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温婉摇头,“招赘上门,看起来女子似有了话语权。可那也只限在温家这个宅门内,出了温家大门,外间的人一样将你视作弱质女流,他们见你孱弱,恨不得人人都来咬上一口。你还年幼,应付不了这些豺狼。”
温静一下不高兴了,瘪着嘴,“阿姐你就是瞧不上我!你能做的事儿,我凭啥做不到?谁敢咬我,我就咬死他们!再说,以后侯爷就是我姐夫,我要是打不过,我就仗势欺人!”
温婉:淦,有奸商的潜质!
柳依依上前一步,精准揪住温静的耳朵,“谁准你仗势欺人?你要是敢打着侯府名号做坏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温静嗷嗷叫,“母亲,这只是个比喻!比喻!”
“比喻也不行!”
温婉却不同意,“你眼下还太小…”
“姐姐又不是现在就嫁人,再者姐姐就算嫁了人,难道就不能教我做生意吗?等再过个几年,酒坊的生意我能上手了,我就去招个长得英俊的男人,让他每日给我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岂不快哉?!”
“温静,招赘一事看似风光,但需要像男子那般挑起整个家…”
温静不耐烦的打断她,“姐姐能做,为何我不能做?我不仅要做,我还要做得比你好,将来成为你的依仗,给爹娘养老送终!还要照顾陈妈和红梅!”
温婉一时愣住,她看着眼前这小女孩,不知何时,她已经长高到她肩膀,再有两三年甚至比她还要高。曾经那张稚嫩的脸庞如今有了两分坚毅的弧度。
原来不止她在成长,温家的每一个人都在成长。
温婉忽然笑开,她轻轻抱了抱这刺猬,“抱歉,是阿姐低估你。阿姐一直相信,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只是阿姐…不忍心你这么辛苦。”
温静瘪瘪嘴,“才不辛苦咧。再说…我连入赘的人都选好了……”
温维明:?!
柳依依:?!
温婉:!!!!
温家人此刻如临大敌,三堂会审,逼问温静:“是谁?是谁?是谁?”
温静抠抠头,“你们觉得…安重荣怎么样?”
温家人集体愣在当场。
几人蠕蠕唇,下意识的想反驳,愣是没找到理由。
安重荣如今被踢出族谱,又是个读书人,他们和梅清也是知根知底——
完美的赘婿人选!
可是,这丫头片子才十岁!十岁的娃不应该满脑子搓泥巴和糖葫芦吗,怎么能想到招谁当上门女婿?!
温婉喉头一滚,五味杂陈,既有一种自家肥猪要出去拱白菜的感觉,又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温静觉得一大家子都小题大做,她一板一眼的解释着:“我们可不能犯阿姐上次招赘的错误,一定要知根知底,从小培养。”
听听,这是什么话!
人心不古啊!
温婉不知不觉当了一回反面教材。
“梅掌事性情温柔,安重荣又什么都听我的,而且他上次来温家,说真希望有个家,还说咱们家很好。反正安举人不要他,他和梅娘子也没有家,为何不能到我家来?”
完美无缺的理由。
温婉反驳不了半点。
就连柳依依和便宜爹都一脸沉思,显然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温婉就是招赘不利,才惹出后面这许多祸事。
这一次温静招赘,必然要更加谨慎。
最后还是便宜爹拍板做了决定,“兹事体大,从长计议。”
柳依依怕温静嘴上没个把门的,恶狠狠的嘱咐她:“安重荣的事情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愿意,人家梅掌事还不一定乐意呢!你别闹得两家人成仇人!”
温静哼哼,“我又不傻!我只是跟你们说说!”
温婉在去找魏峥的路上还在想温静招赘的事。
她从不介意孩子跟谁姓,她介意的是温老爹和柳氏将来无人送终养老。
温婉走在垂花拱门之下,一步一景,心里渐渐明朗。
爹娘的退让并未叫她生出一种心满意足、好事多磨、破镜重圆,男女主破除万难修成正果的感觉。
反而,她突然醒悟。
她一直拿此事做挡箭牌,其实她内心更恐惧的依然是在这异时空里嫁人,冠夫姓,像寻常女子一般伺候公婆,收起锋芒,拔掉自己身上所有的刺,做一只后院的金丝雀。
她不能接受的一直都是她最终只是魏氏,而不是温婉。
魏氏因生儿育女而落在魏家族谱上,温婉却能披荆斩棘在温家族谱上大展拳脚。
温婉心中不甘,可面对这历史的洪流,她无力改变、无处宣泄,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在心里上下不得。
温婉得知魏峥复建后在房内沐浴,正要入内,却被门口那脸生的丫鬟拦住,“温娘子,侯爷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内。”
温婉瞧她一眼。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正是春日,她鬓边簪花,衣裳粉嫩,脸上妆容一丝不苟。说话时微抬下颚,难掩倨傲之色。这么快就宅斗上了?
温婉终于明白宅斗小说里为何主母都看身边的青春靓丽的小丫头不顺眼,实在是小丫头招蜂引蝶,“我要干掉你上位”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温婉盯着她笑:“你可知…这侯府便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
“侯爷在沐浴,说了不见任何人,您从平县来,怕是不清楚我们侯府的规矩,我们侯府侯爷就是天,侯爷说什么,就是天塌下来…奴也得守着这道门。温娘子莫要叫我难做。”
很好。
这是侯府第一个在她面前不自称“奴”而是称“我”的奴才。
温婉笑道:“好。我不为难你,我就在这里等着。”
倒是旁边另一圆脸丫鬟捅了捅自己的同伴,又见温婉当真站在门口等侯爷,连忙殷勤去搬了椅子过来,“温娘子,日头晒,奴把椅子搬到阴凉处,您坐着等,别累着。”
温婉对她倒是客气,“多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绿秀。”
“名字里带绿的都是好姑娘。”
温婉约莫等了一炷香时间,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轮椅碾地,木门推开,魏峥一身水雾未干从里面出来,正看见温婉坐在花厅中间。
“你回来了?”魏峥脸上的欢喜在看见温婉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后一下凝结,他剑眉微蹙,仿佛有感应一般,视线落在那顶嘴的丫鬟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