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峥看向那位唐县令,“唐大人,你认得劫狱头领?”
唐县令脸色惶惶,此事太大,牵扯走私不说,甚至牵扯曾经的皇位之争,唐县令自然尽心竭力,他拱拱手,“昨夜抓的那位叫吴砚,陇南人氏,举人功名,二十年前曾做过我手底下的主簿,后被贵人看中带去了京城,听说他拜在长公主赵映真门下,风光无限。”
“我与此人共事好几年,绝不会认错!”
唐县令料定此事和福王脱不了干系,不敢在此久留,交代清楚后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魏峥转动轮椅往里面去,却被温婉拦下,她半蹲下握住魏峥冰凉的手,看着他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心中难掩心疼,“魏峥,你如今初得父亲消息,并不冷静。都说关心则乱,又说谋定而后动,我去审她。”
魏峥难以平复心中戾气,抓住轮椅扶手的手上青筋一根根凸起,他抬眸看着对面那小娘子。
温婉继续道:“莫素芳此人心机深重,我和她打过交道,我能应付。只不过我不明白,莫素芳并非忠义之人,为何不肯吐口放出参与走私官员名录?”
魏峥冷笑一声,“她若真是那位长公主,临死之际怎舍得交出走私官员名录?她是故意埋下这祸患,好让大陈朝乱起来。如今北方到了缺衣断粮的冬天,对我陈朝边境虎视眈眈。若南边再倭患不断,陛下顾此失彼,朝政如何不乱?”
温婉心头直跳。
从莫素芳下令烧岛开始,她就知道这妇人心肠歹毒,却没想到她竟视边境百姓性命如草芥。
“这位长公主为何如此痛恨陈朝?她亦是陛下姐姐,若是回来打亲情牌,陛下未必会与她为难。”
“赵映真和福王是同母兄妹,两人自幼感情深厚。当初陛下和福王争至尊之位,她从中不少出力,陛下长子夭折,或许和她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宫变那日,也是她替福王鞍前马后,拉拢朝臣。”
“当时福王兵败,情况万分危急之下,这位长公主毫不犹豫选择带着全家和兄长出海。”
温婉接口,“要么满盘皆输,要么得道升天。”
一口气将所有筹码押上,这和两边下注的老国公爷,似乎谁也不是赢家。
见魏峥不再做声,温婉勉强当他同意由她审问莫素芳。她又问侯继,“莫素芳可知道昨夜有人劫狱?”
“知道,我还将她那几个心腹拖到她面前上刑。这娘儿们心够狠,就这样还无动于衷。”
温婉想起那一日在洞窟时,董先生情急之下那句“芳娘”。
“我或许知道她的软肋。”温婉将毯子盖到魏峥双腿之上,“你信我,我定然问出国公爷的下落。”
温婉走入牢房。
此处比县衙牢房更加阴森,莫素芳及其心腹被重重看管,插翅难逃。经过几日审问,地上到处是鲜血,墙上的刑具更是血迹斑斑,一入内便是一股腐臭腥味。
莫素芳显然一心求死,她被炸伤了一条腿,已是残缺之躯,此刻苟延残喘的蜷缩在角落里。
她看见温婉冰冷的衣角,冷笑一声,“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你若是交出牵扯走私案的官员名单,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莫素芳闭唇不语,铁了心的要护住背后之人。
“你为他们守口如瓶,无非是心存幻想,觉得自己只要不说出为你走私生意保驾护航的官员名单,他们就能背后为你运作,保下你的性命,甚至你还能东山再起。”
莫素芳被她说中心思,脸色微变。
“我观你行事作风素来狠辣,还道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也是个无知后宅妇人。”
“做黑道生意的,还指望对方讲义气重承诺?我若是你,就该担心有人暗害于你。”温婉捂着鼻子,缓缓走近,“你以为…我为何突然将你换出县衙牢房?”
莫素芳瞪着她,那小娘子唇瓣一张一合,捏碎她心里的侥幸和希望,“你当真以为…这几天只有吴砚他们一行人劫狱?”
莫素芳冷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可我就算说出名字,我所犯之罪……也是死路一条。”
这么讲义气?
温婉心中反而更生疑窦。
“做个交易吧。”温婉并不多话,她急切的需要找到国公爷的下落,若是莫素芳死活不肯吐口,一直钓着魏峥,或许魏峥为了追查父亲下落而保下莫素芳这条烂命。
她绝不能让莫素芳牵着魏峥鼻子走!
“你给我三个参与走私官员的名字。我放董先生一条性命。”
莫素芳蓦地抬头,那平淡的眼睛陡然变成猛兽的赤目。
“我知道,你二人之间有私情。否则逃走那一日他不会唤你闺名。这笔买卖,应该很划算。”
莫素芳胸脯起伏片刻,她惯知温婉心机深沉,可…这是唯一的机会。
“你说话算话?”
温婉伸出三根手指,“我温婉对天起誓,只要你给我三个名字,我便立刻放走董无量。”
董无量的尸首…也该抬出去了。“好,纸笔来!”
莫素芳毫不犹豫的说出了三个名字,温婉连忙派人记下,倒是侯继忍不住急躁冲她打眼色。
当务之急,是问出国公爷的下落,温娘子为何一直追问参与走私官员的名录?
温婉视而不见侯继的挤眉弄眼,“你去,让董无量离开这座监牢,许他自由,随意他去哪里,不得派人跟踪。”
侯继领命,心里却在想:董无量死人一个,还能跑去哪里?
乱葬岗一扔,便算了事。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温婉命人搬了一张杌凳来,隔着栏杆和她对坐,“若不是你当初仗义疏财,借我酒楼置办红楼,我也不会为我女儿儿子置下这一份家业。虽说你当时是想借机拉拢我,但我仍然要感谢你。”
莫素芳警惕的看着温婉。
“此为第一谢。”温婉叹一口气,“还有第二件事,托莫掌柜的福,赵恒在孤岛上找到四十左右的老翁,此人右臂被利刃砍断,虽然神志不清言行疯癫…但面容和身段…与老国公爷无异。”
温婉起身,双手交叠叩于额前,神色分外凝重:“兜兜转转,却是通过你找到国公爷的下落,眼下魏峥和他父亲能在有生之年父子团聚共享天伦,了却他一桩心事。如此,他身上的‘罪臣’嫌疑也能彻底洗清。”
“虽说你本意并不是如此,但我依然要感谢你。看在你替魏峥找回父亲的份儿上,我会求他给你个痛快——”
莫素芳犹如当头棒喝,她如突起的猎豹一般向着温婉扑来,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不可能!”
“魏凤山早就死了!”
“他背叛兄长在先,又杀了我儿子,害得我们流落荒岛!我怎可能放过他!”
“他一路追着我们,即使被砍断了右臂,还能将我儿子斩于马下…他就是地狱里索命的无常!”
“长兄将他掳来,日夜折磨,他死前脊骨断裂、关节脱臼、髌骨穿孔,我亲眼看着人将细钉凿入他膝盖骨之中,我听着他的惨叫,将他丢入狗笼之中,让他粪便污身、蛆虫啮咬——”
莫素芳神色扭曲,逐渐疯狂,“我看着他痛苦咽气,又命人扒下他的脸皮毁去他的容貌,将他的尸骨丢弃于密室之中——”
莫素芳笑容令人头皮发麻。
温婉看见她眼底的恨意犹如窜天的火苗,仿佛要将整个天地烧个干净。
“魏家人…都该死!”
“魏峥这辈子休想找到他父亲!”
“他就该同我一样,在这无间地狱里沉沦!”
温婉捂住胸口,任凭那股戾气在胸中激荡,她勉强站起来,“莫素芳…你终于承认…你就是赵映真。”
她冷笑一声,“可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孤岛密林向西两里处有个茅草屋,魏凤山的尸骨就藏在毛房屋下的密室之中!你尽管让仵作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