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头人跳上房跑了,起义军们就再一次围着城主府的人恶战,这一次,没了凶恶的张雅量,起义军们终于展现了自己本该有的凶残力量。
随着城主府的人不断地退却,地上的张雅量已经被人剥成一头光猪,一张软塌塌的脸贴在地上,洇湿了大片的土地。
云策回到客舍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着火了,就在火光中,娥姬正举着弩弓逼迫那个老汉跟女使帮她搬运装肉的坛子。
在他们居住的客舍门口,那个年轻的伙计倒在地上,胸口插满了弩箭,死的不能再死了。
只是看现场,云策就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日里换了那么多的钱,伙计跟老汉见男人不在,就想发一笔横财,结果,抢劫的主力被娥姬给射死了。
有时候,云策忽视了娥姬本身就是在荒原长大的人,她可不是什么大宅门娇滴滴的大小姐,而是一个为了求生,可以使出无数手段的半野人。
云策轻笑一声,从屋顶上跳下来,娥姬端着弩弓的手丝毫不抖,循声转过来的小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要是不要你,你怎么办?”
“我就赶着马车回河口寨去。”
云策抬手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水,开玩笑道:“想啥呢,我就是出去办点事,钱粮都在你这里呢,离开你我吃啥?”
娥姬破涕为笑,用袖子擦一把脸,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连老汉跟那个使女逃跑都不顾了。
云策把东西都装上羊车,这平远城是不能待了,接下来,这里就是人间炼狱,那些在外过着牛马不如生活的流民,现在进城了,天知道他们会干出啥事情。
起义军里面的那些人,要嘛跟官府有血仇,要嘛就是被官府打压的没有出头之日的人,一群人宣泄怒火的时候,说实话能干出比野兽还要凶残的事情来的。
破城前,云策多少还有些用处,现在,城池破了,他这个游离在起义军组织外的人,如果不加入他们,遭到清算几乎是必然的。
还不如趁现在猪头人还有几分威慑力,远离这座破城为好。
云策想尽快离开,娥姬却想着把这座客舍搬空,主要是这里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比如矮几,比如屏风,比如……
等云策把厨房里最后一袋子麦子装上羊车之后,这辆羊车就被装的满满当当的,两人没地方坐,云策只好把娥姬丢到车顶上,他步行赶车。
走到大街上,满载而归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看样子城里的反抗力量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遇见的起义军身上,肩膀上都挂着战利品,喜洋洋的从这家蹿进另外一家。
对于城里哭爹喊娘的动静,娥姬似乎比云策还要习惯,哪怕看到一个女子被人扛走了,哭的要死要活的,娥姬也不为所动,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人家的绣花裙子上,眼中的光芒炽热的厉害。
对普通人来说这一幕是凄惨的,但是,对于生活在河口寨的娥姬来说,粮食被抢夺,父亲被屠杀,母亲被侮辱,小孩子死于饥饿,这不过是她以前生活的日常。
野人会杀他们,不怀好意的商队会杀他们,莫名其妙的客人会杀他们,就连一些路过的军队,也会忍不住欺负她们一下。
所以,那个穿着绣花裙子的女人的遭遇,就没啥可痛心的,按照她的逻辑,那个女人被欺负之后还能活着,这已经挺好的了。
云策以前没有经历过这种惨烈的场面,现在身临其境的体验了,他开始明白云临川的心为啥那么硬了,跟他的经历相比,让自己的子孙去执行必死的任务,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云策赶着羊车抵达那座阁楼的时候,阁楼已经被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火苗从楼阁的四面喷吐出来,就像是流动的水,只不过,这种水不向下,而是翻卷着向上翻腾。
那只大角羊被炽热的火焰烘烤的连连后退,云策只好把一块布用水浇湿,披在它的身上,同时把它的眼睛蒙上,对娥姬做了同样的措施后,他就牵着羊车从阁楼的旁边经过,在他经过后不久,那座楼阁就倒塌了。
红姑娘守着后门,这里尸横遍野,她就站在尸体堆上,暴露在火光里,举着四米长的木矛,指着那些拥挤在城门口的人。
裴川也在,他就在红姑娘的身后,他站立的位置比较巧,是一片阴影,旁边还有不多的几个人,看样子也到了强弩之末。
有她们几个堵着门,城里的人就出不去,云策不知何时收起了猪头面具,跟一群瑟瑟发抖的富人们挤在一起。
能打的人已经上前被打死了,现在剩余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眼看后面涌来了不少的起义军,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也就绝望的哭泣起来。
云策不打算上前跟红姑娘这个叛匪结交情,他现在是平远城城主张雅量推荐给出云州的高级人才,不可跟叛匪多有纠缠。
原本打算自己赶着车杀出去的,看到城门口的这些待宰羔羊之后,云策觉得自己需要多考虑一下,仅凭张雅量的荐书是不够的,他还需要这些人给他见证一下,如此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红姑娘早就杀成了一个血人,即便是如今威风凛凛的,其实也到了强弩之末,于是,云策就拿起弩弓,这段弩箭的箭头,装好这些木棍,就朝最前面的一只大角羊的粪门扣动了扳机。
那只温顺的大角羊咩的惨叫一声,拖着车厢就向红姑娘冲了过去,在云策不断扣动扳机之下,更多的大角羊不要命的冲向一夫当关的红姑娘。
红姑娘的长枪刺进了大角羊的胸膛,大角羊也在那一瞬间把红姑娘的长矛杆子给折断了,大角羊依旧带着强大的势能撞向她。
她高高的跃起,跳上马车,探手从奔驰的马车上拽出一个肥硕的老者,狠狠的惯在地上,却不防已经死去的大角羊被车厢簇拥着一头撞向城墙。
裴川等人虽然然也奋勇向前,也拦截下来了两辆马车,其余的马车却趁机穿过破烂的城门奔向了旷野。
云策家的羊车自然也跟着出去了,云策临出去之前,还朝狂怒地红姑娘丢出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红果子是他在那座阁楼的公廨里找到的,味道很好,虽然还是有一些酸味,不过呢,多吃几口就会甜起来。
火光中,红姑娘看到了云策的脸,也看到趴在羊车顶上好奇看着她的娥姬,两人的笑容都很诡异,如果非要说明白笑容的含义,红姑娘觉得这两个人一定在笑话她是一个傻子。
愤怒的红姑娘把果子叼在嘴里,奋力向刚刚离去的云策投掷出了她折断的矛头。
矛头跌落在石板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就像一声最无奈的叹息。
裴川气喘吁吁的过来道:“我收集一些战马,出去追。”
红姑娘摇摇头,刚才突然出现的一幕已经准确无误的告诉她,这些人是刘长安保下来的人,如果不顾一切的追击,一定会遭受刘长安的反击的。
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他一会像是起义军的盟友,给他们积极出谋划策,一会又同情那些吞噬民脂民膏者,带他们逃亡,总之,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不用,逃出去的不过是一些无用之人,赶紧修复这道城门,我们要在天亮之前,彻底的掌握平远城。”
裴川舔舐一下焦渴的嘴唇,心中大呼可惜,刚才逃掉的那些马车,其中就有城主张雅量的小女儿,那可是一位倾城倾国的美人呢。
羊车出了城,云策就放慢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已经给了红姑娘足够清晰的讯息,她应该不会无脑追出来的。
今晚虽然是一个杀人放火的夜晚,月亮却格外的明亮,虽然升起来的时候杀戮已经到了后期。好在,给他们照亮了道路。
走了一个小时之后,平远城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了,倒是升起的浓烟多少遮蔽了一点月光,就像是给月亮披上了一层黑纱,显得神秘又美丽。
“┗`O′┛嗷”娥姬站在车顶上冲着荒原大叫,她很兴奋,兴奋的情绪她的身体已经装不下了,不宣泄出来,会把她活活的憋死。
先一步离开平远城的人,早就驱赶着马车跑的没影了,独留下云策这一辆马车在月色中踽踽独行。
“阿策,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还是要去路尽头吗?”
“嗯,听说所有道路的尽头便是长安,所以,我们要去长安。”
“长安有什么?有草粮,有豆荚吃吗?”
“有,那里啥都有,只要有钱,就能吃到最好吃的东西。”
“我有一堆钱。”
“不够!”
“那就多赚钱,就像你这一次在平远城赚的,我也要多赚钱,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遍长安好吃的。”
“好,如你所愿。”
云策的这只大角羊似乎对这条路非常的熟悉,不用多干预,它自己就能拉着车走,有些时候,它甚至可以自动绕开一些坑洼地带。
于是,云策也就跳上车顶,跟娥姬一起躺在车顶看着天上的巨大明月跟着羊车,慢慢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