自己,爱护自己,不能轻易浪掷自己这条命……因为没人会为他掉泪。
但刺猬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它露出柔软的腹部时,所以宴青才这么害怕药师愿……在游戏里这么多天,宴青见识过她的勇气,见过她的尊严,见过她的骄傲,见过她的爱怜……宴青又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位爱恨分明的落难郡主?
虽然这份喜欢是肤浅的,幼稚的,类似于喜欢《仙剑奇侠传》的林月如、《黑神话悟空》的四娘、《上古卷轴5》的瑟琳娜、《fate》的saber,但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半点虚假。
如果现实里没有更多交集,这份感受大概会在宴青脑海里淡化成一个美好的印象,毕竟游戏终归是游戏,又不是真的刻骨铭心。但药师愿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眼前,那么强硬又那么虚弱,眼神里满是不甘与哀求……所以他只能当一个蜷缩起来的刺猬,残忍地刺破她的幻想。
一来宴青其实没说出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一年之内他的角色栏位满了,为了腾出空间不得不注销兔女侠,而药师愿或者他都不太可能一年内筑基,既然兔女侠结局早已注定,宴青做不出利用她跟药师愿套近乎这种事,太卑劣了;
二来药师愿早已否定过他的游戏方式,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即便成为朋友,药师愿迟早也会看穿他的残忍。
他的游戏法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也不希望被人改变。与其在未来因此彼此厌弃,那还不如将这份美好的印象只留在游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