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有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雎尔斋。
陆兆松第一反应是担心母亲会接受不了而难过,他站在正厅门口,目光落在远处,对身后的宋清荷道:“我去趟锦绣斋。”
送走陆兆松,宋清荷沉思片刻,决定去趟星月楼‘道喜’。
她到的时候,翡翠正坐在炉火前绣荷包。
“小姐。”翡翠起身,对带宋清荷进门的雪娟吩咐:“你先下去。”
雪娟欠身行礼后退出房间。
不等宋清荷说话,翡翠抢先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您放心,一切都不会变,我有我的打算。”
宋清荷眉心攒起三分川字纹,眼底凝了层薄霜。
“您说这孩子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翡翠突然声音变大,声音里满是喜悦之色。
宋清荷抬眸凝视着翡翠,道:“最好是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你现在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儿?”
“没有,这孩子可听话了,要不是老爷心疼我,请了大夫,我也就是感觉有点疲惫而已,哪儿成想是怀孕了呢。”翡翠说着,眼神瞟向门口。
雪娟正猫在门外,侧耳听着花厅里的动静。
听风阁中,陆进的书房。
听完雪娟的转述,陆进一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等书房里剩下陆进陆年二人,陆年垂手恭立,案前映着陆进半张阴晴不定的脸,斟酌着开口道:“老爷,听雪娟的描述,裴夫人和大少奶奶是打心眼里喜欢腹中胎儿,所以……会不会是误会?”
陆进肃声道:“此事尚未分明,谁知是不是她们联袂演的一出好戏。我们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她们演给我们看的。翡翠偷看我桌上的公文是真,她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她。而她和外界几乎没有接触,如今线索未明,我对裴忘宜的疑虑,终是难以尽消。”
说着,他眸中精光暗闪,“而且裴忘宜嫁过来这么久,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不奇怪么?”
“要不,请大夫来搭脉?”陆年试探性提出种办法。
陆进嫌弃的瞥他一眼:“榆木脑袋,我说的是这个意思么。兆松淳厚,就算我去问他,也问不出个结果,反而会打草惊蛇。”
沉默片刻,陆进道:“你安排人去落雁城,重点查一下裴忘宜这个人,凡沾着她半点干系的,都给我挖出来。”
陆进应声:“是,老爷。”
锦绣斋。
陆夫人听说儿子来了,特地从佛堂出来。
“娘。”陆兆松站起身迎过去。
陆夫人露出淡淡的微笑:“吃过早饭了么?”
“吃过了,今儿不想看书,来陪您说说话。”陆兆松伸手扶着陆夫人,请她坐下。“明天厨房就要做关东糖了,我想吃芝麻的,娘呢?”
陆夫人拍拍儿子的手臂,欣慰道:“娘知道,裴姨娘有喜的消息,你是怕娘生气嫉妒。”
“没有,不是,我就是想找娘说说话。”陆兆松眼神飘忽。
陆夫人笑笑,道:“打小你就不擅长说谎。兆松,你上次和娘说的话,娘有认真去想。娘小时候在国公府,要和弟弟妹妹争,后来嫁给你爹,要替他争面子,再然后呢,又和其他女人争你爹。一个‘争’字贯穿了娘的四十年,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娘累了。裴翡翠有了孩子就有了孩子,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她眼底泛起细碎温柔,“娘有你,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兆松点点头:“兆松愿侍奉娘到老。”
“对了,忘宜的肚子可有情况?这裴姨娘秋天才进门,现在就有了喜,忘宜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实在不行还是请个大夫吧。”陆夫人想到这个,忧心忡忡。
陆兆松眼神闪躲:“这事儿不急,回头再说。”
“怎么不急,成业过完年就要成亲,若是他和南枝郡主的头胎生在你和忘宜前头,还是个男孩儿,那这孩子就是陆府的嫡长孙,其中的意义可深了。”
“我知道成业对我的不满,有一部分来自他对长子地位的推崇,既然他在意,那下一代的长孙位置就让给他的孩子。”陆兆松道。
陆夫人默然垂首良久,玉簪上的珍珠坠子随呼吸轻颤:“当年我不该为了和严若敏斗气,强留成业这骨血。琼楼玉食养得出贵公子,却养不出灵台清明。我能给他的,并非他想要的。他心魔太深,作为母亲我难辞其咎。”
陆兆松单膝点地,认真道:“和您没关系,是成业自己走错了路。以后,就看他能不能放下嗔念,回到正途了。”
雎尔斋。
宋清荷用左手写了一封信,交给裴忌,让他去街上随便找个乞丐送到定远侯府。
“是,小姐。”揣好信,裴忌转身离开。
宋清荷点燃桌子上的鎏金香炉,赤色火舌舔舐沉香木时忽地窜高,映得她垂落的鬓发镀了层暖晖。
接下来就是静候定远侯大驾了。
果然,第二天马氏就怒气冲冲的来到陆府,作为如今的陆家后宅主事,宋清荷接待了她。
马氏看到是宋清荷,生生吞下一肚子的话,问:“陆夫人呢?你年纪还小,我不和你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宋清荷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定远夫人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我娘现在潜心礼佛,后宅的大小事都交给我处理。您和我说就等于和我娘说。如果我处理不了的,会再向爹呈请。”
马氏一琢磨,她是侯府主母,和陆进说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便答应了。
“少夫人,请问前几天是不是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儿来陆府认亲?可有此事?”马氏怒气冲冲。
宋清荷眉头微蹙:“我前些日子住在娘家,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儿,回头我跟守门的下人确认一下。”
马氏道:“现在就确认,当着我的面,要不然我接下来的话没法说。”
宋清荷吩咐丫鬟去把守门的几个小厮都找来。
没一会儿,四个小厮站成一排,立于正厅堂下。
“前几天,有没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来府上认亲的?”
宋清荷的话一问出口,几个小厮都把头低的更深,没有一个回答的。
站在宋清荷身旁的一个年长嬷嬷厉声斥道:“大少奶奶问你们话呢,还不快说!”
守门小厮中的头头站了出来:“回大少奶奶的话,确实……有。”
马氏道:“行了,你们都是陆府的下人,端陆府的饭碗,我不砸人吃饭的家伙。都下去吧,我有话和少夫人说。”
宋清荷对嬷嬷微微点头示意,嬷嬷带着下人们离开正厅。
“您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大的气。”
马氏掏出信,拍在桌子上,气不打一处来:“少夫人可以看看,这是好心人给我们的提醒。”
宋清荷拿起信纸,慢慢展开,是她昨天用左手写的那封。
“陆成业居然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还找上门了,而且,而且那女人是官妓?!”马氏越说,这股火越冲天灵盖。“太羞辱人了,我女儿南枝居然要和一个官妓分享男人!你们陆家是不是有点太不把定远侯府放眼里!”
宋清荷放下信,道:“这事儿我确实不知情。这样吧,我把成业找来,您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质问。南枝郡主是金枝玉叶,能嫁给成业是陆府的荣幸,陆家绝对不会让郡主受一点委屈。您看行么?”
马氏点头同意了。
正在栖梧斋里逗弄鹦鹉的陆成业听到下人禀告,大少奶奶有请,他立马警觉的半眯起眼睛:“去前院正厅?是不是有人来了?谁?”
下人实话实说。
陆成业一听立马恼了,破口大骂:“裴忘宜这不是直接做实了我有私生子的事儿么?!真是歹毒。我不去,你告诉裴忘宜,我不在府。”
下人领命离开。
陆成业越想越气,这宋清荷分明是要拆了自己和南枝郡主的姻缘!
他脚一踢把放花瓶的架子扫倒在地,上面的兰花花盆落地碎成七八片碎片,依然不解气,陆成业转身又把茶几上的茶杯狠狠地砸掉。
“裴忘宜,你不给我活路,就别怪我无情了!”
正厅里,下人回禀说是陆成业不在,宋清荷疑惑道:“不对呀,我早上还看见三弟了,是真不在还是不敢和定远夫人解释?陆家向来光明磊落,其中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躲着不见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说着,她扭头看向马氏:“您和我一起过到栖梧斋,今儿三弟必须跟您解释清楚了。”
宋清荷义愤填膺,话都说在了马氏心坎上。
两人不准人提前通传,直接到了栖梧斋,一进院门就看见陆成业拎着鸟笼对鸟道:“跟着我一起骂,裴忘宜这个臭婊子,等我以后掌了陆家的权,第一个就收了她。”
原本是在门口扫地,看到宋清荷她们后就想回来报信的栖梧斋小厮表情皱成一团,恨不得冲过去让陆成业少说几句。
“去通传。”宋清荷看着小厮,冷冷的说道。
小厮得令立马大声道:“三少爷!大少奶奶和定远夫人来看您了!”
陆成业呆若木鸡,头脑发空。
他的避而不见,以及在这儿骂骂咧咧,马氏已经没有什么话想问的了,她看向陆成业的眼神里满是嫌恶和憎恨,对宋清荷道:“我这就回去跟侯爷说,这门婚事作废了。”
宋清荷眼梢带着看好戏的意味,顺着马氏的目光投向陆成业,在陆成业看来,是耀武扬威。
不过陆成业顾不得那么多,他将手里的鸟笼撇了,跑过来,挡在马氏要离开的方向:“岳母大人,您怎么来了,我不知道是您,要是知道怎么会不见您呢。”
马氏准备绕开陆成业,他却伸出手拦住去路:“这都是误会啊,岳母大人,我和大嫂之间素有嫌隙,陆府的人都知道,您不信可以问他们,我是不想见大嫂才骗她说我不在,我真不知道您来了。”
马氏因为愤怒脸涨得通红:“没什么可说的,让开,你和南枝的婚,我们退定了!”
说罢,马氏头也不回的愤然离开,陆成业盯着马氏的背影,突然转身一手掐住宋清荷的脖子,咬着后槽牙:“你非得逼死我是吧,贱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栖梧斋的下人吓得腿直打哆嗦:“三少爷您松手吧,会出人命的。”
这时一个身影飞掠而入,足尖狠蹬在陆成业胸口,将他直接踹飞两三丈远,后背重重撞在院中碗口粗的银杏树上。
裴忌道:“你敢伤我家小姐,我今天就要你的命。”
陆成业被下人扶起,他捂着胸口,不甘心的盯着宋清荷和裴忌。
宋清荷冷笑一声:“自己平日里犯下孽障之事,现在知道着急后悔了,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求定远侯不要退婚,否则陆家的声誉尽数毁在你手上,爹先放不过你。”
说完,宋清荷转身离开,裴忌瞥他一眼,跟在宋清荷的身后一同离开。
这口窝囊气憋在陆成业胸口,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已经有了报复宋清荷的计划。
当天下午,定远侯的一纸退婚书就送到了陆进手上,陆进从下人手里接过,示意下人退下。
等下人从外面关上门,陆进将退婚书狠狠地甩到陆成业脸上,“现在好了,煮熟的鸭子飞了!你现在什么也没落着!你管不住你的下半身的玩意儿,那我就送你进宫净身!”
陆成业跪在地上,被甩在脸上的退婚书划破了眼角,他也只是躲了一下。
“爹,这事儿有问题,我怀疑是宋清荷向定远侯告的密,要不然定远夫人怎么能找上门?”陆成业五指收拢呈拳,气得鼻孔微张。
这话放在以前,和现在,是完全两种结果。
现在陆进犹疑了。
是啊,定远侯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按照陆成业所说的,宋清荷摆明就是想让陆成业和马氏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陆成业的话说到了陆进的心里。
陆成业见父亲不语,立马道:“成业还有一事要揭发。”
“什么?”陆进看向仍跪在地上的陆成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