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三道四’指的是谁,呼之欲出。
马氏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脸色铁青,竟说不出半句话。
其他几位夫人跟着偷笑,宋清荷了然于心,这种面上的朋友,并不会有心帮马氏,她们不过是想捡点笑话罢了。
马氏身边的南枝郡主替母反击:“真爱妻如命,皇城司使陆大人是哪儿来的?”
宋清荷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南枝郡主是马氏的小女儿,外貌和脾气都随了马氏,和宋清荷十几年前见到的马氏几乎是完全一样,令她有种恍惚的感觉,不同的是现在的宋清荷长大,可以替大娘教训这个无礼之徒了。
“南枝郡主是吧?”宋清荷装作没记住她的名字,让她感到不被尊重。“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定远侯府中的姬妾没有十位也有五六位吧,在郡主身前也有妾室所生的儿女,要是按照南枝郡主的逻辑,那定远侯纳妾后心里就是没了夫人?既然如此,敢问南枝郡主又是哪儿来的呢?”
南枝郡主瞪着眼睛,急吼吼道:“你敢拿本郡主和一个庶出相比?”
宋清荷伸出手指放在嘴巴前面轻比一下,“郡主谨言慎行,当今圣上也非嫡出……”
众人脸色皆变,马氏一把拉过女儿,把她藏在身后,目光落在地面上,眼珠乱转,思考着该说点什么。
王妃可不愿意在自家出点是非,她立马笑着缓和气氛,换个话题。
“府里去年秋天请了一位花匠,他不仅会种花还会培育新品种,他培育出来一种三色芍药,不仅色彩浓郁,还比普通的花更香。”王妃示意丫鬟端上一盘盘点心和水果,“我特地吩咐厨房把今天的点心做成芍药花的样子,大家先尝尝,一会儿我们去赏花。”
每位夫人面前都放了一盘各色点心,丫鬟送上擦手毛巾,林夫人擦拭手部后轻轻拿起切好的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后道:“甜而不腻,有杏仁和核桃的香,娘娘,是不是该有壶碧螺春呀?”
林夫人似乎和王妃的关系更好,直接开玩笑要茶。
王妃笑着道:“就你会吃。不过我准备的是安吉白茶,别人送给王爷的,品质上乘,保证你喝了就不想碧螺春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浅绿色衣服的丫鬟身后跟着几个小厮,小厮搬来茶几和凳子,还有茶壶茶杯一套。搬到凉亭后,浅绿色衣服的丫鬟先是跟大家行礼,随后便坐下开始表演茶艺。
泡好的茶,在座每人一杯,众人皆赞口感清新,如凝露滋润,马氏幽幽开口:“你们是没喝过白牡丹么?白牡丹清醇微甜,比这个好多了,娘娘,回头我差人给你送一罐子来。”
王妃面露不悦,顿了顿,依然保持体面的说道:“谢谢夫人了。”
“客气啥。”马氏完全不觉得自己冒犯了主家,依然乐颠颠。
品过茶和点心,几位夫人三三俩俩的移步到王府的花园,人未到已经闻到阵阵香气。
林夫人惊喜的快走几步,绕过假山,满园怒放的芍药映入眼帘,果然如王妃所说,这里的芍药五颜六色,粉色、白色、紫红色,还有一面墙前更是开满了三色芍药。
南枝郡主故意在众人面前开口吟诗,想卖弄才情:“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龙。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说完她还得意洋洋的扫一眼大家,等着别人夸。
“知道郡主国色倾城,没想到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将来不知道谁这么荣幸能娶到郡主。”被称呼为周夫人的女子笑着夸赞。
“周夫人谬赞了。”马氏虚假的摆手表达谦逊,嘴角上扬,假装很愁:“南枝都十七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和侯爷正着急她的婚事儿呢。各位要是有优秀的官家子弟,记着给我们南枝说亲哦。”
周夫人眼珠子一转,忽然道:“我记得丞相家还有两位公子尚未婚配,定远夫人觉得如何?”
马氏轻哼一声:“周夫人可别乱点鸳鸯谱了。”
言下之意,她根本没瞧得上陆观棋陆成业,陆夫人当即回道:“是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牵不上这条线。”
马氏和陆夫人各自别过头,身上的嫌弃厌恶之气至极,‘始作俑者’周夫人难掩美滋滋的嘴角,看看马氏又看看陆夫人,不言语了。
王妃用鼻子重重的喘气,后悔请这俩来干什么,给大家的心情都破坏了。
“娘娘,您这株芍药是金带围吧?”宋清荷走到一株花色呈花红色,金环型芍药前,惊叹道:“这可是失传已久的扬州名品,没想到忘宜居然在王府欣赏到。”
有懂花惜花之人,王妃新生欢喜,道:“少夫人年纪轻轻,就能认出失传三十几年的金带围,后生可畏。这株金带围是王爷偶然间在一家农户的院子里发现的,王爷用十两金子把它带回来,请花匠的原因之一便是想要照顾好这株金带围。”
宋清荷礼貌回道:“我相公喜欢读书,家里的书汗牛充栋,没事的时候我也跟着看,才知道金带围。此花端庄大方、雍容华贵、有王者之相,和王府配适度极高。王妃喜欢金沙灌顶么?丞相府种了很多,是我娘喜欢,我爹就请人种了一院子。我看这里还没来得及种,您要是喜欢,回头让小厮送一些过来。”
王妃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夫人,可以吧?”
“当然可以,娘娘喜欢就尽管拿,好东西要分享才能物尽其用,发挥出它愉悦人心的作用。”
这时其他夫人也跟着加入讨论,还有问陆夫人讨几株金沙灌顶拿回家种的。
无人理睬的马氏和南枝郡主气的头顶冒火,是加入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原地尴尬极了。
王府戏台。
几位夫人坐在戏台对面的观赏雅座欣赏今天的戏——霸王别姬。
王妃坐在最中央,介绍道:“小春红是京城有名的旦角,年初还曾进宫为皇上太后献艺,得太后亲赏‘京城第一旦角’的牌匾。现在邀请她演出的人都排到了三个月后呢。”
“这个我知道,有钱都难请。”周夫人附和道。
马氏今天心气不顺,不屑道:“就是想请她的人多,给她的价格抬高了,要是不信,你们等看看,再过一年她还能这么受欢迎?”
“唱戏讲究的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小春红本事确实高,只要是看过戏曲的人,没有人会不爱上。”宋清荷道。
“戏子无情,无义!爱什么呀!”马氏情绪突然激动,脸涨得通红。
南枝郡主赶紧扯扯母亲的衣袖,示意她注意分寸。
王妃狐疑道:“陆少夫人说的是爱上戏曲,定远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了?戏子而已,只是用来看用来欣赏的,又不是娶回家,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宋清荷恍然大悟:“定远夫人,我听说侯爷最近纳了房妾,是个戏子……您不会是联想到这个……心里头难受吧?”
马氏被戳破心思,怒目斜视宋清荷,没言语。
她的反应坐实了宋清荷的话,其他夫人乐于看热闹,林夫人‘安慰’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啊,侯爷的妾室多了,也不差这一个,反正侯府的主母还是你,不用往心里去呀。”
说完,林夫人撇撇嘴,翻个白眼。
图州。
日子到了交付粮食这天,陆观棋和严慎行带着十来个化妆成苦役的大内侍卫,在城外的一处山道上见到了装满六马车的粮食。
严慎行随机查验了其中一袋粮食,然后冲陆观棋点点头,示意货没有问题。
陆观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交给老大,道:“辛苦了,多出的一百两请各位兄弟喝酒。”
老大看一眼银票的价值,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观棋身后的‘苦役’上前把粮车推走。
注意到是往远离图州的方向,老大问:“直接卖到崇北?”
“先找个仓库给放起来,等北楚人看过货再运也不迟。”陆观棋回道。“他们缺粮,好卖。”
老大眼珠转了半圈,随口问道:“是么,严公子是调查清楚了?”
“这有啥好调查的,北楚缺粮食,大全又禁止粮食售卖给他们,小儿都知道的事。”陆观棋满口的不在乎。
“等严公子卖完这批货,再来找我,严公子拿货拿的越多,价格就越好谈。”
陆观棋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问:“盐有么?给我来点。”
老大原本笑盈盈的脸一顿,被陆观棋敏锐的捕捉到。
“严公子怎么问这个,我可没有。京城的盐铁使就是因为贩私盐,满门被诛,谁还敢倒腾盐。”老大摇头,摆讳莫如深的样子。
陆观棋不信,“粮食都有,盐能没有?”
老大道:“盐铁是国家命脉,粮食和盐不一样。”
“我是诚心做这门生意,这样,我也知道楼老大背后还有人,只要楼老大帮我传话,对方肯卖我一些盐,价格好说。”
老大没说话,伸手挠了挠脸,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陆观棋身上,“我真没有,但是可以帮你打听打听黑市上谁有。你别抱太大的希望,盐,和粮食不一样。”
陆观棋应道:“好,麻烦楼老大帮帮忙,事成必有重谢。”
日落时分,陆观棋回到客栈,关上门后向严慎行问起跟踪运粮队伍的情况。
“楼老大的手下去了密川,可是从密川出来的时候,只有两车,而且东西也不满。他们是从一家货站领走的货,应该是别人寄存在那里的。这家货站,我已经安排人查了。这两辆车往图州走的时候,走的是官道,亲从官没办法继续跟踪,怕被发现,而且这条官道直通咱今天接货的凤凰山,期间没有任何镇子,所以亲从官走的小路先回了图州。从时间上看,楼老大的人没有绕路去其他地方的可能,粮食怎么就会在路上变多了呢?”严慎行百思不得其解。
陆观棋思考后吩咐道:“让去密川调查的亲从官趁夜潜入货站,查所有货中有没有粮食。还有,让京城那边下协查通报给图州府衙,说最近有一个惯偷在京城作案后流窜至图州,让图州的官差搜查凤凰山,我怀疑密川货站没有粮食,只是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粮食被楼老大藏在山里。”
“好,我这就去安排。”严慎行正欲离开,被陆观棋喊住。
“京城来的四个细作有什么动作么?”
严慎行道:“除了监视我们,他们还收到过一次信鸽。其他的,再没了。哥,要不直接给他们抓了,严刑拷打,他们一定说出是受谁指使。”
互相监视,实在太磨叽了,严慎行不知道向来雷厉风行的陆观棋怎么对四个细作反倒手软了。
“他们收到的信鸽,肯定都是指示,我们能通过监视推出指示的内容。他们放出去的信鸽,全部截了。”
严慎行不死心:“真的不抓他们么?”
“抓他们只会打草惊蛇,如果他们做出出格的行为,直接杀了。”
“我知道了。”
闭上双眼,陆观棋开始捋顺今天发生的事情。
楼老大问自己确定北楚缺粮么,说明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有两股势力在贩运粮食,他们是竞争关系。其中一脉走的是图州,是陆进所为。另一脉便是走崇北的李浅。
这是其一。其二,楼老大的反应说明他手里有私盐,楼老大是父亲的人,父亲为何不直接告诉楼老大自己的身份,还让楼老大和自己做生意呢?
陆观棋陷入沉思。
陆府。
这天早上,宋清荷和陆兆松给陆夫人请安,陆夫人吩咐斓嬷嬷拿来一串钥匙和一摞账册。
“忘宜,你来陆家也有小半年了,之前娘只让你负责府中下人的月银。其实娘一直在观察你,现在可以确定你德行兼备、能力出众,能够帮娘分担更多陆家的担子。”陆夫人经过在德亲王府的事情,对宋清荷十分满意且更加信任,思考了两天,决定把打理陆府的权力转交给她。
斓嬷嬷走到宋清荷面前,双手奉上象征着陆家管家权的钥匙和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