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床垫上,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工业风Loft里,红砖墙,屋顶高不可攀,挂着两排LED灯管。
我正数灯管呢,忽然上方视线被好几个男人的脸遮住了。
“醒了醒了!”
吓得我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们都看见了,就不用再装了吧?”其中有一个人吐槽道。
我霍然睁开眼睛,问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跟我说话的是那个手背上有疤的小平头,他听我这么问,深沉道:“这是个好问题,好人?坏人?这两者之间怎么区分呢?判断的标准又是什么?你自己有答——”
“啪!”
他话没说完,我就见他脑袋猛的一低,这是让人从后脑勺上拍了一把。
“就你话多!就你读过书!还特么玩辩证法!”
接着一张油腻的老脸从一堆人头里冒出来,冲我贼忒兮兮地笑道:“我们是好人!”
我扫了他的脸一眼就脱口道:“我不信。”
“别不信啊。”这人彻底挤进人群,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一件起球的呢子外套,说他油腻,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不干净,他脸上皱纹堆累,可谓是千沟万壑,每一条褶皱都像能直接通往别人的脑袋里看穿你的想法,怎么形容呢,你见没见过那种人,把鸡贼和睿智、猥琐和出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就感觉这人从刚生下来就具备这种复杂的气质,然后保持了六十年。
老头对我说:“你不记得我了?”
“咱俩见过吗?”
“何止见过,你还喊过爸呢。”老头见我要急,忙道,“在医院门口,你忘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爸还没戒烟,蹭烟蹭到他那,他确实给我发过烟,顺便占了我一句嘴上的便宜。
是这个老家伙!
我说:“你们那会就盯上我了?”我一边说话一边浑身摸索,哨子被怪人吃了,手机不见了,手表也不见了——然后我看见这两样东西都在那个小胖子手里,还有元元!
老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掏出一盒软包装的烟来,两根指头啪啪一敲没撕口的那边,精妙地抖出一支烟来冲我比划了一下。
我摆了摆手,小腹剧痛仍在,就像是被人强迫着做了200个仰卧起坐。
老头自己点上烟,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打量我,似乎也有满腹的问题要问。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是继续躺着聊还是说努把力也能坐起来?”老头道。
我双臂撑住垫子一使劲,差点就坐起来了——小腹的疼痛让我前功尽弃。
就在我又要躺倒的瞬间,两个小平头一边一个搀在我肋下,直接把我提到了地上。其中就包括手背上有疤那个,他的伤疤是个圆圆的坑,不大,但是可以看出很深。
我这一起身就陷入了四个彪形大汉的包围,顿感压力山大,那小胖子都比我高。然而也是因为站起来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穿着,是统一的卡其色的作训T恤,配上小平头,不知为啥,我忽然感觉没那么可怕了。
“你们是军人?”
老头道:“咋上来就这么直接,先从基础的开始。”
“好吧,那条‘鱼’呢?”
话一出口,手背带疤的人憋不住嗤的一乐:“你这个形容好啊。”另外三个脸上也漾起了笑。这四个人和怪人一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听我这么喊怪人,有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就听人群后面浩浩的声音道:“对不起峰哥,让他跑了。”
原来浩浩一直就站在这群人身后,机警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向,我心里顿时又踏实了不少。
浩浩道:“那个人打不过我就跳楼跑了,我没追。”
小胖子道:“他之所以没追是因为要看着我们,我们说能帮你他才让我们把你带来这的。”
手上有疤的人递给我一把变形的菜刀道:“幸亏这个你才没被他抓走,你车技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打架这么菜?”
我恍然道:“那天晚上跟踪我的是你们?”当时陈兵打电话威胁我,小吴发现有两辆越野跟上了我们,我当时以为是陈兵的手下,我就说么凭陈兵的能量怎么能请到这个级别的手下。
疤手道:“不止,再想想。”
“想不起来了。”
“你追陈兵的时候有辆车别了他一下,那也是我们。”
我忐忑道:“你们跟我这么长时间有什么目的?”
那个猥琐老头道:“换个地方聊吧。”
浩浩道:“峰哥你也可以不答应,我们现在就能走。”
我问老头:“如果我现在就要走呢?”
老头道:“想走我不拦你,不过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他一指那四个平头,“再说你们也算是一块挨过打的缘分,这年头,一块挨过打也算不容易了。”
小胖子道:“刘处,你就别恶心我们了。”
疤手则嘿嘿笑道:“六爷,您这么说可有失厚道。”
老头看着我道:“你决定。”
我说:“能走是吧。”
“是!”
“哦,那就聊会。”
被称为刘处的老头一指小胖子道:“你跟着来,其他人都在这等着吧。”
浩浩像没听见一样紧跟在我后面,老头道:“你也留下吧,你这个峰哥吃了亏会喊的。”
我郑重地对浩浩道:“对,一会你只要听见我喊就冲进去救我。”
其他人:“……”
老头领着我顺着一段陈旧的楼梯往楼上走,我也顺便参观了一下这个Loft风格的地方,这里像是工厂改造的,空地处摆着几台机床,某几个区域又放着一些现代的沙发和茶台,感觉很抽象,这地方好像既能当酒吧或者茶楼营业,也随时能复工再为我国制造业添砖加瓦……
上了二楼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水泥地面、半人高的绿色油漆墙围,办公室都是统一的白色木门,挂着诸如“会计室”“一车间”“二车间”“保卫科”的牌子。
我们进的那间是“厂长办公室”。
为了凸显厂长的特殊,靠窗是两张普通桌子拼成的厂长办公桌,书柜和椅子都是别的办公室的双份,靠墙是两个陈旧的布面单人沙发,中间隔着个小茶桌,其中一个沙发面还是塌的。
墙上挂着幅“一心搞生产”的标语。
办公桌上,摆着一台设计感很强的台式电脑。
我暗暗松了口气,要不是看见这么个东西,我还以为我是穿越了。
猥琐老头站在办公桌前,指了指那两个沙发道:“你随便坐吧。”
就在我犹豫到底是坐那个塌了的还是没塌的沙发时,老家伙忽然道:“陈子涵的父母还没谢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