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发了青玉去老夫人那儿送东西,随后又把琴音叫到自己跟前,“虽说你不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但这些天你的忠心我都瞧在眼里……”
她将那对牌、钥匙、妆奁册、账册等一一摆放出来。
沈玉莲也不知自己这决定是否正确。
她那八十抬嫁妆还在库房里,一开始是青玉在管,后来是秋霜管,如今再交给青玉……她却是不放心的。
那丫头心眼多,万一来一招灯下黑监守自盗,她找谁说理去?
“前段时间紫娟去了,秋霜又被二爷收进了屋,青玉肩上的担子也不轻,我的嫁妆私库先暂时由你来保管。”
琴音欣喜的跪下,认认真真给她磕头,“少奶奶!婢子来了这雅风苑,就是少奶奶的奴,少奶奶如今又肯栽培奴婢,以后奴心里就只有少奶奶一个主子!”
听听。
这些话才像样嘛。
沈玉莲带着琴音去了库房,又将库房内的贵重物品盘了一次,“记住了,里面的衣物要勤晾晒、家具首饰勤擦拭,这些丝绸放在樟木箱子里,得防着虫蚁啃食。这是对牌,你我各一半,若有任何支出你都需得来问我。得空时你跟着青玉学看账本,那丫头…算账厉害得很,任何账目只肖看那么一眼,里头经年的脏臭都能给你刨出来。”
琴音一愣,只觉得肩上压力沉沉,“早听雅风苑的人说青玉姐学问不低,脑子又好使。”
“天道酬勤罢了。就说那算盘,她一开始拨得并不熟练,后来她找准间隙就练,拨得十指抽搐也不停。那时候秋霜和紫娟就笑她是拼命三娘。”
沈玉莲声音忽而一顿。
她还记得紫娟笑话青玉,说一个奴才,学那么多东西也没有用武之地,还问她是不是打算将来嫁个王公贵爵当大夫人,帮着夫君管理偌大后院。
当时青玉说,闲着无聊,消遣时间罢了。
可如今想来,难不成青玉在很早以前就动了出府的心思?
这丫头!心思也太沉了些!
任谁养这么一条狗…都会觉得害怕。
可……
狗能保护她啊。
沈玉莲心中五味杂陈,“你要是肯费她一半精力,莫说我这一个库房,就是周府整个后院你也能管起来。”
琴音谦逊的笑,“婢子哪儿和青玉姐相提并论?”
沈玉莲将库房钥匙和青玉的卖身契藏在一起,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后才叫来了孙氏,问起她婚事考虑得如何。
哪知孙氏一听这事就摇脑袋,只差没跪下来给她磕头求她收回成命,“二少奶奶,我家哪儿敢娶她这样的媳妇。您上次将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读书认字,说她聪明伶俐,可您没说…她家大哥是个赌棍儿啊!”
沈玉莲一怔,她本就因为这件事心虚,孙氏刚好撞她枪口上,她重重一拍桌面,“放你娘的狗屁,她大哥赌关她什么事?她早就卖给我沈玉莲,跟徐家断得干干净净,身家性命都是我沈玉莲的!哪来的什么劳什子大哥?!”
话虽这样说,可哪个真能断得了亲情?
孙氏依旧不肯,周府的丫头片子那么多,哪个不比青玉好拿捏?
“少奶奶您可别哄我,我去门房打听过了,前几日她娘还上门打秋风了,青玉一出手就是好几两银子哪!”
那日打听回来,孙氏晚上愣是心疼得没睡着觉。
银子啊!
白花花的银子啊!
怎么就能这么随便花出去了呢?
真是世道变了,如今的小娘子不想着将银钱带进婆家,反而一个劲儿的贴补娘家,真是脑子昏了!
“我还听她亲口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反正娘家的情分是断不了的。她得还她大哥的赌债,还得给她老娘养老…”
再想起她最近穿金戴银、涂脂抹粉的样……
孙氏觉得自己心口又开始疼了,她连番摆手,一副万不敢接受这烫手山芋的表情,“二少奶奶,反正我家是没福气娶这么一房媳妇,如此良缘,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沈玉莲瞅着那人逃窜的背影,气得直咬牙:“不识货的老东西!青玉嫁哪个男人,那都是那个男人的福气!”
“以她的本事和模样,嫁个读书人都绰绰有余!”
“你个老货还挑上了!”
等等……
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沈玉莲浑身不适。
雅风苑太平了好几日,但藏书阁却不太平。
从前徐青玉经常晚上偷摸溜到藏书阁来找书看,书是贵重物品,不许外借外带,徐青玉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很少将书带回雅风苑内,可如今藏书阁还有大狐狸,她就不敢去凑热闹。
石头每次见她,都仿佛见着勾引自家男宝的妖精,恨不得拿大棒子将她撵走。
这天,石头按惯例先巡视了一圈四下,又放了绿狮在下面花坛里玩耍,一记响亮的哨子声后,院墙处才翻下一个人影,径直往藏书阁二楼而去。
傅闻山坐在窗边,半丈范围内便是那根乌木祥云盲杖,听见台阶处传来的声音,他扭头看去。
却只看到一团长条人影。
可面部…却是一团迷雾。
“公子,宝瓶巷那边有动静了。昨儿个那位夫人背着行囊出了城门,朝着西南方向而去。我们的人跟了一路,最后她停留在城郊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子上。昨夜我们提高警惕,轮流看守,却未见她走出房门半步。”
五日。
他撤走心腹已有五日。
这位姨母总算是沉不住气有所动作了。
“卑职让崔韧原地待命盯紧那位夫人。其他人则散开去附近寻找查看孤坟或坟包。但都一无所获。”
傅闻山手指轻轻敲击栏杆,迎面清冷的夜风里已经开始有丝丝初夏的燥热。
“我那位姨母…可是熟读兵法的人物。”傅闻山扭头,轻轻一笑,不见丝毫局促,“宝瓶巷可留了人?”
那人面色尴尬,“这次来通州带的人手不够…”他又立刻承认错误,“是属下考虑不周。”
“这是我这军师之过,你无需自责。”此来通州为寻外祖尸骨,不好惊动太多人,傅闻山便只带了十几心腹,如今做起事情来自然处处掣肘,“你既回来,便去宝瓶巷查查平日和她交好之人昨日的行踪。”
那人面色微变,“公子担心蒋夫人…调虎离山?”
“你先去。留心宝瓶巷昨日外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