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单词来形容这一年,林登·约翰逊毫无疑问会选择“过山车”。
只是这不是起起落落的过山车,而是起了之后一直落的过山车。
年初教授前往日内瓦斡旋成功,越战临时停火协议签署,越战和平解决曙光初现,民调重回巅峰,力压党内初选竞争对手,成为驴党总统候选人。
林登·约翰逊本来以为自己要起死回生,毕竟再怎么样情况也不会更糟糕吧?
已经在谷底了,再怎么也是往上走。
谁知道,情况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马丁路德金、教授、罗伯特·肯尼迪、胡佛的四连遇刺案,彻底把他的民调给打崩了,四个人死了俩,其中埃德加·胡佛还是最为恶性的灭门案,打着V的名义连带着联邦雇员都给清理一空。
掌握着阿美莉卡暴力机器,哪怕卸任后仍有联邦雇员保护的埃德加·胡佛,真正意义上的大人物,尚且会死的如此突然,凶手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连到底和肯尼迪遇刺现场的V是不是同一个人联邦方面都没能调查清楚。
这件事导致华盛顿人人自危,从民间到精英,林登·约翰逊彻底失去了信任。
权力来自位置,但有的时候,权力不仅仅是位置。
林登·约翰逊还在白宫,但他已经不在白宫了。
“喂,是理查德吗?我是林登·约翰逊。”林登·约翰逊在登上演讲台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尼克松。
这是传统了,确定败选后,败选方打电话给胜选方祝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做,像2020年大T在输给老白之后,他拒绝承认自己败选,拒绝打电话给老白,后来搞出了国会山事变。
现在这个时代,老牌政治人物们多少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总统先生,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今天是一个重要的夜晚。”尼克松接到电话后不意外,不接到电话才意外。
林登·约翰逊苦涩道:“理查德,首先恭喜你,你赢得了一场艰苦的选举。
这证明了阿美莉卡人民的意志,我即将在总部向我的支持者们宣布结果。
在那之前,我想亲自对你说:祝贺你成为下一任总统。”
尼克松心想艰苦在哪了?还没有我1962年的加州州长选举艰苦,“谢谢你,总统先生,你的来电让我感动,这场竞选的确很激烈,我尊重你和驴党所代表的理念,现在选举结束了,我们需要团结起来面对国家的挑战。”
老牌政客,心里想的和说的是两回事,尼克松再怎么觉得选举轻松,嘴上仍然要说很困难。
在过去,选举结束,社会重新回到正轨,大家尊重选举结果,选输了下次再来。
当然,这是过去,以大T为首的新一代政治人物不想遵守这套玩法,我赢了是赢了,我输了还是赢了,你作弊才赢的我,选举结束不是分裂弥合的开始,而迎来的是进一步撕裂。
存量时代,过去的选举愈发不适应新的环境。
这不是制度的问题,这是人性的问题。
林登·约翰逊点头道:“没错,理查德,我们有太多工作要做,越战、民权、经济、冷战、航天,在过渡期间,我会全力配合你的团队,白宫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们必须确保国家平稳前进。”
停顿片刻后,林登·约翰逊补充道:“理查德,你应该会把教授继续留在白宫吧?”
远在加州的尼克松,听到这句话笑了笑:“当然,总统先生,教授从深渊中把我拯救了出来,如果没有教授,今天你的对手不是理查德·尼克松,而是另外的象党候选人,也许是弗雷德,也许是纳尔逊·洛克菲勒。
教授是NASA局长的不二人选,如果他想要其他职位,我想我也会尽量满足他,除了副总统。”
因为副总统可能需要继任总统,所以必须要是本土出生的阿美莉卡人,至少35岁,在阿美莉卡居住的时间最少14年。
林登·约翰逊听完后接着确认道:“那就好,教授聪明到不可思议,在很多事情上你都可以和他聊聊,听听他的建议,好吧,我想你肯定会这么做,毕竟从1962年到今天,选举战略方向都是教授帮你制定的。
我想要再确认一点,那就是星球大战计划你是否会推行下去?”
尼克松说:“我会根据军队反响,确认它是否有必要,但就我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我当然会将它维持下去。”
林登·约翰逊听完后松了一口气,因为能拯救他身后名的,就只有星球大战计划了。
“好的,最后祝贺你,祝你好运,愿上帝保佑你,也保佑阿美莉卡。”
尼克松回答道:“我很感激你的慷慨,总统先生。
我会尽快组建过渡团队,并听取你的建议,你的经验对我们来说是宝贵的,保重。”
挂断电话,林登·约翰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最后时刻来了,走向场馆,台下的支持者眼含泪水,空前沉默,电视台里的主持人已经提前宣布尼克松胜选了。
随着约翰逊的出场,电视声音被调低,会议主持方开始播放略带悲伤的蓝调爵士,他拍了拍麦克风:
“亲爱的朋友们、支持者们,以及所有为我们的竞选付出心血的同胞们:
今晚,我们站在这里,面对一个我们未曾预料的结果。
我刚刚与我们的对手通了电话,向他表示了祝贺,并承诺我们将以最大的诚意支持国家的平稳过渡。
这是一个民主的时刻,一个阿美莉卡人团结一致的时刻。
我知道,今晚对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是艰难的。
我们共同奋斗,怀揣着对一个更公平、更团结的阿美莉卡的梦想。
我们为改善每一个阿美莉卡人的生活而战,为继续推进民权、消除贫困、维护和平而战。
这些目标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实现,但它们是我们共同的信念,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灯塔。
我要感谢你们,每一位志愿者、每一位捐款人、每一位在社区中传播我们理念的人。
你们的努力让我感动,你们的信念让我坚定。
你们的付出是无价的,即使今晚的结果未能如我们所愿,你们的努力永远不会被遗忘。
我们这一路的旅程并非一帆风顺。
过去的几年,我们的国家经历了动荡与挑战,从民权运动的斗争到越南战争的痛苦,从肯尼迪总统被刺杀开始,到罗伯特·肯尼迪被刺杀为结束,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正确的道路。
我深知,我们的政策和决定并非总能赢得每个人的支持,但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更强大、更公正。
今晚的失败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理想被否定。
相反,它提醒我们,民主是一个持续的进程,是一个需要我们不断努力、不断对话的旅程。
我们必须继续倾听彼此,继续为那些被忽视的人发声,继续为每一个阿美莉卡人争取平等与机会。
我特别想对年轻人说:你们的热情、你们的理想、你们的勇气,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不要因为今晚的结果而气馁。你们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继续奋斗,继续相信,未来的阿美莉卡将因你们而更加美好。
最后,我想对我的家人、我的妻子伯德,以及我的团队表达最深的谢意。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教授,在这段岁月里他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们的合作亲密无间,和你的合作无比愉快,我们一起将阿美莉卡人送上了太空,送上了月球.”
林燃也在看电视,看到电视上林登·约翰逊特意提到他,林燃咧嘴笑了笑,他很有感触,自己又熬走了一个阿美莉卡总统,即将迎来下一个,尼克松。
下一个对阿美莉卡来说会更好吗?他不知道,但下一个对他而言,肯定会更好。
在尼克松任期内,完成了访华,完成了重回联合国,完成了联华制俄,完成了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脱钩。
这可比单纯的暗杀来暗杀去,有意思多了。
而且林燃还给尼克松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12月,第三次阿波罗登月,卡拉纳维拉角发射基地,这也是林登·约翰逊卸任前最后一次以总统的身份观看火箭发射。
“总统先生,欢迎来到卡拉纳维拉。”
当空军一号在卡拉纳维拉的机场降落时,林燃对从专机上走下来的林登·约翰逊说道。
林登·约翰逊面色如常,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得多,有的时候悬而未决比失败更能折磨人的意志。
“教授,我马上要离开白宫了,在离开之前,我确认过,尼克松依然会雇佣你担任NASA的局长。”林登·约翰逊说道。
林燃顿了顿,他由衷道:“总统先生,多谢,多谢你帮我谋得这个岗位。”
林登·约翰逊笑了笑:“教授,不管我说不说,尼克松雇佣你担任NASA局长的概率超过9成,我之所以找他确定,也是为了自己考虑。
你在NASA,我才相信星球大战计划会实现,你不在,换其他人来,我不相信。
这可是关乎到我退休后写的回忆录能不能多卖几本,关乎到我的养老金呢,可不能大意了。”
养老金是假,能当总统,就不可能愁退休后的赋闲生活会没钱,身后名是真。
林燃了然,“总统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推动星球大战计划的建成。”
林登·约翰逊说:“教授,到时候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我如果出版回忆录找你帮我写序言,你可不能推辞。”
林燃点头道:“不会。”
发射前卡拉纳维拉角发射中心外围着成千上万的观众。
现在,这里是类似三亚文昌火箭发射中心一样的太空观光圣地。
尤其是在土星五号发射前,围在外面参观的群众格外多,因为它大。
能比土星五号发射更多的,要属燃烧一号的回收过程,NASA会提前预告回收落点,然后圈一块参观区域提供给民众观看回收过程。
39A发射台上,土星5号像是钢铁怪兽矗立着,高度高达110米,像银白色的纪念碑,准备将人类再次送往月球。
地面上,技术人员忙碌着最后的检查,扬声器中回荡着倒计时的声音:“T减10分钟,一切系统就绪。”
在运载车里,奥尔德林和两位同事说道:“兄弟们,这次我们要去FraMauro高地,按照教授的说法,那里有月球最古老的秘密等着我们挖掘。”
这次和他一起执行飞行任务的分别是吉姆·洛弗尔和杰克·斯威格特。
杰克·斯威格特是宇航员里少有的,主动要求留在指挥舱,而不是登月的宇航员。
他们三人穿着厚重的宇航服,步入白室,也就是发射台上的封闭准备区。
奥尔德林第一个进入指令舱奥德赛号,爬进狭窄的座椅,系好安全带。
吉姆和杰克紧随其后。
舱内空气纯净而凉爽,充满100氧气,以防止氮气泡形成。
仪表盘上灯火闪烁,显示着各种数据:燃料压力、氧气水平、导航系统。
奥尔德林按下通信按钮:“卡拉纳维拉,这里是13号,一切就绪。”
地面控制中心的卡普康·乔·克温回应:“收到,博士,倒计时继续。”
现在已经轮不到林燃亲自指挥了。
作为第三次踏上登月之旅的宇航员,奥尔德林在NASA内部获得了绝大部分人的尊敬。
“T减5分钟。”扬声器响起。
杰克检查了再入电池:“电池C显示36伏特,一切正常。”
吉姆则在调整冷却回路泵:“冷却系统在线。”
奥尔德林最后对齐陀螺仪:“GDC对齐完成。”
舱外,摆臂9号退回12度位置,发射逃逸系统武装。
T减8.9秒,第一级五台F1发动机点火,喷出炙热的火焰。
整个发射台颤抖起来,噪音如雷鸣般轰响,震动传到宇航员的身体。
“T减0。”土星5号脱离固定器,缓缓升空。
奥尔德林淡定道:“时钟启动了!”
杰克则在盯着DSKY显示屏:“P11程序运行,吉姆。”
火箭加速,G力压在他们胸口。
T加34秒:“滚转完成,我们在俯仰。”
T加1分8秒,通过音障。
T加1分41秒,最大动态压力,突然,T加2分16秒,第一级中心发动机由于纵向振荡提前关闭,振幅高达±33.7g。
奥尔德林皱眉:“那不该发生的。”
杰克检查数据:“提前2分钟,但外侧发动机还在推。”
地面控制室里,飞行主任吉恩·克兰兹紧盯着屏幕:“保持冷静,继续监视。”
T加2分48秒,第一级分离,第二级J2发动机点火。
火箭继续攀升,穿过卡门线,进入太空的真空。
蓝色的天空渐渐变暗,外面变成漆黑的星空。
T加5分32秒,第二级中心发动机也提前关闭,但剩余发动机补偿,烧尽燃料。
T加9分50秒,第二级分离,第三级发动机点火。
T加12分31秒,发动机切断,阿波罗13号进入地球轨道。
奥尔德林报告:“SECO,一切正常。”
地面控制中心的克温回应:“13号,卡拉纳维拉,轨道良好,继续TLI准备。”
轨道中,飞船以每秒7.8公里的速度绕地球运行。
舱内重力消失,物体飘浮。
杰克解开安全带,飘到窗口:“真不可思议,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肉眼看到和照片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们进行系统检查,包括了指令服务舱的燃料电池运转正常,提供电力、水和氧气,登月舱水瓶座号的密闭性等等。
杰克输入Verb82,显示Noun44:轨道参数完美。
两个多小时后,TLI烧燃,第三级再次点火,将他们推向月球轨道。
吉姆感受着加速度:“这可比高速公路上加速要夸张多了。”
烧燃结束,他们脱离SIVB,进入自由返回轨道,如果出问题,重力会负责把他们甩回地球。
旅程的前两天平静而单调。
距离地球20万英里,他们进行日常维护:检查推进器、导航星定位、吃脱水食物。
杰克偶尔抱怨胃不适,脱水食物实在是太难吃了。
奥尔德林则负责电视广播,展示舱内生活:“女士们先生们,这是阿波罗13号的现场秀。”
毕竟这已经是第三次登月了,电视台兴趣不大,观众寥寥,奥尔德林都没办法拯救收视率。
发射后55小时14分钟。飞船已远离地球33万公里。
地面监测到氧气压力略降,克兰兹命令:“杰克,进行cryostir。”
cryostir是例行操作:启动风扇搅拌超低温氧气罐,防止分层,确保读数准确。
服务舱有两个氧气罐和两个氢气罐,供给燃料电池。
罐2号在地面测试时已损坏:加热器开关短路,电线绝缘烧毁,但无人察觉。
杰克按下开关:“开始搅拌。”
风扇转动,电流通过损坏的电线,引发火花。
罐内温度飙升,压力超过设计极限。
突然,55小时55分20秒,一声闷响,如炮弹爆炸。舱内警报灯闪烁,电压骤降。
杰克瞪大眼睛:“哦我的上帝,那是什么?”
奥尔德林紧急飘到舷窗,看见服务舱外喷出气体:“不太妙,我们在向太空泄漏什么。”
仪表显示:氧气罐2号压力为零,罐1号急速下降;燃料电池1和3失去压力,电力系统摇摇欲坠。
奥尔德林紧急冲向麦克风所在的位置,一把抓起麦克风:“好吧,卡拉纳维拉,我们这里出了问题,克温,帮我紧急呼叫教授!”
杰克重复:“卡拉纳维拉,我们出了问题。”
地面控制室瞬间陷入混乱。
林燃也在地面控制中心,但他在参观室和林登·约翰逊闲聊,这三天时间,林登·约翰逊和他聊了很多华盛顿的趣事。
华盛顿议员们的奇闻轶事,关于越战的思考,身为总统的压力,美联储的失控等等。
林登·约翰逊觉得自己这是在给年轻的后辈传授,华盛顿生存法则。
能给教授上课,这种精神上的满足感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未来自己在写回忆录的时候也能大书特书。
林燃则从中获得了很多不会记载在书面记录上的秘辛。
类似林登·约翰逊其实早就知道汉弗莱也有参选的心思,沃尔特·罗斯托私下已经投靠了汉弗莱,这些他都知道。
林燃不知道的,林登·约翰逊都知道。
像罗斯托和汉弗莱的关系,在书面记载中只是淡淡提了一句,身为铁杆鹰派的沃尔特·罗斯托在1968年总统大选中罕见妥协,公开表态支持汉弗莱的和平解决越战方案。
公开记载只有这么一句,但从林登·约翰逊这能知道他们间此前就已经有联系,在哪个法案的制定过程中打下的交情。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林登·约翰逊讲得尽兴,林燃也听得尽兴。
“教授,从国会大厅到椭圆办公室,我一直身处权力的最中央,在我看来,政治从来都不是抽象的意识形态游戏,它的本质就是搞定人,处理人际关系,驾驭人的野心,缓解他们的缺陷,并且将他们天生的驱动力引导向集体进步。
因为你制度不管设计的多么巧妙,从顶层到底层都是由人组成的,由人组成就涉及到人性,制度不是自我维持的机器,它是活的有机体。
马歇尔计划之所以成功,而苏俄的强制措施导致东欧一次又一次的反抗,导致布拉格之春出现,马歇尔计划诉诸于自决:援助各国按自己的方式重建,激发创新和贸易,挖掘人类的雄心。
即使在我们自己的阿美莉卡实验中,我们也看到了忽视人性的危险,20年代的禁酒令旨在通过法律打造一个清醒、道德的社会,但它低估了人类对恶习和叛逆的倾向,催生了有组织犯罪和普遍的违法行为。
当一个国家试图违背这些基本的人性现实,贪婪、恐惧、忠诚、创新以及对自由的渴望,那么它必然会破裂,导致言辞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
林登·约翰逊谈兴正浓,打算以一个关于苏俄为什么注定会失败的长篇大论来结束总统生涯最后一次卡拉纳维拉之行,讲完之后正好阿美莉卡的宇航员已经再次踏上了月球的土壤。
结果敲门声响起,得到请进的许可后,NASA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冲了进来:
“教授,大事不好了,奥德赛号出问题了!两个氧气罐出问题了,一个发生了爆炸,另外一个发生了泄露,现在宇航员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
奥尔德林希望能由你亲自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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