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田行健慢悠悠地收了腿。
桑基和龙见山也缓缓坐了下来。三个长老对视一眼,不禁苦笑一声。
“勒雷士兵中,像田将军这么好身手的人,恐怕不多吧?”卫见山面色凝重。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刚才这几招,是武学?”
“有眼力。”胖子惊诧地看着卫见山道:“你看出来了?”
卫见山站起来,走到客厅开阔处,左拳直击,收拳踢腿,上弓箭步,折身反捞,扫堂腿,下路弹腿,冲身膝撞接摔掌反劈。一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如之前的猜测,泰流,并不是人人都和库伯一条心。这三人中,桑基和自己有过冲突,事实上他应该清楚,自己是放了他一马。他们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没有带人来,足以证明他们没有和自己立刻翻脸放对的意思。
所谓有恃无恐,自己的身份根本就不怕暴露。相反,在对方摸不清底细之前,斐盟的身份只会让他们投鼠忌器。再强横,也不过是自由世界的一个流派而已。即便是此刻身处困境地勒雷联邦,也不是他们轻易愿意招惹的。
当然。等自由世界重新洗牌之后,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次他们来,更多的,恐怕就是为了自己在踢馆时展现出来的那套和泰流如出一辙的机甲操控技法了。泰流虽位列第三流派,技法却只处于各流派中流,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也是胖子把捏泰流地一个重要原因。
想到这里,胖子瞟了瞟因为气氛沉默。明显显得有些不安的桑基。三个人中间,这位三长老,城府要浅许多。
“田将军想必已经明白了我们地来意。”杰弗里知道眼前这胖子看起来憨厚,其实狡猾无比。当即不再拐弯抹角:“说实话。我们来,的确没有什么敌意。只不过,泰流中虽然龙蛇混杂,许多事情做得都不太地道,不过,我们毕竟是泰流的一员,就这么看着田将军拿泰流背黑锅,总不能袖手旁观。”
“这话怎么说的?”胖子一推二六五:“虽然我地身份有些特殊,不过。进泰流是你们库伯馆长哭着求着让我来地。来了泰流,不但帮你们清理了门户,还大展神威,踢掉九家机甲馆,现在的普罗镇可是我们泰流一家独大。怎么能说背黑锅呢?”
三长老面面相觑。说话间。这家伙已经浑然忘了刚才还承认进泰流捣乱的话了。看他嘴脸,估计也不会承认。
“明人不说暗话。”杰弗里摇头道:“田将军的图谋。恐怕不是为泰流着想吧。说到踢馆,泰流不敢妄自菲薄,也还拿得出踢掉普罗镇这几家机甲馆的人来,问题是,流派之争,总有规矩。踢馆启衅,人家难道就不报复?”
“这我还真没想到。”胖子挠了挠脑袋,诚恳地道:“给大家添麻烦了。要不,我引咎辞职?”
三位长老只觉得脑门子上乌云盖顶,这胖子比泥鳅还滑,他一甩手走了,这馆就不算泰流踢的了?
“田将军,知道泰流的来历么?”杰弗里拐开话题。
“这个......”胖子道:“倒不是很清楚。”
“泰流,以出招刚猛,善近身强击著名。”一旁的龙见山开口道:“常人都以为泰流源自猜瓦族格斗术,事实上,泰流以否极泰来,周易中的泰卦为名。取吉祥。又有泰山压顶地刚猛之意。泰流,出自查克纳。和你我同族。”
“哦?”这个说法,胖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许多流派,都以自身特点或者社团,主宗名姓乃至宗教信仰为名。如幻影流,黑龙道,明心流,绝杀流,破山流等。泰流以前只是三流小门派,历史来历,倒很少有人考究。
“民间私人机甲,因为历史发展的缘故,在使用和操控上,完全不同于军用机甲。私人机甲更注重近身格斗。”龙见山道:“因为各种武学的运用,机甲格斗摆脱了单纯的速度和力量,开始迈向更高的层次,而这些,是各流派地不传之谜。泰流地核心技法,就是由古代中国几路拳法演变而来。”
“不过,由于地球联邦解体时,各移民星球族群混战长达上千年,历史断档,泰流所拥有的,不过是皮毛而已。”龙见山叹了口气道:“刚才我打地几路拳,不过是古中华武术中几招不成形的套路,真让高手看了,只怕大牙也笑掉了。让泰流崛起,一直是泰流人的梦想。”
“泰流还用崛起?”胖子笑着道:“这可是排名第三的流派啊。”
听出胖子口中的揶揄,三长老都同时脸上一红。龙见山道:“说实话,库伯的所作所为,我们也不赞成。不过,毕竟泰流这几年的弟子,比以前多了很多。眼看日渐兴盛,我们能做的,不过是不支持不反对而已。“不支持不反对。”胖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说直白点,不过是乐观其成罢了。”
三长老对视一眼,杰弗里道:“我们三人,还有许多流派弟子,实在是对卷入权势争斗没什么兴趣,我们一心一意想的,不过是尽力保留泰流的底子。完善核心技法而已。库伯和西约地联系,未来的布置,我们知道的很少。不过,我们可以保证,无论田将军想针对库伯做什么,我们都会置身事外。”
“这话怎么说的?”胖子一脸惊诧:“我怎么可能针对库伯馆长做什么?不过。三位长老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再说。三位真的觉得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可以置身事外么?”
“我们......”杰弗里叹了口气,一阵默然。事实上,泰流自从老馆长去世。被库伯裹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早知道已经停不下来了。之所以一直没有和库伯翻脸,未尝没有希图泰流就此强大地心理。
现在,泰流在库伯的带领下,越走越远。各种亡命之徒地加入,早已经让曾经那个虽不出名,却团结刚直的泰流变了质。这场战争的到来,已经然三人感觉到了危险。按照库伯的路线走下去,泰流实在是玩不起地。输了,泰流就此灰飞湮灭。赢了,泰流也不再是他们希望看到地那个泰流。
况且,哪里又是那么好赢的。和那些传统流派比起来,泰流不过是一群纠合起来的亡命之徒。也是乌合之众。一旦祸遭灭顶,立刻就是分崩离析。谁也不会和泰流生死与共。
这些。都还只是表面上能看见的。
杰弗里看了看胖子。暗自咬牙。自己三人之所以想另起炉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一年多以来。库伯暗地里一直在和西约进行一项合作。那绝对是对整个民间机甲流派的离经叛道。这个人利欲熏心,走上的,是一条不归之路。除了之前送去那个地方的几个弟子以外,现在,他甚至将门罗也送了过去.......那个研究项目,一旦暴露,泰流立刻就是千夫所指。
这是泰流最大的秘密。林雷而这个秘密,也成为了杰弗里等人心口地一块大石。
杰弗里缓缓道:“我们一直有个打算,想领部分弟子去查克纳分馆,另立主宗。或许,能在战后为泰流保存一点种子。”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胖子大点其头,眼神闪烁,很不诚恳地道:“三位专程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杰弗里赶紧冲卫见山递了个眼色,卫见山接口道:“说实话,昨晚看了田将军踢馆的录像,发现田将军使用的格斗技法许多地方,和泰流传承的技法极其相似,可又高明了许多。就拿那招高边腿接风车膝撞来说,我们就绝对做不到那么快地速度。要另立主宗,在技法上也需要底蕴,所以,想请田将军指点一二。”
说完,三人满怀希翼地看着胖子。
胖子神情古怪地看了看卫见山,又看了看杰弗里和桑基,忽然哈哈大笑:“三位长老地本行是做生意的吧。这算盘可打得精。”笑着笑着,脸色一沉:“你们想走就走,关我什么事,这核心技法,是随便几句话就可以乱教地?”
“那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教?”一时情急,桑基忍不住叫了起来。
自从看了录像之后,三个人如获至宝。录像中,田行健驾驶各馆提供的普通机甲,使用的那一套快捷刚猛的格斗技法,简直让他们看花了眼。许多泰流技法中转圜生涩的地方,这胖子打起来却全无障碍,一些招式的使用,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龙见山是二级机甲战神,杰弗里和桑基,也都是一级机甲统领。对于机甲格斗,浸淫了一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机甲格斗竟然有这样巧妙的招式。从那个时刻起,胖子的身份种种全然不是问题了。他们一门心思只希望得到这套技法。除了对机甲格斗的痴迷以外,更重要的是,有了这套技法,泰流就算垮了,异日也能东山再起!
三个老狐狸转了这么大一个,勒雷联邦舰队上校,从今天起,就将成为一个宇宙中最恶名昭著地海盗!不但抢自由港,抢分布于各公共星系地自由船坞和空间站,抢财阀企业的运输舰队,抢西约势力地补给船,甚至,还抢为勒雷,为塔塔尼亚,为普迪托克进行物质输送的闯关船.......这叫人情何以堪。
匪军.......老子以前可是正规军。
张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直到眼睛发酸。他揉了揉眼睛,当视线中有些模糊的屏幕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出现在银河机甲制造公司主页上的,是一张订单。一张足以让银河机甲公司起死回生的巨额订单!
张攀真得很想跪下来,向全知万能的主诚心祈祷。
在他的父亲死后,接任银河机甲公司这几年来,张攀从来不知道,原来获得一张订单,可以让人如此喜悦,如此有成就感。
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怔怔地站在公司大楼的天台上,犹豫着是不是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
那是一场噩梦。
自从在两年前认识了泰流的那帮人以后,张攀就陷入了他们的算计。
吃喝玩乐,永远是年轻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而对家教甚严,向来在父亲面前循规蹈矩的张攀来说,更是如此。
刚刚接手家族产业,没有了父亲的管教,张攀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忽然就多了那么多朋友!
这些朋友,还都不简单。
他们的生活方式,是张攀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他们飙最好地车,玩最漂亮的女人。喝最好的酒,彻夜狂欢。跟着他们,张攀觉得自己之前的二十多年,简直是白过了!
银河机甲公司虽然不大,可是,要负担这样的生活。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张攀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那么古板守旧!
看看自己的这些朋友。他们地生活才叫生活。虽然,这其中有些人不过是黑社会流氓,可是,流氓到了一定的地位。那就是大哥。
无论和什么人起冲突。张攀都发现,只要身边有这些朋友在,就没有他们摆不平地事情。
每次,当夜总会门口,其他顾客还在排队等待的时候,张攀已经被这些朋友领着从贵宾通道进了豪华包间。每次,当餐厅的座位已经被订满了的时候,这些朋友,也总有办法让餐厅经理赶紧腾出一张餐桌来。每次。当张攀属意地小姐已经被别人叫走了地时候,这些朋友也总有办法让小姐在五分钟以内投进张攀的怀里。
公司在赢利,生活越来越多姿多彩。张攀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有一天。当他犹犹豫豫地在这些朋友的簇拥下。走进被父亲曾经严厉禁足的赌场时,一切。都改变了。
张攀至今都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
那是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一段记忆中,近乎于空白的断档。
在那段日子里,自己输掉了自己拥有的一切。
然后,朋友消失了。他们变成了自己的仇人和债主。随同友情一起消失地,还有美酒,女人,和那种让人痴迷的生活。
等到张攀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债务,就变成了泰流名下暴熊会的了。这些流氓整天拿着欠条上门讨债。不单到自己家里,还去机甲公司,去工厂车间。
他们恐吓自己地母亲和妹妹,在公司里乱砸乱抢,到工厂车间拖走刚刚购买回来维持生产地原材料和等待交付给客户的产品。
而公司地一切融资渠道,更被他们想方设法地堵了个干净。所有银行乃至高利贷,一听到银河机甲公司和暴熊会的纠葛,立刻躲得远远的。无论张攀想什么办法,别说借钱,连门都进不了。
眼看公司里除了以机械大师韩铭夏为首的一拨跟随父亲的老职员以外,其他的员工各自星散,眼看开不了工,债务一天多过一天,张攀已经绝望了。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他早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可是今天,一份订单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张攀的眼前。
价值五千万斐元的五十辆特型机甲,如果按时交工,后面还会陆续追加!最重要的是,这个客户,是先付款!
这一次,张攀决定立刻想办法秘密开工。务必在暴熊会反应过来以前,将手中的订单分派给日常联络的加工厂。只要有韩铭夏盯着,技术和质量是不会有问题的。
“韩叔.......”张攀满怀希翼地看着一直在研究这种从未见过的特型机甲图纸的韩铭夏,问道:“有问题么?”
“如果是我们自己做的话.....”韩铭夏痴痴地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这样的机甲,我们一辈子也做不出来。”
看着张攀近乎绝望的眼神,韩铭夏指着随订单传来的一份加密图纸道:“不过,有人家给的这份图纸,生产就不是问题。而且,度过了这一关,我们未来的产品,可以和那些巨型机甲企业竞争......”
“真的?”张攀喃喃地道。
韩铭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道:“回去,给保佑你的父亲上柱香吧。”快乐。灾年过去了。保佑,没有地震,也没有金融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