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薛向气沉丹田,断喝一声,压住全场,“本官既来,自会秉公办事。
诸位可在此静观,若有不公道,可当堂与我对质。
谁若敢鼓噪、搅闹,水火棍侍候。”
霎时,全场鸦雀无声。
“童胜,你来说案情。”
薛向大步走向公所正堂的条案后,正襟危坐。
陈君赶忙坐回笔案后。
童胜皱了皱眉,“薛室长,区区小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若这点小案子,你都插手,叫我们以后怎么办事?”
“大胆!”
薛向一拍惊堂木,“本官是第十一室室长,十一室事权,无论大小,本官皆可一言而断。
童胜,你要教本官做事?”
童胜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闷声道,“不敢!”
“不敢就将案情原原本本道来。”
薛向冷哼一声,“你既不想说,我也不用你,取笔录来。”
下首条案在座的圆脸书办,颤巍巍地看向童胜,童胜棱着眼珠,一言不发。
薛向勃然变色,陈君赶忙抢过圆脸书办身前的笔录,小跑着送到薛向案前。
薛向一指圆脸书办,“你,从明天起,不用来了。”
圆脸书办如五雷轰顶,绝望地看向童胜。
童胜才要说话,薛向冷冷逼视着他,“你当真要教本官办事?”
童胜怒哼一声,终究没说出话来。
“都是死的么,再不将此獠逐出公所,你们就都滚。”
薛向怒视一干巡捕。
众巡捕如梦初醒,仗着水火差棍,便将圆脸书办叉了出去。
薛向快速翻阅笔录,很快,对案情便有了基本判断。
按赵凤举的说法,他祖上有块田产,本是荒坡,遍生土石,转卖无人应。
三十年前,赵家迁走,再没关注这块荒地。
偶然间,赵家老仆路过绥阳镇,发现因湘水改道,得湘水滋润,原来的荒坡成了沃土,再一细察,荒坡被耕种成田。
赵家老仆回禀后,赵凤举便找了过来,寻到现任田主苏舜钦。
赵凤举的意思是,苏舜钦白种的这些年,他不追究了,但必须把田还回来,
至不济,他可以作价,便宜点卖给苏舜钦。
岂料,苏舜钦不仅不从,说还他的地契是假物。
而苏舜钦的供词,则说现在的田产,本就是他祖传的,还请出了人证,也拿出了地契。
“童胜,你因何裁决赵凤举诬告,苏舜钦胜诉。”
薛向冷冷盯着童胜。
他来十一室不久,已听闻一中队长童胜威名。
此人向来霸道,蛮横。
童胜朗声道,“那处是荒地,无人打理,又因年代久远,老旧的地契底单已经丢失,无法判断谁家地契为真,谁家地契为假。
而苏家是现任田主,又有邻里佐证,判他胜诉,不知哪里有问题?”
薛向冷声道,“既然没有问题,赵凤举向你索要签单,要你落上名姓,你为何不允?”
童胜道,“此獠心中不服,得了签单,必要向上接着告发,平白折腾出风浪。
再说,我也没说不给他签单,只是单据用完了,暂时签发不了。”
“胡说,你何时说过单据用完,你摆明了帮苏的那边搞我……”
赵凤举怒声道。
“住口!”
薛向一拍惊堂木,瞪着赵凤举道,“本官未叫你搭话,再敢搭话,杖十。”
“诺。”
赵凤举怏怏拱手。
薛向扫视全场,“苏舜钦,赵凤举,你二人既互为被告,总有一真一假。
本官有言在先,若现在作伪之人退出,本官既往不咎,若待本官查验明白,定不轻饶。”
赵凤举拜倒,口称,“若荒田不是我的,愿天厌之。”
“小人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苏舜钦亦跪倒在地。
薛向冷笑,一拍惊堂木,指着苏舜钦身边的白衣中年喝道,“你可是邢虎?”
“正是学生。”
白衣中年拱手。
薛向道,“邢虎,你既为证人,若所证不实,必受连坐,可想好了?”
邢虎再拱手,“学生不敢说假话。”
“好!”
薛向高声道,“上案桌,将二人的地契呈上来。”
很快,一个宽大条案摆到公所中央,两张泛黄的地契并排放了上去。
薛向走下中堂,来到条案边,仔细观察两张地契。
地契上列明了土地位置,交易明细,产权人,中人,以及各方签押、官方印鉴。
这些内容,两张地契上都有,除了产权人、中人、交易明细、各方签押不同,官方印鉴却是如出一辙。
可因地契上列明的年代实在久远,已经无法核实上面的内容,只能凭肉眼鉴定地契真假。
薛向观察十余息,也没查出纰漏。
童胜冷笑一声,“薛室长,可查出什么来了?
两张地契上,列明的信息,除了地理位置可查,其余皆难考证。
至于签押和印鉴,我已经找人查验过了,都没人看出是作假。
现在,你还有什么更高明的办法么?”
薛向冷冷瞥童胜一眼,朗声道,“陈君,持我印鉴,去镇狱把唐铁嘴拿来。”
陈君应诺,拿了薛向印鉴便走。
童胜吃了一惊,唐铁嘴可是专干挖墓、掘坟的活儿,作假,造旧也有一手,新近才被拿住。
可这姓薛的初来乍到,怎么连这种消息都掌握了。
无怪十一室的人都说,这家伙是个两脚书橱,一来,旁的不干,就看各种文书。
半个时辰后,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被带了进来,身上绑着沉重镣铐。
待薛向说明缘由后,唐铁嘴冷哼一声,不肯搭话。
薛向道,“你若助我理清公案,这些刑具,便可免除,每日,饶你二两酒,一餐肉。”
唐铁嘴眼睛亮了,“此话当真?”
牢狱之灾不好过,能去除刑具,还有酒肉,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待遇。
“我说了就算。”
薛向一挥手,陈君支使同来押解唐铁嘴的牢头,当即解除唐铁嘴身上的沉重镣铐。
唐铁嘴活动活动身子,冲薛向拜倒,“大人大恩,不敢言谢,是辨认桌上两张地契么?”
“大人,此人乃是案犯,他的话岂能当作公断?”
苏舜钦急了。
唐铁嘴冷哼道,“就这两张破文书,我还能辨认不出?莫非你做贼心虚?”
“大胆,一个案犯,也敢判案。”
童胜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