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第一百五十二章:态势之争(上)_宙斯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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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态势之争(上)


更新时间:0001年01月01日  作者:周元祀  分类: 历史 | 外国历史 | 周元祀 | 土佐之梦 
土佐之梦

,最后更新:2011102523:03:37

东昇之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教派之争(下)

“主公请息怒,”我起身捡起折扇送还给信长,并且劝谏道,“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佛门门风败坏,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现象。(小说)以这件事情本身来说,主公及早发现了不好的苗头,应该是一件幸事。”

“你这话说得不错,”信长点了点头,“那么,关于勘合贸易……”

听信长这样开了个话头,弗洛伊斯明白,接下来的谈话可能涉及政务了。他知趣的站了起来,躬身向信长告辞:“请允许我先行退下……非常感谢殿下这次的接见和对吾人的理解。期待还能有机会和殿下见面”

“会有机会的。”信长满意的给了他这样一个保证。

等到弗洛伊斯离开,信长继续问道:“关于勘合贸易的船队,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主公,准备建造的三艘三千石大帆船,第一艘花费了三个半月,已经于去年年末交给信孝少主,由若狭水军派人试航;如今第二艘的工期也已过半,按照这个进度,应该可以提前完成主公交付的任务。”我回答说。

“赴明使团呢?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消息传来,”我摇了摇头,接下来的话语中却是胸有成竹,“不过,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折。臣下估计,他们上月就已经到达北京,如今想必已完成此行的使命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信长十分欣慰,“也就是说,长秀的货物征集、使团编成工作也差不多可以着进行了啰?”

“臣下这边没有问题,”我欠了欠身,“只不过,臣下虽然已经向明廷奏报广州市舶司过于遥远,请求重开宁波市舶司,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明廷是否允准。所以,臣下还不能确定航线和航程,给养配额和货物运量也不能确定。”

“到广州和到宁波,有很大的区别吗?”信长不解的问道。

“有相当大的区别,”我试着向信长解释,“如果是到广州,那么航程比到宁波要远一倍,配备的给养也要相应增加。不仅如此,考虑到海风的变化,可能出发和回返的时间也要调整;还有,因为交易地点不同,运出和采购的货物种类也要有所变化……”

“这些事你和长秀商量”信长不耐烦的挥了挥,“我想说的是纪伊的事情”

“关于纪伊……”我有点跟不上节奏,怎么突然就从勘合贸易扯到了纪伊国?

“我得到消息,足利义昭一行得到堺町商人的资助,已经离开堺町,前往纪伊国依附畠山高政了,而且毛利家也派了人,似乎和义昭有些联络,”信长冷哼一声,显然又想起了畠山高政不肯降服的往事,“这是南海道的事情。既然你这几个月有空,就趁着还没有和毛利家发生冲突,先把畠山高政的势力和边上的杂贺众都清除掉”

现在就征伐纪伊?我感到有点头痛。纪伊国也是个大坑,国内的杂贺众、国人众、高野山、根来寺和粉河寺,哪一家都不是那么好惹的,若要平定的话,恐怕比一向宗轻松不到哪去。历史上织田信忠和秀吉分别征伐纪伊国,每次都动员了近十万兵力,才能取得不错的战果,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例如秀吉出兵的那次,根据日本耶稣会的年鉴和弗洛伊斯《日本史》的数据,秀吉的损失是将近一万人,纪伊方面仅死亡人数就达到一万五千以上。

就目前的形势,我觉得完全不用理会足利义昭,让他待在纪伊国就好。国内的寺社势力虽大,但是他们基本不参与武家之间的争斗。例如高野山,作为和天台比叡山其名的全真言宗总本山,除了在南北朝时期支持过南朝外,其余时间一直保持着超然世外的态度,以致战国时代的各大名死后,为了身后的安全和祭祀的保证,六成以上的人都在这里设置了灵所(包括武田胜赖,战败前就遣人向高野山寄进一些黄金,并送去了自己常用的佛像、经卷、肋差等)。所以,足利义昭根本无法借用他们的力量,即使再怎么不甘心,能办到的不过是在纪伊做做打倒信长的白日梦罢了。

但如果出兵攻打纪伊国,国内的寺社力量肯定会反抗,而足利义昭也很可能转往毛利家领内,勾连毛利家和信长为敌。到时候,不仅是在纪伊,就是在四国和濑户内海,我都面临巨大的挑战,而这绝对会超出我的应付能力。

我决定推辞这个任务:“关于这件事,臣下自感无力承担。”

“你说什么?”信长不满的看了过来,“是无力承担吗?”

“正是,纪伊国寺社势力极为庞大,要平定的话,恐怕要动用整个畿内的力量”我斟酌着说道,“如今石山的一向宗尚未未定,随时有可能趁乱起事,所以臣下认为,还不是征伐纪伊的时候。”

“你担心寺社势力?担心一向宗?”信长略一思索,笑了起来,“放心没让你去攻击高野山……正是知道你是真言宗的,所以才让你负责攻略啊可以缓和与高野山、根来寺方面的关系,还可以调略杂贺众中信奉真言宗的土桥一派,孤立信奉一向宗的铃木家”

“是。臣下领命。”我松了一口气,仅是杂贺众和畠山高政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如今的信长,毕竟还没有发疯,行事还有分寸,判断和策略也十分恰当。

“那么你就下去准备。”信长吩咐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越前国的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

事情的起因,是越前守护代桂田长俊施政过于严苛。为了防备加贺的一向宗势力,他居然在春种前征发民役修建城池,而且严令必须在五月农闲期之前完工。但是,他主政越前才几个月,朝仓家的大部分积蓄又被信长带走,他根本拿不出建城所需的资金和军粮,只能向国中的大小武士领主摊派。这样一来,无论是武士还是领民都不愿忍受了,首先是领内的农民们掀起了抵抗民役和加征的土一揆,然后以府中领主富田长繁为首的武士们也起兵反抗桂田长俊。两方于二月中旬合流,人数高达三万,很快就攻下正在重建的一乘谷城,将桂田长俊一族尽数斩杀。

次日,富田长繁顺势北向,攻击织田家三代官所在的北之庄城。三代官派出朝仓景健、朝仓景作为使者,以退出越前为条件,说服富田长繁停止了攻击。之后三代官逃回京都,向信长报讯;而富田长繁则斩杀了国中另一位实力者、掌握大野郡的鱼住景固一族,自称越前守护代,独揽一国大权,并且将弟弟作为人质送往京都,向信长提出赐封越前守护的要求。

以信长的性格,在一般情况下,是肯定不会答应他的——不仅不答应,很可能还会勃然大怒,立刻聚兵讨伐。然而这时候,加贺一向宗却趁机行动了,显如派驻加贺的坊官、被信众称为“加州大将”的七里赖周聚集了十四万一向宗信众,越过失去鱼住一族和大野众守备的大野郡,很快攻进了乱成一团的越前府中。正是这样一个情报,让信长改变了主意,他立刻给富田长繁送去了守护任命朱印状,命令他就地抵挡一向宗。

考虑到富田长繁力量不足,肯定无法取胜,而且越前看来还要乱上一阵子,信长放弃了迁到今滨的打算,正式将北近江浅井家旧领伊香、浅井、坂田三郡封给羽良秀吉,作为南近江和美浓国的屏障,并且继续修筑今滨城。然后,他将畿内的大部分力量召集起来,准备应付蠢蠢欲动的石山本愿寺。

除此以外,作为信长的盟友和加贺、越中一向宗的死敌,上杉谦信也趁机出阵,攻击越中的增山、守山等城,并且把势力伸入了加贺国……

就这样,在短短的大半个月之间,整个畿内和北陆忽然乱成了一锅粥。织田主家和自己本家的大量情报蜂拥而来,几乎让我目不暇接。

但是,在那些充斥着军势、战况、伤亡等关键军情之外,有一则不起眼的情报却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三月三日,南禅寺南禅院院主仁如集尧圆寂。

这个消息,让我忍不住好一阵黯然。来到日本十多年,仁如集尧可以说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真正的有道高僧,也是极少数让我感到亲切、愿意引为师长的人物。虽然因为要征伐纪伊,我暂时放弃了脱离真言宗皈依禅宗的想法,但是我还是期望着能够继续和这位大师交流。只不过,我最近正忙于景次郎元服的事,一时无法抽出时间而已,没想到却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和信奉禅宗的竹中重治拜祭过仁如集尧,我信步走出寺外,在山门之外停下了脚步。山坡上的云珠樱绯红如梦,纷繁的花瓣不停的飘落着,在一片静谧中,似乎就能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想到去年仁如集尧还曾经邀我来年春天一同鉴赏,再想到在京都这片平静之地以外,周围正是战云密布,连我自己也马上就要出征,心中不禁就涌起一些世事无常的感慨来。

竹中重治忽然咳嗽了几声,又让我想起了一件心事,于是连忙问道:“这两年身体还好?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症候?”

“主公放心,没什么问题,”竹中重治微微露出一个苦笑,“就是近不得这些时令鲜花,不然就咳嗽不停,而且身上奇痒无比……所以樱花虽好,却一直没能仔细鉴赏一番,只能如这般远观罢了。这真是一件莫大的遗憾啊”

“还有这样的事情吗?”我笑着问道,心里却放下了心。看来只是对花粉过敏而已,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长期住在海边的温暖地带,对身体确实有好处。

“是,一直都这样。小的时候,在这个季节,一般很少出门的。”竹中重治回答。

“既然这样,那么就不看了,先回本能寺”我率先向前走去,点头叹道,“总之没事就好。这几年来,一直是你负责三重城和三重町的繁杂事务,而且还要抽空教导景次郎,我真担心你撑不住……但是,家中除了你,一时也没人能够担负起这副重任,所以只好偏劳了。”

“得主公托以重任,是臣下的荣幸,”竹中重治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如今为少主元服,大概是为了赶上纪伊征伐?……能够看到少主在战场上的英姿,而主公的事业也有了后继的人,家中的诸位一定会感动莫名的。”

“不错,难得这次是奉主公之命单独出征,可以由他担任我的副将,这样的机会不多啊”我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征伐毛利,他大概要留守伊势,无法出阵身为武家之子,不能在战场上有所表现,总是会有些缺憾。”

“主公无需担心,”竹中重治显然明白了我的考虑,出言安慰道,“如今大殿席卷天下之势已成,而且进展非常迅速,等到少主继承家业,恐怕不会遇到多少战事了。之后以本家的地位和少主的身份,自然是主政中枢,这正是少主发挥才能之时啊。”

“你说的很对。”我点了点头。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作为家中第一大势力和信长本人的女婿,景次郎自然是不会放在外面的。从目前的表现来看,景次郎确实有内政方面的才能,他身边的竹中重治、山内一丰、前田玄以,一直是家中内政方针的制定者,包括三奉行制度、尺贯法、市易法、统一户籍等所有的创新和改革,都是从三重郡开始实施,然后推广到家中所有领地,甚至整个织田家。这些政策的出台和修订,他都亲自经历过,长期的耳濡目染,自然会近朱者赤。

只不过,世事如棋局局新,谁能保证事情没有波折?明日之事就一定正如昨日?即使是我,现在也有很多事情无法保证,所能够做的,不过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而已。

第一百一十四章:纪伊征伐(上)

京都的三月,是一年中最美的两个月份之一,开遍全城的樱花,以及十月火红的枫叶,是京都最动人的景致。(wap.shouda8机小说)至少菜菜是这么认为的。而听她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原来菜菜是在京都长大的啊

自从嫁给我之后,她就再没回过京都了,尤其是最近两三年,她很多时候都留在净琉璃院跟着宝心院修行,并且教导家中的女孩子们,基本处于深居简出的状态。

这次如果不是景次郎元服,恐怕她也不会离开三重城。

或许是故地重游,又或者是孩子即将元服,菜菜的心情非常好,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行动和装束间甚至恢复了几分少女时代的活泼。这一下可苦了景次郎,元服仪式之前的那段时间,他本来就十分忙碌,需要学习不少礼仪方面的事,或者跟随我拜访一些同僚,难得有多少休息的时间,结果却还要被迫乘上牛车,陪母亲到处参拜佛寺、神社之类,几乎没有什么空闲。就连我本人,也被菜菜拉了好几次壮丁,和她母子俩一同或者去郊外观赏风景。

我知道菜菜是故意的,希望能够让我暂时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考虑到景次郎的元服仪式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且有竹中重治、石谷赖辰等人在里里外外的操持,可以代劳相当一部分事务,不需要我凡事亲力亲为看,我很乐意的接受了她的安排。

到了三月七日,景次郎的元服仪式如期在京都举行。由于和冬姬之间的婚约,仪式由信长亲自主持,场面颇为盛大,吉良周景、仁木景政兄弟,吉良宗家的所有重臣,土佐吉良家诸谱代,与力蒲生赋秀、佐胁良之、前田利家等,以及在京的畠山义周、丹羽长秀、塙直政、明智光秀、细川藤孝、村井贞胜、堀秀政等人都到场观礼,家中的武田信孝、北畠信雄、羽良秀吉、泷川一益,外样的细川真之、筒井顺庆、德川家康、荒木村重等也纷纷送来了礼物。还有南近江的柴田胜家,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虽然一向不怎么对眼,却也看在信长的份上,向我送来了恭贺的信函。

命名的时候,信长顺理成章的赐予了景次郎“信”字偏讳,为他取名叫做吉良信景,正如之前作为信长妹婿的佐治信方、作为女婿的德川信康那样。不过,由于我是家中的谱代,情况自然和德川信康不同,尽管早已订亲,信长却没有急着让冬姬嫁过来,不至于让信景像佐治信方、德川信康两人那般,在九岁十岁的小小年纪就背上家庭的重任。

这次元服,原本是很好的机会。不过,考虑到他即刻就要出阵的关系,信长决定把两人的婚事推迟到明年。对于这件事,菜菜感到十分遗憾,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希望早日看到孩子成家,这是所有母亲共同的心情。

等到众人离开,她就在正厅里向我提起了这件事,语气中微微带着些抱怨:“冬姬公主明明可以出嫁了的……她已经满十三岁了,比景次郎还大半年呢”

“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却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有些庆幸。在我看来,十二三岁的孩子结婚,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说,都是太早了一些,所以能迟一年就迟一年

“哦……”得不到我的支持,菜菜有些失望。

不过,这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她的心情,隔天的时候,她甚至逗着信景说:“主家的冬姬公主,听说是非常出众的美人哦所以,要不要你父亲去和大殿说一下呢?”

然后,看着信景窘迫的样子,她掩着口呵呵笑了起来。

等到菜菜回房,我笑着吩咐信景道:“你母亲难得来京都一次,而且心情不错。有时间的话,就多陪她到处走走。”

“是,”信景点头答应,接着却兴奋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出阵呢?”

“你很希望上战场吗?”我反问道。

“我希望和父亲大人一样,成为武名卓著的大将,”信景回答,脸上显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跟着直虎母亲学了那么久,我觉得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了”

他的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他六岁的时候。那次信长突然来到三重城,问他以后想做什么,他的回答就是想做一国的总大将。正是这个坦率的回答,得到了信长的欢心,然后决定把冬姬嫁给他。

他从小就这样,因为没有受过什么挫折,而且受到众人的一致爱护,所以性格非常开朗积极,对身边的人都满怀着信心,凡事也以乐观的心情看待。这有利于让他获得家臣们的认同,但是在思虑上却常常有所欠缺,以致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

“战争并不是单纯的拼杀,”我决定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好好的替他上一课,“其实,在你元服之前,战事就已经开始了。”

“是吗?”他的脸上露出了困惑。

“昨天元服,秀景叔父不在,你一定感到奇怪?”

他点了点头:“确实……不过,我觉得应该有充足的原因。秀景叔父待我一向很好,还是我的武艺启蒙师父,肯定不会故意怠慢的。”

“你想得很对,”我鼓励了他一句,然后告诉他道,“其实,他是去了杂贺城,请杂贺众帮我们一起对付畠山高政……”

“我明白了”信景忍不住叫了起来,“父亲大人一直没什么动作,原来是为了避免惊动杂贺众和畠山高政,隐藏我方的攻击意图……然后,雇佣杂贺众对付畠山高政,既可以得一助力,也可以削弱杂贺众,方便下一步的征伐……是这样吗?”

“你能够想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感到十分欣慰。征伐杂贺众和畠山高政的事,是信长私下给我的命令,并没有在家中公开。当然,作为预定的副将,信景自然是知道的。而从这一番见解看来,他确实从井伊直虎、竹中重治那里学到了很多。

“想要做好一件事,一定要选择合适的人,”我进一步教育他,“之所以让你秀景叔父亲自去,是因为他曾经指挥杂贺众攻破莲池城,并且击败长宗我部家,所以杂贺众对他十分服气,很有可能接受他的要求。而秀景叔父选择你元服的同一天出发,就更加显示了我们的诚意。”

“是这样啊,”信景想了想,忽然问道,“可是,刚借助了杂贺众的力量,马上就去对付他们,这是否有失诚信呢?我记得,父亲大人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这你就错了,”我正容告诉他,“战争是很残酷的事情,为了获得胜利,并且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就需要灵活的运用各种段和谋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诚信的名声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段,而如果已经确定是不死不休,那么就切切不能被所谓的名声所束缚。”

“是这样吗?”信景疑惑的望着我,“可是,这个名声……毕竟不太好?”

“你的担心有道理,或许不必做到那个地步,”我点了点头,“对于大殿来说,畠山高政和足利义昭合流,比杂贺众的威胁严重得多。如果杂贺众向我方表示好意,帮助我方对付畠山家,应该能够得到大殿的宽恕。”

事实上,即使对于畠山高政,我也毫无恶感,甚至有几分欣赏之意。他是一个非常坚持义理的人,从教兴寺之战到放弃家主之位,一直为幕府和自家的复兴而尽力奋斗着。无论是对将军家的义辉和义昭,还是对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弟弟,他都给予了不遗余力的支持,即使三度被流放,也依然不改初衷。只不过,当初信长和义昭联盟时,他是受到信长肯定的南河内守护;如今和义昭决裂,他就成了信长的眼中钉。

如今兵戎相见,既无关天下大义,也无关个人品质,完全是因为双方无法协调的立场。如果说杂贺众还有缓和的余地,那么畠山高政是信长一定要打倒的,既因为他倾向足利义昭,也因为他对畠山义周有不小的妨碍。

迟一些的时候,秀景回到了京都,向我报告出使杂贺的情况:杂贺众的确对秀景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欢迎,但终究还是婉拒了秀景的要求,不肯再次接受我的雇佣。

“铃木重意说,杂贺众不便参与本国之内的作战。我觉得这应该是托辞。”秀景的神情稍稍有些惭愧,“总之是没能够完成托付的任务,让兄长失望了。”

“既然这样,那么准备先进攻杂贺众”我很快做出了决定。

“进攻杂贺?”信景惊讶的问道,显然一时转不过弯来。怎么前一刻还要尽力表现出诚意争取,后一刻就马上发动进攻?

“这样程度的诚意,还不能打动他们,显然是立场无法调和,那就没办法了,”我稍稍叹了口气,“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吗?当断之时,一定要果断行事……而且,这种情况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如何对付杂贺众,我和重治等人之前就已经有所考虑。”

纪伊国多山,全境八成以上的地方都属于山地,包括北纪伊东部和整个南纪伊,少数的平野地带,几乎全部分布在北纪伊国的西部。其中最大的一块,被称为和歌山平野,是整个纪伊国的精华,横跨大半个纪伊半岛的纪川,从大和国的高台原蜿蜒而下,给这片平野带来充足的灌溉之利。北纪伊六郡中,处于纪川之北、从西往东依次分布的海部(纪伊)、名草、那贺三郡,以及纪川南部的有田郡,都属于和歌山平野的区域。剩下的两郡,一为高野山、九度山所在的伊都郡,位于那贺郡以东的纪伊山地;另一郡是日高郡,位于有田郡之南,和有田郡以有田川作为郡界。

这几郡之中,日高郡是纪伊国中汤川、山本、隅田等土豪控制的地带,通常所说的纪伊国人众,主要就是指的他们。那贺郡和伊都郡,分别由根来寺和高野山控制,是他们寺领的一部分。有田郡的东部,同样属于寺领,由天台宗的粉河寺控制,西部和歌浦及和歌川(又名杂贺川)一带的杂贺莊和十之乡,是杂贺五组中的北两组,也是杂贺众的大本营,另外的宫乡、南乡、中乡三组,则位于纪川以北的名草郡,并且控制着成四块分布在名草、有田两郡海滨的纪伊海部郡,合计领地大约在七八万石之间。

三月九日,我向在京都的众人发布了攻击杂贺的命令。除二见光成守小豆岛、吉良亲贞守中村城外,配下的北伊势众、淡路众、伊贺众、土佐众和与力蒲生赋秀、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部军势,被我一分为三,并分别下达了攻略任务。

第一部分是本家水军主力五千人,由岩松经定率领,称为川,推进到有田、日高两郡边境的有田川,负责截断日高郡畠山高政和杂贺众可能的联系。

第二部分是土佐众、伊贺众和蟹江备,分别由土佐水军、熊野水军运送,在纪川一带汇合,称为山,连水军总计一万两千人,由秀景、周景、景政、蜂须贺正胜、本多正信、福地宗隆指挥。这一部分的任务比较繁琐,土佐水军、熊野水军负责守备纪川,截断名草郡杂贺众宫乡、南乡、中乡三组与有田郡杂贺莊、十之乡两组之间的联系;土佐众负责在纪川南岸的和歌山(又名红叶山)上修筑和歌山城,作为攻击杂贺众大本营的支撑;伊贺众负责守备山林线,由服部正成的伊贺组负责联络,一旦发现成规模敌人,立刻由蜂须贺正胜的蟹江备出击。

第三部分是由津岛备、三重备、淡路备、朝明备、淡路众、西阿波众组成的主攻力量,人数约一万人,称为滨,在我和信景、竹中重治、蒲生赋秀等人率领下,从名草郡海滨出发,一路扫荡杂贺众宫乡、南乡、中乡三组的各个城呰,然后渡过纪川,汇合山一起攻击杂贺众的大本营。

第一百一十四章:纪伊征伐(中)

两天之后,我这一路的滨在洲本城完成集结,向东横渡大阪湾,于泉南郡与纪伊名草郡交界处的潮岬深日港登岸,开始攻击杂贺众的各个据点。(小说)

首当其冲的,是纪伊国的北部门户中野城。这座城由纪伊国人土豪贵志教信所建,教兴寺之战时,畠山高政大败,配下纪伊国人众和根来众断后,包括时任河内守护代汤川直光在内的许多国人众武士战死,贵志教信一族几乎灭亡,这座城就归于杂贺众所有,成为杂贺众领内的北部重镇。

由于我方的攻势非常突然迅捷,而且战力极为强大,这座城只坚持了半天,就被作为先阵的前田利家拿下,临时聚集的四百三十余人守军大部战死,余者四散而逃。

此战的迅速胜利,打破了杂贺众的防御步伐。他们原本就十分仓促,寄予厚望的重镇又突然陷落,领内几乎处在不设防的状态,完全算不上什么防御。我方趁机迅速推进,抢占了孝子峠、土入川口等要地,然后就地布置防御,沿纪伊街道一线将杂贺众的宫乡、中乡和南乡分割开来。

三月十二日,佐胁良之、前田利家、生驹家长三人率淡路备和西阿波众抵达纪川,和山势方面的土佐水军、熊野水军会师。至此,滨的第一阶段任务宣告完成。

这一天的下午,我和信景率直属的津岛备到达纪川北岸的平井乡,将河畔九头神社附近的一间居馆团团围住。居馆大门紧闭,几支铁炮从墙洞中伸了出来,全部指着门前小路的方向。看到这番情形,我更加有把握了。看来,居馆中住着的人,的确就是杂贺众大头领铃木重意的长子、铃木家嗣子孙一郎重秀的兄长铃木重兼。

铃木重兼幼名孙一郎,原本是嫡子的身份。但是他从小体弱多病,元服后没多长时间,就把继承权让给了小他六岁的弟弟铃木重秀,自己离开本家的十之乡迁居此处,因此又名平井孙一。

我吩咐宫田光次向居馆喊话,指明请铃木孙一郎重兼出来一叙。或许是被叫破了名姓,明白我方是有备而来,居馆里的人很快就撤去防御,打开了居馆的大门。

既然他们识趣,我也不能不表现一番诚意。

“铁炮组,放下戒备。”我命令道,然后再次让宫田光次喊话相邀。

过了片刻,一个身着麻布常服的削瘦中年人孤身走出门外,站在了居馆门口。

我上前走了两步,和他遥遥相对,微笑着通报了名字:“铃木重兼殿下?我是吉良宣景。”

“淡路殿的身份,在下大概能猜到,”铃木重兼点了点头,“不过,却不知淡路殿来意如何?……在下早已隐居,山野病夫而已,恐怕当不得淡路殿的大驾啊”

“说到来意,确实谈不上,”我有意淡化了自己的口气,“只不过是偶尔行军至此,然后听说了你的事情,感到有点好奇,所以顺便来探望一下。\本章节贞操打

“是这样吗?那真是在下的荣幸。”铃木重兼客气的回答道,语气中却明显的透着怀疑。

“恩啊主要是因为令弟的关系,”我点了点头,“令弟铃木重秀头领,与我有过几次并肩作战的因缘,甚至在前几天,我还让身为淡路守护代的弟弟前来接洽,只可惜……如今虽然敌对,但是我对令弟却依然是非常欣赏的。”

铃木重兼沉默了,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既然心愿已了,那我也该离开了”我忽然拍了拍,让近侍提出一篮鲸鱼肉送过去,“这是我平日嗜好的鲸肉,算是难得的美味……仓促见面,就以此相赠好了,希望铃木殿下多加保重。”

“哦……”铃木重兼有点吃惊,“那么就多谢淡路殿的好意了。”

“不用客气,”我笑着点了点头,“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呢”

说完这些,我就率领军势离开了平井馆。

信景跟在我的后面,明显有些疑惑,心里大概是在想,对于这种可能派上用场的敌人,就应该先行拘捕并降伏如果是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说是错的,因为我的确有利用铃木重兼招降铃木重秀的打算。但是,这是在严重削弱杂贺众之后、防止他们作垂死一击的举措,而且作为杂贺众的大头领,他俩的父亲铃木重意必须要伏诛。

杀死父亲,再让儿子降伏,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能够说服铃木重秀的,恐怕只有铃木重兼一人。那么,反正他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就让他保持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这绝对比归降我方之后更具有说服力

既然他不问,我也就不必告诉他其中的关窍。让他在心里多憋一阵也好,这有助于改进他思虑不深的习惯。

接下来,我把军务交给竹中重治,带着信景和十几个武艺出众的亲卫离开了大营,沿山间的根来街道向东进发。意识到我居然离开大营,信景终于憋不住了,非常好奇的问:“父亲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

“这是根来街道,当然是去根来寺啊”我理所当然的说。

“根来寺?”信景有些傻眼。

“不错,去拜访一位大师,”我指了指他颈上的护符,“你应该知道,你出生时,是由大和长谷寺的专誉大师赐福的?如今他已经回到根来寺,并且担任了寺中的学头之职。”

说真的,当初特地花重金请专誉为信景赐福,除了让信景脱离和一向宗的联系以外,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看中了专誉的前途。后世影响极大的真言宗丰山派,就是以专誉作为派祖,和作为真言宗宗祖的弘法大师空海、离开高野山另创根来寺的中兴祖觉鑁一脉相承。当然,我并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也没有预料到他这么快就担任了根来寺学头这样的重职。突然冒出这样一条关系纽带,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可是,我们去见他作什么啊?”信景仍然不明白,“我们现在不是在攻略杂贺众吗?”

“去根来寺,就是最重要的攻略啊。”我说。

信景想了想,摇了摇头,显然是无法理解。

“恩,你想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我表示了理解,并且趁势教导他说,“明国的兵法中有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觉得这是所有兵法的基点。你若做到了这一句,就能很快明白整件事情的关窍。”

“还请父亲大人赐教。”他恭敬的说。

“这就要从杂贺众的兴起说起了……杂贺众的兴起,是依靠着根来众两大头领之一、泉识坊坊主土桥家的支持。而原本的杂贺众大头领,乃是控制着杂贺莊的土桥家,他们是泉识坊坊主家的同族。”

“但是现在杂贺众的头领,为什么是铃木家的人呢?”信景问道。

“因为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我慢慢的向他解释了下去。

事情要追溯到文明八年(1476)的时候。当时本愿寺莲如前往南纪伊参诣熊野神社,归来时访问有田郡冷水浦,剃度了当地土豪喜六太夫,于是冷水就成为本愿寺在纪伊的本处,称为冷水道场。后来,冷水道场迁移到和歌川北岸的鹭之森,在秋叶山上建立了颇具规模弥勒寺,改名为鹭森别院,又号称纪伊御坊(本愿寺显如离开石山后,就是驻留在这里)。时间一长,除了杂贺莊的头领土桥家等少数人依然坚持着信仰外,附近杂贺莊、十之乡的大部分杂贺众都皈依了一向宗,彻底压过了真言宗的影响力。十之乡信奉一向宗的铃木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渐渐控制了杂贺莊,取得和杂贺土桥家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隐隐占据上风。

也就是在这之后,历任的铃木家家主,都自称杂贺孙一或杂贺孙市(铃木家嗣子的通名叫做孙一郎),以宣示自身在杂贺众中的头领地位……

“但是,纪川之北的宫乡、南乡和中乡却没有皈依,依然保持着真言宗信仰,并且和名草郡以东的那贺郡根来寺保持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如果得到根来寺方面的配合,让这三乡降伏于我,并且和纪川之南的杂贺莊、十之乡决裂,将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最后我解释道。

大约走出十来公里,我们越过风吹峠,很快就进入了根来寺的门前町。根来寺拥有守护不入、检断不入和诸税不入的特权,在寺领之内完全是自成一国,拥有自己的各种行业和各类设施,并且在政治和军事上保持严格的中立。领内的防务、各种杂务、门前町和寺内町的管理,全部由从属于各个坊、院的低阶僧众负责,称为行人方,大名鼎鼎的根来众,主体就是负责寺中防务的杉之坊津田家、泉识坊土桥家所率领的行人方僧众。

与行人方对应的是学侣方。他们是寺中的高层,原本是专注于佛法修行的僧侣(但是现在……),之后因为自身的种种宗教特权,从各领主那得到供奉或者寄进的土地,聚集起庞大的寺领(最高时根来寺寺领达到七十万石)。而附近的地侍也乐于将土地或者家中的子弟交给寺院,从而获得守护不入、检断不入和诸税不入的权利,自身也摇身一变,成为津田家、土桥家那样为寺院效力的行人方世袭高层。

我们这一行人,一望而知都是武士,走在门前町中很有些惹眼。不过,只要我们不闹事,寺院方面是不会干涉的,而且也不会在意我们的身份,正如町前所书的“来者不拒,入者不问,留者不查,去者不追”四句那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倒是非常自由的地方,是有别于时间的别样天地。

一直到了行者堂附近,即将进入寺中本坊,才有知客僧前来,向我们询问道:“几位施主前来,是祈愿?是还愿?还是奉佛?烦请告知小僧,让小僧代为引导如何?”

我转头看了看,行者堂一带很有一些人,但似乎只有我们一行有这个待遇。

信景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口快,立刻直言不讳的问道:“这位师父,佛门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为什么单单招待我们呢?”

“小施主问得有理,”僧人双合十,微微露出笑容,“虽然众生平等,广开方便之门,但是毕竟诸门有别……几位身份不俗,行色匆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自当格外对待。”

“是这样啊,”我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信景,“此番前来,算是为犬子还愿”

“但不知是哪一院哪一堂?”僧人问道。

“贵寺学头专誉大师,是在哪一院哪一堂修行?”我反问道,并且向他解释,“当年犬子出生时,曾蒙专誉大师赐福;如今犬子已经元服成年,故而特来还愿。”

“小僧明白了,”僧人态度变得更加恭敬。如今在出生时能够接受高僧赐福的,至少应该是一方的大豪族:“专誉大师在大佛法院修行……请几位殿下随小僧过来。”

不久,我们一行到了寺中心的大佛法院。这是寺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院,是根来寺开山之祖觉鑁统辖高野山时,奉鸟羽上皇的院宣而建。觉鑁离开高野山、另在根来寺创建新义真言宗后,过了一百五十余年,当时的高野山学头頼瑜将大佛法院寺籍转移到根来寺,成为根来寺诸院之首。

我取下信景颈间的护符,交给大佛法院的知客僧,让他转交给作为学头的专誉大师。没多长时间,专誉就和知客僧一起来到了大堂,请我和信景进后殿叙话。

“真没想到,竟然是淡路殿亲自前来,实在是让贫僧大吃一惊啊”专誉摩挲着中的护符,话语中既有惊讶,也有好些感慨。

这个护符,是他亲自制作、开光和持诵的,自然和一般的大路货不同,一看到护符的形制、材质和符文,他立刻就能分辨出来。

当初重金请他为景次郎祈福时,他尚在大和长谷寺修行,而我也不过是拥有两万多石领地的蟹江城主。如今十二年过去,各人的境遇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第一百一十四章:纪伊征伐(下)

“应该的,”我笑着叫过身后的信景,“这是犬子信景,几天前刚刚元服……能够这样诸事平安,无病无灾的长到现在,是多亏了大师的佛法护佑啊。(wap.shouda8机小说)”

信景十分聪敏,听到我的话,立刻俯身拜了下去。

“贤父子太客气了”专誉连忙以示意,让一旁的门徒扶起信景,口中谦逊的说道,“信景公子吉人天相,自有神佛关照,贫僧不敢贪天之功,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

“大师无需太谦。”我呵呵笑着,坚持让信景完成了礼拜。

“……贤父子如此心诚,那么贫僧就愧受了,”这次专誉没有再推辞,“只是贫僧有些疑惑。淡路殿目前,应该是率领着军势攻略杂贺众?为什么还有闲暇来到本寺呢?”

“大师明智,”我非常坦率的点了点头,“我这次来,一是以父亲的身份为犬子还愿,二是以信众的身份拜山奉佛……”

说着,我从衣袖中拿出两张折叠的状纸,递与门徒转交给专誉。两张状纸的上面,分别写着“平安赐福还愿五百贯”、“佛前敬奉香钱三千贯”这两行字,末尾都有日期和我的花押。

“阿弥陀佛淡路殿如此虔诚,想必定能得到佛祖的庇佑”专誉口颂佛号赞叹道,将其中的一张交给门徒收起,“贫僧冒昧猜测,淡路殿还有话没说?”

“正是。还要请大师先代为参详参详,”我继续说了下去,“第三件事,是以织田家重臣的身份拜访座主,希望能够就杂贺众和贵寺护法众(根来众)的问题商谈一番。”

“这件事情……”专誉微微皱起了眉头,“本寺向来专注于佛法,并不参与世间的争端。依贫僧的浅见,淡路殿所言之事,恐怕座主不一定会理解。”

“我非常理解贵寺的立场,所以才舍弃了附近的两万常胜军势,以信众的身份前来拜山,”我点了点头,“然则贵寺既然专注于佛法,当知佛法的真谛,在于普渡众生;而我以信众的立场来说,也不希望与同宗之人敌对,进兵以来,虽然势如破竹,却在尽力减轻杀戮……所以,为了信奉本宗的宫乡、南乡和中乡杂贺众,并且避免和贵寺护法众引起误会,我觉得实在有商谈的必要。”

“淡路殿所言也有道理。”听了这番柔中有刚的话,专誉陷入了思索。

“大师也这么认为吗?”知道事情大有希望,我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么就请大师代为通报座主,转达我这番忠言如何?”

由于专誉的助言,根来寺方面很快与我达成了协议。根来众派出专誉作为使者,替我招降纪川之北信奉真言宗的宫乡、南乡和中乡杂贺众,之后攻略纪川之南,可以有偿请求根来众提供援军。{.打/

Shouda8}作为报答,我承诺给予杂贺众土桥家优厚的降服条件,尊重根来寺在名草、海部郡的影响,并且承认寺领的所有权和守护不入、检断不入、诸税不入这三大特权。

当晚,我们一行在大佛法院的客殿住下,次日和专誉一起回返军营,联名向以宫乡太田左近为首的杂贺众北三乡送去了文书,要求他们向我方投诚。鉴于专誉本人的名声和代表的立场,太田左近等人很快降伏,并且送来了人质和效忠的誓纸。于是海部、名草两郡顺利平定。

秀景的山方面,情形和我预料的差不多,杂贺众利用地利之便,不断的对正在修建的和歌山城发起小规模袭扰。好在伊贺众同样出身山林,擅长侦察、追踪、袭扰的各项套路,稍稍熟悉地形后,很快就抑制住了杂贺众的小动作。期间杂贺众两次聚起了数百人,试图集中力量突破一点,反而被蜂须贺正胜的蟹江备及时逮住,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逃回。

和有田郡内的喧嚣相比,岩松经定的川势那边显得非常平静和悠闲。不知是因为没有受到直接侵犯,还是农忙期召集军势殊为不便,畠山高政那边没有任何动作。而且还有传言说,足利义昭似乎已经离开纪伊,前往了毛利家的领内,让日高郡和牟娄郡西部的国人众大为沮丧,畠山高政虽然有心支援杂贺众,却已经无力将一众豪族凝聚起来。

我觉得,这个传言很可能就是事实。如今畠山宗家的家主,乃是足利将军家出身的畠山义周,家格极为高贵,而且背靠着整个织田家,地位极为稳固。这种情况下,畠山高政已经不可能夺回家业,可谓是日薄西山。纪伊众跟随他,即使立下功劳,也无法得到任何封赏,如何能够期望他们有多大的积极性?

去年出阵河内国,从大义上是讨伐叛臣,为主家家主畠山昭高报仇;从实利上是向信长示好,可以趁势靠拢织田家。可是畠山高政却一心扶持幕府,让纪伊众也跟着失去了赏格,白白的辛劳了一阵。现在足利义昭若是真的前往毛利家,纪伊众肯定会觉得是被抛弃了,从而对幕府和畠山高政彻底离心。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还有征伐日高郡的必要?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随意放纵敌人,固然会助长对方的气焰,灭自己的威风;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加以征讨,却会徒然留下创痕,将原本可以降服的势力推向自己的对面。

我把听到的传言报告给信长,请他加以详查,并且附上自己的考虑。与此同时,我率领滨渡过纪川,和秀景的山汇合,逐步向弥勒寺、杂贺城两处推进。

三月十七日,信长的回书传来,证实了足利义昭离开纪伊的传言。回书中说,足利义昭目前正居于備后国的鞆津,由因岛水军首领村上吉充的弟弟、鞆城城主村上亮康担任警护。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地方,对足利家具有莫大的意义,当初的足利尊氏,就是在这里接受了光严上皇的院宣,正式讨伐占据京都的新田义贞,从而揭开了足利家创建幕府的序幕。

不仅如此,足利义昭还派人致书朝廷,推举毛利辉元担任右马头之职。这一职是右近卫大将的兼务,而信长如今的官职正是右近卫大将,所以,足利义昭的这一行为,等于是公然向信长发出了挑战书。

信长估计,毛利家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了。这个时候,他需要我尽快从纪伊脱身出来,然后回到四国,从侧面牵制毛利家的力量,并且对付毛利水军。所以,他命令我加快攻略杂贺众的进度,还派畠山义周率南河内众前来纪伊,看是否能降服汤川、玉置、山本等国人众,命令他们驱逐畠山高政,把纪伊守护的职位收归畠山宗家。

“这位公方殿下,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人啊”我把信中的内容大致说了下,然后对主帐内的众人叹道。

说是众人,其实只有四个,分别是担任副将的信景、担任军奉行的竹中重治、暂时负责情报的蒲生赋秀和没有什么事情的景政。其余的众人都各有职司,分别在前线指挥各国众、各备队的行动,由秀景在前线负责协调步伐,而周景和本多正信等还留在和歌山城筑城工地上。

对于我的这句感叹,他们都不好说什么。毕竟评价的对象是幕府的将军,在作为主君的我来说没关系,但是他们就不那么方便。

“对于大殿的命令,大家有什么看法?”我在帐中环视了一遍。

“把国人众交给畠山殿下对付,寻求双方体面的下台,这让我们的攻略省事不少,”竹中重治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要加快攻略进度,就必须改变目前稳步推进的方针才行啊。”

“重治大人所言极是。”信景立刻表示赞同。

“那么,具体该怎么办呢?”我带着考究的语气问道。

信景想了想,把目光望向竹中重治。显然,第一次涉及到需要灵机应变的具体军务,他还是嫩了一些。

“景三郎,你怎么看?”我望向景政。

“这个,”景政稍稍有点局促,“孩儿在想,父亲大人会怎么做……”

“你想到了什么?”我微微叹了口气。太依靠父亲,这可不怎么合适。

“还没想到。”他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那么就先听听大家的意见”我看了看竹中重治和蒲生赋秀。

“我认为,有两种方法可以考虑。或者是寻求主力决战,或者就尽快攻下杂贺城。”蒲生赋秀说道。

“贸然攻城的话,恐怕不见得奏效,伤亡也会比较严重。毕竟杂贺众还有两千余人,战力不俗,又是在本乡作战,还占据着地形之利。”竹中重治首先否决了其中一条。

“是啊,”我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深有感触,随着越来越靠近杂贺众的大本营中心地带,我方受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不少的信众都加入了反抗的行列,并且向着弥勒寺和杂贺城聚集。

“臣下倒有一个想法。不过,也许要稍稍冒一点险。”竹中重治想了想说。

“先说说看。”我向竹中重治点了点头。

“臣下认为,可以先不管畠山高政,将经定的川调动过来,然后以这里作为突破口,”竹中重治起身拿起一枚白棋,放到桌面地图上和歌川畔的秋叶山弥勒寺位置,“那么就全盘皆动了”

“不错”我赞叹了一声。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畠山义周还没来,所以对调动岩松经定有些顾虑。不过,正如竹中重治所说的那样,想要尽快完成攻略,只能冒险一点。

“就这样办”我作出了决定。

当日,我命令岩松经定率部前来和歌川,封锁弥勒寺边的水面,并且在山下建筑城呰。上月才加装了舰火炮的铁甲吉良船“伊势丸”,原本还在水试和操练阶段,被我提前从淡路调来,从和歌川上向弥勒寺发起炮击。

弥勒寺作为石山本愿寺的别院,号称为纪伊御坊,地位就和石山本愿寺在畿内的地位仿佛。此刻受到攻击,信众们立刻蜂拥前往,协助寺方抵御岩松经定的攻击。少了他们的捣乱,我方在领内受到的阻碍立刻降低了许多。然后我暂时停止了和歌山城的建设,将土佐众解放出来,和淡路众、伊贺众、西阿波众、北伊势众汇合,一起围攻弥勒寺。

四五国的国众,加上川的话,总人数达到了一万八千,这已经是一股非常可观的力量。一时之间,标高六十七米的秋叶山被团团包围,弥勒寺处于了风雨飘摇之中,山上浓烟四起,似乎马上就要陷落似的。

看到这种情况,铃木家很快就坐不住了。领内的一向宗信众,乃是他们的实力基础,如今看见御坊方向的险情,他们虽然明白不能和我方硬碰,却不得不屈从于部属和信众们的要求,召集全部军力前往支援。

在爱宕山口,铃木家军势和我方围点打援的蟹江备、三重备迎头碰上。铃木军有五千余人,包括两千余杂贺众和三千余信众;我方则是三千余人,而且是不折不扣的精锐。交战没多久,双方战力的高下就显现了出来,铃木家很快就溃不成军。

当我亲自率领由津岛备、淡路备和朝明备组成的另一路打援军赶到战场时,战事已经结束了。铃木家军势不出意料的被击溃,沿来路了撤回杂贺城。

不过,稍稍检视了一番,我们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战死的基本都是信众,杂贺众主力被没有怎么损失,”作为先阵的蜂须贺正胜露出一个苦笑,“才刚一接战,臣下就发现了。”

“铃木家出兵,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为了向信众们交代。”竹中重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现在的这个结果,足以让铃木家有理由坚守杂贺城了……这就有点麻烦了。”秀景叹了口气。

“那也不尽然,”我却是摇了摇头,“经此一败,杂贺众还能剩下多少士气?领内的信众还会有信心抵抗吗?”

再次看了看战场上堆积的尸体,我摇了摇头。这些信众,实在既可恨又可怜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一回合(上)

击溃杂贺众的增援后,我加紧了对弥勒寺的攻击。(小说)大半天下来,虽然信众们仍在苦苦抵抗,寺中的僧众却坚持不下去了。弥勒寺建立至今,何曾受到过什么成规模的攻势?特别是偶尔从河上飞来的炮弹,已经砸毁了十几间房屋,将十七八个人磕得断折骨,皮开肉绽。很显然,如今即使躲在寺中也不安全,而伤者的痛苦呻吟和哀嚎,几乎成为一堆血泥的尸首,无不让他们胆战心惊,这般的遭遇,谁能保证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们派来使者,表示愿意遣散信众,交出此山,条件是保留寺中所有人的性命。

这个没问题,对于他们的性命,我根本没有任何兴趣,需要的不过是拔掉这个一向宗信仰策源地,将之改造成我方的据点而已。

我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用船把他们全部送往石山本愿寺,随后把淡路备、淡路众和川留下,负责守备和改造工作。其余的近两万军势,我全部带往杂贺城,将不大的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但我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势,而是派去了劝降的使者。我告诉他们,这次征伐,主要原因是铃木家在石山和长岛数次与本家作对,而且拒绝了我前番给予的将功补过要求,所以铃木家必须交出一半领地,退出杂贺众的中枢,由土桥家单独主导,铃木家的家主、杂贺党的大头领铃木重意也必须负起责任来。至于其他人,念在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只要早早降服,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个条件,已经是非常宽厚了。如果不是信长让我尽快结束战事,我根本不会开出这样的条件,因为回去后很可能会受到信长的训斥。而杂贺众才经过一场大溃败,如今又被十倍的重兵围困,想必会很满意这个条件。当然,其中不包括被勒令切腹的铃木重意,也不包括即将失去一半领地和杂贺众头领位置的铃木家。

当晚,城中发生了一起变故,由于意见严重不合,铃木重意、重秀父子当场动武,杀死了土桥家家主土桥重隆、嫡子土桥守重和幼子土桥重治三人,留在居馆的土桥家庶支土桥平丞得到消息,逃到我的使者藤堂高虎居处,随即和藤堂高虎一起被铃木家的人团团包围。但是,铃木家并没有失去理智,他们让藤堂高虎派出随员,向我通报土桥家谋反伏诛之事,要求重新修订降服条件。

“这是釜底抽薪啊杀掉土桥家的家主和宗家一门,就没人能够有资格统辖杂贺众了……铃木家打的好主意。”竹中重治有些无奈。

我倒没有太多的感慨。这次按照与根来寺的协议抬举土桥家,我就隐隐明白会有这个结果。铃木重意、重秀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会甘心就此失去地位。不过,这没什么不好,他们愿意帮我削弱和分裂杂贺众,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以现在的情势,即使保留铃木家的大头领位置,南三乡也不会跟随他们了,而根来众和铃木家之间也会产生裂缝。

“既然这样,那么就修订降服条件”我吩咐了下去,“铃木家可以保留大头领的位置,但是领地必须要削减,家主也必须谢罪。至于土桥家谋反之事,其中颇有可疑之处,铃木家必须给我方和根来众一个说法……对了,派人去平井居馆,将此事通报给铃木重兼。”

“兄长,这是不是太纵容铃木家了?土桥家一直在和我方联系,现在一门被谋害,难道就这么算了吗?”秀景质疑道。他负责和土桥家的联络,而且和土桥守重有并肩作战之谊,对于我的这个决断有些意见。

“秀景,大殿的命令很急,只能先这样了,”我解释道,“毕竟,我们的目的是平定杂贺众,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是。”秀景想了想,只好叹息了一声。

“接下来是和歌山城的事——”我的目光在帐中扫视了一遍,“大殿应该会把这里交给本家驻守,为了控制住局势,这座城一定要修建得坚固些才行。”

“父亲大人,还是由我和正信大人继续修建”周景主动请命道。

“你们不合适,”我摇了摇头,“如今织田家和毛利家交恶,接下来很可能会在伊予打起来,他们的土佐众必须返回领内。”

“臣下遵命。”本多正信答道。看他的神情,似乎早预料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继续打量着众人,眼光落在了景政的身上。这次征伐,无论是信景还是周景都不乏表现,只有他担着一个守护的虚名,在军中毫无存在感。看见父亲、叔父、两位兄长都是那样耀眼,甚至自己的代官也威风凛凛,他肯定很有点失落

或许,应该让他担负一些责任,逐步建立一点威望才行。虽然不期望他在伊贺国内压过福地宗隆,但总不能就这样荒废下去。

“景三郎,”我和蔼的喊了他的幼名,“你和宗隆殿下的伊贺众无事,就负责和歌山城的修建如何?建成之后,由你担任城代。”

“啊?”景政稍稍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大声领命。

“这是你第一次担任这样的职务,我会派藤堂高虎协助你。他曾经主持过洲本城的修建,是家中的筑城高,所以你要多多借重才是。”我继续嘱咐他说。

“是父亲大人”景政恭敬的应道。

天正二年的纪伊征伐,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最终的结果,很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日高郡、牟娄郡西部的国人众虽然驱逐了畠山高政,在名义上成为畠山义周的部属,实际上却保持着半独立的立场,畠山义周也无法隔着东部大片纪伊山地控制他们;而对于我的降服条件,铃木家也打了个折扣,重兼、重秀和重朝三兄弟联名通报藤堂高虎,声称已经推翻了自己的父亲铃木重意,但是却不知他去了何处,所以无法向我方交人。看在他们同意献出一半领地的份上,我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答应在信长那里替他们转圜。

虽然不是非常理想,但毕竟杂贺众已经被严重削弱,畠山高政也失去了力量,大致算是初步平定了纪伊,信长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并且赏赐了有功之人。

暂时平定的纪伊国中,日高郡交给畠山义周,担任分郡守护;杂贺众大本营所在的有田郡,果然是交给了我。虽然这一郡石高达到八万,我实际上能拿到的却只有沿海的三万石左右,分别夺自弥勒寺和杂贺众中,另外的五万石,有四万石属于郡东粉河寺的寺领,另外铃木家及其配下也保留了一万石。土桥家由于一门绝嗣,不得不废除家名,族中远支的土桥平丞不敢继续留在杂贺众,前往根来寺投奔泉识坊土桥家。

西阿波三人众作为先阵,也受到了信长的嘉奖。其中生驹家长收获最丰,作为信忠的亲舅父,他被转封到了与旧领美马郡相邻、原先由我领有的讃岐国山田郡,并且担任东讃岐守护代之职。而由于生驹家转封,前田利家和佐胁良之也增加了领地,分别领有了美马郡和阿波郡全域。

山田郡的石高,大约在两万石左右,其中有一万石属于十河家。如果依然是在我上,自然是没关系的,但是由生驹家长领有,就实在是太强大了些。为了方便管辖,生驹家长接受了我的意见,以十河存之身为庶子、无法统辖宗家为由,提高了植松、三谷两分家的地位,和作为宗家的十河家共同担任自己的家老。于是十河家一分为三,再无法达到和生驹家分庭抗礼的程度。

这一招式,是我从德川家身上学来的。历史上,他们建立幕府之后,就曾经以种种介于有理和无理之间的理由,将不少势力过大的外样大名拆分甚至改易。对比起来,我这已经算是非常理直气壮了。

这也提醒了我,一定要牢牢维持住嗣子的地位,否则的话,免不了会有一些隐忧。为此我将朝名备派回三重城,作为信景的直属力量,以此在家中宣示信景的权威。其余的蟹江备依然由蜂须贺正胜掌握,淡路备是在秀景的中,我直接控制的有津岛备和三重备,不过三重备一般是交给作为与力的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三人。

四支直属备队,如今全部被我聚集在淡路国。这同样是信长的要求,是我在京都叙职时,他特地吩咐的,让我准备应付毛利家。根据他的情报,毛利家正在领内作总动员,很可能会有什么大动作。

这个时刻,他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山阴和山阳的毛利家(不习惯说中国)身上。他命令

尾张、美浓、伊势和南北近江加强军备,由他亲自掌握,准备随时迎击毛利家;命令摄津的荒木村重加强戒备,留意山阳方面的动静;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长秀准备攻击山阴的丹后国,以报复一色家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支持足利义昭的过错,同时打通山阴方向;命令明智光秀、细川藤孝管理丹波国的幕府预料地,让波多野秀治及其在播磨妹夫别所长治宣誓效忠;另外,由塙直政兼任大和守护,率山城、大和、河内三国防御石山本愿寺,以保证畿内形势的稳定。

织田家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毛利家。作为对应,他们也加快了战备进度,于是两方之间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紧张。

五月初的时候,战事终于爆发了。不过,引起战事的,却不是织田和毛利两家的任何一方,而是備中国的三村元亲。

事情要从三村元亲已故的父亲三村家亲说起。当初三村家亲在世的时候,依靠着毛利家的支持,逐步统一整个備中国,然后向備前国和美作国发动了进攻。然而,正当他雄心勃勃之时,却在永禄九年二月五日,与重臣在美作国兴善寺举行评定的期间,被備前的宇喜多直家派人以铁炮暗杀。这一卑劣的行径,让三村家怒不可遏,家亲之子三村元亲继位后,立刻出动两万军势进攻宇喜多家,为自己的父亲报仇,结果被宇喜多直家寝返家中重臣,不得不无功而返。

经过这一战,三村元亲和宇喜多直家已成不共戴天之仇,而毛利家也藉此看到了宇喜多直家的实力。去年的时候,为了防备我的水军,小早川隆景和宇喜多家达成协议,共同防御宇喜多家的儿岛;到了今年,为了对付织田家,小早川隆景更是提议和宇喜多家结成同盟。尽管负责山阴方面的吉川元春考虑到三村家的立场,坚决反对这一提议,但是因为家督毛利辉元的赞同,这桩提案还是在评议上获得通过,然后很快变成了现实。

听说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结盟,三村家家督三村元亲愤怒了。在他看来,三村家和毛利家已经有了好几十年的盟约,如今毛利家却和三村家的死敌结盟,这是对两家盟约彻彻底底的背叛。怒极攻心之下,他立刻做出了背离毛利家的决定,并且派人前往京都联系信长,准备投靠织田家。三村元亲的叔父三村亲成竭力劝说家督,却无法挽回他的心意,于是和儿子三村亲宣离开了领内。

得到三村家不稳的消息,毛利辉元抢先下,将原本准备攻击织田家的八万军势全部派往備中国,对三村家发动了极为强大的攻势。宇喜多直家素来精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很快就召集军势,会同毛利家一起攻击三村元亲。

这样一来,三村元亲感到吃不消了,数倍的军势,两方的夹击,岂是那么好应付的?他一面竭力在领内组织防御,一面再次向信长派来信使,请求织田家给予支援。

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回合(中)

接到这则情报,我非常的无语。(小说)三村元亲明知毛利家已经作好了出阵动员,居然还顶风而上,在这个时候和毛利家决裂。真是,既然仇敌是宇喜多家,那么攻击宇喜多家就好了,到时候毛利家自然会明白三村家的决心和立场,然后给三村家一个交代。毕竟三村家和毛利家两方是几十年的盟友,而宇喜多家之前还是敌人,面对二选一的抉择,无论是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从实力上来比较,抑或从维持自家的信誉方面考虑,毛利家都不会轻易抛弃三村家的。上次三村家被宇喜多家击败,毛利家不是曾经让穗井田元清帮忙夺回城池吗?这次即使不会这样立场鲜明,至少也会大力调解才是。

可是他却选择了和毛利决裂,把毛利家也变成敌人。如此一来,不仅需要面对毛利家和宇喜多家两方面的攻击,而且还促使毛利家和宇喜多家更加紧密的联合在一起。这样的行事,委婉一点说,是过于鲁莽,不客气一点,这完全是不可理喻。

而他居然还把希望寄托在我们织田家身上。也不看看地图,织田家想要支援他们,至少先得平定播磨国或者備前国才可以,而且,面对毛利家、宇喜多家的近九万军势,织田家异地作战,至少需要动员十多万人才行……这现实吗?

“就和一个嫉妒得失去理智的女人一样。”蜂须贺正胜说道。

佐胁良之咧嘴笑了。仔细想一想,这个形容还真是贴切呢毛利家是强势的丈夫,三村家是原配,而宇喜多家是和原配严重不和的小三。可是,面对丈夫的出轨,原配既没有努力挽回丈夫的心意,也不是选择和小三死拼,而是和丈夫的仇敌私通,以此表示自己的抗议。

那么,强势的丈夫除了责打原配,并且和小三更加亲密外,还会怎么做啊?

“主公应该会很高兴”蒲生赋秀也露出了笑容。

“那么,大殿事先有什么安排呢?”生驹家长询问道。

“主公只是让我将直属力量聚起来,并没有交代怎么做,”我想了想,“那时候,毛利家才刚刚和宇喜多家同盟,主公的原意,或许是让我给宇喜多家一下,以此警告周边的其余势力……但接着三村家就暗暗联系了主公,然后毛利家就出兵了,所以主公才没有送来进一步的命令。毕竟,面对万的军势,我这点力量还不够看的。”

听了这番话,秀景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或许,连大殿也没有想到,三村家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殿下,现在要怎么办?”前田利家直接问道。自我兼任土佐守护以来,他对我的态度就越来越尊重了。

“主公没有明确的命令,也就是说,让我们自己决断。所以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想法。”我看着在座的五人说。

“不妨先等待主公的进一步行动如何?”生驹家长建议道,“是向北陆出阵,还是驰援西国,现在还没有确定,我们也不好轻举妄动,以免影响主公的安排。”

“我们的目标,是攻略毛利家,只要是给毛利家添堵就成。北陆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佐胁良之大大咧咧的说。

“总要和主力军势配合才行啊说无关就过分了。”前田利家提醒道,同时瞪了一眼这个向来缺少一点觉悟的弟弟。

“如果是这个问题,我倒很有把握,”我胸有成竹的说,“主公最痛恨的敌人是谁?是一向宗如今毛利家被三村家拖住,西线暂时不用担心,所以主公肯定会向北陆出阵……而且,越前一国,是主公准备用来分封给家中重臣的。”

“分封给谁?”佐胁良之连忙问道。

“给羽良、明智和泷川三位殿下,”秀景回答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曾经私下讨论过:“看看之前的北之庄三奉行是谁的与力就知道了。”

“这倒是……”前田利家想了想,“不过,秀吉殿下不是已经被封在了北近江么?”

“那是越前国内发生变故、北之庄三奉行被富田长繁驱逐之后,”我解释道,“仅凭这一件事,主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封富田长繁为守护,不过是暂时稳住他罢了。即使他上月没有阵亡,主公出阵后,也绝对饶不了他。”

听了这句话,在座的诸人一齐点头。对于信长的性格,大家都是非常清楚,扫了他面子的人,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在家中资格极老、地位极高的佐久间信盛,去年不过是质疑了他的判断,结果就被大骂一顿赶回领地。还有刚刚获封北近江的秀吉,攻下小谷城后,因为替阿市的养子万福丸求情,马上就被信长一脚踢翻。

而且,随着威权越来越重,信长的面子也越来越大了。家中能够得到他另眼相待的,只有我和丹羽长秀两人。长秀是个恭谨尽职的老实人,基本上不会抵触信长的任何意见;我呢,大概是他觉得我能够理解他的想法,还把我当个可以商量的人看也许,我该为此感到荣幸?

“说起来,富田长繁确实勇武惊人,居然两度正面击溃数万之敌,将十四万一向宗信众挡了半个月……不愧是越前名将啊。”蜂须贺正胜很有感触的说。

“好了,”我轻咳了一声,“主公出阵北陆,这差不多是肯定的事情。那么我们应该如何?毛利家和三村家大战,我们什么都不做,主公大概不会满意?”

“但是,毛利家兵威太盛,我方贸然介入,又没有什么倚靠的据点,这恐怕不妥当,很容易吃上大亏。”秀景直言道。

“秀景殿下此言甚是。”前田利家点了点头。

“也许,可以敲敲边鼓,例如以水军出击?我方的水军,并不比毛利家弱。”蒲生赋秀想了想说。

“也可以在伊予国,将主客之势倒转过来,”蜂须贺正胜也开窍了,“臣下在土佐待过一阵,对南伊予倒有一些了解。那里临近我方领地,出阵非常方便。而且,中村城的亲贞殿下,也早已作好了军备,无论是抵御毛利家,还是攻击南伊予,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错”秀景也表示赞同,“据臣下所知,周景和正信殿下也都有所准备。”

“既然这样,那就出阵?”佐胁良之说道,满怀希望的看着我。前田利家和生驹家长也望了过来,显然是表示赞同。

“等一等,”我微微摇了摇头,“让我再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蒲生赋秀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笑了笑。哎,毕竟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和他们比起来,我要考虑的问题要多得多,除了从战术方面考虑,还要照顾战略方面,并且要考虑的信长可能的想法。例如,毛利家在西国大战,我却在四国之南挑事,这边鼓是不是敲得太远了?而且南伊予和我的领地接壤,毛利家在南伊予的行动,要受到我和大友家的制约,影响力十分有限,所以攻击南伊予和攻略毛利家的事情扯不上太大的关系,倒是很有试图私自扩张领地的嫌疑。

好,我承认,对这块地盘,我确实很有想法,是我预定的对明贸易和攻略九州的基地。那么问题就来了,和作为旧领的土佐国不同,我和伊予并没有什么渊源。无令而攻,即使攻了下来,信长完全可以把它封给别人,那么到时我到哪哭去?

所以,在信长有明确命令之前,尽量维持原状……

“拿地图来”我吩咐门边的佐竹能若丸道。

能若丸很快跑到隔壁的书房,取来了濑户内海周边的地图。这个区域,是我目前势力所及的地方。

仔细权衡片刻,我决定了攻略方向:“就向伊予宇摩郡出阵”

“攻击东伊予,兄长是怎么考虑的呢?”秀景问出了众人的疑惑。在他们看来,攻击东伊予显然不如南伊予方便。

“因为这座城的位置,”我把地图递给他们,“宇摩郡临接讃岐、伊予和土佐三国,郡中的川之江城,是除了白地城外,四国岛上最重要的枢纽(后世的四国中央市),考虑到白地城位于深山之中,不便通行,那么川之江城的地位就更加突出。另外,目前在濑户内海,我方和毛利家是以宇多津儿岛这一线为界,而川之江城恰好在宇多津东边一点,是毛利家防备我方的前沿。如果攻击此处,绝对能够触到毛利家的痛处,让他们调动水军跨海来援。”

“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一场海战?”蜂须贺正胜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座下诸人之中,他算是最为精通海战的。

“不错,”我点了点头,“攻击川之江城,我除了直属精锐备队以外,还可以借助土佐国和讃岐国的力量,所以基本没什么悬念。关键是在海上阻击毛利家水军,防止他们的增援军势。”

“八万军势,攻击備中一国实在太多了。想必他们也在防备主公侵入播磨或者備前国……随便分出一两万增援伊予的河野家,就够我们麻烦的”前田利家表示同意。

“那么就要把经定从纪伊调回来。这样的战事,可不能缺了他。”秀景提议说。

“自然是要的,”我稍一思索,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命令安宅信康率所部熊野水军赶往纪川,接替经定的任务,运送物资协助景政修建和歌山城。另外,派人把第三艘铁甲舰淡路丸开来,尽快安装舰首火炮进行调试”

川之江城位于濑户内海海边鹫尾山上,是一座小山城,城主妻岛友春,是郡中领地数千石的中等豪族,从属于掌握宇摩、新居两郡的石川家配下,然后石川家又接受河野家、毛利家的支配。

这块沿海的平野地带,是伊予和讃岐的争夺焦点,之前细川家和三好家强大时,都曾经侵入过这两郡,和伊予守护河野家争夺控制权。石川家现任家主石川胜重的父亲石川通清,当初就曾经依附过三好长庆,而且和长庆本人私交甚好。历史上长宗我部元亲占领讃岐时,也入侵过此地,并且将三弟亲泰的女儿嫁给了石川胜重的儿子虎竹。

可见,我拿这里开刀,是符合历史潮流的,不仅延续了以往的政策,也具有深度的前瞻性……

从我的宇多津港到川之江城下的外港,大约有四十公里的海路。而如果我所料不虚的话,此行最大的对,将是位于川之江港西北四十公里处的因岛水军和能岛水军。

在毛利家的水军系统中,因岛、能岛和来岛水军并非嫡系,加入得也比较晚,尤其是今治港西部的能岛水军,完全是跟随河野家水军行动的,来岛家上代家主村上通康,是河野通直的女婿,一度被立为河野家的继承人。不过,这三家和毛利家属于协力关系水军,却是毛利水军称霸西部濑户内海的关键,比毛利家本部的小早川水军、乃美水军强大许多。毛利家明白这一点,向来对这三家非常亲厚,极尽拉拢之能事,例如元就嫡出第四子穗井田元清的正室,就是村上通康的女儿,而这位女儿所生的毛利元秀,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毛利辉元的养嗣子,也是关原之战中毛利家的总大将。

总之,这是劲敌,也是死敌,只要我和毛利家争夺濑户内海,就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而水军的这次出阵,也是我在覆灭北畠水军的二见浦之战、击溃安宅水军的纪伊水道海战后,面临的最大挑战。除了未能及时完成调试的淡路丸外,家中直属的嫡系水军力量倾巢而出,先护送着运输船队前往本家的宇多津港,然后分为两路,船队上的精锐备队和讃岐众、土佐众汇合,一起由陆路攻入伊予宇摩郡,水军则突破两方约定俗成的势力界线,前往川之江港的外海摆下阵势。

和上次攻击安宅家水军一样,这次我仍然选择了信任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将水军全部交由他们指挥,自己率领陆上的近两万军势沿海岸行进。

第一百一十五章:第一回合(下)

这么大规模的军势,自然是不可能隐藏住行迹的。(wap.shouda8机小说)更何况,我根本没有打算隐藏。在我看来,只要挡住毛利家从海上而来的援军,以目前河野家的实力,即使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召集军势,也根本无法挡住我的进攻,更不用说作为河野家配下豪族的石川家。

石川家应该也知道这这情况等到我率军越过伊予、讃岐边境的余木崎,距离川之江城不到四公里时,他们的使者到了。

来人身背石川家的飞鹤靠旗,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骑着一匹栗毛马徐徐前行。在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足轻,却并没有拿武器,而是各自挑着一副肩担。

他大大咧咧的挡到军势之前,向我军的先阵大声喊道:“可是淡路殿的军势?在下是石川家的使者金子元宅,有要事面见淡路殿”

担任先阵的是三重备,由前田利家作为主将。他听对方自称使者,连忙遣人向本阵报讯,还大致的描述了他们一行的那番神气。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金子元宅?”我问使番道。

“是。他是这么通名的。”使番回答。

金子元宅么?这个人我知道,是石川家笔头家老金子元成之子,同时也是石川家家主石川胜重的妹婿,石川胜重死后,嫡子虎竹年幼,就由他担任后见役,掌握宇摩、新居两郡的实权。后来投靠长宗我部元亲,抵挡丰臣秀长的四国征伐,都是他在主导,并且最终率两千部众死磕小早川隆景的三万大军,被隆景称赞为“极具武士气概的勇猛果敢之人”。

如果真是本人亲身到此,倒是有些意思。

“我亲自去看看”我很快做了决定,带领一干亲卫直接驰往军前。

金子元宅依然站在道中。但是看见一支装束精良的骑队驰过来,打着著名的五本骨扇五三桐军旗,而且被拥在中间的人骑着白马,他肯定明白了来者是谁,很快就跳下战马,躬身行礼道:“在下石川家使者金子元宅,拜见淡路殿”

“使者辛苦了,”对于他的眼力和态度,我相当的满意,至少他还知道轻重,并非一味自矜的人,“不知使者前来,所为何事呢?”

“事情是这样的……敝主公石川備中守殿下,听说淡路殿有意出狩本家领地,所以特命在下前来迎候。”金子元宅平静的说道,仿佛我真是来打猎的一般。

“石川備中守还真是客气啊,”我笑了笑,“但不知贵方准备如何迎候?”

“这个,石川備中守殿下说,想请淡路殿暂时休息一阵……久闻淡路殿仁厚之名,应当会理解本家的立场?”金子元宅道。

“是这样么?”我想了想,继续问他,“既然说是让我暂时休息,石川備中守应该会有所招待?”

“这是当然的事,”金子元宅把一招,叫过了在后方的十名足轻,“在下特地带来了十担新居菓子,是本地的特产,味道甘甜,聊供淡路殿和其余各位殿下享用……”

这个回答,让我忍不住一愣,差点笑了起来。不错,我的确向来以仁厚自矜,但如今两万大军到达伊予,已是箭在弦上之势,仅凭一番口舌之功,再加上这十担所谓的特产,就想让我按兵不动?

——真是的,虽然我毫不担心他们的力量,但也没必要中这蹩脚的缓兵之计。真要这样做了,那肯定不是叫仁厚,而是叫迂腐,或者干脆叫做脑残。

“很有意思的提议”秀景呵呵笑道,替我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石川備中守,一向是这么风趣吗?”

“这位殿下过奖了,只是不想付出无谓的牺牲而已,”金子元宅依然很淡定,“如果本家没有猜错,淡路殿的水军,此刻恐怕就要到了?”

“哦?”我有了一点兴趣,很坦白的承认道,“确实是这样……那又如何?”

“然后,毛利家肯定会试图支援伊予,从而和淡路殿在海上发生冲突。两方都是极为强大的存在,胜负恐怕很难预料……”说到这里,金子元宅的神情变得格外郑重,“所以,本家有个提议:如果淡路殿在海上获胜,本家将立刻加入淡路殿的麾下;但如果淡路殿失利,就请退出东伊予如何?不然的话,即使强行占领此地,也很难抵挡毛利家的增援,只是白白的让此地遭受两次兵革之灾而已。以淡路殿的仁厚和明智,想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金子殿下,”我认真的看了他几眼,郑重承诺道,“这件事情,我答应你了”

“殿下……”前阵主将前田利家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又左”我解释道,“如果连半支毛利水军也战胜不了,还怎么掌握这片海域?到时让毛利家增援上来,发生金子殿下所说的事情,就完全违背了出阵的初衷。”

“淡路殿确实是仁厚之人”金子元宅深深的躬身为礼,“那么在下就可以向家主回复了”

“请等等,”我叫住了他,“我有个疑问,想请金子殿下为我解惑。”

“在下会尽量答复。”金子元宅谨慎的说,似乎是担心我问出什么事关机密的问题。

他这副样子,让我忍不住笑了:“金子殿下不用顾虑。若是不方便,尽可以选择不答,不会影响之前的约定。”

“哦?……那么请请淡路殿垂询。”金子元宅依然十分谨慎。

“据我所知,石川家是从属于守护河野家的?为什么擅自轻易作出这样的决定,毫不考虑河野家的想法呢?”我奇怪的问道。怎么说河野家也是伊予守护,是他们名义上主君,为什么会这么漠视?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自己虎躯一震,浑身散发出了王霸之气,立刻将石川家慑服得忘了自家老大是谁。

“是这件事啊,”金子元宅松了口气,“淡路殿可能有所不知……”

他娓娓的说了下去,然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河野家虽然虽然控制着整个东伊予,宇摩和新居两郡的地位却非常特别。在应仁之乱以前的好几十年,河野家就分裂成了两支,宗家领有周桑平野的周布,桑村,越智,野间四郡,以汤筑城为本处据点;分家领有西条平野的宇摩和新居两郡,居于高峠城。后来分家逐渐强大,开始和宗家平起平坐,并且争夺守护之职;尤其是参与应仁之乱、分属东军和西军的河野教通、河野通春两人,从继承家业起就争破了头,守护职务也先后在两人间转换了七次。之后河野分家好不容易没落了,细川家却又打了过来,并且将備中细川家配下、備中守护代石川家的石川虎之助移来,作为宇摩和新居两郡的代官,于是这两郡就继续保持着独立于河野宗家的姿态。

也就是说,从一百多年起,这两郡就没河野宗家什么事了,而且还经常发生战事;等到石川家入主,在大约五十余年的时间中,无论是跟随细川,还是跟随三好,总之这两郡都是和讃岐站在同一立场上;直到永禄十年,毛利家大举进入伊予国,次年三好家又被织田家打倒,这两郡才被迫屈服,暂时从属了毛利家。

所以,鉴于长期以来与河野家敌对的立场,以及和讃岐国在历史和地理上的因缘,只要我能够击败毛利水军,这两郡将很乐意再次和讃岐国站在一起,正如原本的轨迹中,他们宁愿和三万小早川军死磕,也要坚决跟随领有讃岐的长宗我部家一样。

这样的缘分,还真是令人感叹,也令我格外的欣慰。

“非常感谢金子殿下的解释,也谢谢石川備中守殿下的新居菓子”我笑呵呵的揭开筐盖,拿起一枚包在纸包里的菓子放到口中。饴糖饯制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极为可口,依稀有几分记忆中的味道——果然不愧是名传后世的名特产“别子饴”啊!

虽然达成了协议,但由于我的坚持,两万军势继续向前行进着,一直开到川之江城城下才停住脚步,并且团团包围了这座不大的山城。对此金子元宅免不了有些嘀咕,觉得我过于急切,然而看到我满怀信心的样子,他也就没有多加计较。

到了傍晚时分,沿岸的海风忽然止住了。这是濑户内海特有的现象,称为“凪”,一般出现在早上或傍晚,代表着海风和陆风准备进行转换。于是,整个海面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如同一块湛蓝色的镜面似的,美丽得让人心折。

而就在这时,从海面方向传来了两声沉闷的炮击。

我明白,经过四个时辰的航行,我的水军终于和因岛、能岛水军遭遇,开始了海上的决战。

作为发动进攻的一方,我的准备自然是更充足一些。对面的因岛、能岛水军,至多不过是三千余人的规模,我方却是近六千人的主力全军出动,而且还有伊势丸和熊野丸助阵。这两艘铁甲船速度很慢,将决战时间拖延了不少,但是根据在淡路的演习结果,船身上覆盖的铁甲,对付焙烙火矢确实非常管用。

至于舰首火炮,我倒不期望它能在海战中起到多大作用,毕竟,这个时代的水军交锋,主要还是以弓箭、铁炮等近距离对射,以及之后短兵相接的接舷战为主要模式,从遭遇到交战,可供火炮发挥的距离并不长。所以,装备火炮,主要考虑是用来攻击海边的城呰,正如上次在纪伊国那样。

接下来,该是近战了?我坐在海边的一座小山上,心里这样想道。

然而,让我惊讶的是,炮击虽然稀疏,却持续了好一会。我和秀景、蜂须贺正胜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有些惊讶的意思。按照常理,一旦开始近战,由于双方的距离,是不适合继续炮击的。

“或许,是我方的铁甲船边退边开炮?”蜂须贺正胜想了想说。

“若是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不过,铁甲船速度本来就慢,逆行发炮的话就更慢了,恐怕争取不到多少距离……”秀景说道。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这时炮击果然停了下来。我松了口气,似乎是心上压着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了。然而,紧接着我又提住了呼吸,因为这意味着残酷两方开始了残酷的近战。

或许,真该亲自参加才行啊虽然明明很有把握,明知道我方占据主动,而且在兵力、装备方面都有很大的优势,胜面至少占到七成,可是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凭有限的动静猜测战局,实在比身临前线还更加让人紧张啊……我忍不住自嘲的想。

夜幕渐渐的降下,一轮圆月从海上升起,洒下了皎洁的清辉。海陆风向的转换也已经完成,带着些许咸味的海风吹来,带起了丝丝的凉意。月光和海风,让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而后沉闷的炮声再次传了过来,于是我彻底放下了心。

这个时候,距离开战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

“我们已经取得了海战的胜利,正在追逐敌势。”我笑着说道。

“淡路殿何以得知?”西讃岐守护代香川信景奇怪的问道。他是被我临时召集到主营帐的,本来是考虑到他在三好家时,曾经多次和东伊予打过交道,所以想通过他了解一些西讃岐和东伊予之间的事情,没想到一时就给忘了。

而既然他问起,我也就向他解释了一番。

“因为我方重新开炮了啊”我笑着说道,“这说明两方的距离又拉开了,所以两方肯定已经分出了胜负,现在是追击逃亡的时候。”

“那为什么能肯定是我方获胜呢?”他又问道。

“当然是我方获胜了”我的心情非常不错,“如果我方失败,处在被追击的局面,铁甲船就只能全力逃跑了那样的话,舰首炮背对敌方,怎么可能还有再次发力的机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宝(上)

明白自家水军获胜,我很放心的回了营帐歇息。(小说)到次日早上起来,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已经率水军来到了川之江港。经过一场大战和半夜的航程,两人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疲惫,但是情绪却非常的不错。

除了海战获胜外,他们还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因岛水军已经完全灭亡。

在三岛水军中,因岛水军是比较特殊的一支。和来岛、能岛相比,可以说更接近于豪族,和同样拥有水军的小早川有些类似。所以,当初河野家水军掌握濑户内海时,来岛水军、能岛水军都选择了跟从,因岛水军却依然保持着中立,而且和邻近的豪族小早川氏更为亲近。后来毛利家崛起,小早川家成为毛利家的支族,因岛水军就凭着数十年的因缘跟随了毛利家,并且在严岛合战时说服能岛、来岛水军提供协助。

这一点,从三岛水军的本处就可以看出来。因岛水军占据的因岛,面积差不多有三十四平方公里,领内的粮食、水源完全可以自足,是一片不错的居住地(后世的围棋名家本因坊秀策就是因岛居民);而能岛水军所在的能岛,不过是一片两平方公里半的荒地,既没有水源,也不能种植粮食,全部要依靠邻近的鹈岛补给,但是能岛却控制着濑户内海最重要的航路之一,因而才被能岛水军作为本处;至于来岛,与其说是本处,不如说是个据点,全岛方圆百米左右,刚够修建一座城呰。

岩松经定和二见光成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在击败因岛、能岛水军后,他们没有直接返回,而是率水军直接攻上因岛,将因岛领内的三座小城呰全部烧掉,并且击杀了村上吉充次弟村上吉忠,将岛上的海贼众扫荡得干干净净。只可惜村上吉充见机得早,先行逃往了东对岸的備后国鞆城。那是他三弟村上亮康控制的城池,也是足利义昭暂时居住的地方。

即使这样,我已经是非常满意了,尤其是对首先提议攻击因岛的二见光成。从最初的二见浦之战起,他就能够很好的完成任务,而且往往还能做得更好。这一点尤其令我看重,也是他升迁得如此迅速的原因。

毛利家的水军,是以本家的儿玉、饭田、栗屋三家,以及安云武田家的福井、山县、香川三家为基础,最初称为川内警固众,后来小早川水军和小早川庶家的乃美水军加入,算是初步具备了规模,直到支配了河野家,逐步覆灭大内家,将原大内家配下周防水军、石见水军、警固众、屋代岛众纳入控制,才成长为西濑户内海的海上主宰。然而,其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还是要数作为毛利家协力的三岛水军与河野水军,他们都不是毛利家的直系。

这样说起来可能有些惊心,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如果按照同样的方式描述我的水军,可能比毛利水军更加吓人:以津岛水军、服部党、川并众为基础,统合了整个伊势湾,然后吞并熊野水军、淡路水军、土佐水军等,另外还有志摩水军、佐治水军、木造水军、盐饱水军作为协力……

和毛利家不同,在我的水军系统中,直系的主力才是最强大的,仅凭我的直系水军,就足以和毛利水军抗衡。会员打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以毛利家之强,依然不敢轻易招惹我的水军力量,而是选择了和我达成默契,两家以濑户内海中段为界,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

一直以来,我也很好的遵从了这个默契,没有挑战毛利水军在西濑户内海的权威。但是这次備中兵乱,毛利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小早川水军的小早川隆景、乃美水军的乃美宗胜二人也尽皆作为家中大将出阵。对于我来说,这个机会实在太好了,不趁机攻击毛利水军,就完全对不住他们的这次疏忽。

而在覆灭因岛水军、重创能岛水军后,毛利水军的实力几乎损失了三成,可谓元气大伤。从此以后,只要我不犯错误,就可以一直克制毛利水军,称雄整个濑户内海,而包括伊予在内的四国岛也会完全被我控制。毛利家军势虽强,总不能凭空越过大海,想要再度进入伊予的话,必须先得击败我的水军。

石川家明白这个道理,确定我覆灭了因岛水军后,很快就送来人质,交纳了效忠誓书,向我表示降服。作为人质的,自然是石川家的嫡子,今年才两岁的虎竹。考虑到他的年龄,而且三重城的景次郎已经成年,一年半载之内就要迎娶冬姬,我将於加和秋津接来洲本城,让她照顾这个孩子,并且整理被简妮特弄得一团糟糕的本丸家务。

对于於加的到来,简妮特有些不满。不过,她现在正怀着好几个月的身孕,洲本城本丸确实需要有人代为主持,而且於加个性谦和,并不和她争宠,所以简妮特很快就接受了於加。

於加就是这样,从前就和菜菜、小夏相处得很好。她一向非常知足,儿子担任一国守护,长女作为主家的养女嫁给大豪族,次女成为主家三子的正室,在她来说已经再没有更大的奢求。相较于自己的状况,她反而在我面前替菜菜说话,觉得菜菜作为正室,却一直独自居于异地,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关于这个问题,涉及到我和主家之间的默契,我不方便和她解释。而且,对于武家的事情,她还是了解得太少了。稍大一点的武家家族之中,夫妻分居,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有的时候,是被迫将正室送出去作为人质,尤其是那些新降服领地的中等豪族,他们的正室,往往就是两个实力家族之间的纽带,送出一个正室,就等于是两个家族的降服,甚至像伊达政宗那样的大大名,也被迫送出过自己的正室。有的是因为家主需要长期在外履职,这种情形在织田家内尤为突出,例如泷川一益,长子出生于天文二十二年(1553),之后担当方面之任,一直等到信长统一美浓后才能一家团聚,次年次子出生时,比长子足足小了十三岁;历史上的秀吉,从担任京都奉行,到担任横山城代,再到后来出镇播磨,十四年间有十年都和宁宁处于分居状态;我下的本多正信,历史上因为离开德川家,也有十几年和妻子分居,六零后的长子正纯,和八零后的次子、三子完全是两代人的格式。

当然了,也有因为感情不和的,例如德川家康和筑山殿。但是,我和菜菜分居,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我问於加道。

於加见我不愿意多说,也就体贴的换了个话题:“是……妾身动身时,少主刚接到大殿的命令,和虎夫人前往远江支援德川家。”

“是吗?”这件事我知道,竹中重治的汇报已经送了过来。事情的起因,是武田胜赖攻击高天神城,然后信长接受了德川家的求援要求,向远江派出了援军。

不过,据我隐约的记忆,织田家派出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和武田家对上,因为德川家的家臣主动向武田胜赖献出了城池。如此一来,这座曾经让武田信玄望而却步的坚城,就被武田胜赖顺利的拿下了。为此武田胜赖极为得意,自认已经部分超过了父亲,于是在次年大举进攻德川家,结果却惨败于三方原。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根本没必要担心什么。而且,退一步说,即使历史发生了改变,有直虎在,还有朝明备和井伊赤备,信景也不会吃什么亏。

而我想知道的,其实主要是本丸之内的状况。这些重治不可能清楚。

“家里的情况还好?母亲大人可还安康?”我继续问道。

“哦殿下倒提醒妾身了,”於加双一拍,“虎夫人让我转告殿下,说是回来后,准备搬到二之丸去住,那样也方便处理上的事情……至于宝心院大人,一向是非常安康的。只是,前一阵雨津出嫁,这一次秋津又跟随妾身过来,宝心院大人觉得身边一下子就空虚了很多,言语间有些叹惋的意思。”

“母亲大人,少了几位孙女的陪伴,一定会感到十分寂寞……还有阿虎,真是委屈她了。”我叹了口气。

直虎是个很聪明很体贴的人。她看到我将於加召来了洲本城,肯定就明白了我的用意,才主动搬出本丸天守阁,将其完完全全的让给信景一个人,避免打扰即将嫁入本家的冬姬公主。

在几位妻妾之中,直虎是和我相处最短的。她和我之间,可以说更接近于主臣关系,同时也是不错的知己。我理解和明白她的心境,她也了解我的抱负和性情。对于她来说,驻守城池,创建赤备,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应该比身着华服、深居简出、以和歌及花道等作为消遣更加舒心

而且,即使再愿意多陪陪她们,我也确实抽不出时间来。

就在於加到达洲本城没几天,赴明使团也回到了日本。这件事情是信长特别交待的,我不能怠慢,只能先安排好家中防务和扩建川之江城的事,然后就离开洲本城前往京都。

比我更忙的是丹羽长秀。他原本受命辅佐武田信孝攻略丹后国,开辟攻略山阴方面的通道;然而因为毛利家的全部力量用在了備中国攻略,信长得以放心的前往北陆平定一向宗,他又改往越前和信长汇合。不仅如此,稍后开展勘合贸易的事,应该也少不了他。

不过,因为他现在随同出征,信长送来命令,让畠山义周暂时代替他的地位。

去年六月底,畠山义周奉信长之命,和正室广桥永子离缘,娶了畠山昭高的遗孀、信长的妹妹高屋殿为正室。没过多长时间,高屋殿就怀孕了,到上个月中旬时,顺利诞下义周的嫡子弥三郎(河内畠山家嫡子幼名格式)。作为信长的亲外甥,他的地位是绝对稳固的,而畠山义周也因而受到信长的额外青眼,俨然成为家中亲信。

如今义周能够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除了正室和嫡子的因缘之外,他自身的身份和能力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作为曾经的鹿苑寺住持,他精通汉文,熟悉整个禅宗的事务,对勘合贸易的事情也十分了解,当日的赴明正使西笑承兑,正是出于他的推荐。而由他负责货物征集,也是非常合适的,无论是作为足利家或畠山家的人,还是作为信长的妹婿,他都能够具备相当的权威。

由于是第一次担当如此的重任,和我一起处理事务时,畠山义周表现得非常谨慎和谦虚,同时也非常的敬业。

合作办公的第一天,他就问到了输入永乐钱的事情。

“使者回报说,明廷拒绝了我们提出的回赐永乐钱要求……宣景殿下认为,这是什么原因呢?”

“似乎是因为原铜不足”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李芳梁的报告,“明国产铜稀少,连本国的用度都不能保证,哪还有外赐的余地啊?”

“那为什么以前的勘合贸易,能够得到大量回赐的永乐钱呢?”畠山义周认真的问道。

“因为明廷重新使用铜钱,是从宣德十一年(1516)开始的。当时大明宝钞严重贬值,官员、官军都不愿意接受,因此明廷重新铸造铜钱,作为官俸发放,之后就渐渐代替了宝钞,作为白银的辅助在国内流通了……而在之前的永乐年间,明国自身不须用铜,自然可以大量外赐。”

说着,我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畠山义周:“除了国书之外,这是由使团带回来的明廷公文,希望我方在进贡贡物中,务必包含相当数量的铜锭。”

“这个倒是无妨,”畠山义周看了看汉文文书,“只是,没有永乐钱回赐,实在是辜负了右大将殿下的期望啊”

我想了想,决定给他透露一点内幕:“其实,关于这件事,主公和我已经有了解决方法。”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宝(中)

“可以说说吗?”畠山义周坐正身子,态度郑重的问道。(小说)然而,随即他又连忙向我表示了歉意:“这样动问,或许有些冒昧,毕竟我只是暂时代替丹羽殿下而已……不过,我确实希望能够尽量为义兄大人效劳。这份心情,宣景殿下想必能理解”

这似乎是畠山义周的试探,试探我本人对他的信任程度,也通过我试探信长的态度,看他自己是否能够进入了织田家的内政核心。

在一般的情况下,我肯定不会贸然透露,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毕竟他只是暂时代替丹羽长秀而已。可是,我已经听到了消息,信长准备在平定越前之后,将柴田胜家、泷川一益转封过去,挡住加贺国的一向宗;然后,信长将会在成为直领的南近江修筑新的居城,而筑城的普请总奉行,已经预定了丹羽长秀。换而言之,畠山义周的这个临时任命,极有可能马上转正,所以预先告诉他应该无妨,既可以进一步拉拢和他的关系,也可以更方便的取得他的配合。

“义周殿下面前,自当言无不尽”我露出了极为诚挚的笑容,“是这样的,赴明之前,主公交给了我一项秘密使命,要求我获得大明的铸钱技术……如今这项使命已经完成,所以没有永乐钱回赐也无妨了,我们尽可以自己铸造高品位的铜钱。”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畠山义周忍不住露出了惊容,“义兄大人和宣景殿下,果然都是具有非凡魄力之人啊”

他这么惊讶,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日本第一次铸造铜钱,是在八世纪初,仿唐制开铸和同开珎之时,主要目的是为了筹措迁都经费,之后在两百多年间,又陆陆续续的铸造了其余十一种钱,合称“皇朝十二钱”,可是由于铸钱技术低下,这些钱品位极低,再加上钱法苛刻,到十世纪末就退出了流通,改以米和布作为货币。直到平清盛开福原港,和宋朝展开贸易,进口大量渡来钱,铜钱才重新成为日本的流通货币,并且在几十年后,由镰仓幕府出台正式法令予以规范。

但是,从皇朝十二钱停铸以来,六百余年的时间里,除了各地私铸的鐚钱外,无论是朝廷,还是两代幕府,都没有任何一个中央政权重新开铸官钱。这自然是多方考虑、权衡自身能力后的结果。因为官钱和私铸钱不同,从铸造、推广使用到维持钱币信誉,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政治和经济资源,而官钱的流通情况,就直接关系到国内的经济和民生,关系到当政政权的权威和名誉。一般的人,还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

信长和我之所以敢这么干,主要是因为有撰钱屋撑腰。经过十余年的运作,到现在为止,由信长制订、靠撰钱屋调度的“税赋惟永乐钱是用”令,已经在领内完全推行,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仅是交纳税赋,即使是在一般的交易中,永乐钱也差不多成为了唯一使用的铜钱。可以说,永乐钱实际上已经成为织田领内的官钱,并且辐射到了周边的区域,外地来的人,进入织田领后,都会入乡随俗,将鐚钱兑换成永乐钱再使用。这一点,从撰钱屋中越积越多、几乎难以兑出的鐚钱就能看出来了。

仅仅鉴于这个事实,我们也必须重新铸造官钱,否则的话,领内的官钱面临短缺不说,也浪费了那些由大量鐚钱融成的铜锭……

撰钱屋的情况,畠山义周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除了对信长和我的决定感到吃惊以外,也很有些担心的意思。

“只是,这样重大的事情,有足够的把握吗?”他问我道。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很有把握的向他解释,“实际上,永乐钱的使用已经深入人心,撰钱屋的调控能力也得到了充分验证。只要我们能够铸造出和永乐钱相当品位的铜钱,然后像以前推广永乐钱那样在领内发行,肯定能够被领民接受的……或者,我们干脆就铸造永乐钱,只当是从明国运来的就是了”

“……我明白了,”畠山义周欠了欠身,“宣景殿下如此坦诚相待,实在是非常感谢”

“义周殿下客气,”我还了一礼,“既然义周殿下受命和我一起负责勘和贸易,这些内幕自然不用隐瞒。稍后的事情,还要麻烦义周殿下帮忙呢。”

“那么,请宣景殿下尽管吩咐,我义周一定尽力。”他认真的承诺道。

“就是关于明廷要求贡铜的事,”我扬了扬他刚才看过的那张公文,“明廷的要求,我们不能置之不理,而铸造铜钱,也需要大量的铜。如今撰钱屋虽然储存了不少铜锭,但是恐怕无法应付这两方面的需求,所以主公肯定会下令筹措铜料……这项任务,撰钱屋不方便参与,我觉得,应该会和勘定贸易的货物征集一起进行。”

“唔,”畠山义周沉吟了一会,点头表示同意,“宣景殿下的考虑,的确很有可能……那么,之前所说的帮忙,是指什么呢?”

“其实就是想做一笔生意,”我笑了笑,“因为这件事正由义周殿下主持嘛所以,我希望能由津屋负责具体筹措的工作。”

“这个没问题津屋愿意负责,我自然非常放心,”畠山义周爽快的同意了,“如此一来,我身上的担子也减轻了些……这是宣景殿下的好意啊”

不久,在津屋之下,除了盐屋、蓝屋以外,又设立了一间铜屋,负责采购铜料的事。

这间新的分屋,目前是毫不起眼。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随着官钱的开铸,它将会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日本有三大铜山,分别是别子铜山、赤沢铜山和尾去泽铜山。别子铜山于1690年被发现,由住友家从德川幕府取得“永代请负”的世袭开采资格,然后一直开采到昭和年间,托起了一个庞大的住友财阀;赤沢铜山被久原房之助(田中内阁通信大臣)于明治年间买下,改名为日立铜山,创立久原财阀(日立制作所的基盘),之后由久原的妻兄、明治元老井上馨的侄外孙鲇川义助(近卫内阁外务大臣)接,改名为日本产业,简称日产,由此奠定了日立、日产两大企业的基础;尾去泽铜山虽然排名第三,却是最早开采的,“和同开珎”这一名称中的“和铜”,指的就是尾去泽铜山,断断续续的开采到明治年间,这座铜山由土佐的岩崎弥太郎接经营,而岩崎的企业,名叫三菱商社,前身是土佐坂本龙马的海援队。

由此可以看出,铜山所蕴集的财富,实在是惊人之极。

在三大铜山中,别子铜山是最大的一座,闭矿之后,成为日本国内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而这座铜山,就位于我正在扩建的川之江城南面,然后一直延伸到相邻的新居郡。

历史上,这座铜山整整开采了两百八十二年,产铜量合计超过七十万吨。如果不考虑产量的波动,平均每年的产铜量大约在两千五百吨左右,全部铸造成纯质铜钱的话,价值大约是六十七万贯,按照织田家目前设置的三货兑换比,大约可以兑换一百吨白银,或者是十来吨黄金。

这么大一个钱库,如果让中国战国时代的纵横家们评价,大概会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么一句:“此霸王之资也”(这是足以称王称霸的雄厚资本啊)

可以说,我谋求宇摩、新居两郡,大力扩建川之江城,就是为了这座铜山。如今建立铜屋,取得铸钱所用铜料的独家经营权,就是我将铜山转化为财富的开始。

当然了,想顺利完成这一转化,还需要几个前提。

首先,我必须把持这项特权。这个问题不大,如今畠山义周已经同意由我负责,只要津屋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即使换了丹羽长秀甚至其他人,也应该很乐意继续维持现状的。

其次,这件事情必须得到信长的认可,同时又不能引起他的贪欲,至少矿山的规模必须部分的瞒着信长。所以,我特地成立了这家铜屋,准备交由合适的人代为经营,以商业段撇开我和铜屋的关系。而铜屋的利润,也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账面上核算的利润,大约占总利润的两成,然后以这个利润的税额,分别交纳给我这个领主的运上金(领主向领内工商业户摊派的租税),以及给信长的冥加金(由取得江野河海专营权的商户“主动”回报政府“国恩”的租税);其余八成的利润,则直接归于我的仓库。

第三,官钱的铸造量必须非常庞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越大的话,所需的铜料就越多,而我的利润就越丰厚。所以,我决定利用中的职权,全力推进官钱的铸造和流通,从而在政策上提供支持。而能够顺利发行官钱,对于织田家来说,也是非常有利的事情,信长绝对很乐意看到我那么勤勉。

这样考虑了一番,我发现,三个前提之中,第二个前提最为重要,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找到一位合适的商人,好代我经营铜屋。

如果只考虑能力和忠诚,三井家自然是最合适的。可是,如今三井家主持津屋,而且已经有了金座,再加上铜屋的话,担负的责任就实在太重了。真要这样发展下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三井家,都不见得是好事情。

想象一下,日本后世的三井、住友、三菱三大财阀中,如果三井和住友合并,将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恐怕连当时的政府都会为之震颤、然后强行将其拆分

所以,铜屋都不能由他们掌握。

仔细思考了一番,我选择了三重撰钱屋的炼铜师理右卫门。他原是李芳梁的伙计,从事粗铜精炼工作。这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因为在日本的粗铜中,常常含有少量的金银,而他的工作,就是通过葡萄牙的“南蛮吹”精炼法加以分离,并且成功的学到了这种方法。后来他来到撰钱屋,是由于李芳梁的推荐。当时信长发布“税赋惟永乐钱是用”令,三重撰钱屋聚集了大量的鐚钱,一度让我颇为苦恼,然后李芳梁就把他转送给我,负责熔化鐚钱和粗铜精炼的事务。

算算时间,他在撰钱屋已经服务五六年了,而且向来兢兢业业,无论是人品还是技术,都非常值得信任。把铜屋的事交给他,我很放心,同时也算是对他这几年辛勤工作的奖励

我命令津屋将理右卫门召到京都,然后在四条祗园街道的澳屋偏厅接见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由于长期在熔炉边工作的关系,他的样子极为沧桑,脸上、臂和脖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古铜色,一双上全是老茧,而且骨节非常粗大。

“小人理右卫门,见过家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心情非常激动。

对于他这样完全从属于武士、地位接近于奴仆的工匠下人,能够得到家主的单独接见,无疑是极为荣耀的事。

“理右卫门,你有苗字吗?”我问道。

“苗字……回家主,小人祖祖辈辈都是匠人,怎么可能有苗字呢?”理右卫门连忙回答道。

“那么,从今以后,你就以……”我想了想,给他找了个最古老最著名的姓氏,“……就以‘苏我’为苗字”

“苗字”理右卫门惊讶的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显然不明白这个原为姓氏的苗字有何来历,但是赐予苗字的意思,他还是很清楚的。

“还发什么愣?以后,你就是武士大人了还不赶快拜谢吗?”一旁的李芳梁笑道。

“是”他这才会意过来,我的确是提拔他当了武士,于是连忙拜服在了地上。

“这是对你几年间努力奉公的奖励。以后也好好做”我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离开了偏厅。至于剩下的事,自然有津屋的人安排。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正通宝(下)

越前的战事,很快就落下了帷幕。(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小说)信长兵分两路,一路以尾张、伊势、南近江全国和美浓半国的六万军势为主力,由他自己亲自率领,和占领了越前大部的加贺一向宗十多万信众在北之庄城外对峙着,另一路是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羽良秀吉、樋口直房率领的若狭众和北近江众,人数合计为九千人,由若狭水军送往越前与加贺国境,将加贺一向一揆势的退路切断。他们接连攻破好几处城池,从后面向一揆势慢慢压来。一揆势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打打顺风战是无妨,可是一听说后路被断,而且腹背受敌,他们的军心立刻就动摇了,很快就被信长击溃,乱哄哄的逃回加贺国,死伤的信众高达三万。

即使这样,加贺一向宗的势力依然十分强大。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在出战前信长就已经有所考虑,准备在越前设立家中的第二个方面军团。所以,才击退一向宗,他就发布了封赏命令,将越前十二郡六十八万石分赐了下去。其中,柴田胜家获得八郡四十九万石,担任北陆方面的总大将,原南近江领地奉公,成为信长的直领;泷川一益担任柴田胜家的副将,加增大野郡七万石领地,在前线防备一向宗;佐佐成政、不破光治担任柴田胜家的与力,和早先担任与力的中川重政平分府中两郡十万石;剩下的敦贺郡,由武藤舜秀获得,他的地位比较特殊,不需要接受柴田胜家的调遣,而是作为信长的直臣,担当越前国的目付(监察)之责。

由于南近江成为了信长的直领,修建新的居城之事也提上了日程。信长解散军势,回到京都之后,很快就发布建城命令,指定由丹羽长秀全权负责。建城的地点,决定是在琵琶湖边的安土。这里距离观音寺城、长光寺城都不远,原本有一座小城,当初南近江爆发一向一揆时,曾经由中川重政负责守备。但是,小城和日后的安土城相比,规模可谓是荧光之于皓月。这一点,从建城划出的土地面积就能看出来,标高199米的安土山,差不多全部被划入了城规划之中,在山下琵琶湖边,有一片大约数公顷的水湾,被东西两边的城垣围起,成为了安土城的内湖,而整个工程的造价,据丹羽长秀的估计,大约要花费一百一十万贯的资金。

即使是掌握了大片领地,控制着京都、堺町、大津、岐阜(含热田)、清州(含津岛)等繁荣商町的信长,一时之间要拿出这么多额外的资金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这样的话,勘合贸易和铸造铜钱的利润,对他而言就显得非常十分重要了。

为此,才安排好建城的事,他就召见了我、畠山义周和林秀贞三人。

三人之中,畠山义周接替普请总奉行丹羽长秀,负责勘合贸易的货物征集;林秀贞为信长打理撰钱屋,去年铸造的上百万枚、价值四十多万贯的小判金和分判金,现在这些钱还没有发行出去;我则在两边都担负责任,一方面要负责勘合贸易的交涉和运输,另一方面也主持三货体制的维护。

难得能够代替丹羽长秀的工作,畠山义周很重视这个机会。他利用信长的名义和自身的人脉,将征集货物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条。整个的贸易份额,被他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交给各家中谱代和外样大名,由信长的亲信奉行人福富秀胜、堀秀政、菅屋长赖、木下家定、长谷川秀一负责;一部分交给各方町众,由信长任命的堺町奉行松井友闲、效忠于信长的大豪商今井宗久等人牵头;还有一部分,交给了京都相国寺、本能寺、奈良东大寺(华严宗大本山)、兴福寺(法相宗大本山)、奈良春日大社、尾张热田神宫等各大寺社,由家中负责内外交涉、新近获封三位法印大和尚(僧正阶,高于僧都阶的法眼和尚位、以及朝山日乘的律师阶法桥上人位,三位为权僧正)的武井夕庵负责。

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都参考了我的意见,优点在于可以与家中目前的勘定、城町、寺社三奉行制度顺利对接,利用现成的体系,将原本纷杂的事务分别归纳起来,同时也大大减轻了工作量。

另外,负责各项具体事务的,差不多都是信长的亲信,这样的安排,信长肯定会非常满意至于他自己,作为外样大名和以一门众身份掌总的人,既不适合也没必要太过揽权,反正事情办好之后,最大的功劳肯定是属于他。

而结果也正是这样。对于畠山义周的安排,信长表示了极大的赞赏,着实的勉励了他一番。不过,以信长的敏锐,自然看出其中有我在参与,等到畠山义周退下,他立刻就向我指了出来:

“这件事情,肯定有你替义周筹划”

“是。臣下确实给义周殿下提了几个建议,”我很坦白的承认了,“主公是如何得知的呢?”

“义周并不是本家的家臣,家中的内政体系,还有人事结构,他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信长嗤之以鼻,“你该不会认为,这么明显的事情,能够在我面前隐瞒过去?”

“主公明鉴而且,臣下并没有想过要隐瞒。”我连忙澄清道。

“那么,你这么热心,是为了什么呢?”他的脸上满是笑容,“你已经负责与明国之间的交往了,总不会想连日本这端的事务也一起掌控?”

这一番话,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我却丝毫不敢轻慢,谁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主公取笑了。那是长秀殿下负责的事务,臣下可不敢自认能够胜过长秀殿下,”我恭敬的向信长解释,“如果是长秀殿下主持,自然可以做得非常妥帖,不用臣下饶舌;可是,如今是义周殿下代为负责,正如主公所言,并不是本家家臣,对家中的运作没有多少了解,所以臣下只好给予一些建议,以免义周殿下处理不周,耽误了主公的大事。”

“你倒是很轻松啊”信长点了点头,“那么,我交待的事情,你应该办妥了?”

“是。明国的筑钱技术,臣下已经有了很充分的了解,并且还请来了两位铸师。”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头怀中拿出一张纸,让信长的侧近转呈。这位侧近,就是大名鼎鼎的森兰丸。他是森可成的第三子,今年十岁,由于堀秀政、长谷川秀一等人都忙于勘合贸易的事,因此最近受召担任信长的小姓。

而那张纸上,写的是翻砂铸钱法的具体步骤。这种铸钱法,发端于唐代,然后在宋代完全成熟,当时经济发达,铜钱需求量极大,而且各项技术和工艺也处于高度发展的阶段,因此才能够完善这种极为便捷和快速的铸钱法。具体说起来,和同样发端于宋代的活字印刷术有些类似,首先要制作一枚雕母(又称祖钱),再以雕母铸造一批精致的母钱(有锡母钱、铜母钱等),然后以木框和砂土固定百枚母钱作为钱模,分别制作面范和背范,之后取出母钱,制作浇口、直浇道、分浇道,最后合范固定,浇铸铜汁。以这种方法铸钱,由于钱范可以成批制作,而且因为是整框母钱翻砂,砂模受力均匀,所以不仅铸钱速度极快,所铸的钱也非常均匀,是我国(中国)铸钱工艺上的一项飞跃,比唐代以前铸五铢钱的阳文母范铸钱法先进得多。

而现在的日本,那些私铸铜钱的大名,所用的正是已经被淘汰的阳文母范铸钱法,所以铸造出来的钱很不清晰,大小也没有一定的规制,正如唐代以前的五铢钱那样。但是,即使没有我,几十年后日本也会得到翻砂铸钱技术,因为这种技术在明国流传得太广泛了,例如在崇祯年间成书的《天工开物》中,就有翻砂铸钱法的详细工艺介绍。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满清编修《四库全书》时,和其余两千八百多种、一万三千六百余卷、十五万余册书籍,一百七十余种、八万余块书版,以及大约一千万份明代档案一样(仅剩三千余件),《天工开物》也遭到了全面禁毁,百多年间再没有重新刊行过,反而在日本发行了四版,印刷二十余次,并且在欧美也出版了两次。直到民国时,才有学者从云南地方志中发现有引用自《天工开物》中的内容,然后从日本寻回了这本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

或许是因为个人性格,信长对这些技术方面的内容没有多大兴趣。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把纸张放在了一旁。

“具体的事情,就委托你和佐渡守了。”信长向我和林秀贞点了点头。

“是。”林秀贞躬身答应道。这个时候,他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那么就还有一件事情,”我向信长请示道,“新钱应该如何印制呢?”

“如何印制?这是什么意思?”信长反问道。

“臣下是想请示,是精选永乐钱,作为母钱开铸,还是重新刻制雕母?如果重新刻制雕母,应该使用什么名称?……毕竟,这些钱有望在天下间大量流通,名称不能不慎重考虑。”

“哦?”听我这么一说,信长的兴致立刻上来了,“你觉得,可以铸造代替永乐钱的新钱吗?”

“如果主公是指所铸铜钱的品位,臣下可以保证……而且臣下认为重新刻制雕母更好,毕竟我们没有永乐钱的母钱,以流通钱为钱母,铸出的钱顶多和通过私商贸易进口的钱相近,比正品永乐钱要差。”

“这倒是个问题,”信长想了想,作出了决定,“那么重新刻制雕母……新铸的钱,就叫做‘天正通宝’好了”

“是。臣下遵命。”我首先领命道,然后林秀贞也跟着俯下身去,拜领了信长的命令。我看着看他的神情,心下安定了很多。虽然信长让他和我一起负责,但是整件事情完全出于我的建言,雕母也会掌握在我的上,所以铸钱的事自然会由我作为主导,他也似乎没有挑战我的权威的意思。

“是了,佐渡守,”提到天正通宝,信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些天正小判、天正分判,还留在京都的撰钱屋?”

“是。合计为四十余万贯,老臣一直善加看管,未敢有一日懈怠。”林秀贞表示。

“那么,现在差不多可以用出去了。这四十万贯,你分一半给长秀,作为他建造安土城的第一批费用。”

“老臣遵命。”林秀贞欠身道。

“另外,你准备两万贯金分判,给远江的家康送去”信长又吩咐道。

“送两万贯给滨松殿下……”林秀贞有点转不过弯来。

“对,就是送给家康。”信长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次家康向我求援,我派出了信忠和信景,率美浓半国和北伊势军势前往远江,结果却没有帮上什么忙……虽然,其中的主要原因,是高天神城的守将向武田胜赖降服之故,但我毕竟没有尽到作为主家的责任,所以就以两万贯补偿家康的损失好了”

“主公此举,深具主家的气概,也是负责的表现,”我忍不住称赞道,“如此一来,家康殿下一定会庆幸加入了本家的麾下”

“是啊,我正是这么想的”信长的心情非常不错,“胜赖小儿,居然也敢学他父亲,放言打倒我织田家,真是不自量力……如今北陆已定,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主公所言极是。”我和林秀贞一起说道,然后施礼向信长告辞。

当月月末,在信长的命令下,信忠合美浓全国之力,攻下了前年年末被武田家秋山虎繁占领的岩村城。秋山虎繁力战而死,委身于秋山虎繁的信长姑母岩村殿,却并未向历史上那样被信长下令处死,只是幽禁在岐阜城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儿女之事(上)

天正二年末,信长向各位重臣、外样大名传达命令,将次年的新年贺仪转移到岐阜举行。(wap.shouda8机小说)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自上洛以来,信长就很少在岐阜举行新年贺仪了,如今信长已经以天下人的姿态统治了整个畿内,并且在离京都不远的安土建造新的居城,实在没有舍京都而就岐阜的道理。不过,既然他有命令,众人还是都凛然遵从,一体前往岐阜。

在贺仪之上,他首先对众人在去年的工作褒扬了一番,尤其是夸奖了信忠支援远江、收复东美浓远山家的岩村、明智诸城的功绩,然后就宣布了更为出乎意料的命令:

“鉴于信忠的这番功绩,我决定将东美浓、中美浓和岐阜城赐予给他,并且由他继任织田家家主之位……”

这个消息是如此的劲爆,以至于好些人都忘了礼仪,当庭和身边的人低声交流起来。

看到这番情形,信长并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了笑容,似乎对众人的惊诧感到十分得意。

“主公”羽良秀吉忽然深深的伏下身子,“如今天下还未平定,主公怎能轻易言退啊”

听他这么一说,无论是家中的谱代,还是各外样大名,无论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的,无不拜服在地板上,一齐苦劝信长收回成命。

身处这样的情形,我自然也跟着拜服了下去。但我的心里明白,信长传位给信忠,肯定不会是准备隐退。实际的用意,据我猜测有两个,一是正式确立信忠的地位,让他获得更大的权威;二是跳出织田家的框架,以天下人的身份统领包括织田家、北畠家和武田家在内的所有大名。这一点,我认为羽良秀吉也能想到,之所以出言进谏,不过是为了表达忠诚之意而已。

这只玲珑的猴子啊……

“傻蛋猴子”信长笑骂道,“身上的责任,我岂能不知?还用你来提醒我吗?”

“是……臣下惶恐”羽良秀吉连忙致歉。

“起来……你也是出于一番忠诚之意,没什么可以道歉的,”信长挥了挥,转向众人说道,“正如秀吉所言,如今天下依然战乱不断,所以我还无法引退,请诸位继续追随我,辅佐天皇陛下继续平定这个乱世。”

“是。”众人一齐应命道。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信长点了点头,叫到了信忠的名字,“信忠,上前来”

“是。”信忠领命上前,坐在了信长的侧下首,居于畠山义周、松永久秀等从四位下外样大名和家中一众重臣之上。他应该是预先得到了消息,脸色非常的平静。

“从今天起,信忠将代替我统领织田家,家中的诸位,稍后要留下来拜见新任家督,今后也将成为定例……其余的诸位朝廷重臣,包括获得朝廷正式位阶的宣景、胜家、直政三位,以后到了新年,就请前往京都随我向朝廷敬贺。”

“是。”众人再次领命道。于是事情就这样订了下来。

出了评定间,羽良秀吉叫住了我,递给我一张折纸。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还礼五千贯”几个字,还有他的画押。

“这是……?”我奇怪的问道。

“啊呀,实在不好意思”秀吉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几年前石松丸出生时,你送了五千贯的大礼,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后来才听宁宁说,是她向你暂借的,只可惜家中一直不宽裕,所以直到现在才能够还上……”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把折纸递给了他,“以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实在没必要计较这么清楚……要说起来,长野藤敦还欠我好几千贯的铁炮钱呢,还不是一笑了之?”

“既然是欠款,家中又有了余钱,自然是要归还的……这也是宁宁特别交待的啊”羽良秀吉坚持道。

去年的大半年间,秀吉的收入的确不少。他新建的长滨町,因为靠着琵琶湖,并处于畿内道、北陆道和东山道的交汇点,所以很快就繁荣起来,向他缴纳了相当可观的一笔税钱。另外,在征伐北陆时,同情一向宗的樋口直房私自和加贺一揆议和,因此被信长下令处决,作为主家的堀秀村也被没收了领地,包括四万余石直领在内的坂田郡十万石归了秀吉,也大大的增加了秀吉的收入。

可是,去年年末的时候,秀吉唯一的亲子石松丸却夭折了,只剩下了宝藏丸和孙七郎(丰臣秀次)两个养子。虽然他表面上没有太过在意,还新纳了前北近江守护京极高吉之女、浅井久政外孙女京极龙子为侧室,并且有心情向信长表忠心,但是内心深处免不了会感到悲痛?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收回当初作为石松丸贺礼的钱呢?

反正,这区区五千贯,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由于我一力坚持,秀吉不得不收回了这张还款单。

“那么我就愧受了,”秀吉把还款单塞进了衣襟,“其实,本来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的。你这么一来,倒是让我不好意思再提……”

“一码归一码,不用放在心上。有什么事情,还是尽管说”我大度的说。

“是这样的。今年宝藏丸已经满了十三岁,所以我想请你担任乌帽子亲,主持他的元服仪式。”秀吉说道。

是了,宝藏丸和吉祥丸是双生子,也已经到了元服的年龄呢说起来,他们比去年元服的信景还大八个月,只是因为奉命征伐纪伊,我才提前为信景元服,让他趁机完成初阵。

如今宝藏丸元服,作为家中重臣和孩子伯父的我,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乌帽子亲。当然这“亲”也不是随便结的,不仅要送上一份厚礼,太刀和战马也必须为孩子准备齐全(具足除外,一般都是家传)。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之前接受了秀吉的还款,此刻接到这个委托,以我的大方性格,以及和宝藏丸的亲缘,大概是会顺把这笔钱再送给他……这个猴子

但是宝藏丸元服,我确实很高兴,那点礼物实在算不了什么。于是,我立刻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是我的荣幸啊”我爽快的说道。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秀吉摸了摸脑袋,忽然问起了吉祥丸,“那么,令弟秀景殿下的嫡子,也是今年元服吗?”

“……大概要在等两年”我耸了耸肩,“这个孩子,从小就被弥夜当宝似的护着,已经是被宠坏了。秀景因为忙,也没多少时间管他,所以现在虽说已经到了元服的年龄,却还没有什么作武士的觉悟。”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秀吉惊讶的说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实际的情形,在外人看来确实就是这个样子,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但我能看出,吉祥丸本性不错,人也十分聪明,只是娇惯了些,倒没有什么败家的迹象,大不了让他再跟着秀景历练两年,等十五岁再举行元服仪式。

在回答之余,我还顺势夸奖了宝藏丸和他一句:“和宝藏丸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了……可见你确实教子有方啊”

“能得到你淡路殿这句话,还真是让人安心啊”秀吉由衷的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么宝藏丸元服之事,就拜托给你宣景殿下啦。”

回到淡路州本城,轮到我接受众人的敬贺,不过仅限于身在淡路、讃岐和土佐三国内的家臣们。北伊势太远,家臣们的贺仪由菜菜和信景一起替我接受;而伊予川之江城和纪伊和歌山城,我没有作硬性要求,他们分别要警戒强敌毛利家,以及还未完全归心的杂贺众。

然而,和歌山城的仁木景政却来了。虽然有些意外,但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在正厅接见了他,笑着随意的问道:“不是让你不用麻烦的么?……和歌山城那边没有问题?”

“不会有什么问题,父亲大人请放心。”景政回答道,态度比以前大气了许多。看来,这大半年主持筑城适宜,还真让他多了不少历练。

“既然这样,那么你就多住几天好了。难得你美津姐姐也已经跟着赋秀从宇多津城过来,可以多聚一聚。”我欣慰的说。

“是。我正是这么想的。已经和姐姐说好了。”景政笑着回答。他和美津的感情很好,除了是一母所生之外,也因为小时候美津常常维护他。

那时,因为景次郎是嫡子,景太郎的母亲是最受宠的小夏,尽管他们两人并没有自矜的意思,景政却总有些底气不足,各人的近侍偶尔发生矛盾,他就下意识的选择避让,然后作为长姐且深受宠爱的美津就会站出来,替他和她的近侍们主持公道。

“那好,”我点了点头,“说起来,你还没来过淡路国?没事的时候,不妨多转一转,或者陪陪母亲,不用有什么拘束的。”

“是,”景政应道,却忽然欠了欠身,“其实,这次过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父亲禀报。”

“是吗?那说说看。”这是谈公事的格式,我的态度也郑重了一些。

“就是关于上次逃逸的铃木重意,”景政的脸上微微有些兴奋,“我已经查出了他藏身的地方”

“……是粉河寺,对不对?”我想了想,这样猜测道。

“父亲大人早知道了?”景政一脸惊讶的说。

“那倒不是,”我摇了摇头,“当初铃木重意逃逸,我就知道肯定不出粉河寺和高野山两处,根来寺也有部分可能。现在既然你能查出来,那么就肯定是粉河寺了。根来寺和高野山,毕竟是远了一些,而且也不是那么容易进行调查的。”

“父亲大人明鉴”景政佩服的说道,语气中却掩饰不住的透露出一丝落寞。这我能够理解,辛辛苦苦得来的情报,原来却根本不算什么,换了谁都会感到失望

想了想,他继续问道:“那么,父亲大人,是不是要趁机征讨粉河寺呢?”

“征讨粉河寺?”我摇了摇头,“不,现在还没到那个时机。”

“可是,宗隆殿下已经把这个消息上报给大殿了。”景政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我诧异的问道。作为外样守护代,福地宗隆的确有直接晋见信长的资格。可是,以他和本家的关系,不应该会绕过我私自上报的啊

“这个消息,到底是你还是宗隆殿下获得的?还有,你和宗隆殿下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严肃的问道。

“消息是高虎大人从行商口中得到的,然后高虎大人就告诉了我,我这才派人亲自查探,并且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可是,宗隆殿下知道后,却责怪高虎大人没有和他商量,私自就做了决定,”景政气鼓鼓的抱怨着,“父亲大人您看,这哪是在怪高虎大人,分明是在怪我自作主张……可是,我明明才是守护嘛”

听了他的话,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毫无疑问,这是两人之间的一次交锋。伊贺由守护代主政,这是在仁木义政时代就定下了的,并且得到了国中所有豪族的认同,也是在景政入嗣仁木家时,我和福地宗隆达成一致了的。在那个时候,我主要是考虑到要收拢伊贺一国,而且景政的性格也不适合主政。可是,人毕竟是会变的,先是在纪伊征伐中,看见父亲、叔父、两位兄长都那么耀眼,接着又主持建造和歌山城,初步有了作为上位者的体验,景政自然不会再甘于只担任一个名义上的守护。

藤堂高虎绕过福地宗隆,也是非常自然的事。他作为我的家臣,肯定会站在主家少主的立场。可是,这一行为让福地宗隆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说不定还会认为这是出于我的指使,是我想推翻之前的约定,强行让自己的孩子掌管伊贺国。所以,他才会用直接向信长禀报的方式,隐隐的向我表达他的不满情绪。

“……你放心,大殿是明理之人,同样也不会贸然征伐粉河寺的。”想了片刻,我避重就轻的安慰景政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儿女之事(中)

“可是,宗隆殿下这样擅自行事,分明是不尊重父亲大人您的权威,也表现出了对本家离心的趋向……难道这也没关系吗?”景政不屈不饶的说道,一副坚持要把话说开来的架势。(小说)

“要说擅自行事,也是你和高虎首先没有尊重宗隆殿下啊”我叹了口气,叫着他的小名告诫道,“景三郎,伊贺由宗隆殿下主政,这是国中豪族们的一致决定,也是经过双方妥协后的结果。即使是我,也无法轻易改变这一事实,否则伊贺国人众很可能会抵制我们,然后发起惣国一揆,回到之前由国人众联合议事的状态去。”

“那就起兵征伐好了”景政很是不以为然,“以本家的力量,对付区区伊贺国……”

我微微侧过头,严肃的望着他。在我的目光逼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有把这句话说完。

“景三郎,不要仅仅只参加了一场战事,就以为自己已经是合格的武将了”我斥责道,“战争不是儿戏,需要投入大量财力、人力和物力,还要付出相当的牺牲,或许还要承担战败的巨大后果。所以,不能轻易发动战争,更不能自找战争,这是非常重要的存亡之道”

真是,伊贺国是那么好打的吗?在原本的历史上,以信长后期的威势,集结了大和、伊势两国四万多人,合丹羽、泷川、蒲生、筒井、浅野等知名武将之力,也花了近两个月才平定下来,而且还是伊贺国人众主动降伏……难道我如今的一人之力,还会胜过他们不成?我可不会自大到那种地步。

而且,景政只担任伊贺国名义上的守护,这件事情也得到过信长的确认。真发生这种动乱,还是因为景政不甘寂寞而造成,估计信长会很生气,即使我将其平定了下去,伊贺一国也极有可能被收归信长直属。这同样是我不愿看到的事情。

“是……孩儿受教了。”景三郎低头回答说。大概是想到自己这个傀儡要继续当下去,他的神情显得十分沮丧。

看他这副样子,我忽然又有点不忍心了。当初答应让他当这个傀儡守护,是因为他一向唯唯诺诺,才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他的性子,但显然我是看错了,他并非毫无志向,只是习惯于在家中避让两位兄长而已。如今他既然想有所作为,或许该给他一个机会。

我想了想,吩咐景政道:“总之,伊贺国的现状,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不要有什么不且实际的想法……但是,如果你愿意,就先替我治理纪伊国有田郡稍后我会致信宗隆殿下,让他将有田郡的政事全部交给你和高虎,只负责军务上的事情。”

“是”景政高兴的俯下身下去,“我一定尽职尽责,绝不辜负父亲大人的期望。”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继续说道,“为了消除这次的误会,并且加强两家之间的羁绊,你还要娶宗隆殿下的长孙女为正室。”

“这个……要娶汐里姬为正室吗?”景政的神情十分惊讶。

“你果然认识她啊那么就最好了,”我笑着点了点头,“听说是位非常温柔娴淑的女子,又是宗隆殿下嗣子宗次所出的嫡女,你应该没什么不满了?”

“……该怎么说呢?”景政挠了挠额角,“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我今年只有十三岁,还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而且,两位兄长都还没有迎娶正室,所以能不能迟两年呢?”

“汐里姬今年已经十六岁,再迟就不好了。宗隆殿下一直没有让她嫁人,本来就是在等你的……至于你两位兄长,景次郎马上也要和主家的冬姬公主结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连景太郎呢,也已经有了结亲的意向。”

“真的吗?和哪一家啊?”景政连忙问道。

“是畠山金吾殿下的女儿畠山明子。她的母亲是那位已经离缘的广桥夫人,现任参议中纳言、武家传奏日野辉资是她的舅舅。”我回答道。

这桩婚事,是去年勘合贸易船起航之后,畠山义周主动向我提起的,准备等贸易船回来时,就向信长申请。在他来说,这是进一步向织田家靠紧的意思,信长肯定会乐见其成。

在这个时代,联姻是加强彼此关系的最重要段,而这种段,信长向来非常的擅长。当年浓尾合一时,他就曾经大力鼓励过两国之间的豪族联姻,于是就有了蜂屋赖隆娶丹羽长秀之妹、森可成娶林通安之女、前田玄以娶村井贞胜之女等多桩婚事。到了现在,他显然也希望能够通过家中重臣的子女们,将各外样大名也拉拢一番。去年年末,他就促成了明智家和荒木家的联姻,将光秀的女儿明智伦子嫁给荒木村重的嫡子荒木村次;另外,还还收明智光秀的另一女秀子为养女,和筒井顺庆的养嗣子筒井定次约定了婚姻。

所以,既然畠山义周有这个意向,而且他还是周景元服的乌帽子亲,那么差不多可以算是定下来了。

“周景兄长,是要和畠山宗家联姻啊”景政叹着气点了点头,“真是可喜可贺……”

这个时候,於加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她靠在门边,侧身向厅内望了望,发现我和景政似乎在谈论正事,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於加是?快进厅里来。”我叫住了她。

於加稍稍有点踌躇:“这样可以吗?殿下似乎在谈论正事……”

“不错,是正事,而且和你有关,所以也一起来听听好了。”我笑着说道。

“是。”於加顺从的进了正厅,然后绕过景政走到我的身侧,在下首端庄的跪坐下去。

“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有事情要说。是?是和我,还是和景三郎?”我首先问道。

於加笑了起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刚听美津说,景三郎想在这边住几天,所以就为他安排了位置,然后过来和他说一声。”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

“那么,殿下刚才说,有和妾身有关的正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於加问道。

“恩,我刚才替景三郎决定了婚事,是守护代福地家的孙女。我觉得应该先让你知道,毕竟你是母亲啊。”

“哎呀,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於加合起双,开心的笑了起来,“美津和雨津都有了很好的归宿,景三郎也马上就要成家……这样的话,妾身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挂念了”

说着,她含笑望向了景政:“对方是守护代家的孙女,景三郎一定也非常高兴?”

“只要您高兴就可以了”景政赌气说了一句,起身离开了正厅。

“这是怎么了?”於加不解的问道。虽然被顶了一句,可是她向来性子很好,而且又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并没有生什么气。

我心里明白,大概是听说长兄娶得是名门之女,次兄娶的是主家的公主,他却不得不娶了自己代官的孙女,以便和对方结好关系,所以感觉有些不平衡

说起来,这对他确实有些不公,但是他既然继承了伊贺守护仁木家,就必须承担起作为家主的责任。

而且,和家中其余重臣的孩子们比起来,他刚成年就能够担任一国守护,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娶守护代的孙女,也是非常荣幸的事。他感到不满,大部分应该是出于被指责过后,还不得不向福地宗隆示好的原因。

另外,看他对於加的态度,似乎还有些责怪自己的母亲,觉得她在家中身份不如小夏,以至于景太郎比他的待遇要好得多?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他太钻牛角尖了,而且被一时的不满和愤怨蒙蔽了内心。

这个世界上,哪有完全公平的事?

“就由他去静一静……总之,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我这样回答道。

经过两天的反省,景政主动向我承认了错误,并全盘接受了我的安排。于是继信景迎娶冬姬后,他也在三月份迎娶了福地宗隆的孙女汐里姬。作为礼物,我让藤堂高虎替他在伊贺新建了伊贺上野城,作为他的守护居所。

不久,赴明进行勘合贸易的四艘大帆船顺利返回。这四艘船,名字分别是“简尼特号”、“东瀛号”、“东濛号”和“东溟号”,简尼特号主要装载的是明廷指定进贡的四万贯生红铜,换算成公制大约是一百五十吨,另外还有大友家的一些货物。这些贸易份额,是之前大友家协助我方使团联络朝鲜时,和信长特意约定好的,而且,我方前往广州市舶司,必须依靠他们作为向导,只有他们熟悉这条航线。

明廷官方的白银和铜钱兑换比率,和我规定的一样,都是一两银兑换一贯铜钱(一明两略少于一日两)。我们所进贡的铜,就按照这个比例折算成白银,然后和其余贡物一起汇总计算,由明廷给予一定的回赐。出于明廷的惯例,这个回赐的标准,自然是高于贡品的价值,不会让远来的藩属吃亏。

然而,回赐虽然丰厚,对比起勘合贸易的利润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近一百七十年前,义满将军进行贸易时,使用的是三只载重一千八百石的天龙寺船,而且基本全部是以进贡和回赐的形式,每趟的贡物价值大约在两万贯左右,加上造船及航海成本,大约是四万贯,但是回赐的价值可以达到三十多万贯,所得利润极为惊人。而历次勘合贸易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是在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由东洋允澎率领的勘合贸易团,有船十只,人数近一千二百余人,所携带的货物也是极多,例如硫磺三十六万四千四百斤、苏木十万六千斤、红铜十五万两千斤等,若按往年旧例给价,则只附载商品中大宗货物的价格已达六十一万五千余贯,如果再加上回赐部分的价格,以及宁波、北京各市场交易的价格,那么将是一个超级惊人的数字,结果,礼部不得不奏明景宗,予以大幅度地削价,但是所得利润依然以数十万贯计。

而这一次贸易,是两国近三十年来的头一次,也是万历登基、张居正执政后第一次有新的藩国入贡,所以明廷格外慷慨大方,使团在明的一应花费,全部由明廷供应;另外,特许五十人进京,在奉天门举行献贡仪式,自正使以下各赠冬衣一套,期间还不时有其余恩赏;回国之时,市泊司还特地拨下“关米”,足够海上百日航行之用。

至于由明廷给价官买的大宗货物,价格也给得非常实惠。原本按照进贡的惯例,当完成献贡的藩国认为给价官买部分价格过低时,亦可在明廷的监督下自行于市面出售,可是这次因为明廷的大方,西笑承兑等人干脆就省去了这番计较,直接将货物全部交给明廷,然后由官仓中购入大量生丝、红线、北绢、摺绢、缎子、药品等在日本非常紧俏的货物。

当这些来自明廷的货物到达堺町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除了各大名、豪族和寺院自留的部分外,其余供出售的份额很快就被各豪商、各仓屋分别瓜分,然后分销各地。这些货物,我和武田信孝收取的一成运费,算起来支付造船的成本是绰绰有余,各自所领份额的货物,利润也极为可观;信长要收取一成半的税钱,仅此一项的收入,初步统计即达到了近二十万贯之多,这还不算他自己名下的货物所能取得的利润。

这样的话,本年度兴建安土城的近四十万贯费用就有了着落,完全不用耽误家中的政务和军务。

此刻的信长,心情是一片大好,很快就同意了畠山义周和我联姻的要求,而且慷慨的将下和泉六万石领地赐予了义周,一方面奖励他去年的努力,一方面也方便他继续主持勘合贸易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儿女之事(下)

接下来,就轮到和武田家的会战了。(wap.shouda8机小说)

去年六月间攻下高天神城,收降小笠原信兴,让武田胜赖信心爆发得一塌糊涂,自认军略已经不逊于其父武田信玄了,于是今年五月再次侵入东三河,扬言要讨伐早先臣服于武田、矢作河原之战后又归参德川家、并且娶了家康长女龟姬的长篠城主奥平贞昌。

可是,他却不去细想,当初武田信玄撤去高天神城之围,并不是攻不下,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而武田信玄攻击三河,也是趁着信长被朝仓浅井联军拖在北近江的机会,而且还有畿内的足利义昭和长岛一向宗牵制。从这方面来说,武田胜赖的武略或许不逊于其父,但是谋略却差得太远,在取舍之道、进退之机的把握上远远不如。

这次攻击东三河,他出动了一万五千军势,很快就扫清了外围,将奥平贞昌的长篠城团团围住。奥平贞昌只有五百人,在武田军的攻击下险象环生,只好派家臣鸟居强右卫门向德川家康求援。考虑到武田家强大的野战能力,家康没有贸然出阵,直到信长亲自率领三万精锐到达后,才从两国中挑选了八千精锐一同向长篠城进发。

我本来是有机会参与这场战事的,而且对于即将爆发的铁炮与骑兵决战也很有兴趣。可是,景政和藤堂高虎却在纪伊挑起了事端。他们首先要求粉河寺交出铃木重意,被拒绝之后,又派和歌山町奉行所的三十余名协力足轻(警察)私自进入寺领内搜索,结果这些人全部被粉河寺杀害。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再保持沉默了,为了这些被杀害的协力足轻和作为领主的尊严,我只能对粉河寺发起报复。

北陆的柴田胜家,面对着蠢蠢欲动的加贺一向宗,同样也无法抽出力量,而且还需要信长预留部分兵力准备支援。这正是信长只带领三万军势前往三河的原因。对此信长都表示了理解,只是向我和柴田胜家分别抽调了一千铁炮队,由前田利家和佐佐成政率领着前往支援。这两支铁炮队,再加上他的本阵之中,由军奉行塙直政、近侍福富秀胜、信忠近侍野野村正成掌握的三千铁炮,已经是迄今为止日本出现过的最大铁炮集团。

想到要错过这场经典之战,以及注定要获得的巨大功绩,我忍不住对景政和藤堂高虎的举动感到非常的不满。

率领军势来到和歌山城,我立刻叫来了他们两个,然后向景政大声斥责道:“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现在还不是征伐粉河寺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擅自挑事?”

景政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拜伏在地板上。

“禀主公,这不关少主的事,”藤堂高虎替景政解围道,“之所以要求交出铃木重意,是因为有传言说,他准备促成杂贺众和粉河寺之间的联盟,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揭破铃木重意藏在粉河寺的事实,并且向粉河寺表明立场,迫使他们驱逐铃木重意。”

“但是,景政肯定还有私心?”我一口道破了景政的打算,“难道你不想趁这个机会,将郡中的军务也掌握到中?”

“父亲大人明鉴”景政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后来派协力足轻进入粉河寺搜查,正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和高虎无关。”

“主公……这……少主……”藤堂高虎为难的看着我们。他大概没想到,景政会直接承认这件事情,而这显然是在挑战我之前作出的、由福地宗隆和景政二人分掌郡中军政的决定。

“请主公息怒”他只好这样说道。

只不过,我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欣赏。能够承认自己的行动,而且替下属担当责任,这是有男儿气概的表现,也说明他成熟了一些。比起以前侧近在家中发生矛盾时,即使有理也避让在后,依靠美津来主持公道的行为来,他这番担当让我很是欣慰。

“说说你的考虑”我向藤堂高虎摆了摆,平静的向景政问道。

“是,”景政顺从的点了点头,“父亲大人曾经说过,政务和军务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军务需要有政务提供支持,并且要为政略目标服务,两者不能独立运行。我仔细想了想,以郡内目前的形势,政务的推行,的确需要军务作为后盾。可是,宗隆殿下却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地位,不希望我进行干涉……例如在粉河寺拒绝我方要求后,我本来是准备以城内守备军势配合交涉的,宗隆殿下却推脱道,兹事体大,要等待大殿的命令才能向寺社动,以至于我和高虎大人一筹莫展,不得不让奉行所的协力足轻前去搜索。”

“是这样么?”我点了点头。当初作出安排时,主要是为了避免景政和福地宗隆发生更严重的对立,确实没有考虑到郡内形势会有这样的变化。

在我原本的计划之中,征伐粉河寺,应该是在平定一向宗之后,到时有大势支持,降服的阻力会小很多。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方这么快就和粉河寺发生了冲突,以至于需要动用军势来进行交涉,如今更是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只能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的顾虑,我已经明白了,”想了想,我给了他一个承诺,“这次恐怕会和粉河寺一决胜负,虽然获胜是一定的,接下来却要面临严重的治安问题。所以,我会支持你把和歌山城的军势扩建到两千人,并且由你和高虎指挥。到时候,希望你能够替我稳住这一郡”

“是。孩儿一定不辱使命”景政欣喜的应道。

等到他们两人离开,我仔细的思索着这件事情,总觉得似乎别有内情似的。粉河寺是天台宗寺院,自从作为天台宗总本山的比叡山延历寺被信长烧讨,天台座主觉恕法亲王引为奥援的武田信玄也于前年死去,天台宗诸寺都谨慎了许多,粉河寺自然也不例外,怎么会贸然做出这种挑衅我的事情?他们只拥有五万石寺领,僧兵不到三千人,只要给我充足的出兵讨伐理由,那么就绝对会被我灭掉。这一点,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为了得到一个结论,我派出伊贺众前往粉河寺调查我方协力足轻遇袭之事。

到傍晚时分,服部正成回到了和歌山城。

“辛苦你了,”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关切的问候了一声,然后才问起正事,“如何,事情清楚了吗?”

“是,已经有了一个结论,”服部正成欠了欠身,“在下去粉河寺调查了一番,对于三十名足轻被杀的事,他们似乎也感到惊讶,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显然不是他们动的。”

“那么,是哪一方动的呢?杂贺众吗?”我连忙问道。

“实在抱歉在下还不能够确定。”服部正成回答。

“这样啊”我沉吟了一会,缓缓的点了点头,“不怪你。如果是杂贺众想要嫁祸于粉河寺而做下的,那么知情者肯定不多,而且会严守秘密,打探不出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下会继续努力,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待。”他承诺说。

“不用再追查了……反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征伐粉河寺已经势在必行,所以就当是他们做下的”我吩咐道。

“那么,在下这就撤回在粉河寺的人。”服部正成领命。

“这个不急,先休息一下再去就行,”我叫住了他,“另外,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不敢,请殿下尽管吩咐。”服部正成恭敬的说。

“是关于你嫡子半藏的。据我所知,他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我想让他担任景政的近侍,之后和柘植清广一起参赞军务,不知你意下如何?”

“……也好,”服部正成沉默片刻,同意了我的处置,“虽然在下希望他能够继承家业,可他似乎更愿意成为武士……殿下特意安排下这个契机,他肯定会欣然从命的。”

两天之后,我以粉河寺擅杀领主部众为由,正式发布了讨伐命令。粉河寺方面虽然派使者前来申诉,可是我方毕竟有三十名协力足轻死于他们领内,而他们也无法给予任何说得过去的解释。这一点让我占住了道理,也让不少依附于粉河寺的中小豪族有了其余的打算。等到我发布了十分严厉的通牒,他们为了保住自家的领地,纷纷脱离了粉河寺,有些人甚至直接前来军中投奔。此消彼长之下,粉河寺更加不是我的对,没多长时间就被迫降服,寺领也被我削减到了五千石。

趁着这个机会,我决定连杂贺众这个隐患一起解决。虽然铃木重意为了撇清杂贺众和这件事之间的联系,主动在粉河寺切腹,我依然勒令铃木重秀和铃木重朝兄弟前来和歌山城晋见。

如果你们不来,就证明是心中有鬼,而且给了我讨伐不臣的名义。我在心里暗暗计较着。

铃木重秀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顺从的接受了我的命令,带领弟弟铃木重朝来到了和歌山城。

那么就只能选用另一个方案了。我决定强行转封铃木家,然后打破杂贺众的惣领自治状态,在有田全郡之内确立领国支配体制。

这套体制,又称大名领国制,是在战国时代才出现的,包括大犯三条检断权,刈田狼藉检断权,使节遵行权,半济给付权,关所地给付权,段钱、栋别钱征收权,军务、警务权和经济利得权等。是否具有这些权利,是区别守护大名和战国大名的主要指标,而与之对应的,就是一些实力寺社和国人惣领的守护不入、诸税不入及检断不入等特权。

“对于你们的这番忠勤,我感到十分欣慰,”接见铃木兄弟时,我的态度十分和气。无论如何,对于顺从的人,总该给予一些优遇才好:“因此,我决定正式收录你们兄弟为我吉良家的家臣,并且加增铃木家的领地。”

铃木重朝听说要加增领地,显得十分高兴,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可是,铃木重秀却敏锐的发现了我话中的意思:加增领地,是以正式出仕吉良家为前提的。而这样的话,铃木家将失去半独立的地位,接受吉良家的控制和指挥。

“非常感谢淡路殿的这番盛情,”他客气的拒绝道,“只是,在下兄弟向来自在,下儿郎也习惯于自由受雇的生涯,所以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那么,如果我愿意长期雇佣你们呢?你们能够保证,一定遵守协议,始终接受我的命令吗?”我换了一种说法。

铃木重秀依然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本家即使受雇,也必须有一定的自由,并且要坚持自己的理念……淡路殿乃是仁厚之人,想必能够理解才是。”

“也就是说,不排除和本家作对的可能,就像上次在福岛那样?”我严肃的问道。

铃木重秀没有回答。这显然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那么,你们现在回去”我挥了挥。

“感谢淡路殿的大度”铃木重秀连忙说道。

“恩,你确实该感谢我,因为我一直非常纵容你们。从土桥父子之死,铃木重意之逃,到这次与粉河寺结盟的意图,我都非常大度,”我点了点头,“但是,耐心毕竟是有限度的,仁厚也是有条件的。这一点,铃木殿下不妨仔细思量一番。”

铃木重秀脸色有些变了。他抬起头,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淡路殿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只是因为你们这次愿意前来,所以我也愿意和你们多说几句,”我回答道,然后话锋一转,“言尽于此,接下来你们如何抉择,才是事情的关键。就我个人来说,倒是很欣赏铃木重秀殿下,这才会给予多次机会。所以,希望铃木殿下不要辜负了这份欣赏。”

“……淡路殿的话,在下明白了,”铃木重秀欠了欠身,“请容在下考虑两日。”

“恩,去”我说道。

三日之后,铃木重秀做出了决定,接受我将其转封至土佐安芸郡的安排。

第一百一十八章:势态调整(上)

无论是对于织田家,还是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天正三年都注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年份。(wap.shouda8机小说)在这一年中,织田家内部的架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期间发生的几件大事,也对整个日本的形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第一个重要的日子,是天正三年的五月二十一日。由于这个时代大多数势力的募兵和出阵习惯,这一天前后往往是每年战事正酣之时,也是许多重要战事和事件发生的日子,永禄三年信长击杀今川义元的桶狭间之战,永禄八年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袭杀义辉将军,都是发生在这个时间的事情。而这一年,则发生了武田家和织田家之间的长篠之战。

结果不出我的意料,信长赢得了这场决战的胜利,斩杀的武田军超过一万人,几乎将武田赤备全部消灭,并且讨取了数十名武田家中有数的将领。信玄时代的武田二十四将,至今健在的仅剩十一人,每人都曾随信玄多年,无不是身经百战之辈,却有内藤昌丰、马场信春、原昌、真田信纲、三枝守友、土屋昌次六人在此战中阵亡,只余下武田信廉、一条信龙、春日虎纲、小山田信茂和小幡昌盛五人。另外,二十四将的后嗣之中,武田信繁之子、继承信浓名门望月家的望月信永,山县昌景之子山县昌次,继承名门高坂家、代父亲春日虎纲出阵的高坂昌澄,山本勘助之子山本勘藏,多田满赖之子多田常昌,甘利虎泰之子甘利信康,横田高松婿养子、原虎实子横田纲松,板垣信方孙女婿、板垣家家主板垣信安,这些年轻武士也尽数死于战事之中。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是孤身上阵,和他们一起奋战的,还有各自家中的一门众、谱代众和有力武士等,并且也同样承受了极大的伤亡。可以说,以武田二十四将为骨干的武田家精锐,在这一战中已经损失得七七八八,一两代之内都无法完全恢复元气。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无法发起这种强度和规模的进攻,在各条战线上都将被迫转为守势。

我不知道,当武田胜赖看到家中最负盛名的武田赤备纷纷倒在栅栏后的织田家铁炮之下,听见物见番的足轻回报一位位家中名将阵亡的消息时,他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但毫无疑问的是,经过这一战,他在家中本来就不高的威望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织田家同样也损失不小,包括德川家八千精锐在内的三万八千军势中,死伤的人数也达到了七八千。然而,以织田家庞大的军力,这些伤亡还不足以伤筋动骨。更何况,军中的伤亡基本都集中在一线的长枪阵之内,作为骨干的家臣武士并没有战损多少。和取得的战果比起来,这个程度的伤亡完全可以接受。

解决掉东海道和东山道方面的威胁,信长把目光放到了西线的山和山阳道。

山方面,他将丹后国封给武田信孝和细川藤孝分领,命令二人讨伐之前收留比叡山逃僧、前年又站在义昭那边的丹后一色家。丹波国被封给坂本城的明智光秀,这一国紧邻京都所在的山城国,国中以波多野家为首的大小豪族却始终没有彻底臣服,如今信长有事于山阴方面,对他们也失去了耐心,于是令明智光秀扫平这一国。

而这两步完成之后,丹波、丹后和若狭三国将编为山阴方面军团,由明智光秀出任方面总大将,进攻领有因幡和但马两国的山名家。这一家乃是幕府“四职”之一的名门,现任家督山名佑丰,乃是结束应仁之乱的西军总大将山名政丰之孙。不过,时至今日,名门的辉煌早已成为过往,只能依附于周围的强大势力。之前在信长入主京都的次年,因为立场问题,这一家受到时任京都奉行羽良秀吉进攻,一下子就丢掉了宗家世代居住的此隅山城,于是家督山名佑丰不得不向信长低头,通过今井宗久面见信长,得到了但马一国的安堵状。可是,由于最近毛利家的八万大军平定了備中国,山名家又派出重臣太田垣辉延和毛利家达成了和睦,这自然让信长大发雷霆,将山名家列为山阴方面的下一步打击目标。

山阳道方面,如前所述,三村元亲没能抗住毛利家的八万大军,居城備中松山城被小早川隆景攻破,本人于作为自家菩提寺的真言宗松连寺切腹。不仅如此,自细川当政时就担任国中守护代的石川家和庄家也都没落了,趁势崛起的是備中高松城城主清水宗治。他原本是石川家的重臣,还是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面对毛利家的大举入侵,他趁乱夺取了主家的備中高松城,然后向小早川隆景降服,为毛利家平定備中国立下了大功,因此得以在事后领有備中国大部领地。至于另外的一小部分,则是被趁火打劫的宇喜多直家拿到了中。

这样一来,播磨一国就夹在了织田家和毛利宇喜多联盟之间,国中的大小豪族们又到了站队的时候。其中,西播磨半国守护龙野赤松家的赤松政秀,十年前在浦上家和黑田家的联姻婚礼宴席上,突然袭杀浦上政宗(浦上宗景之兄)、清宗父子和黑田家女儿(黑田孝高之姊),之后一直受到浦上家的攻击,五年前向浦上家降服,很快就被毒杀身亡,如今虽然保留着家名,却已经完全没落下去,领地由浦上家占领,而浦上家鉴于毛利家和自家家臣宇喜多家的强势,很快就倒向了织田家。中播磨的小寺家,一向和浦上家关系友好,自然也是跟着浦上家亲近织田,另外鉴于目前浦上家已经被家臣宇喜多家压过,呈现出主弱臣强之势,家主小寺政职听从了一门重臣、侄女婿黑田孝高的劝谏,向信长派来信使,直接和织田家建立了主从关系。然后是控制东播磨国的别所家,家主别所长治在义兄波多野秀治和信长两人之间掂量了一番,再想到隔壁惯于巧取豪夺的摄津守护荒木村重,也向信长表示了降服,于十月份亲自前往京都谒见。

有了播磨国这三大豪族的支持,织田家在山阳道也就有了立足点,只是,关于山阳道方面的总大将,信长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顾虑,我大致能猜得差不多。从资历上来说,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是当然的人选,但是佐久间的能力并不算突出,最近两三年来,已经很少有出彩的地方,而且在态度上也有些问题,太过于看重自家的利害,为此信长在前年平定越前时,就曾经斥责过他。让他负责这么重要的事务,对付几乎占据整个山阴和山阳的毛利家,信长总觉得不那么可靠。

另外还有一个人选,就是北近江的羽良秀吉,他在北近江的攻略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守备能力和调略段,正适合目前播磨国和山阳道的形势。只不过,他去年才领有北近江,自家的领地都还未梳理清楚,不适合立刻远赴播磨承担其他重任。这可不比明智光秀,领地和攻略目标都在信长的直领旁边,可以很方便的获得支持。而且,明智光秀在幕府服务多年,和细川藤孝两人是织田家中旧幕府众的代表,可以替织田家拉拢一大批人,担任方面总大将并不为过。和他比起来,羽良秀吉出身农民,才统领半国,如今就要担任方面军团总大将,根基和资历实在太浅了些。

也只有在织田家,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信长的野心实在太大了,而织田家的扩张也实在太迅速了,以至于下家臣们的成长速度,还赶不上他们晋升的速度……

这年六月,在擢升为右近卫大将的两年之后,以织田信忠继任家督、长篠之战击败武田家为契机,信长再次受到了朝廷的升迁,担任了从二位权大纳言之职。作为织田家信任家督和信长指定的继承人,织田信忠也晋升为正四位下参议,踏入了公卿的行列。另外获得晋升的,还有几位方面总大将或者备任总大将。其中,我仿照三管领的格式,由从六位下左卫门尉晋升为从五位下左卫门佐;柴田胜家仿照四职的格式,由左京大进转为修理职,晋升从五位下修理亮;塙直政的地位有些特殊,虽然兼着两国守护,是方面总大将的格式,但自然不可能统领畿内,除了对付一向宗以外,更多的时候是辅佐信长,大致相当于畿内副将的地位,这次他由从六位下治部大丞晋升从五位下治部少辅;明智光秀已经是预备的山阴方面总大将,这次叙任正六位下日向守之职;佐久间信盛的官职没有变化,依然是无位阶的右卫门尉;羽良秀吉则担任了筑前守的官职,同样无位,而筑前国和日向国,正好在九州的北面和南面。

除此以外,由于安土城即将建成,丹羽长秀也受到了嘉奖,担任从六位下民部大丞。他和同样在畿内负有责任的塙直政、明智光秀两人,分别从朝廷获得了惟住、原田和惟任这三个九州名族的苗字,一如当年松平家康获得“德川”苗字一样。至于我的“吉良”和作为斯波氏庶流的“柴田”,都算是名门了,自然是不用下赐什么姓氏苗字。

趁着和毛利家还没有全面开战,或许还受到了我上个月平定粉河寺的鼓舞,信长再次对一向宗发起了镇压。他率领南近江、北近江、西美浓和伊势国众,与柴田胜家的北陆军团,合计五万余人攻入了加贺国,同时令原田直政率山城、大和、河内及摄津四势对石山本愿寺发起攻击。

我没有参与这两场战事,这两个地方都不属于我的责任范围,也没有哪个总大将的位置能安排我的。而且信长也似乎发现了,我不怎么喜欢参与这种以信众或者领民为对的战事,对于打击海贼和水军倒是很有劲头。在临走的时候,他给我交待的任务,是继续打击毛利水军。

这项任务很有一些模糊,他也没有指示具体要达到的目标。仔细想想,如今毛利家水军主要还剩下三个部分,一是包括庶支乃美家在内的小早川水军,二是汤筑城的河野家水军,三是三岛水军中还剩下的来岛和半支能岛水军。这三支水军,目前已经很少出港,要打击的话,必须配合陆路的攻势。可是,信长却没有相关的命令,所以这个任务可以说十分空泛,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我私下认为,这大概是信长还没有最后决定毛利家攻略,也没有决定如何安排伊予国的缘故。

真正值得我投入关注的,是铸造天正通宝的事。目前,天正通宝的雕母和母钱已经制作完成,要先铸造出一批样钱供信长审核。这项事务,由我和林秀贞共同主持,实际负责的是我派出的山内一丰和林秀贞的第三子林胜吉。这两人的能力,我都是信得过的,山内一丰自不用说,林胜吉也不是无名之辈。历史上他和父兄一起被信长追放,等到信长去世,很快就被山内一丰收为家臣,后来担任土佐藩谱代家老,主持新田开发之事,并且获赐山内一丰的“山内”苗字和“一”字偏讳,改名山内一吉,领高冈郡窪川乡五千石。

作为建策者和负责人,天正通宝于我的关联实在太大,如果工艺不过关,我肯定要担负最大的责任。而且,天正通宝的接受程度,决定它的生命力和发行量,进而也决定了我的铜屋所能获得的持续收益。鉴于这两个原因,对于铸钱的各个步骤,我都监察得非常仔细,并且坚持按照铜八铅二的比率配备钱料。这是正品永乐钱的钱料配比,然而在如今的明国,由于缺铜和铜贵铅贱的关系,即使是官铸钱,也不可能再达到这个比例,更不用说那些私铸的永乐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第一批天正通宝成功出炉。截枝打磨之后,望着一枚枚字迹清晰、色泽周正、闪耀着金黄光泽的铜钱,我知道,铸钱之事已经大功告成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势态调整(中)

七月五日,是这年的第二个重要日子。(

)(wap.shouda8机小说)这天,大阪方面传来噩耗,率军围攻石山本愿寺的军势遭到侧方突袭,设在三津寺的本阵崩坏,原田直政本人在乱军中阵亡。

接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历史上,原田直政的确是在围攻本愿寺时阵亡的,讨取他的乃是杂贺众的铃木重秀。可是如今杂贺众已经被我平定,铃木重秀转封土佐国安芸半郡一万三千石,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明年才对啊

我迅速命令近侍通过京中的渠道收集消息,并派出身边的伊贺众,让他们前往大阪打探详细情报。不久,从津屋、澳屋和逃回京都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在我这里汇总,让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攻击我方军势的,是来自纪伊方面的三万一向宗信众,他们乘船在大阪沿岸登陆,然后从侧面发动了攻击,原田直政的本阵首当其冲,立刻被一向宗信众冲破。

“纪伊怎么会有一向宗信众?他们怎么通过大阪湾的”我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这两件事,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平定纪伊一向宗大本营鹭森别院的是我,控制大阪湾和纪伊水道的也是我,如果我不能作出合理的解释,办事不力的罪名还是轻的,说不定就是一顶图谋不轨的大帽子压过来。因为现在信长率军去了北陆,如今原田直政一死,能够有威望控制畿内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得不努力思索这个问题。

最合理的举措,自然是利用我在织田家以及昔年上洛平定大和、河内两国的威望,将溃散的军势聚拢起来,补上被突破的战线,然后和另一边的荒木村重、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一起合围这批信众,避免他们趁势肆虐这一带的富庶地区。可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引起信长更大的疑虑,到时他率军回转,即使我立刻交出军势,以他的性格,是否会相信我的解释,或者是否会给我解释的机会?这可不比上次在南近江征伐甲贺郡,当时有信长的命令,而且他还没有从岐阜迁往南近江,而如今畿内却是他的大本营,他决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可是,如果不这样,那么我就只能看着事态发生了。到时查明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追究起相关的责任,也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时间慢慢的过去,因为军势失去了主将,事态正在不断的恶化,而各国的军势,无疑会选择返回本国,各自守备自己的领地。到时候,即使我想再聚集军势围困一向宗,因为没有信长的命令,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响应了。

这时候,服部正成回到京都,带来了进一步的情报。这些一向宗信众,基本上都从日高郡跨海而来,而由于安宅信康已经返回熊野,水军主力又在川之江城一带,淡路海援队也主要布置在明石海峡,重点监视備前、播磨一带的宇喜多家、浦上家、明石家的动静,所以对大阪一线的监控几乎处于空白,这才给了一向宗信众可乘之机。

和有田郡一样,日高郡的美浜地方,也有一座一向宗的日高别院。这座别院和鹭森别院分别号称上御坊和下御坊,创建于天文年间,首任住持汤川信春,法名佑存,乃是前河内守护代汤川直光第三子,现任汤川家家主汤川直春亲弟。在石山御坊和鹭森别院先后被拔除后,这座别院就成了畿内最大的一向宗据点,所控制区域在现代被命名为御坊市。

由于目前我在有田郡实施严格的领国化政策,并且重点打击一向宗,当地原属鹭森别院辖区的近两万信众纷纷南逃,和日高别院合流。这次听说石山御坊受到围攻,信众们立刻群情汹涌,聚集了三万人由海路前往大阪支援,结果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刚好躲过了我平时活动于全大阪湾的淡路海援队。

我不知道当初信长吩咐我继续加强对濑户内海的控制时,是否预料到会有类似的事情出现。但是无论如何,作为家中的水军总领,却没能阻止一向宗信众由海路支援石山,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承担责任。

“组织这次一向宗转进的,是否石山方面的人?”我问服部正成道。

“听说是一个名叫大岛亲崇的和尚……他是三好一族的三好长延之子,原本居于长岛旁边的大岛,是长岛一向宗的骨干之一。前年长岛覆灭之后,他侥幸逃出性命,然后就隐藏在一向宗日高别院。”

大岛亲崇?倒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说起来的话,他和羽良秀吉还能扯上关系,秀吉的姐姐日秀,丈夫是尾张豪族三轮家的人,名叫三轮弥介,而三轮弥介的妹妹,就是大岛亲崇的正室,所以他是丰臣秀次的姑父。后来秀次成为三好康长的养子,三轮弥介改名三好吉房,即是靠着这样一份亲缘。

“也就是说,这支一向一揆势和本愿寺无关,完全是在纪伊国自发结成的啰……总之,是难辞其咎了。”我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么就负起责任来。我站了起来,吩咐城户一辉道:“马上召集众人,准备前往大阪另外,派能若丸前往淡路,传令秀景大人出阵;请在京的细川昭元大人前往荒木大人军中,以我和丹羽大人的联合名义,让他们务必维持在西北方向的战线;传令山内一丰赶往北陆,向大殿通报畿内有变的消息,请大殿迅速回转稳定事态;派宫田光次前往三重城,命令少主和重治大人也立刻赶往北陆大殿的军中,禀报事情的经过,并代我向大殿请罪,就说我平定纪伊不周,守护海路不力,请大殿给予责罚。”

“这……”听到最后一条,城户一辉有些惊讶。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行动”我大声说道。

“是”城户一辉领命而去。

不久,我率领三百亲卫队离开京都,赶往山城国南面的久御山。这里是从大阪通向河内、大和两国的要地,如果两势撤军,肯定要经过这里,而从塙直政本阵溃逃的南山城众,想要回到领内的话,也自然是往这里来。

强行收编了南山城溃军,然后劝服率军返回领内的佐久间信盛、畠山义周、筒井顺庆和松永久秀四人,我聚集起了两万军势,迅速向大阪方面推进。这时候,纪伊一向一揆势的内部似乎起了一些争端,有些人要听从本愿寺显如的命令,出阵击溃另一面的摄津军势,另一些人却希望趁机转向东南,前往堺町和京都大肆抢劫。这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而作为主将的大岛亲崇根基和威望都不够,一时无法协调过来,于是给了我宝贵的反应时间。在击败了沿途两三支脱队的小规模一揆势后,我到达天王寺附近立下本阵,指挥军势将一揆主力赶回三津寺一线,暂时稳住了事态。随后,我停下了步伐,稳守阵地,等待信长率军返回。

信长的反应非常迅速。他的加贺攻略,原本进行得十分顺利,出阵没多久,已经占领了加贺国江沼、能美两郡。但听到畿内一向宗势力大炽、原田直政阵亡的消息后,他很快就作出了决断,命令柴田胜家修复大圣寺城,留下亲信梁田广正、原朝仓家臣堀江景忠两人守备,然后就率本部军势回返,仅用五天时间就率军赶回了南近江。

听到这个消息,我把军势交给佐久间信盛,带领少数亲卫前往正在修建的安土城晋见。路过京都的时候,我特意命近侍回去一趟,取来了十贯新铸的天正钱和之前准备好的呈报书。

可能是因为加贺攻略被迫中止,而且担心畿内事态,信长的神情非常严峻。不过,看到我献上的天正钱和说明铸钱详情的呈报书,他的神情很是缓和了一些。

“铸钱的事,看来你的确是费心了,”他点了点头,“那么,石山方面的情形如何?”

“请主公放心,事态已经大致控制住了,”我首先给了他一个安心的消息,“目前石山的西北面战线,依然由摄津的荒木殿下率军控制,东南面是山城、河内和大和三势,由佐久间暂时统带。两方将石山和纪伊一揆势包围着,只等主公下令,便可以进行下一步行动。”

“唔,”信长点了点头,“信景和竹中重治,我已经见过了,如今正在军中……日高郡的事情且不说它,但是海上出现这样的纰漏,以你平日的性格,还真是罕见啊而且,我不是交待过你,要加强海上的控制吗”

“是。这完全是臣下的失责,”我只能伏地请罪,同时努力分辩两句,“但是,整个備前、甚至整个山阳道的形势,都已经是非常严峻了。宇喜多直家得到毛利家的支持,已经在事实上脱离了作为主家的浦上家,并且图谋整个備前,毛利家也有意继续东进,将目前倾向于我方的播磨国拿下,另外还想报上次水军战败之仇……如今臣下的水军主力集在伊予,淡路岛海防空虚,必须留意備前水军的动向,防止他们运送毛利家军势攻入淡路。”

这番话让信长陷入了思索。他持折扇,一下一下的在地板上拍击着。

过了好一会,信长从钱串上摘下一枚天正通宝,仔细的看了看后,出把钱丢了过来:“看在你实心任事、厘清中枢政务,并且稳定畿内形势的份上,这一次的纰漏就算了……但是,纪伊发生一向一揆,必须彻底的平定才行。这一件事,就交给你怎么样?”

“主公,这是给臣下的正式命令,还是在向臣下征求意见?”我没有接钱,任由铜钱打在肩上,然后向他确证道。

“也就是说,你对此有不同意见啰?”信长反问我说。

“是有一些浅见,”我点了点头,“纪伊国的一向宗势力,在国中并不占主导地位,而且如今正处于我方的包围之中,讨伐其中的骨干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使是加贺和石山的一向宗,势力也在不断的萎缩。臣下认为,相对于一向宗而言,毛利家才是本家的心腹大患,他们有前将军义昭作为大义名份,实力依然在持续膨胀着,假以时日的话,恐怕会非常难以对付……当年的义满将军,能够平定南朝,降服大内,却在山阴、山阳的山名家身上吃了大亏,这就是前车之鉴。”

“是么?”听我提起首开勘合贸易的足利义满,信长掀了掀眉毛。

“而且,主公已经把日高郡和纪伊守护职给了畠山家,臣下也不方便越俎代庖。”我继续说道。

“你的意见我明白了,”信长挥了挥,“先下去稍后会有正式的命令。”

“是。”我行礼如仪,然后离开了营帐,心里稍稍轻松了些。

得到信长的原谅,原本在意料之中。我派自己的嗣子、信长的女婿信景前往谢罪,又孤身离军前来晋见,已经充分表示了吉良家的忠诚。有了这份忠诚做保证,看在事出有因、治事有成的份上,信长自然不会过于苛责。而刚才关于攻略方向的一番奏对,除了交流见解之外,同时还是我和信长心照不宣的讨价还价。

勘合贸易这项事务,是每年可以带来大量收益的聚宝盆,仅凭三十万贯的关税分成,即相当于近百万石领地的年贡收入。畠山义周因为组织货物有功,得封下河泉国,武田信孝从我上分得东瀛号,也因此分润了一份组织航运的功劳,结果得到半个丹後,我作为倡议人和负责人,加增的领地自然要比他们两人多。信长让我攻略纪伊,实际上就是想把日高郡甚至南纪伊那片山地给我,但我却希望能加增伊予国的领地,所以向信长谏言将毛利家作为主要攻略对象,并表达了自己愿意参与攻略的意思。

当然,我不会奢望获得伊予全国,实际的目标,不过是伊予国东部,甚至只是别子铜山所在的宇摩、新居两郡而已。

第一百一十八章:势态调整(下)

整个伊予国,分为东予、中予和南予三部分,总石高达到三十六万六千石,是四国岛土地最富庶的区域。(小说)我目前的领地,连同正在进行领国化的有田郡和名义上从属的伊贺国,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有四十四万石,再加上这一国的话,就将会达到八十万石,超过信忠目前领有的尾张国、东美浓和中美浓,也超过信长直领的南近江、西美浓和上和泉,这是信长不会允许的事。所以,能够得到东伊予十五万石,已经是极为理想的结果。

晋见后的第三天,備前国传来了消息,宇喜多直家结连同为浦上家家臣的明石景亲等,一起攻击浦上家的天神山城,正式向主家浦上宗景掀起了反旗。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是趁着这次石山事变、信长的主力正清剿纪伊一向一揆势的机会发动的,背后则是毛利家的影子。而宇喜多直家的出阵理由也很充足,奉的是浦上家前任家主浦上诚宗遗子浦上久松丸的名义。

当初浦上政宗、清宗父子被赤松家杀害后,由政宗的第三子浦上诚宗继任家督,并且娶了黑田孝高的另一位姐姐。然而,在浦上久松丸出生不久,浦上诚宗就被自己的叔父浦上宗景毒杀,然后浦上久松丸和母亲一起被送到黑田家,由黑田职隆、孝高父子抚养。久松丸今年刚满九岁,却已经颇有主见,对于外公和舅父不顾父亲之仇,依然和浦上宗景交好,他非常的不满意,这次听说宇喜多直家有意反对浦上宗景,他立刻主动离开了姬路城,前往依附宇喜多直家。黑田孝高深知宇喜多直家的性情,发现久松丸私自离去,明白他和宇喜多直家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年中被宇喜多直家毒杀,和祖父、父亲一样死于非命),在宇喜多直家起兵前就向信长派来了报警信使。而消息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宇喜多家起兵的同一天。

接到这个消息,信长当机立断,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

摄津的荒木村重,立刻率军返回国内,看是否能够救援浦上家。若是救援不成,立刻紧守備前、摄津两国的边境。留下的战线,由信长的直属军势负责。

南河内的佐久间信盛,继承了原田直政的地位,统率畿内的河内、和泉、大和、山城、南近江五势,担任攻击石山本愿寺的总大将。

北近江的羽良秀吉,暂任播磨国守护代,以黑田家的姬路城为据点,黑田孝高本人,以及御著城小寺家、三木城别所家成为秀吉的与力。他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主持对宇喜多家的防御事宜,二是攻略因幡、但马两国的山名家,作为先锋的,是三年前拜谒过信长、去年得浦上宗景之助而攻下因幡若樱城、市场城的山中幸盛。

这显然是信长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佐久间信盛虽然才能有限,控制局势的能力还是有的。他是织田家的谱代重臣,由他牵头负责畿内,信长能够放心,畿内诸大名也能够接受。羽良秀吉担任播磨守护代,这是担任山阳道总大将的前奏,而攻略山名家,就是上任之前的考验。

和原本就敌对的宇喜多家相比,离反的山名家是信长更痛恨的对象。而且,宇喜多家在攻下浦上家后,肯定要首先守备和稳固领内,也没有后劲继续发动进攻,不用太过急切;反倒是山名家的这次背叛,必须尽快给予惩罚,以维护织田家作为霸主的权威。虽然山名家的领地属于山阴,论理说应该是明智光秀的任务(历史上由秀吉攻下,之后移交给光秀),可是明智光秀目前正在攻略丹波国,一时无法分身,那么,因着秀吉担任京都奉行时,曾经攻下山名家世代居城此隅山城的前因,让他负责山名家攻略,顺便考验他的能力,就成了一事两便的选择。

回到洲本城的我,也接到信长的书面命令。他命我率军平定伊予国,之后东伊予的宇摩、新居、周布、桑村、越智、野间郡六郡十五万石将作为我的奖赏,以之为据点威胁毛利家的侧翼;南伊予的喜多、宇和两郡十万石转封给领南近江蒲生郡八万石蒲生家,作为与力接受我的调遣;剩下的中伊予六郡中,风早、和气、温泉三郡五万石转封给南近江肥田城主蜂屋赖隆,由他担任我的军监,其余领地由信长直辖。

将自家居城附近的有力豪族转封出去,收归自己的直领,这是所有大名的做法;在驻于远国的方面总大将身边安排主家的亲信担任军监,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这样的话,蒲生家继蒲生赋秀个人之后,整个家族都完全成为了我的与力;而原本在信长身边担任奉行、曾经和原田直政一起负责割取兰奢侍的蜂屋赖隆,也成为继东美浓岩村城城主河尻秀隆,越前府中三人众的佐佐成政、中川重政后,第四位出镇一方的黑母衣众。

在拔擢佐久间信盛、羽良秀吉两人,分封蜂屋赖隆的同时,原田直政却受到了空前严厉的惩罚。信长以玩忽职守、处置不当,以致石山战线崩坏、几乎葬送全军的罪名,没收了原田直政的赐姓和所有领地、役职,并且拘押了直政之子塙安友和幸存的一族郎党。直政的南山城半国四郡,收归信长直辖,作为直政居城的山城国槇岛城和附近的两万石领地,赐予直政原本的笔头家老、大和筒井顺庆的义兄井户良弘,他原本受命辅佐年幼的嗣子塙安友留守槇岛城,接到信长命令后,很快就逮捕了塙安友和城中的直政一族,移交给信长的使者,因此得到了信长的奖励。

于是,声威赫赫的畿内总大将,身任山城和大和两国守护,不到一个月前才拜领了天皇赐姓和官职的原田治部少辅,就这样成为了一缕烟云和一朵飘零的昙花。对比起佐久间、羽良两家的荣宠,这不得不让人感叹。然而我知道,原田直政实在是有些冤枉了,他没有注意本阵的侧方防御,是因为那边濒临海面,有掌控整个濑户内海、一向无所错漏的吉良殿下负责,所以才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结果敌人却正是由海路而来,从这个方向发动了进攻。

所以说,原田直政的死,石山战线崩坏,我必须为海上的失误承担一部分责任,之后整合军势重组包围圈,只能说是亡羊补牢,之前的失误却是掩盖不了的。信长一向赏罚分明,我原本以为,在受命攻略伊予国、获赐东伊予的同时,辖下的鹈足郡大概会被收回,交给信长所中意的讃岐守护,这郡中的宇多津城,历来是国中的守护驻所,由我派遣与力蒲生赋秀进驻,因为讃岐守护的职位却一直空着,所以他在配合盐屋业务的同时,隐隐也作为信长和我的代表,掌握着讃岐国的实际事务。没想到信长却放过了我的这份错漏,将全部责任推到了战死的原田直政身上,这实在是很大的宽容。

当然了,宽容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原田直政已死,而我吉良家还可以继续为织田家攻城掠地,并且对他保持着忠诚。为此他在信件的末尾说,这次见到信景,实在是非常赏识,然后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他已经把作为我女婿的蒲生赋秀交给我担任与力,所以希望我把作为他女婿的吉良信景交给他担任与力。

这句玩笑,只有他可以玩,我哪敢和他玩啊?看过这些内容,我很快就送去了恭敬的回书:“臣下岂敢当此言语能够得到主公的赏识,这是景次郎的荣幸,请尽管差遣。”然后,我很快去信令信景留在安土城,由石谷赖辰辅佐,并命令三重城的石谷宣政、平野长泰四人担任亲卫大将,率半支三重备赶赴安土扈从。

反正,等到安土城完工,信长会在城下为家中各位重臣安排宅邸。到那时,即使没有信长的这个要求,信景每年年末,都会有几个月代我在安土奉公。

按照我原本的想法,是准备让井伊宣直也率领半支井伊备担任亲卫的,而半支三重备的主将,预备是让蜂须贺景胜担任,他们两个,是年轻一辈中武艺和谋略最为出众的人。可是,在城中评定时,看见头发花白的蜂须贺正胜,我忽然想到,他和我相识已经近二十年,投入麾下也有十四年的时间,当年一起指挥川并众击败加藤光泰时的莽气,在我麾下覆灭北畠水军的豪勇,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经过这些年的征战生涯,他已经历练成有勇有谋的名将,而且也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虽然他依然精神矍铄,却不适合再亲自冲锋陷阵。

“正胜,这次攻略伊予,你就留在本阵担任军奉行”我和蔼的说道。

“这是为什么?”蜂须贺正胜愣了一下。凡是我亲自指挥的大规模征战,由他担任先锋,已经是军中的惯例,而奉行之职却并不常设,基本上都是由蒲生赋秀担任,为什么这次会让他担任军奉行?

不过,看到我的目光,他很快就明白了,“主公是觉得臣下年岁大了,不适合冲阵了?这个看法,臣下实在无法接受……说句不恭的话,秀景虽然比我年轻十五岁,恐怕也没把握一定能胜过臣下?”

秀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我并不是对你的能力有所怀疑,”我摆了摆,“而且,我也没有让秀景担任先锋的意思,他依然是在前阵指挥的副将。”

“那么先锋由谁担任呢?”蜂须贺正胜关切的问道。

“由你的嫡子景胜和井伊宣直担任怎么样?”我笑着说。

“这……”蜂须贺正胜稍稍有些顾虑,“虽然感到很荣幸。可是,无论是景胜还是宣直,都没有经过多少战事?”

“他们随阿虎参与了北伊势扫荡一向宗的战事,还参与了对山县昌景及其麾下赤备的最后攻击,表现都很出色。以他们的能力,对付战力不高、而且四分五裂的伊予国众,完全能够胜任。”秀景却对他们很有信心。

“是啊,”蒲生赋秀赞同的说。他这次担任周景一路的副将,实际上却是担负主将的责任,在情报方面下了很大的工夫,因为攻下来的土地是他家要转封的地方:“就说我负责的南伊予西园寺家不过是两郡十万石大名而已,而且相当一部分领地都是原宇都宫家的,能够统一南予,完全是靠着毛利家的力量;昔年一条家占据土佐因幡郡时,两家多次争斗,西园寺家屡屡占据下风,连笔头家老、十五将之一、领有一万六千石的渡边教忠都当过一条家的人质,这两年还一直向中村城的宣贞殿下示好……这样的势力,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好用来让他们上阵锻炼。”

“而且还有其他的原因,”我笑着说道,“这次获封东伊予,本家的领地就接近六十万石,已经超过本家之外的不少大名了。到时候,家中各位谱代的领地也会有所加增,而各位的主要责任,也将由征战转移到领内的内政治理上,这是需要老成持重之人主掌的重要政务……至于征战之事,就慢慢交给他们下一辈好了。看着他们成长为堂堂的武士,接过家族的责任,为保卫我们的领地和领民而战,这不是很令人欣慰的事情吗?”

听我这么说,蜂须贺正胜明白了:“主公所言极是。臣下领命。”

“那么就这样。评定之后,我立刻召集他们两个,和我的近侍宫田光次、城户一辉担当重任。另外,蜂屋殿下也会一同前来,担任我方的监军……各位按照方才的部署下去准备,半月之后从中村城、川之江城两路联合出阵,分别攻击南伊予西园寺家和东伊予的河野家。水军主力前往攻击河野家的汤筑城下町和今治港町,逼迫河野水军和来岛水军决战”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人心(上)

攻击伊予的两路军势中,土佐方面由周景担任大将,蒲生赋秀担任副将,吉良亲贞担任先锋。(wap.shouda8机小说)而出阵之后的具体情形,正如蒲生赋秀事先所预料的,以和后森城城主、西园寺十五将笔头渡边教忠为首,常磐城城主劝修寺基栓、天森城城主津岛通显、金山城城主今城能定、一之森城城主竹林院实亲、高森城城主河野通贤、萩之森城城主宇都宫房纲等名列十五将的各豪族几乎是望风而降,根本没有花多大力气。最终跟随西园寺公广、西园寺宣久(两人也是十五将中人物)的,只有法华津本城城主法华津前延和大森城城主土居清良。

这两个人,却正好是所谓的“十五将”中值得重视的人物,也是历史上击败过长宗我部家军势、讨取伊予军代久武亲信的勇武大将。其中,法华津前延统领西园寺家的水军,多次与河野家的水军配合,一起和大友家的丰后水军抗争,所以立场和作为守护的河野家非常接近;土居清良的母亲,乃是前任家主西园寺实充之女,和家主西园寺公广的正室是亲姐妹,他元服之前,在一条家担任人质,由于祖父和父亲战死,家族本已没落,是西园寺公广接纳了他,重新给予三千石领地,并且统领家中的三百铁炮,所以对西园寺家十分忠诚。

只不过,水军和铁炮,这两方面我方都极为擅长。我甚至敢说,如今在整个日本,已经没有哪家大名的水军和铁炮队比我的更精锐,即使是和我方的这支偏师对抗,无论是法华津家的水军,还是土居清良的铁炮队,都不会有任何的取胜之机。但或许是考虑到日后统领此地,需要用到他们两人,蒲生赋秀并没有贸然发动进攻,只是将西园寺家的黑濑城团团包围。然后,他在已降服诸人中调查了一番,得知渡边教忠本是土佐一条家的庶脉,和寄居家中的土居清良相交莫逆,后来教忠入继渡边家,又和土居清良一同担任人质,并仲介土居清良返回伊予恢复家业,可谓是他的大恩人,于是委托渡边教忠前往黑濑城中面见守将土居清良,并带上十支新式燧发铁炮。这十支铁炮,一方面作为见礼,一方面也是威慑,土居清良一见之下,果然是若有所思,再看到城外的数百铁炮队和土佐、讃岐两国的一万多军势,于是主动劝西园寺公广开城降伏。

和偏师相比,由我亲自率领的主力倒是稍稍费了一些工夫。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军事上遇到了什么障碍,而是出于今后治理此地的考虑。

河野家的战力,在我直属的诸备队面前完全不够看的,可是河野家却是伊予国绵延数百年的名门,在源赖朝麾下参与过源平合战,在北条时宗麾下抵抗过忽必烈的入侵,室町时代初期,两任管领细川赖之、斯波义将都曾担任伊予守护职,却都被河野家排除出去,然后伊予国守护职就由河野家世代相承了。如今虽然因为宗家和分家的百年争端衰落了下去,而且家中纷扰不断,却依然没有哪位重臣敢于挑战主家的地位。

所以,为了能够彻底掌控东伊予甚至整个伊予国,将之作为吉良宗家的根基之一,我必须将河野家的势力彻底消灭。

出于这种考虑,我这次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没有接纳任何豪族的降服,几乎是一路打到了汤筑城下。这种打法,显然很对井伊宣政、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的胃口。他们统领先阵连番征战,每人都立下了不少功劳。

在海上,水军主力由岩松经定、二见光成率领,作势前往今治港町和汤筑城町劫掠,以图逼迫河野水军和来岛水军出战。可是,他们两方却极为淡定,一直龟缩在内港不出来,依托水寨和岸防守备。这让岩松经定、二见光成两人极为郁闷,却又不能当真洗劫两町,毕竟那是我预定的领地,而且三重町的津屋和淡路国的军港都会慢慢迁移过来。

听到水军传来的消息,我感到非常纳闷。来岛水军的现任统领来岛通総,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娃娃,哪来这份淡定的功夫?河野水军也是,整个河野家倾覆在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为什么至今毫无动作?而他们这般坚持,又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直到村上通清孤身晋见,我才明白了一些内情。这段时间,他们并不是着意死守,而是始终在犹豫。为了该投向毛利家还是吉良家的问题,来岛水军的来岛通総、村上通清兄弟和入继名门得居家、掌握河野水军的兄长得居通幸争论不休,一直无法作出决定。直到我率军包围汤筑城,他们才慌了,于是让最小的弟弟村上通清前来试试风向。

村上通清年方十二岁,和嫡长兄得居通幸、次兄来岛通総是河野通直女儿所生的一母同胞。看见他小小年纪、佯作镇静的样子,我忍不住就有了些怜悯之意。说起来,还真是为难了他们兄弟,几个人年龄都不大,而且自幼父母双亡(母亲生通清时难产而死,四年后父亲通康去世),连身为长子的得居通幸如今也只有十八岁,却要面临这么重大的抉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父亲来岛通康,是一个非常传奇的人物。他先后娶了河野通直的女儿和毛利元就的外孙女两位正室,生下四子二女。嫡长子得居通幸继承名门得居家,统领河野水军;次子继承自家家业,统领来岛水军;四子牛福丸,是元就的外孙女所生,在通康去世之后,随改嫁给河野通宣的母亲一同来到河野家,然后因着毛利家进入伊予国的东风,成为了河野通宣的养嗣子,也就是河野家的现任家督;两个女儿,一个嫁给毛利元就嫡出第四子、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的同母弟穗井田元清,生下的毛利元秀,在很长时间内都是毛利辉元的继承人,也是关原之战时毛利家的总大将;另一个女儿嫁给能岛水军的村上武吉,生下能岛水军的下任统领村上元吉,并且娶了五大老之一小早川隆景的唯一一位养女(这家伙没亲生子女,只有养子秀包、秀秋和这一个养女)。

也就是说,来岛通康什么都没做,子孙就差点统领了整个山阴、山阳外加整个濑户内海西部。而他自己,也负责河野家的内政、外交和军事等事务,一度被立为义兄河野通宣的继承人,结果因为家臣意见不和而未能如愿,于是离开河野家中枢,避居自家的来岛城,直到打垮大内家、奠定毛利家腾飞之基的严岛之战时,才应毛利元就、小早川隆景之请重新出山。

这时候,村上通清已经拜服在我的面前:“在下是来岛家的村上通清,特来拜见左卫门尉殿下……”

“是金吾殿下”同样只有十二岁、新近才元服的佐竹能若丸宣秀在一旁大声提醒道,“一个多月前,蒙天皇陛下亲诏,殿下已经升任从五位下左卫门佐之职了”

“是。拜见吉良金吾殿下。”村上通清连忙改口道。

“没关系,”我向佐竹宣秀摆了摆,和蔼的问村上通清,“来岛通清殿下此来,是为了商量投降的事情吗?”

“这个……”村上通清有些紧张了。他大概没有想到,我没有任何客套,直接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请尽管直说”我鼓励他道,“说句不客气的话,从年龄来说,我应该是你们兄弟几人的长辈,在我面前,即使失言也没有关系,所以不用有任何顾虑。”

“是,”村上通清点了点头,“在下兄弟三人讨论了许久,觉得金吾殿下向来仁厚,值得我们的托付和信任……我们的根基是在水军,领地在伊予国,金吾殿下也是织田家的水军总领,而且差不多控制了整个海上,同时也控制大半个四国……可是,这次金吾殿下却一路狂攻,没有接受任何豪族的投降,连我们的弟弟,恩,是家主派人请降,也被金吾殿下打发了回来……所以我们不知道,如果降伏的话,是否会保留家名和领地呢?”

因为紧张的关系,他这些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但是条理大概是清楚了,就是希望能够保证降伏后的领地和地位。而说完之后,他就再次拜服了下去,等待我的答复。

“唔,”我学着信长平素的样子,威严的哼了一声,“如果我不同意你们的意见,你准备怎么办?”

“这……”他轻轻惊呼了一声,抬头望了望我,很快又伏在了地上,“在下的话是传到了,也算完成了使命……反正在下跟两位兄长和家主不一样,没有什么责任,所以不能回去也没关系……”

“呵呵”看他一副已经觉悟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请起来我并不是一定要对付你们的。”

“是这样吗?”村上通清起身,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错,”我点了点头,“实话和你说伊予是我预定的封地,将会作为本家的直领,我不希望留下太多旧势力,所以才会这么强硬……不过,你们是水军,陆上的领地不多,所以是没关系的。能够避免战斗、降伏于我的话,我只会欢迎,并且给予适当的奖赏。”

“那么在下就放心了”村上通清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非常感谢金吾殿下的大度”

“不必客气。烦请通清殿下回去,就这么和你的两位兄长转达”说着,我示意佐竹宣秀取下案上的肋差,送给村上通清,“此刀名为千子寸延,乃伊势村正家所制,不特锋利,而且刀姿独特优美。初次见面,就以此作为礼物好了。”

“是。谢金吾殿下厚赐”村上通清恭敬的接过肋差,向后退出主帐。

七月末,河野水军的得居通幸、来岛水军的来岛通総一同来到汤筑城外的军营,向我表示降伏,同时,部分打着两家旗号的船只离开内港,在村上通康的率领下,向汤筑城的水门投掷了十来发焙烙,表明与河野家决裂的意思。受到这番打击,汤筑城守军士气大跌,担任家督后见役的河野通吉无可奈何,只好主动打开了城门。

顷刻之间,井伊直虎、蜂须贺景胜、宫田光次、城户一辉等人率半支井伊赤备和整支蟹江备涌入城中,迅速控制住了各处要地。随后,我带领佐竹宣秀等近侍前往本丸,会见现任伊予守护、河野家家督河野通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河野家非常亲睐通宣和通直这两个名字。现任的伊予守河野通直,养父是伊予守、左京大夫河野通宣;伊予守河野通宣的父亲是弹正少弼河野通直,也就是来岛通康的岳父;弹正少弼河野通直的父亲,又是刑部大辅河野通宣……再算上刑部大辅河野通宣的父亲,原名刑部大辅河野通直、后来拜领足利义教偏讳的河野教通,五代家主的名字居然是轮着来的。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轮回要划上句号了。我已经决定,没收河野家的所有领地。

在天守阁,我以土佐守护的身份,最后一次平等的拜会了伊予守护河野通直。他的相貌十分俊秀,今年不过十一岁,比异母兄长村上通清小一年,看上去却比村上通清更老成一些,只是因为外面走廊布满我的近侍,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这次作战,予州殿下辛苦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却也展现了自己的抱负,想必能够安心离开了”我按着套话说道,态度非常的客气。

“金吾殿下……”他的话语有些迟疑。

我微微点了点头:“若有什么意愿,请尽管吩咐,我一定尽量满足。”

“是吗?”他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身为家督,就应该有这种觉悟啊”

他忽然端正的坐好身子,态度也变得十分郑重:“听说金吾殿下家中的兵法师范,乃是剑术名家柳生家的高。若能由那位殿下为我送行,我将感激之至。”

第一百一十九章:乱世人心(中)

显然,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要求他切腹殉家。会员打

(小说)

“予州殿下也听说过柳生严胜么?”我微微笑了起来,“他此刻正在淡路养宜馆的道场中,予州殿下若想见他,今后多的是机会。”

“今后……?”河野通直惊讶的望着我。

“是的,”我点了点头,“我想请予州殿下离开伊予,迁往淡路养宜馆住下,并且愿意奉上五百石作为供养……养宜馆位于群山之中,风景优美,乃是难得的山居胜地,我和拙荆,昔日都曾住过好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河野通直全身松懈了下来,“那么我就去养宜馆”

无论如何,能够活下来,都是值得庆幸的,特别是对于他这么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而言。

而我,也没有必要下这个狠。河野家作为基业的领地和汤筑城,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中,数百年来的家臣团和豪族众,已经被我一路消灭得干干净净,不可能再翻起什么浪来。这样一个失去家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值得忌讳的。即使毛利家打算以他为傀儡图谋伊予,也得先消灭我的军势和水军,然后攻下淡路岛再说。

就让他在养宜馆安安静静的住下去

也许这有些伪善,却是我至今依然坚持的少数原则:君子远庖厨。也就是说,不亲自参与太过残暴的事,正如在畿内,我不愿意参与对纪伊一揆众的围剿一般。虽然这三万一向宗信众,是由我一力组织围困的,把军势交还给信长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

与此同时,北陆的柴田胜家,也处决了加贺半国江沼、能美两郡的一万四千名一向宗信众。这件事情让上杉谦信极为不满,严厉指责织田家残暴无道,然后趁势中断了两家之间的联盟。

在我看来,他中断联盟,不是因为这番义理,是因为感到了织田家的威胁。目前他正在平定越中地区,也曾经数度侵入加贺北部半国的河北、石川两郡,或许已经将越中、加贺两国,以及两国北面的能登半岛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

上杉谦信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被看做是坚持义理的义者,在后世简直就成为义理的化身。然而,他出阵关东,曾经多次进行人狩(贩卖人口)和物狩(抢劫财物),就地筹措军费,这实在无法说清是有什么义理来支持。关东八屋形之一、佐竹家的英主佐竹义重,就非常的不待见谦信,面对北条家的侵攻,宁愿接连武田信玄,也不愿向这位关东管领低头,武田信玄出阵三方原时,还在关东搅事,讨伐游走于上杉、北条之间的小田氏治(小田政治之子、足利义澄的亲侄),帮着武田信玄拖住上杉谦信。

依我的看法,谦信应该是过于自负所以在对待领内民众和外地民众时,他差不多就是两种态度。而自诩昆沙门天化身、并且坚信不疑,甚至为此终身不娶,这完全可以说是到了自恋的境地。他帮助信浓村上义清、小笠原长时对抗信玄,与其说是坚持义理,不如说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以及和另一位强者武田信玄互相竞争的心态。而多次出阵关东,也是为了保证作为关东管领的尊严,而不是为了解救那些被北条家蹂躏的豪族。

他和织田信长,可以说是战国时代最为自负的两个人,而且各自走向了对应的两个极端。织田信长希望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所以最痛恨忤逆他的人,对于反叛的人毫不软(唯一例外的是松永久秀);上杉谦信则希望所有人将他高高捧起,所以非常在乎形式,并且注重自己的权威,那些反叛的豪族,只要愿意在他面前认错跪拜,然后重新尊奉他,差不多都能够得到原谅(难怪会被认为是女人,他的这种自负,完全是女人式的,是虚荣到了极致的女人所具备的啊)

永禄四年,他以十万军势包围小田原,可以说是大涨了威风,而后在鹤冈八幡宫进行的关东管领接任仪式上,面对按照古例没有下马拜见、年已六十七岁的成田长泰,他当着朝廷关白近卫前久、前任管领上杉宪政及关东诸豪族的面,用折扇打落了对方的乌帽子,以至于成田长泰气得当即回城掀起了反旗。

不过,最近这两年,上杉谦信终于有些开窍了,不再是在关东、北陆两地奔忙,也不再和武田家死掐,而是专务于攻略相邻的越中国,以图扩大自家的实力。

对于上杉谦信的军事能力,我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在关东,还是在北陆,历次的野战他还从没失败过,最不济也能成功撤退。可是,他的领地毕竟只有那么点,军势也并不多,本年出阵越中时,总军势只有两万不到,大部分都是按照刚制订的《上杉家军役账》向各国人豪族摊派而来,列名其上的九十六人,分别出一定数量的长枪、长弓、铁炮足轻和骑马武士,最多的是笔头家老山吉丰守,需提供长枪235柄,弓40人,铁炮20挺,旗本30人,马上武士52骑共计377人的军役。然而,由于上杉家并没有完成领国化,所以这其中除一门、谱代以外的不少豪族都只是奉谦信为盟主而已,时不时就来两场叛乱找点刺激,这一点,比相邻的武田家要逊色许多。

更重要的是,织田家已经强势崛起,大势所趋之下,上杉谦信本人再厉害,也无法扭转整个局面。而且北陆道路难行,冬、春两季的大部分时候,都被大雪封住,不适合大规模出阵,柴田胜家只需牢牢守住北陆通道,上杉谦信就无力提师远征,只能望畿内兴叹罢了。

我本人对于上杉家,更是颇有一些应付的方式,那就是从经济方面出发,打击上杉家的生命线。

和武田家类似,上杉家领内同样以山地为主,石高不多,如果说武田家的强盛之源,是甲斐的金山,那么上杉家的强盛之源,就是越后的青苧贸易和海上商路(虽然海上的佐渡岛有日本第一金山,但是谦信不知道……)。

青苧又称苎麻,国际上称为中国草,主要栽培于我国南方,日本则集中在越后地区。这是不逊于棉花的优质纺织原料,纤维比最高级的棉花还有长上数倍,脱胶后颜色洁白,呈现丝样光泽,和生丝有些类似。以之织成的夏布,“轻如蝉翼,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曾被中国历代朝廷列为贡布,成为皇室和达官贵族喜爱的珍品,20世纪30年代曾获巴黎国际博览会金奖。

日本国中,这种织物在畿内尤其受欢迎,是鼎鼎大名的西阵织主要原料之一。早在南北朝时代,畿内的商人就成立了天王寺苧座、坂本苧座、京中苧座等,垄断越后到畿内的青苧贸易。到了谦信的祖父长尾能景时,他建立越后苧座,控制了越后的青苧输出,遂奠定了长尾家兴盛的基石。谦信继位后,继续强化了对青苧输出的控制,并进一步控制了越后畿内商路,向往来的商船、商人征收税钱,作为家中出兵的经费。

除此以外,还有食盐交易,也为上杉谦信赚了不少钱,那批传为美谈的、给武田信玄送去的救命盐,同样也是收了钱的。所以,历史上到他去世时,虽然经历了前几年与织田家的大战,春日山城中却还储存着两万七千一百四十两黄金。

事实上,抑制上杉家的过程已经在进行之中了。勘合贸易运来的大批生丝,挤占了供应京都西阵地区纺织原料的巨大份额,武田信孝控制若狭湾,明智光秀筑坂本城,羽良秀吉筑长浜城,都部分的垄断了越后畿内商路。

这一番过节,或许是上杉谦信和织田家翻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解除与织田家的盟约后,上杉家很快就加入了反织田联盟,并于八月份通过足利义昭的调解,和甲斐武田家、相模北条家达成“甲相越一和”,同时与宿敌一向宗达成了和睦。失去武田家在信浓、北条家在关东的牵制,又失去越中一揆势力的支援,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被上杉家和家中亲上杉的小岛职镇联合驱逐,从富山城逃往京都往依信长;新川郡分郡守护代椎名康早几年前叛离上杉家,已被上杉家驱逐出世代居住的松仓城,从位于越中国东部、占据半个越中国的新川郡逃往最西端的砺波郡,这次上杉家横扫整个越中,他居住的莲沼城也受到围攻,本人被迫自尽。于是,越中一国全部归于了上杉家的控制之下。

上杉谦信的下一步目标,是神保、椎名两家名义上的主君,控制能登半岛的能登畠山家。能登畠山家留在上杉家的人质畠山弥五郎,是现任家主畠山义隆的亲叔叔,今年才十二岁。上杉谦信提前为他元服,取名畠山义春,然后声称畠山家前任任家主,畠山义隆之兄畠山义庆去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畠山义庆当初也是家臣放逐前前任家主畠山义纲(畠山义春亲兄长)后所立,实际上同样是撍主,所以要以关东管领的身份讨伐撍主叛臣,以正天下视听。

仿佛是和上杉家相呼应,毛利家也行动了。九月份的时候,吉川元春进入因幡国,攻击山中幸盛的私都城,城中的尼子家遗臣横道兄弟、森胁久仍见势不妙,主动向毛利家降伏,山中幸盛再次逃往京都,然后被信长安排在明智光秀下攻略丹波国。

毛利家的动作,是在情理之中,上杉家的行动,却比原本历史上发生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也让第二次信长包围网提前出现。信长感到来自上杉方的压力,立刻做出了部署。他传令柴田胜家加快平定加贺的速度,取得北加贺作为两方之间的缓冲。不久前占领的加贺半国,信长封给了泷川一益,命他以正在修建的大圣寺城为据点,作为织田家攻略北加贺国的先锋。

这时候,纪伊一揆势已经被覆灭,石山本愿寺又被佐久间信盛率军团团包围。除此以外,畠山义周也收到命令,率本部军势及大和国的筒井、松永两家攻略纪伊国人众所在的日高郡和牟娄郡西部。

然而,这个时候,松永久秀却突然举起了反旗。他拒绝了信长的出阵命令,然后将兵力收缩到信贵山城,作出了长期笼城的准备。

他这样突然反叛信长,似乎是非常不智的行为。可是,想到他以前曾经一度权倾天下,统领大半个畿内,应该就可以理解了如果说在畿内居于原田直政、佐久间信盛之下,他还没有什么话说,毕竟两人乃是信长的亲信家臣;那么,连半路投靠的明智光秀也爬到他头上,这就不免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了。更何况,这次他和筒井顺庆都参与了覆灭纪伊一揆势的行动,信长奖赏功劳时,却只是将原田直政死后空出的大和守护职交给了筒井顺庆,原田直政名下原属于他的多闻山城,并没有返还给他,而是被信长下令拆成石料运往安土,这肯定也让他对信长失望非常。

这次攻略纪伊,信长又将松永久秀划归到畠山义周之下,这让他终于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于是悍然掀起了反旗。

他的如意算盘,我也大致能够想明白。从天下大势来看,目前织田家面临毛利、甲相越同盟的联合包围,东西两线都受到威胁,各方面军团、预备军团都无法放松,而且领内中心地带还有石山本愿寺的隐患,他这时候起事,有相当大的机会搅乱织田家的战略体系;到时候如果织田家失势,他作为畿内反织田家的第一人,将获得极大的声望,并且无可争议的占据最大的一块蛋糕。

而从个人荣辱来说,松永久秀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绝对是时日无多,所以在临死前疯狂一把,至少可以重新成为天下瞩目的焦点,让时人回忆起他之前的辉煌,从而慰藉他近几年越来越边缘化的郁闷。这样即使失败,也肯定有一个笔墨浓重的谢幕。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这或许就是松永久秀当下的考虑。(wap.shouda8机小说)

而他的叛露an,确实在畿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连信长本人都非常吃惊。他并没有立即讨伐,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次对松永久秀确实寡薄了一些,于是命担任堺町奉行的松井友闲担任使者,前往信贵山城面见松永久秀。

在给松井友闲的命令中,他写道:“仔细问清楚原委,然后问他有什么要求,之后详细的报告上来,由余做出裁断。”

可惜松永久秀根本不领情,甚至都没有让松井友闲进入城内,只是一味的召集军势,加强城中的防御。这终于让信长怒不可遏,当即将松永久通留在安土的两个质子押往京都,在六条河原斩首示众,然后传令南河内的畠山义周、东大和的筒井顺庆就近讨伐,并且调美浓的织田信忠前来主持。

畠山义周和筒井顺庆接到命令,很快就发动了进攻,细川藤孝才结束。然而,信贵山城的防御体系坚固无比,乃是松永久秀昔年权倾畿内时,用来监控大和、河内两国的重要据点;久秀自己又是筑城名人,他的筑城本领,连信长都曾为之惊叹,甚至丹羽长秀在规划安土城天守阁时,也部分的参考了信贵山城的格局,正是倚仗着这样一座城池及其支城,松永久秀才敢悍然揭起反旗,岂是那么容易攻下的?畠山、筒井两家合力攻了三天,依然毫无寸进,只好暂时歇兵,等待织田信忠的主力到来。

十月一日,织田信忠率三万主力到达大和国,和两家军势汇合,麾下总人数达到四万。他在法隆寺布下阵势,并且听取了畠山义周、筒井顺庆的前几天攻城的详情,随后决定稳步进击,慢慢拔除松永家外围的各个支城,一方面消耗松永家的有生力量,一方面打击信贵山城守城方的军心。

这个方法果然凑效,织田方以众凌寡,松永家外围的各个城呰逐一陷落。到了十月五日,有着一千守军、被久秀寄予厚望的片冈城,也被筒井家的五千军势和稻叶一铁所部合力攻克,守城家老海老名友清、森正友二人尽皆战死。得知战报,信贵山城的守城方免不了深受打击,而信贵山城本城,也直接暴露在近四万军势的兵锋之下。

最终决定战事走向的,是松永久秀的家臣森好久。他原本是筒井家的谱代,筒井家居城筒井城陷落后,由于同族森正友的劝说,成为松永家的家臣,并且渐渐得到了久秀的信赖。这次作战,他和松永家的家老冈国高一起,受命领本部的两百铁炮守备信贵山城的三之丸。之前在得知片冈城陷落时,他已经对守城的前景有所动摇了,而森正友的死,更让他深受触动,等到发现攻略北门的正是故主筒井顺庆,他就起了返回筒井家的心思,偷偷和筒井家家老松仓重信取得了联系。筒井顺庆大喜,立刻同意了森好久的归参请求,许诺归还他的领地,并且给予一定的加增。而送信的使番,也受到了筒井顺庆的重赏,带着三十两黄金回到三之丸。

于是,十月十日的时候,信贵山城的三之丸忽然发生了内露an,家老冈国高在混露an中被铁炮击杀,三之丸也向织田家打开了城门。受此影响,二之丸不久也被织田家攻下,只剩下松永久秀父子所在的本丸。松永久秀自知不免,在天守阁的第四层以城中储备的全部火药自爆,巨大的爆炸,几乎掀掉天守阁的整个屋顶,而他本人自然是尸骨无存。一代奸豪,就此湮灭在历史之中。

由于此战的功绩,织田信忠再次得到朝廷的升迁,担任了从三位参议、左近卫中将。筒井顺庆也受到奖赏,获封松永久秀的信贵山城及附近三万石领地,但他并没有迁移过来,而是废弃了这座已经有些残破的坚城,拆成石料运往领内,准备另行建筑大和郡山城作为本处。畠山义周此战功绩不显,没有得到什么奖励,依然受命领南河内和大和势攻略纪伊。

临行之前,他却忽然来到了淡路洲本城。

对于他的来访,我感到十分惊讶:“义周殿下不是要征讨纪伊么?怎么还有空闲前来淡路呢?”

“其实这是大纳言殿下的意思……这次攻略松永家,我的表现可谓是乏善可陈,大纳言殿下担心我无法顺利完成纪伊攻略,所以命我前来请求宣景殿下的协助,”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我本人也很乐意前来拜访你的。”

请求协助么?不是命令……也就是说,是否帮忙由我来决定。

“没问题。”我爽快的答应道。他目前是我在勘合贸易上的搭档,也是津屋的重要贸易伙伴,而且还有周景和明子夫妇俩的面子,我怎么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当然,帮到什么程度,那还需要考虑一下,太冷淡了自然不行,太过热切呢,信长大概也不会愿意看到。

想了想,我向他作出承诺:“稍后我立刻下令,让有田郡的仁木景政也参与攻略另外,还有熊野的安宅水军。他们在我的水军系统中,是除主力水军和新加入的来岛水军以外最强大的一支,而且向来在熊野地方的牟娄郡活动,对南纪伊地形和各豪族情报都非常清楚,肯定能够帮到义周殿下的忙。”

“是吗,那真是谢谢了”畠山义周显得十分高兴,“说来惭愧,虽然担着纪伊守护的名义,可是对于国中众豪族的情况,我却不是太清楚。若能够从宣景殿下这里了解一番,就真是帮到了大忙啊”

“这个容易。”我吩咐佐竹宣秀前往四楼书房,从各国卷宗里面把纪伊卷取来。这些各国的卷宗,是综合津屋、水军和伊贺众等各方面的情报汇总起来的,有些详细,有些比较简单。而作为南海道的分国之一,以及熊野水军所在的地方,纪伊卷的内容相对来说算是比较完善,里面有详细的地图,势力分布情况,各势力间的关系,以及重要人物的情报等。即使是事先对这一国毫无所知的人,看过情报之后也能有个大致的了解。

“因为之前主公曾经有意让我平定整个纪伊国,所以我很是下了一番工夫,结果却是奉命攻打伊予……呵呵,如今能够帮上你的忙,倒没有lang费这番心力,”我一边笑着和畠山义周解释,一边摊开了地图。

“这是……地图?”畠山义周忍不住问道。

“恩,”我点了点头,“是按照南蛮人的绘图法制作的,比一般的地图要精细一些。”说着,我大致给他解释了方向标、比例尺、各种图例的问题。这个不算难,他很快就差不多明白了,然后点头同意了我的论断。

“确实比惯用的地图来得精细。”他说。

“是啊,”我点了点头,指着地图上的几条河流向他介绍,“不少情报是由水军得来的,他们差不多都是围绕各条河流在调查……这是比较合理的做法,因为河流周围都是良田,一般都是各势力的中心地带,而各条河流,往往就是各郡或者各势力的分界线。特别是在牟娄郡西部,只需要注意会津川河口的田边城,富田川边的龙松山城,以及熊野川河口的新宫城就可以了。另外,日高郡日高川的河口,有汤川家的纪伊龟山城,中游有玉置家的取城。”

“日高郡的汤川家和玉置家,牟娄郡龙松山城的山本家,这三家是纪伊国人众中实力最强的三家豪族,从镰仓时代起为京都的六波罗探题效命,南北朝时代曾跟随幕府征战,并成为幕府直属的奉公众,用来制约担任守护的畠山家,不过最终这三家也投入了畠山家的麾下。”

“我想,以义周殿下的足利家出身和畠山家家承,只要以实力降服了这三家,应该能够得到他们的拥护和跟随。”最后我这样说。

“那么这两个地方呢?”畠山义周指着地图上的田边城和新宫城问道。

看来,畠山义周的战略目光不错。这两座城,正是日后德川御三家之一的纪州德川家两大支藩所在地。

“田边城是属于目良家,所在之处称为口熊野,是熊野古道中边路和大边路的分界点,旁边的会津川,是南北纪伊的分界线,这里除了目良家外,还有好几家中小豪族,基本都是从属于汤川家配下。新宫城在熊野川河口,是南纪伊国西部和东部的分野,目前由堀内家控制,”说到这里,我稍稍顿了一下,“但是,堀内家已经被东部的安宅家打压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我没有将此地封给安宅家,所以安宅信康没有发动最后的攻击。”

“那么,我这次征伐南纪伊,就到熊野川西岸为止好了。东岸既然是安宅家在治理,自然不用我来费心。”畠山义周明白我的意思,呵呵笑着说道。

“得到这样的承诺,我真是安心多了。而安宅水军,也一定会尽力配合义周殿下的攻略”我也笑了起来。安宅家的那四万石领地,虽然说起来很多,但是太过偏僻和荒凉,基本上无法指望城町收入和寺社收入,领内也仅仅只设置了一个勘定奉行而已。更重要的是,这片地方虽然是我封给安宅家的,却没有得到信长的安堵,从法理上来说,随时都可以被信长封给别人。若真有那个时候,我就只好再为安宅家准备一块领地了。

如今有纪伊守护畠山义周的这句话,总算保证了安宅家的地位。

“宣景殿下客气,能够得到这些宝贵的情报和助力,真是托了你的福,”畠山义周忽然感叹起来,“现在这个世道,像宣景殿下这样的仁厚之人,实在是不多了……尤其是我义周,从义辉兄长蒙难起就深受照顾,实在是感激不尽就连这纪伊半国,听说大纳言殿下原本是准备封予你的,是多亏你相让,才能到我中的啊”

“只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既然义周殿下是纪伊守护,自然该领有纪伊国。”我谦虚道。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相对于这纪伊半国,控制濑户内海中部、有别子铜山的东伊予对我更加重要,而由亲近的畠山义周来领有,不仅合乎情理,也方便景政经营有田郡,并且为熊野水军的活动提供便利。

听了我这句话,畠山义周脸上露出一丝感动。他沉默了片刻,把位置向我移近了半米:“那么,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宣景殿下。”

“请讲。”我明白,他大概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之所以决定和我说,应该是认为我对他怀有极大的善意,而且人品值得信任。

“是关于原田直政殿下的事,”他稍稍放低了声音,“我认为,这次大纳言殿下的处置,实在是太过于严厉了……当然,其中或许有些内情听说在作出处置之前,大纳言殿下曾经和宣景殿下商量过,不知宣景殿下是否清楚?又可否稍稍告知一二?”

“是这件事啊……”我沉吟着,感觉有些为难。信长对原田直政的处置,其中确实有内情,那就是原田直政替我背了不轻的黑锅,而我则将信景交给信长作为忠诚的保证。可是,这件事在我来说,是委过于人;在信长来说,是处罚不公,都不算什么光彩,有必要对他说吗?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达这样交心的地步。而且说了的话,只会影响我和信长的形象,也辜负了信长对我的信任。

“义周殿下,为什么问起这件事情?”我想了想,反问他道。

“这个……”畠山义周显得有些犹豫。不过,也许是出于信任,他终于还是说了:“实际上,在攻击信贵山城受挫时,我曾经接到过松永久秀的书信……”

“什么”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声音之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这是我的地盘,而且除了养子佐竹宣秀以外,并没有别人在场,不需要担心什么。(

)(wap.shouda8机小说)不过,看见畠山义周担心的神情,我还是挥让佐竹宣秀退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家伙在信中这么说的?”

“他说,大纳言殿下极为霸道,有意独占整个畿内,所以不仅把南近江的柴田赶到了北陆,还要把北近江的羽良赶到山阳;原田直政不过是打了一场败战,而且还以生命洗刷了耻辱,却因为封地都在畿内,所以全部被剥夺;还有你吉良殿下和丹羽殿下,虽然主持中枢,在畿内却没有什么封地……身为谱代和亲信家臣都是如此,我们这些畿内的外样恐怕难以善终,明智殿下征伐丹波的波多野家,就是收回外样领地的开始……”

这番吐槽,还真是够厉害的难怪在后来的攻城作战中,义周一直提不起什么精神。

不过,据我看来,这些论据都实在过于牵强了:“柴田、羽良都是出镇一方,没看见他们都欢天喜地吗?长秀殿下是要辅佐信孝少主,而且不是还有南近江的爱知郡么?波多野家受到征伐,是因为他们处在京都边上,又是山yin的最东端,而且一直对本家若即若离,那么无论是为了京都的安全,还是方便征伐山yin,都必须清除这一不稳定的因素……至于原田直政殿下,倒是的确有一些内情,只是限于和主公的默契,我不方便向外透露而已。”

“宣景殿下的解释,的确非常合理,”畠山义周沉yin着,“那么,筒井殿下呢?以这次的功绩,以及大和守护的身份,领有松永家全部的旧领也不为过?可是筒井殿下却只得到了三万石和信贵山城,这难道不是出于对外样的压制么?”

“义周殿下,有没有注意到筒井家是什么身份?”我笑着问道。

“是大和兴福寺一乘院的院家。”畠山义周回答。

“这不就是了”我呵呵笑了起来,“所以,筒井家的领地,可以说是兴福寺的间接寺领。主公向来反对由寺社领有大量土地,自然不会加强这一势态,让兴福寺控制整个大和国。”

“是这样吗?”畠山义周显得有些恍然,“难怪我鹿苑寺之前被三好家侵占的寺领,至今都没有恢复……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我想大概是,”我点了点头,“总之,松永久秀这个家伙,最擅长惑露an人心,实在不足以信任。当初的三好长庆,被他mi惑得杀掉了自己的亲弟弟安宅冬康,使三好家水军陷入极大的混露an;三好三人众听从了他,突袭令兄御所,以至于令兄蒙难,三好家也成为畿内侧目的逆党;三好义继受他的蒙骗,先是和三好三人众反目,分裂了三好宗家,然后又进攻畠山昭高殿下,招致主公的怒火,最后合家自尽……这样的人,无论他说什么,义周殿下都完全不用理会。”

“明白了,”畠山义周点了点头,“我立刻将信件上交给大纳言殿下……”

“现在不能上交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是接到信时上交,自然是毫无妨碍,还可以得到主公的好意。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过了近一个月,再上交的话,主公就知道义周殿下曾经犹豫过,并且因为义周殿下立场不坚而心存芥蒂。”

“那么,该怎么办呢?”畠山义周有点急了。

“义周殿下尽快将信件毁掉,权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后主公若问起,就说当时已经将信函烧成了灰烬……而我今天,也没有和义周殿下谈论这个问题。”我郑重的向他建议说。

真是的,除非我愿意当一个可耻的告密者,向信长揭发义周的这番犹豫;不然的话,让信长知道了这件事,以及今天的这番密谈,以他如今的强势,畠山义周固然是栽定了,我同样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

“宣景的这番好意,我义周铭记在心,”畠山义周郑重的躬身致谢,“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被安排在贫瘠的四国,离开畿内的中心地带,宣景殿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嘛……我从来不认为,离开中心地带有什么不好的”我笑了笑,“从前还在尾张时,家中的攻略重心是美浓国,家中的诸位重臣也都愿意留在东线,只有我坚持攻略伊势;后来本家的势力扩大,诸位都尽力招募家臣,扩大自己的备队,以求取得更多的战功,只有我一个人在发展水军。到了如今,结果如何,义周殿下也是清楚的……所以,主公愿意让我负责南海道事务,控制濑户内海,可谓是知人善任,而我也感觉非常的自在。”

“宣景殿下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啊”畠山义周叹道。

“但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简单的回应了这么一句。

送走畠山义周,我陷入了思索。

不得不承认,松永久秀的那番游说,听起来颇有一些道理。其中的关键,就在于信长一直以来的强势,以及畿内这一地区的特殊性。

虽然我对畿内没有太过特别的感觉,可是,在畿内各大名和豪族心目中,却非常看重中的地盘。想想看,这里是朝廷所在地,是幕府所在地,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可以非常方便的向朝廷和幕府靠近。连朽木家这样的小豪族,家主朽木晴纲(朽木元纲之父)都能够拜领将军偏讳,成为幕府御供众,并且娶朝廷从一位权大纳言飞鸟井雅纲之女,丹波豪族赤井直正,甚至纳关白近卫植家之女、近卫前久之妹作为继室;而南近江的六角家,占据河内的三好家,能够担任管领代,进而在畿内筑起莫大的势力,不也是因为他们人在畿内么?当初三好长庆首次上洛,不过只有两千军势,结果就bi得将军足利义晴出逃,管领细川晴元妥协,和他比起来,因为滞留京都而让尼子经久坐大的大内义兴,带领两万五千军势却死于半路的今川义元,该是多么的遗憾和冤枉他们两人的势力,要远远超过京都边上的六角家和上洛之时的三好家,却因为山高路远而惨痛收场,简直就该内牛满面到无语凝噎了……

一直以来,畿内从来不缺野心者,也是争斗最为频繁的地区(其次才是关东)。在众大名的潜意识中,大概都以为自己的家族能够成为下一个六角家或三好家;即使是那些豪族,也有柳本贤治、木泽长政、茨木长隆、三好元长、松永久秀等人作为榜样,可以憧憬以大名家臣的身份出人头地,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控制幕府,进而成长为实力大名。

这种想法,在畿内可以说是根深蒂固。即使松永久秀如今兵败自爆,也无法阻止众人的野心……或许畠山义周也是其中的一个,心中隐隐怀着回归足利家、重振室町幕府的企盼。

而以松永久秀在畿内的广泛人脉,当初收到信件的人肯定为数不少。除了死敌筒井顺庆以外,摄津的荒木村重,丹波的波多野秀治,波多野秀治的义弟、东播磨的别所长治,北近江的矶野员昌和朽木元纲,这些人应该都会收到类似的信函。而看到信中内容后,一定会有人怀着和畠山义周差不多的顾虑但是和畠山义周比起来,他们既没有和信长的亲缘(虽然亲缘不一定能够影响信长),也没有向我这样的圈内人替他们解惑,估计只能把这颗猜疑的种子深藏在心里,由着它生根发芽,结出不信任的果实,并且慢慢主导他们的情绪和判断。那么,一旦织田家遭到什么重大的失败,或者信长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估计他们很可能铤而走险,悍然向信长掀起反旗。

我认为,对于这种可能性,信长肯定考虑过的。然而他禀性坚韧,并且锐意革新,所以即使明白这道理,肯定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强势,反而可能趁机清理这些有异心的大名和豪族。

想到历史上“道粪”荒木村重谋反之后,家中一族人等的悲惨结局,我只能摇头喟叹。当然,历史已经改变,织田家是否会受挫,荒木村重是否会反,甚至信长是否会遭遇本能寺,都已经是未知之数。但是,有一点却是不变的,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铤而走险的下场,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心有多大,那么并存的风险和机遇就有多大。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政局保持平稳,信长和织田家继续掌权,那么安心的居于四国一隅,不去考虑畿内的风云,对我吉良家的延续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当初主动辞去下和泉守护代的职位,将重心从畿内转移到四国,应该是非常合适的抉择。

完成伊予攻略后,我把政事交给秀景负责,把水军交给岩松经定sao袭扰mao利家,因而得到了一段闲暇的时间。趁着信长还没有交待新的任务,我前往土佐莲池城,陪着小夏住了一个月,同时也顺便处理一些家事。秋津已经快十五岁了,按照安排,她明年年初要正式结髻着袴,嫁给蜂须贺景胜,而现在就应该开始作各项准备;羽良秀吉也为年初由我主持元服的羽良景秀提亲,算算年龄,似乎只有小夏身边的女儿海津和养女千姬合适,但是海津性格温柔怯弱,我的想法是安排在家中联姻,以免让她在别家不习惯,那么就只能是千姬了;还有美津,嫁给蒲生赋秀五年后,她终于有了身孕,目前分娩在即,我自然是非常高兴,已经让津屋准备好丰厚的贺仪。

另外,长野藤敦的女儿长野星姬两个月前结髻,然后他非常热切的把她推荐给秀景的次子、侧室长野芳所生的桃寿丸。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为今后的家族继承作准备。他今年已经有三十六岁,如果再没有子嗣出生的话,那么桃寿丸就将成为他的婿养子,以保证家族的安定和延续。论血缘的话,桃寿丸是长野家最后一任直系嫡脉家督长野藤定的嫡女所生,和出身细野支族的长野藤敦之女结缘,然后回到长野宗家继承家主之位,其余的分部、川北、云林院等诸支族都没有话说。而且,桃寿丸还有吉良家的血脉,那么依靠着吉良家这颗大树,作为织田家的外样众,长野家的前途也能够得到更大的保障。

秋津在三重城,长野星姬在安浓津城,为了这两件婚姻,年末的时候我不得不回了一趟伊势国,然后携着菜菜,前往彻底完工的安土城和信景汇合,一起参与信长在安土城举办的第一次新年宴会。

再回到洲本城时,已经离开有三个月了,城中的大友简妮特,又做了一件让我头疼的事。去年圣诞节,女儿冬津才过完周岁不久,他委托若昂•卡布拉尔牧师为她举行洗礼,取名为吉良•德•露娜。

于是,我又创造了一项纪录:除开外样的高山重友等人不算,织田家谱代之中,我是让子女举行洗礼、加入天主教的第一人。

“这件事情你至少该和我商量下的”我责备她道。

“因为机会实在太难得啊”她喜孜孜的向我请功,“卡布拉尔牧师刚刚晋升为神父,露娜是最先接受神父洗礼的孩子,而且正值圣诞节,所以会受到特殊的恩宠呢”

“卡拉布尔晋升神父了?”我惊讶的问道。对于什么神恩、神宠,我毫不在意,可是卡拉布尔晋升神父一事,却引起了我的关注。

据我说知,牧师晋升神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须要取得正式的神学学位。卡拉布尔在日本传教多年,以他的业绩,早该晋升神父了,唯一的障碍,就是他出身船员,未曾在果阿主教区的圣保罗神学院、或者欧洲的任何神学院取得神学学位。如今他忽然晋升神父,实在很令人惊讶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澳men主教区已经正式成立?那么,作为新的主教区开拓者之一,破格晋升神父,倒是说得过去。(小说)

“立刻请卡拉布尔神父来一趟”我命令简妮特的贴身侍女道。据我所知,她受简妮特的影响,也同样皈依了天主教。

“是。”侍女答应着,轻盈的下楼去了。

我也下楼来到底层的正厅,准备接受卡拉布尔的晋见。简妮特和我分开几个月,显得非常的黏人,她见我下楼,也从乳母中接过冬津,抱着她跟了过来,跪坐在身边不停的唠叨:

“殿下,上次带来的蔷薇露,妾身很喜欢,比平常的久藏熏衣香还好……还有那副葵花样鉴妆也不错,不知道还没有没有呢?”

(明廷作为勘合贸易的私人回赐,除了进献给信长家眷的,都被我、长秀和义周分掉,然后也分给了你一份,怎么可能还有?)

“你说让妾身和弥夜多多相处,妾身做到了哦上个月妾身去久原城拜访她了,还送了几瓶上等的熏衣香作为礼物。”

(那是你不想要了真有诚意的话,干嘛不送蔷薇露?)

“殿下……”(伊、吕、波,假名排序歌)

“殿下……”(啊咦唔吔哦,五十音图歌)

“殿下,我们要是再有个男孩该有多好可以继承淡路国和这座洲本城……恩,该叫什么名字呢?最好和女儿德•露娜能够相配……”

“就叫德鲁伊好了”我被她唠叨得烦了,没有好气的回答道。

真是的,以我目前的领地,除了小夏所出、继承土佐吉良家的长子景太郎,以及继承仁木家、担任名义守护的景三郎外,其余的庶子怎么可能再分与一国?那样宗家该怎么办?淡路是本家水军目前的大本营,今后也会是非常重要的据点,已经预定是给嫡次子景四郎了。今后,他将娶岩松经定的女儿为正室,和岩松经定、岩松龙王丸父子联合掌管水军……

这个时候,卡拉布尔刚好走了进来,听到了我们的最后一句话。

“德•鲁伊吗?领主大人,这真是个好名字鲁伊在葡萄牙语中,是天神宙斯中的雷电……看来您对我们的文化了解不少啊”他诚恳的赞叹道。

“哈哈,卡拉布尔神父是?能够这样称呼你,真是非常高兴”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这也是托了诸位的福啊”卡拉布尔客气的鞠了一躬,“因为领主大人,吾人得以和日本最有权势的畿内之王取得联系,并且得到传教许可……所以,这次澳men神学院成立,我应邀担任了神学院的客座讲师,也就破格晋升为神父了。”

“澳men建立了神学院……这么说,澳men是成立主教区啰?”我问道。

“正是这样”卡拉布尔点了点头,接着向简妮特表示致意,“问候您,尊贵的夫人”

“也向您问候,尊敬的神父”简妮特笑容可掬的回答,“谢谢您的解释。那么,以后我的孩子,教名就叫德•鲁伊了啊……”

“简妮特,你先上楼去现在我有正事要商量。孩子什么的,晚些再说”我有些哭笑不得的吩咐。

“是……”简妮特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眼波流转的横了我一眼,红着脸上了二楼。

好我承认,刚才那句话确实有些歧义,不过似乎也不错……我目送着简妮特曼妙的身躯消失在楼梯上,伸邀请卡拉布尔:“神父,请坐下说话。”

“遵命,领主大人,”卡拉布尔笑着坐了下来,“关于令千金的事,我想应该向您道歉……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好。我相信,露娜一定可以得到神的恩宠,成为一位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的。但是,因为夫人的坚持,我没有等待领主大人回来,并且征求您的同意,这实在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没关系。”我摆了摆。听说澳men主教区成立,我的心情非常不错,也就不再计较这件事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计划中的“海神级”护卫舰现在大概有了着落。如果是这样,那么让冬津变成德•露娜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再加上简妮特所憧憬的德•鲁伊。

“大人对夫人,还真是宠幸啊”卡拉布尔恭维道。

“是吗?”我不以为然的笑着。这个评价,在东方观念中可不是什么好话。

和简妮特的结缘,完全是一场政治联姻。即使是这样,出于从小的观念,我对她依然非常温和,有时候可以说是纵容,因此她很喜欢黏着我;而她的美丽容貌和娇柔身体,也让我有一些mi恋。这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同样不是重点。

“我想确认一下,澳men主教区成立以后,不久就要设立澳men总督了?”我向他问道。

“关于这件事,的确已经提上了日程,”卡拉布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根据澳men方面的估计,事情可能很有一番波折……明廷不是西方,也不同于印度地区,那是一个超级强大而极度傲慢的帝国,恐怕不会轻易同意在澳men设立总督的。”(历史上是几年后设立澳men议事会自治,每年向明廷缴纳五百两白银,三十年后的1616年正式设立总督,时值大明万历三十四年)

“也就是说,现在的澳men商业协会,已经脱离了果阿总督和果阿主教区的管辖,改由澳men主教区指导啰?”我的心情更加愉快。

没有总督,那就是教会单独主导了,这更加方便我的计划。

“差不度可以这么说。”卡拉布尔想了想,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这真是个好消息啊无论是对贵教会,还是对和商业协会关系密切的我方,”我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那么,我希望能够得到教会的允许,从葡萄牙商业协会方面得到七十二men舰载火炮。”

“什么?”卡拉布尔瞪圆了双眼,显然是感到非常惊讶。七十二men火炮,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这个……敢问领主大人,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舰炮呢?”他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需要建造三艘海神级护卫舰,以便对付mao利家的水军,”我半真半假的说道,同时试图以感情和恭维来打动他帮忙,“海神级是你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创造的杰作,可以说就和你的孩子一般……所以,你应该很希望看见她们出世的,对不对啊?”

“话虽如此,可这个数目实在太多了一些,”卡拉布尔有些为难,“是否能够加以削减?一艘应该足够了?我记得,mao利水军已经被您击败过一次了的。”

“哪有这么容易”我开始向他描述mao利家的可怕,“mao利家乃是掌握西日本十一国的大名,无论是陆军还是水军,都不是一般的强大。我上次击败的,不过是mao利水军的附庸而已本部的水军还没有动呢”

“是这样吗?”卡拉布尔犹豫了。

对于日本的国情和现状,他们作为外国人,不可能有那么透彻的理解和那么深入的了解。例如,村上水军以前是mao利水军的附庸或者协力,这确实是事实,但作为附庸的村上水军,却比本部的小早川水军更加强大。这在欧洲来说,肯定就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看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我继续趁热打铁:“据我所知,贵教会尊敬的沙勿略神父,当年第一次拜访并得到支持的,是九州岛最强大的大内家?可是,这个大内家,后来就被mao利家灭掉了;还有与贵教关系密切的大友家,目前也受到mao利家的巨大威胁……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我打击mao利家,其实也是在帮助贵教的事业啊”

“……领主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卡拉布尔想了一会,认同了我的这个要求,“我会在教会尽力为您斡旋,但是结果如何,我现在还不能保证”

“这样就够了……你的这番好意,我会铭记在心的”我哈哈大笑起来,“之前你晋升神父,小女是第一个接受洗礼的人。那么,就请你担任小女的教父如何?”

“这是我的荣幸啊”卡拉布尔也笑了起来。

山阳的羽良秀吉,经过几个月的奋战,初步稳定了播磨国的局势,并且趁宇喜多家刚击败浦上家、占领整个備前国的机会,将浦上家原本控制的东播磨地方收入中,甚至还出兵占据了備前、美作和播磨三国交界处的上月城。信长考虑之后,再次决定借助尼子家的影响对抗mao利家。他把尼子胜久和山中幸盛编入山阳方面,让他们在上月城驻守,以之为基地招纳尼子家旧臣,并拉拢附近的各家豪族。

与此同时,北陆军团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一边攻入北加贺的石川、河北两郡,一边在已平定的南加贺基层实施严格的“刀狩令”,以防一向宗再次煽动信众起事。凡是不愿交出武器的讲堂和村落,都被柴田、泷川两人毫不客气的荡平,大量负隅顽抗的死硬分子被剿灭。这种做法很残酷,却非常的有效,不仅废掉了一向宗起事的根基,也震慑了一向宗名下的各大寺院,让南加贺国的局势平静了下来。

然而,上杉家的能登攻略,同样取得了极大地进展。这个进展的取得,说起来还是能登畠山家自己犯下了错误。当初在七尾城被包围之前,出于对这座坚城的依赖(战国五大山城之一),畠山家诸重臣将各自的、各家臣的家眷全部撤入城中,并且捎带上了不少领民和町众,装满了整个七尾城。时间一长,由于卫生状况不佳,城中发生了大范围的瘟疫,守城的形势一下子就变得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畠山家的首席家老长续连作出决定,向信长派来了请降和求援的信使。

作为长家使者的,是长续连出家的第三子、禅宗临济宗孝恩寺住持宗先(后来的长连龙),他除了担任使者以外,同时还是长家送给信长的人质。了解到长家的这番诚意,再加上寄居安土的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也提出请求,信长决定再次向北陆出阵。

五月末,信长出动畿内的三万军势前往北陆,并命令北陆的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率所部北陆军势作为前军,命令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的若狭水军作为侧翼,一起先行开赴能登半岛,解除七尾城之围。他们两方的军势,合计达到一万八千人,和上杉谦信出征能登的两万人相差不多,考虑到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四人接到命令后,立刻召集军势向北陆进发。

但是,这时七尾城内却发生了变故。畠山家的另外两位重臣、同样名列七人众的游佐续光、温井景隆,一直不满长续连大权独揽,又害怕上杉谦信的势力,于是杀害了长续连、长纲连父子,开城向上杉谦信降服。

消息传到北陆军团,才到达加贺、能登两国边境的柴田胜家和泷川一益当即决定撤退,等待信长的大军到达后再一齐进击。可是,上杉家的行动极为迅速,尤其是由各豪族聚集而成的越后骑兵,真可谓是来去如风。他们成功的咬住了北陆军团,并且煽动河北、石川两郡的一向宗在沿途sao扰,大大延缓了北陆军团的撤军速度,也让上杉家主力成功的追了上来,在河北、石川两郡交界处的取川边逮住了正在渡河的北路军团后阵。

面对上杉家的攻击,北路军团的后军一触即溃,很快就败下阵来。他们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归心似箭,又看见自家前军和中军已经过河,而且柴田胜家、泷川一益也过去了,哪里还能组织什么抵抗?无论是武士还是士兵,无论会不会游泳,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向前逃命,然后下饺子似的跳下取川。其中的一部分人靠着这条合流,侥幸的逃离了上杉家的攻击,另一部分人却被这条河流无情的吞没。这些河中的不幸者,与河岸上死于上杉军追杀下的人合起来,死亡人数达到了一千五百之多,可谓是不折不扣的溃败。V

这次交锋,也就是这么一场溃败而已,自然也不能说明柴田胜家比上杉谦信差了很多,以此来拔高上杉谦信,贬低柴田胜家,实在是没有必要。(小说)严格说来,两人甚至没有真正的交,只是上杉谦信因为七尾城内露an占据了先之机,并且抓住了这个机会而已;而柴田胜家则不得不断尾求生,让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先行过河,把后阵留下来阻住上杉军。能够保住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不损(历史上柴田胜家虽败,织田和柴田两家中的有力武将却没有任何伤亡),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局,毕竟在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柴田胜家都完全居于劣势。

柴田胜家转封越前,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说是人心未附,绝对不算过分。至于南加贺,目前还没有被他的北陆军团完全平定下来,北加贺更是被以金泽御堂(尾山御坊)为本处的一向宗占据着,在能登国甚至毫无根基,所仰仗的不过是长续连一族的投诚而已。这样跨越敌境,远征异地和强敌争雄,风险实在太大,换了我或者家中其他知机的人(例如历史上半路撤回的秀吉),都不会贸然出阵的——也就是生性好赌,而且中赌资丰厚、运气又向来不错的信长做得出来。

等到长续连父子被杀,七尾城向上杉家降伏,北陆军团在能登国的唯一支撑也失去了,而面对的则是上杉家气势正胜的两万军势,所处的地方,又是与上杉家达成和睦、与本家已成死敌的一向宗大本营。在失去战机、身处敌境、而且军心不振的情况下,除了撤退之外,柴田胜家已经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而且还必须尽快渡过作为南北加贺国分界线的取川。那么,为了保护本部主力和家中诸人,他只能舍弃后阵的一部分,不然的话,等到上杉家追赶上来,估计全军都没有机会渡河了,损失也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这样仔细的分析,可见柴田胜家的处置并无不妥。而他的失败,实际上是替信长的冒险行为背了黑锅。

但是,无论事情有多么的情有可原,柴田胜家毕竟是战败了。那些投诚不久的越前大小豪族,以及作为敌方的加贺一向宗,只会看到他战败的事实;而上杉方面,自然也会着力宣扬这个事实,并且因之军心大振。可以想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北陆军团和柴田胜家将面对着内部大小豪族的消极态度,以及外部上杉家、一向宗的大力反扑,处境会非常的艰难。

没过多长时间,织田家的西线也发生了战事。

由于三村元亲自尽,原備中守护三村家灭亡,取而代之的是mao利家山阳道总大将小早川隆景;自细川时代起就担任守护代的庄家和石川家,是三村家的两大支柱,也落入了mao利家的控制。其中,作为庄家总领的西家庄胜资一men在兵露an中灭亡,由北家的穗井田元资(庄元资)接任一族总领,而mao利元就的嫡四子mao利元清则成为元资的养子,从而继承了庄家在備中国的地位;石川家的地位由清水宗治继承,如前所述,他是石川家重臣、家主石川久智的女婿,趁備中国发生兵露an、mao利家大举进入时,夺取主家的備中高松城投靠小早川隆景,此后在隆景的麾下效命,为他平定備中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这样初步安定了備中国的局势,mao利家就可以腾出来,从容的对付织田家了。

更何况,织田家的势力已经伸进了相邻与備中国相邻的備前、美作两国,还是以死敌尼子家为触角,占据着備前、播磨和美作国交界地带的要地上月城。这对mao利家在備中国的统治造成了不小的威胁,也阻挡了mao利家直接进攻播磨的通道,是mao利家绝对要拔除的。

六月初,趁着柴田胜家在北陆战败之机,mao利家再次召集领内所有军势,向上月城及播磨国发动进攻。其中,mao利辉元亲率三万五千人,由安芸国吉田郡山城出阵;小早川隆景由備后国三原城出阵,率领两万八千军势;吉川元c魂由安芸国北部的日野山城出阵,率山yin的两万三千军势;另外还有作为盟友的宇喜多家,也由宇喜多忠家率领一万人由備前出阵。

不得不说,这个出阵人数实在太震撼了,比平定備中时的八万军势更加庞大(历史上第一次上月城之战,mao利方的配备确实和这一样,甚至还多出海上村上家的七百战船,总人数超过十万人)。虽然mao利辉元把本阵设在備中高松城,没有前往战场,可是围攻上月城的总军势依然达到六万一千人之多,很快就将上月城团团包围。

面对气势汹汹的mao利家,羽良秀吉显然是急了。尽管这些军势是以农民足轻为主,有些人甚至以锄头、竹枪作为武器,战力非常的有限,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的。别的不说,光凭这个人数,就已经足够吓倒不少豪族……他迅速派人向信长告急,然后尽力在播磨收罗了一万七千足轻军势,前进至离上月城两公里外的高苍山布阵。

信长原本还没有放弃出阵北陆的计划,可是mao利家的威胁,显然比上杉家要大得多。上杉谦信的军略虽然厉害,却要受限于家中领地的规模和位置,只要紧守越前这一隘口,他就不能对畿内造成多大的威胁。可是,播磨国却位于畿内的边上,若是让mao利家占领了这一国,那么畿内恐怕就不得安宁了,之后想再将之夺回,肯定要大费一番周折,并且还得努力收拾播磨的人心。

他迅速作出决断,暂时放弃了北陆攻略,向播磨派出了三批援军。第一批是摄津的荒木村重,第二批是畿内的佐久间信盛,第三批是由织田信忠代他率领的直属军势。同时,他命令我出阵備前,bi迫宇喜多忠家一路退兵;命令明智光秀尽快结束丹波攻略,然后兵进山yin,分担山阳播磨方面的压力。

接到信长的命令,我立刻开始动员,准备向備前国出阵。由于势态紧急,我同样将军势分为了两批,第一批是直属的精锐、水军和讃岐国人众两万人,他们可以迅速在讃岐宇多津港集结,然后跨海攻入備前国的儿岛郡,威胁儿岛郡北面宇喜多家本城冈山城所在的御野郡;第二批是土佐、阿波、伊予三国的军势,可以召集到两万五千人左右。这批军势由周景、细川真之、蒲生赋秀、蜂屋赖隆率领,战力要比直属的八千军势差许多,所以如果第一批军势能够达成目标,那就最好不动用他们。

佐竹宣秀作为近侍,很多时候也担任我的右笔,负责记录公文,同时熟悉家中的事务。他听从我的吩咐,给土佐的周景、阿波的细川真之、以及伊予的蒲生、蜂屋两家分别拟好出阵命令。不过,我从他的脸上,似乎看见了一些疑惑。

“宣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我含笑问他说。

“只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不,应该是我过于鲁钝,还没有long明白父亲大人的战略”他认真的摇了摇头,“毕竟,这是您和诸位殿下共同的决定,肯定是非常稳妥的。”

“没关系,什么都可以说。这只是私下的讨论,所以不用有任何的顾虑。”我鼓励他道。

“是,”他听命放下了mao笔,向我欠了欠身,“看到您把军势分成两批,我就在想,为什么不分成两路呢?一路威胁備前国,一路直接进攻位于因岛北面的備后国三原城,甚至由广岛湾攻入作为mao利家大本营的安芸国,bi迫小早川隆景或者整个mao利家大军回防……这样的解围效果,应该比单纯攻击備前更好?”

“你的想法很有灵性,而且长期帮我整理书房,对这一带的地图也非常了解,”我首先表扬了他的可取之处,“可是,仅仅根据地图来制订计划,是完全不够的。備后国和安芸国是小早川家和mao利家的大本营,我们在两国毫无根基,贸然进入的话,没有把握能够获得什么战果;而且mao利辉元的三万八千军势还在備中,完全可以单独回防,不去动用攻略上月城和播磨国的六万多攻城军势。这样的话,不仅那一路军势可能陷入险境,而且对大局毫无益处。”

“可是,備后国和安芸国目前那么空虚,不趁机攻击一番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呢?”他有些遗憾的说。

“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忍不住笑了。他这种想法,是现在很多大名和豪族的通病。他们只要看见有便宜可占,不管是否合适都会去占一番。这种行为,在战术层面上可能十分成功,于战略上却并无裨益,甚至对包括外交在内的整个大局造成负面的影响。

“你觉得,大殿让本家攻击備前,是要达成什么目标呢?”我循循善诱的问道。

“是为了bi宇喜多家回援,减小上月城和播磨国方面受到的压力。”佐竹宣直回答的很快。

“不错,”我点了点头,“上月城是播磨国抵御mao利家的屏障,战略位置非常重要,而播磨国一旦有失,整个织田家的战略势态都会大受影响……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们没能让宇喜多家回军的话,即使在mao利家的老巢取得一些战果,也完全弥补战略上的损失,反而会让大殿认为本家存在私心,因而感到更加愤怒。”

“是,孩儿受教了”听我说信长会发怒,他忍不住稍稍变了脸se。但是,对于我话中的前一句,他却感到不以为然:“只不过,您是不是太高看宇喜多家了?我觉得,只要您率领第一批的两万军势出阵,完全可以bi迫他们退兵,说不定还能占领一大片领地呢”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由于长期以来屡战屡胜,目前家中的许多人渐渐自大起来,对我和直属备队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心,这让他们对吉良家和我本人更加忠诚,也让直属备队士气高昂得无以复加,成为领内所有军势尊崇和向往的对象。可是,很少有人能够明白,为了保证每一场战事能够取得先,立于不败之地,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收集了多少情报,又进行了多少调略和布置。

而且,宇喜多直家这个人,在后世与尼子经久、mao利元就并称为西国三大谋将。他几乎是白起家,到目前已经控制了整个備前国,同时夺取了備中和美作的一部分,只可惜他寿数有限,而且生不逢时,夹在了极盛时期的织田家和mao利家之间,无法再取得进一步的发展空间。

更可怕的是,由于起点过低,他为了加快攻略的速度,往往会剑走偏锋,使一些直接而毒辣的招式。

整个战国时代,最危险的工作有三种。一是当织田信长的敌人,包括终结他的明智光秀在内,每一个都在合适的时候领了便当,不是被他的势力干掉,就是被老天干掉;第二是当斋藤道三的上司,无论是长井家的人,还是斋藤家的人,只要在他头上,就别想得到善终,而土岐宗家的赖武、赖纯父子,以及赖芸、赖次父子,这四位美浓守护也先后被放逐;第三就是当宇喜多直家的亲戚,对他来说,不仅是家臣,连家中的亲属都是利用的对象,他的两任岳父和两位女婿,都被他找机会杀掉,然后将对方的领地收入囊中,以至于他的亲弟弟宇喜多忠家也为之mao骨悚然,生怕在什么时候被自己的亲生兄长给卖掉。

除此以外,他还策划了战国第一狙击案例,以铁炮击杀了備中守护三村家亲,除去身边这一最大的敌人。之前的備中兵露an,起因就是小早川隆景与宇喜多直家结盟,引起了三村家亲之子三村元亲的强烈不满和愤慨。

除了擅长yin谋,他的军略也不可小觑。三村元亲曾经以两万军势为父亲报仇,却被他以五千军势大败,并且趁机侵入備中国,让当时尚在人世的mao利元就不得不命令穗井田元清(当时还叫mao利元清)出兵干预。

面对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备前鏖兵(上)

位于播磨国边上的上月城,原本是赤松氏支族上月家的世代居所。(小说)到了嘉吉年间,赤松家谋杀将军足利义教,受到幕府和各大名的联合追讨,不仅赤松氏宗家灭亡,旧领播磨、備前、美作三国落入山名家中,包括上月家这样的支族也大多覆灭。后来赤松家复兴,并且在应仁之乱后,由东军的细川政元做主,从西军山名家中取回三国守护职和播磨国领地,而上月城就成为赤松、山名甚至尼子家争夺的重要据点,屡次遭受攻击,同时又屡次得到修缮。

直到二十年前,山名家逐渐收缩到因幡、但马两国,尼子家也失去对美作国的控制,上月城才初步安定下来,并且成为赤松政元之子赤松政范的居所,以之为据点统治西播磨的佐用、赤穂、揖东、揖西、穴粟五郡。而这二十年间,上月城又见证了赤松家的衰落,如今则成为尼子家试图复兴的根基。

尼子家的现任家督尼子胜久、笔头家老山中幸盛,都非常珍惜这座难得的坚城。他们为了防守城池,召集尼子家的所有旧部,凑起了大约三千人的军势,包括尼子胜久的嫡子尼子丰若丸,胜久的弟弟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尼子十旗中唯一还忠于尼子家的神西元通,都全部集中在了这座城内。这样规模的军势,用来守住城池,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可是,尼子家遇见的,偏偏是毛利家的大军,他们的攻城人数高达六万,是城中守军的整整二十倍。

山阳道总大将羽良秀吉,自然能够明白这座城的重要性。然而,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连他也无法对尼子家寄予太大的希望。在探明毛利家军势后,他立刻就向尼子胜久、山中幸盛两人送去书状,允许他们在必要的时候弃城(上月城を棄て、共に撤退するよう)。而他本人凑起来的一万七千军势,也只到达了离城两公里外的高仓山,并且构筑大量工事,准备在后续的援军到来前,先抵挡住毛利家可能的攻击。

可是,尼子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上月城,因而也没有响应秀吉的好意。在我出阵的时候,上月城那边传来情报,毛利家已经将上月城团团包围,以空堀和堑壕将尼子家困在了城中,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将尼子家的最后反抗力量彻底覆灭。

“形势非常不妙啊”秀景感叹道,“就算我们能够逼宇喜多家回援,围城的军势依然高达五万。如果大殿后续的援军不能及时到达,尼子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尼子家的守城军势,毕竟是临时从各地召集的。面对这样的场面,军心能够保证多久……这实在是不好说。”作为军奉行的蜂须贺正胜也说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秀景的考虑,是从整个战略上的形势出发;而蜂须贺正胜的考虑,则是以上月城守军的立场。在这两方面,尼子家的前景都非常不乐观。

就我本人来说,对尼子家的遭遇倒是有些同情,也非常敬佩山中幸盛的那番忠诚和坚韧,如果有机会能够帮到他们,我肯定不会吝啬。可是,身为曾经的山阴山阳两道十一国太守,尼子家有他们自己的骄傲,人脉也都在山阴和山阳,要兴复家业的话,只可能在这两道的地方选择据点,所以基本上是无法和我搭上线的。

“总之,先完成主家交付的使命……希望大家努力奋战,不要在宇喜多家的人面前坠了自己的名声。”

“是”众人轰然应道。

“那么我就分配任务了,”我在帐中环视了一遍,“景胜、利定,你二人率蟹江备作为先阵,向宇喜多家的常山城进发,但是不要贸然攻城,就在城下等待主力到达。”

“是。”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应道。

“宣直,你率所部五百赤备骑兵在蟹江备周围活动。除了侦探敌情之外,不妨把声势弄大一点”

“是,”井伊宣直领命,并且请示道,“那么,如果捉到宇喜多家的使番,该怎么处置呢?”

“如果捉到的话,询问之后就放掉,让他们继续完成任务”我吩咐说。

“明白了。”井伊宣直露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于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那么你去……讃岐的诸位,请跟随我的本阵一起行动。”

东讃岐守护代生驹家长、西讃岐守护代香川信景、东讃岐寒川家家主寒川元隣、中讃岐香西佳清的军代兼岳父羽床资载等人一起领命。

他们所部的军力,总人数在八千左右,差不多是整个讃岐国的全部军力。不过我主要仰仗的,还是直属的那七千人,除了撒出去的蟹江备和半支井伊备外,津岛备和五百亲卫马廽由我自领,三重备由宫田光次、城户一辉两人负责,淡路备由秀景单独指挥。其余的五千水军,我让它们返回宇多津港,准备接应后续的阿波、土佐和伊予三势。

由于目标是逼迫宇喜多家回军,我没有选择位于儿岛郡北面、离冈山城最近的儿岛海湾和儿岛湖作为登陆地点,而是在宇多津港对面的下津井凑上岸,直穿整个儿岛郡,慢慢逼近宇喜多直家的本处冈山城,以便给宇喜多家充足的反应时间。等到宇喜多忠家回军,我的第二批两万五千人军势差不多也完成了集结,然后视情形出动。如果只有宇喜多家的那一万人,他们就暂时留在宇多津港待命,以免加重出征備前的后勤压力;但是,如果毛利家也派来部分援军的话,他们就可以从儿岛湾登陆,直接前往冈山城下和主力汇合。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一定能够派上用场。可是,考虑到宇喜多直家的狡猾,我估计他肯定不甘心单独面对我的攻击,一定会想办法从備中高松城的毛利辉元处拉来部分援军,所以只能先做好准备,以免到时措不及。

而且,召集这么多人,我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利用这次机会,将伊予国包括蒲生、蜂屋家配下的众豪族都整合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得到伊予守护的役职,或者是南海探题的正式任命,所以从义理上来讲,我若要征召中伊予和南伊予的豪族,必须通过作为他们领主的蜂屋赖隆和蒲生贤秀,而他们则完全可以拒绝我的直接征召。但是这次是信长安排的任务,即使他们他们还没有对我完全心服,却一定不敢违背信长。而只要他们集合到我的麾下,有了听命于我的经历和并肩作战的情分,那么等到我获得胜利,并且给予他们公平的奖赏,他们就不会拒绝我之后的征召,从而渐渐纳入我的直接指挥之下。

其中,最明显的先例,就是讃岐国的各家豪族。虽然我在讃岐没有任何名份,可是从守护代到中小豪族,都已经习惯了我的直接指挥,并且对我派出的蒲生赋秀、浅野长政表现得极为尊重,仿佛是吉良家直属的豪族家臣似的——虽然他俩在名义上不过是我派驻鹈足郡宇多津港的代官,地位远不如领有数郡的香川信景、香西佳清和寒川元隣。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两批军势,即使除开水军,总人数也达到了四万,已经和历史上统一四国岛后的长宗我部元亲齐平,也超出了北陆、山阳这两个方面力量的总和,而质量上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備前的宇喜多直家虽然狡猾,但毕竟只有一万多人。面对在这巨大的劣势,或许真如佐竹宣秀所言,宇喜多直家会迫不及待的撤回军势那样的话,这次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全凭我自己的发挥。

那么,是不是该谋求逼降宇喜多直家,甚至接纳他的儿子宇喜多八郎?那可是一个从小就极度正直、毫无机心的人,可以全无保留的为主家效命,和他的父亲宇喜多直家完全是两个极端,简直都不敢想象是亲生的父子……

一名井伊赤备的使番身背母衣飞奔而来,在我的本阵之前停下。使番跳下战马,半跪在我和军奉行蜂须贺正胜的马前。

“禀报馆主井伊大人的先头侦骑已经到达冈山城……根据附近豪族的口供,宇喜多直家已经于昨天离开,目前并不在城中”

“什么?”我感到非常的惊讶。冈山城是備前国有数的坚城,而且还是宇喜多家目前的居城啊虽说不一定能够挡住我方,但是坚持到主力回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宇喜多直家居然就跑了?

“城中目前的守将是何人?”蜂须贺正胜见我似乎在思考什么,代我向使番询问道。

“回馆主,回蜂须贺大人,目前是由户川通安担任城代”使番回答道。

户川通安就是后来拜领秀吉偏讳的户川秀安,和冈家利、长船贞亲并称宇喜多三老,而且是最受信任的一个,去年平定備前后,领两万五千石,担任常山城主,并且统领宇喜多家水军(历史上第一次木津川之战时率水军随毛利家出阵)。以他作为城代,显然是说明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放弃这座城。

对了,他既然是常山城主,目前却在担任冈山城代,那么儿岛郡的常山城……

“禀报馆主”又一名使番赶了过来,这次是蟹江备的。他同样跳下战马,半跪在马前:“常山城城门大开,蜂须贺、坪内两位大人已经占据城池,没有发现任何敌人”

“恭喜淡路殿”同在本阵中心的香川信景笑道,“看来,听到淡路殿的威名,宇喜多和泉自知不敌,已经不战而逃、往附毛利家了”

“信景殿下太抬举我了,”我笑着摇了摇头。以宇喜多直家的能力和执着,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

想了想,我问井伊宣直派来的使番道:“昨天宇喜多直家离开时,有没有带上家眷?”

“回馆主,听说只有他自己,另外就是几十名马廽众亲卫。”使番回答。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那么你们回去,告诉蜂须贺和坪内两位,本阵将马上前往常山城驻扎,让它们仔细检查常山城内外,看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井伊那边,让他收缩一下,主要监视西面的備中方向。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立刻继续回报。”

“是。”两名使番一起应着,上马疾驰而去。而我的近侍则前往队列前后,向三重备、淡路备转告我即将前往常山城驻扎的决定。

等到我们到达,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已经在城门口迎候。他俩告诉我,城中几乎是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的异样,只是仓库和各种物资已经搬迁一空。

这倒不是问题,以水军的能力,跨海给一万五千军势提供补给,还是绰绰有余的。

“天守阁已经检查和清理完毕,没有任何的问题,请主公放心入住。”蜂须贺景胜进一步报告道。

“辛苦了。”我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我在天守阁举行了出征備前以来的第一次评定。事后,我留下本家的诸位重臣,一起商量进一步的攻略。

“毫无疑问,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放弃,”我首先申明了这个判断,“在离开居城后,他有两个去向,一是前往上月城和家中军势汇合,二是前往东面備中国的備中高松城,向毛利辉元本人求助。”

“主公说让宣直注意西面方向,是不是认为他是前往備中国了呢?”蜂须贺正胜问道。

“不错,”我让佐竹宣秀拿过地图,“毛利辉元所在的備中高松城,就处于備中国最东端的贺阳郡中,与冈山城只隔着国中的津高郡。与之相比,上月城距冈山城的距离,要远上两倍多,宇喜多直家没必要舍进求远,放着身边的援军不用。而他孤身离开冈山城,很可能是亲自去见毛利辉元,以表示自家的诚意,请求毛利家派出援军。”

第一百二十一章:备前鏖兵(中)

“臣下也觉得很有可能,”秀景点了点头,“可是,毛利辉元会愿意派出援军吗?以他的立场,備前国并不是毛利家的领地,甚至很有可能是下一步的攻略目标;宇喜多直家更是狡诈阴险,是需要特别警惕的人,上次还趁机占了備中东南部的都宇、生坂两郡呢……如果我们能够重创宇喜多家,毛利辉元想必会乐观其成?”

“也就是说,您认为毛利家不一定会答应宇喜多直家的求援,”宫田光次作为小字辈,虽然同样得以列席会议,却对秀景和蜂须贺正胜保持着很大程度的尊重。(

)(小说)但是,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他也不会含糊:“可是,宇喜多家毕竟是盟友,若是置之不理,这恐怕说不过去?”

“備中的三村家,同样也是盟友啊”秀景笑道。

确实,作为像织田家、毛利家这样霸主级大名的盟友,那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降服,要么就是灭亡。织田家身边的浅井家和德川家,毛利家身边的河野家和三村家,都是现成的例子。从前年延续到去年的備中兵乱,我估计就是毛利家的阴谋。当初在英主三村家亲统治備中时,他们自然不好有什么动作;可是,看到三村元亲以两万军势征讨宇喜多直家、结果却被直家的五千人打败后,他们肯定就有了吞并的心思。不然的话,以小早川隆景的外交智慧,怎么会做出接纳三村家的死敌、从而逼反三村家的事情来?而且,他们讨伐三村家的那八万军势,也实在集结得太快和太巧了一些。

“这样的情况,宇喜多直家应该也能想到才是,”蜂须贺正胜若有所思,“那么,他说不定会选择前往上月城,和自家的军势汇合。”

“就先到这里”我有点无奈的结束了军议,“在得到更多的情报之前,确实不好作出下一步的判断,自然就无从谈起如何应对的事情……诸位就先回去休息好了。”

蜂须贺景胜和坪内利定的捷报不断传来,冈山城东面上道郡的乙子城、沼城先后被攻克,甚至连宇喜多三老之一、长船城主长船贞亲的长船城都落城了,顺利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不过,长船城与其说是被攻下的,倒不如说是主动让出来的,具体的情形,就和儿岛郡的常山城差不多,而长船贞亲一门同样不知去向。

思考了一番后,我率本阵离开常山城,前往沼城驻扎。这座城又名備前龟山城,比常山城更加坚固,原本是備前大豪族中山信正的居城。中山信正是宇喜多直家第一任岳父,后来被宇喜多直家谋杀,附近的领地也就被直家笑纳了,所以和冈山城附近比起来,宇喜多直家在这里的统治基础要薄弱一些。同时,这里离上月城更近,也就更加逼近宇喜多家的那一万军势,无论是侦查他们的动态,还是作好接战准备,都比在常山城方便得多。

另外,我还派香西家军势和他们的盐饱水军前往南面的乙子城,守住这个儿岛湾入口处的重要据点,准备迎接第二批出征军势。

井伊宣直的情报也在不断的传来。他在冈山城附近捉获了好几名使番,都是来向冈山城报急的,随后又被冈山城方面打发着前往備中高松城。其中有先前乙子城、沼城、长船城的人,也有更东面邑久郡几座小城的人。这些城池的守将,似乎是看见上道郡诸城先后被攻落,所以都害怕我继续东进……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只是,让我惊讶的是,虽然使番都被转派往西面的備中高松城,宇喜多直家本人却是逃往了东面的上月城方向,中途还曾经在长船城短暂驻留。这是宣直在长船城附近得到的确切情报。而正是在宇喜多直家离开长船城后,长船贞亲放弃了城池,亲自前往備中高松城去拜见毛利辉元。

“是这样啊”我听到这个情报,看着东面的一连串城池,心里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我命令秀景带领淡路备和东讃岐生驹、寒川两家的三千军势,向西面津高郡的虎仓城发动试探进攻。这座城是宇喜多直家妹夫伊贺久隆的居城,是備前国西部防守備中、美作两国入侵的最重要据点。在原本的历史上,宇喜多直家投向羽良秀吉之后,这座城挡住了毛利家一万五千人的讨伐军,而在次年宇喜多直家去世前,他特地将实力极强的伊贺久隆谋杀,由亲信的长船贞亲接任虎仓城主。

秀景奉命前往,试探之下,发现虎仓城果然抵抗得极为坚决,和东部诸城的态度完全不同。这个情报,让我彻底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打算。他是在故意放弃东部诸城,让出前往上月城的通道,方便我东向进军,威胁毛利家的上月城攻略。同时,他让沿途的诸城不断前往備中高松城告急,以此向毛利辉元施加压力,迫使他向備前派出援军阻击我方。而他本人,就自个留在上月城,看着我和毛利家在備前死掐一番。

我甚至可以猜到,长船贞亲到了毛利辉元面前,大概会是怎么一番说辞:“吉良军总数高达四万五千人,吉良金吾又是独力平定了整个四国的名将,这样的对,实在不是敝家主可以应付的,只好弃城前往上月城三原殿下(小早川隆景)军前效命了……如今吉良家势如破竹,恐怕很快就会打到上月城附近,即使是三原殿下,应付起来也不容易所以,恳请典厩公迅速出阵,从背后拖住吉良家军势,否则的话,耽误了上月城的攻略,敝家主将万分惭愧啊……”

这是典型的驱虎吞狼之策,偏偏毛利辉元还不得不从,否则我真会推进到上月城下,让他攻克上月城、覆灭尼子残党的计划泡汤。而宇喜多直家自己,表面上向毛利家表明了忠心,实际上却是外握一万军势,内有冈山、虎仓两城的严密防守,可以有效守住自家的備前国。毕竟毛利家不可能越过西備前的宇喜多家本部领地进行備前攻略,而我作为跨海而来的外来户,即使暂时占据东備前的部分领地,面对毛利家的大军威胁和宇喜多家的反攻,也将不得不退往四国。

果然不愧是和尼子经久、毛利元就齐名的谋将……

想通了这件事,我立刻召来了几名亲卫:“马上向秀景大人、井伊直虎、蜂须贺景胜传令,让他们迅速回军,前来沼城和主力汇合另外,让盐饱水军派人送两个人前往四国,传令让土佐、阿波、伊予三国的诸位尽快完成集结,然后进驻儿岛湾边的乙子城”

“是。”众亲卫纷纷领命而出。

就在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情报,毛利辉元亲自率军从備中高松城出阵了。他留下三千军势守备城池,率领其余的三万五千人进入備前国,在长船贞亲的建议下攻入了儿岛郡的常山城。

好在我事先已经传下命令,让留守的香川信景之弟观音寺景全率所部千人撤出,避免了被毛利家齑灭之厄。

不久,土佐国的周景,阿波国的细川真之,伊予的蒲生赋秀、蜂屋赖隆等人全军而来,在乙子城驻下,和我的本阵一万五千人呈犄角之势,互相呼应着对付毛利家。而毛利家的援军也来了,是由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召集的一万两千備中国人众,他们和毛利辉元的本部汇合,同样在常山城附近扎下营寨。

就这样,備前国一下子汇集了毛利家和我方的九万军势。敌我两方,都有不得不战的理由,毛利辉元认为我想解上月城之围,因此满心要在这里拖住我的步伐;我则有信长的命令,在逼得上月城的宇喜多军回撤之前,也不可能私自撤军。而作为備前领主的宇喜多直家,反而率领着本部的一万军势,在远方的上月城下作壁上观。我甚至能够想象,他正密切的关注着这边的情形,眼中很可能还带着些得意和戏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毛利辉元,都被宇喜多直家摆了一道。这样一想,实在是无法让人甘心。可是,事已如此,即使是为了各自的尊严,或者为了覆灭能岛水军、消灭伊予河野家的那番旧怨,也不得不努力的相互较量一番。

这是堂堂之阵,双方按照礼仪,互相送去了战书。之后,两军分别进入阵地,隔着汇入儿岛湖的足守川、汇入儿岛湾的旭川相对。我方在旭川之东,毛利家在足守川之西,旭川的上游七公里处,是宇喜多直家的冈山城,南面是隔开儿岛郡东部与上道郡的儿岛湾,而夹在旭川、足守川和儿岛湾之间的这片土地,显然将成为此战的主要战场。

毛利家派出的先,是归降不久的清水宗治所部五千人。正阵战和攻城战中,以新降服军势打头阵,作为试探或者炮灰,这是战国时代的惯例,因此蜂须贺正胜提出建议,出动中伊予蜂屋赖隆配下、以大野直昌、直之兄弟为首的诸豪族四千人相抗。但是这个建议被我否决,按照我的考虑,第一次带他们出阵,不是为了付出伤亡,而是享受胜利、荣誉和奖赏,如此才能让他们归心。

结果我派出的,是蟹江备、三重备和井伊备共三千五百人,他们组成的先,拥有五百骑兵、六百铁炮、六个长枪番一千八百人,以及由得力武士及侍从组成的两百直属游骑,外加四百辅役兵。

两军各自渡河,向阵地中央进发,然后隔着大约两百米列下阵势。我方以铁炮队在前列成三段,依托竹束盾牌列于阵前;长枪兵居后依次排列,两翼分别以一个两百五十人的骑兵队遮护,直属游骑护卫着阵后的中枢;辅役兵在以竹束扎好盾牌之后,和直属游骑一块,同样留在后阵护卫。

和我方的严整阵容相比,对面的清水宗治部显得杂乱得多,由各家豪族组成的十来个人数不等的小备队,以不太规范的鱼鳞之阵排列,护卫着作为本阵的清水宗治。一番忙乱之后,从居于阵前的一个备队中驰出一人,在阵前耀武扬威了一番,应该是向我方搦战的意思。很快,我方阵中也驰出一人,看盔甲和长枪式样,是我的前任近侍宫田光次。

“对面的人怕是不保了。”我笑着和蜂须贺正胜说道。宫田光次从小力量惊人,又时常在养宜馆的柳生道场练习,武力和武技都非常出众。虽然因为长期担任近侍,并没有多大的武名,实际上却是我部下中排名极前的高。

果然,两方交没几下,宫田光次扭身让过对方的攻击,忽然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向对方刺去,对方竭力以长枪格挡,却被宫田光次强行压过,一枪自左肋贯入胸腔,显然是不能活了。随后宫田光次收回长枪,带出一大蓬鲜血的同时,猛力用枪杆将对方抽落马下。在一片欢呼声中,他利落的翻身下马,以太刀取下对方的首级,挑在长枪之上骑马返回阵中。迎接他凯旋的,是我方两三千人的又一阵同声欢呼,声音之大,隔着近千米都能听得非常分明。

清水宗治见势不妙,当即在本阵吹响所有法螺,抢先发动了攻击。很快的,我方的铁炮开始轮流发射,而每轮射击过后,总会带走十几条性命,也让对面的阵型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几个备队的长枪线,原本处于大致平行的位置,却渐渐的变得参差不齐,如同野狗的满嘴狗牙一般。

接下来,铁炮队沿预先留出的通道退入阵中,然后就轮到长枪阵发挥了。他们整整齐齐的向前推进,极为坚决的将毛利方长枪队顶了回去,压迫着对方不断后退,同时也收割着敌人的性命。面对这样的攻击,毛利方渐渐支持不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某个备队先行退出战团溃逃,然后像瘟疫一般传染到其余各个备队,最终演变成前阵整条长枪线的总崩。

见到有便宜可占,原本缓缓行进、继续护卫两翼的井伊备骑兵,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从两边冲向溃逃中的毛利军,以马战野太刀收割对方的首级。同时,蜂须贺景胜等人也放出身边的直属游骑,只留两个长枪番队和四百辅役兵护卫,让那些武士放获取战功。

第一百二十一章:备前鏖兵(下)

“这第一阵,是顺利的拿下来了……看看光次讨取的是哪一位”我笑着说道,目光望向由远而近的使番。(小说)他是前来报告一骑讨战绩的,背上背着两面白旗,一面写着宫田光次的名字,另一面写着敌将报上的姓名。两面旗帜在风中招展着,让沿途的所有武士和足轻都看得非常清楚。

“敌将是中岛元行。”佐竹能若丸眼尖,最先看到了旗上的字。

“倒是一位不错的年轻武士。”我叹道。中岛元行是清水宗治的女婿,也是历史上宗治切腹之后,清水家嫡子清水源三郎的后见役。

“以本阵的精锐备队,对付敌方的新附豪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至于光次那小子,讨取谁都不奇怪。”蜂须贺正胜说,似乎是觉得牛刀用来杀鸡了一般。

“如此的话,毛利家应该会明白,我方并不好对付了?……希望他们能够谨慎一点,不要发动大规模甚至全面进攻,试图在我方身上占什么便宜。”我解释道。

“原来主公还有这样的用意”蜂须贺正胜恍然大悟。

“是啊,毕竟这场战事,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微微露出一个苦笑,“目前的毛利家,正处于极盛之势,而且并不是我们的攻略目标,和这次大殿交付的任务也没有关联……可以说,我们是因为宇喜多家的驱虎吞狼之计,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敌人进行着一场错误的战事。”

和蜂须贺正胜说这句话时,我身边还有香川信景、观音寺景全等讃岐豪族。他们对我的这句话很是认同,把它作为对这场战事的评价传播了出去。没想到毛利家知道后,却断章取义的拿去大肆宣传,用来证明我惧怕毛利辉元……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也对此感到十分的无奈。没办法,日语本来就是一种语义极为暧昧的语言,远远没有汉语及英语表达得清晰,如果想断章取义,或者故意曲解,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是,在实际的战事之中,毛利家却没有后来说得嘴响的那份气概。他们拥数万军势,又是家督亲征,原本是挟着盛气而来,一副誓将我方打垮的样子。不过在了解到我方的战力后,他们很明智的放弃了决战,开始在河岸大规模的构筑工事;我同样不想决战,自然是不为己甚,并没有试图乘胜进兵,和他们一样努力在河边加强着本方的防御。

双方就这样不约而同的形成了对峙,只是派遣各豪族轮番上阵,以少数兵力在战场上互相周旋着。这倒是让不少中小豪族极为兴奋,表现出了极高的激情和竞技水准。毕竟,这是一场近十万人的大战,而他们所处的中心战场,就是这场大战的焦点所在,在战场的两边,时刻都有好几万闲得无聊的武士和足轻担任观众呢毫不夸张的说,在这片战场上表演,比在奥运会开幕式的舞台上还引人注目……甚至连一向稳重的前田利家,都忍不住技痒,主动向我提出请求,和佐胁良之带领西阿波两郡的军势上阵了一次。

他们这样兴高采烈,我的心里却慢慢郁闷起来。四万人的军势,而且还是跨海远征,每天光粮草的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再持续一阵,我今年的备用军粮一完,想再出征就麻烦的多了。可以想见,毛利辉元也是这样军势在外作战时的消耗,比按照原本计划、留在城内驻守时要大得多,虽然他家大业大,也肯定架不住这计划外的巨大支出,比起日常的小日子,他还没有我过得宽裕的说。

可是,如今信长的第二批援军正赶赴上月城,第三批的信忠也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我在这边先行撤军,肯定会影响到那边的军心和士气;即使只考虑我这边,由于宇喜多家的一万军势至今尚未回转,信长交待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若是私自撤军,就已经算是违抗命令了,到时候上月城陷落(这几乎是一定的),我肯定要背上一定的处罚。而且,很可能是两罪俱罚,因为我身上还背着去年放任纪伊一向宗渡海的过失。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信长这个人记性特别好,而且很爱把以前的事情翻出来。历史上放逐林秀贞和佐久间信盛时,他就提起了林秀贞二十多年前支持信行反叛的旧账;而佐久间在三方原之战时私自撤退,信长当时没处罚,却在六年后放逐他时一并作为罪状提起……话说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在他下效力那么久,即使是最信重的谱代柴田胜家,还不一样是背着好几个过失?

毛利辉元同样也不能撤军,即使他明白我无意支援上月城,并且愿意暂时放弃旧怨——否则的话,以堂堂毛利家家督的身份,率领本部主力出战,却被织田家的一个家臣独力逼退,他本人以及毛利家的威望都会大受打击。

“这算什么事啊”我忍不住对秀景抱怨道。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不用担心损害名望和动摇军心的问题。而这时候,两方已经对峙近十天了。

“是tǐng麻烦的”秀景赞同的点了点头,“已经有好几位物奉行越过正胜向我提到这个问题,并且建议我劝兄长撤军。可是,我知道兄长有自己的考虑,所以就一直压着。”

“他们只看到各种物资的花费,只看到战事毫无进展,哪知道其中的关窍”我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好再僵持半个月……到那时,无论是毛利家、宇喜多家、还是我方召集的各国豪族,都需要返回领内开始秋收,整场战役就可以结束了”

“或许这就是尼子家的打算,”秀景若有所思,“只要撑过这次毛利家十万军势的讨伐,那么尼子家就在山阳道扎下了根基……但我很怀疑,上月城能够坚持到那时吗?”

“自然是不能,”我摇了摇头,带着些赌气的情绪说道,“与其这样,我倒宁愿上月城快点陷落算了”

“只是,说这样的话,可不符合我方作为盟友的身份啊”秀景苦笑着说。

对峙十天之后的七月三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这一天,明智光秀攻下了赤井家的黑井城(颜色怎么配的),投入波多野家麾下、原丹波三强之一的赤井家灭亡,家主赤井直正本人战死。

黑井城是丹波国数一数二的坚城,赤井直正则是丹波第一武士,当年丹波守护代内藤宗胜(松永久秀亲弟)统领丹波,压制丹后、若狭两国,势力如日中天,结果就是在攻击这座城时吃了败战,本人也被赤井直正讨取。此城一失,不仅严重打击了波多野家的士气,也让北面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西面波多野秀尚的雾山城、东面波多野秀香的大路城全部暴露在织田家的兵锋之下。

于是波多野三兄弟全急了。他们商议之后,联络了波多野秀治的女婿、统治东播磨的别所长治,请他出兵支援,并且承诺在击退明智光秀后,将波多野家的基业交由别所长治继承(波多野秀治仅有一女)。别所长治听到这个yòu人的条件,或许还想起了去年松永久秀的说辞,于是脱离了羽良秀吉的军势,带领本部返回三木城,悍然向信长掀起了反旗。

别所长治的离反,不仅大大削弱了羽良秀吉的力量,还切断了畿内通往上月城的主要通道,让信忠的主力无法前往上月城支援,连佐久间信盛也被挡在了半路上。这样一来,仅凭羽良秀吉的残军,以及首批荒木村重的援军,显然是不可能完成救援上月城的任务,而尼子家的命运,也就走到了尽头。

七月七日,羽良秀吉奉信长之命撤回姬路城,着别所长治攻略。尼子胜久在城头见到羽良家离开,明白织田家已经放弃了救援,又看到毛利家切断了城中的水源,自家守军士气低下,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只好放弃了坚守,以一门自尽的条件换取全城遗臣的性命。小早川隆景答应了这个条件,于是尼子胜久、尼子氏久、尼子通久和嫡子尼子丰若丸切腹,尼子家自此正式灭亡。事后,神西元通殉主,山中幸盛作为俘虏移送小早川隆景配下的備后国监禁,在路上被吉川元春下令杀害。

尽管对于织田家来说,这件事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却让我结束了信长的任务,可以自行撤离備前;毛利辉元没有追击,也无力继续攻略播磨国,他中的近十万军势,主要由豪族所召集的足轻组成,此刻也差不多该返回领内解散,好准备秋收事宜了。于是,两方终于从这场历时半个月的对峙战中解脱了出来。

回到水军的旗舰上,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儿岛海岸线,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场战事,消耗了我和毛利辉元的大量精力和大量物资,也付出了好些伤亡,作为正主的宇喜多直家,却轻轻松松的在上月城作壁上观,实在是太可恨了,也太不公平了……如果说毛利辉元出阵,成功拖住了我方,救援了宇喜多家,最终也攻下了上月城,将死敌尼子家覆灭,在声望和实惠两方面都有极大收获的话,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虽然攻下了一片领地,可是跨海占领极为不便,一旦受到宇喜多家的攻击,无论是联系还是支援都很成问题,估计是很难保住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放弃。不仅如此,回去之后,我还要给那些表现出色的豪族们奖赏,给自家有了伤亡的家臣抚恤,为受损了的备队补齐兵员,也这简直比举办一场奥运会还亏啊。

“不能这样就算了”我猛地将折扇往船板上一磕,“必须给宇喜多直家一个教训”

“兄长,这样不妥?”秀景劝谏道,“此刻我们已经撤军了,各势也都急着返回领内组织秋收,所以等待下次机会如何?”

“他们需要秋收,宇喜多直家需要秋收,我的直属备队可不必”我冷笑了一声。

“可是,才经过一场大战,直属备队也需要休整啊”秀景道。

“这能够叫做大战?”我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点着宫田光次的名道,“喜八,你来说说看,需不需要休整?”

“禀主公,休整倒不必,就是太憋屈了整天看着那些豪族拙劣的表演,很有些有力使不出的意思”宫田光次将长枪在甲板上重重的顿了几下,“跟随主公征战这几年,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我忍不住莞尔。这的确是宫田光次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豪勇”一词形容极切。不过,他并非一味逞勇,同时还是粗中有细的人,毕竟在我身边当了好几年近侍,长进还是很大的。

“辉太郎,你怎么认为?”我继续问城户一辉道。

“臣下觉得,可以占领備前的部分地方,”他努力思索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例如说儿岛郡……如果有水军帮忙,完全可以守住。”

“儿岛郡?唔……你这个建议不错”我赞同点了点头。儿岛郡,顾名思义,是位于儿岛半岛的那块区域,只有西部和備前主体区域相连,中部被儿岛湖隔开,东部则是从濑户内海伸入儿岛湖的儿岛湾。如今毛利家已经撤离儿岛郡常山城,郡内正是空虚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攻下来。然后紧守西部通道,以部分水军控制儿岛湖和儿岛湾,确实不难坚守。

“既然是你提起的,那么,你有守住儿岛的把握吗?需要多少兵力?”我决定考一考他。

“如果主公让我和喜八负责,宇喜多家所部的战力和毛利家差不多的话,那么凭现领的三重备,就完全可以挡住宇喜多家的一万军势,”城户一辉很有把握的回答,“而且,毛利家和我方对阵时,在儿岛一带构筑了大量防御,这些也能被我方利用起来。”

“能有这么具体的想法,证明你考虑的很深很周全啊”我欣慰的点了点头,转向秀景道,“秀景,我决定了。你现在立刻发出旗语命令,让我方直属备队返回備前,重新占领常山城。然后,我方一面攻击宇喜多直家,一面抢收他领内的粮食……至少要把这次对峙半个月的花费收回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风云(上)

山阴、山阳地方多山,土地大多十分贫瘠,两道十六国中,只有播磨、備前两国稍稍丰饶点,庆长检地时的石高超过了三十万,而毛利家目前所控制的十一国,没有哪一国的石高能超过二十万石的。(wap.shouda8机小说)由此可见,毛利家召集的近十万豪族军势,人员质量和战斗力到底是处于什么水平了。

这次和毛利辉元的四万七千人对阵,我也实地见识了这些豪族的战力,不客气的说,如果我愿意承受一定的伤亡,有相当大的把握能够击败他。只不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的战事,坚持下去不仅毫无必要,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努力击败了毛利辉元,除了付出相当的伤亡外,我无法占领任何领地,也不能获得额外的奖赏,反而有可能受命继续攻略上月城,甚至引来信长的戒心和同僚的嫉妒。

目前的毛利家,是日本仅次于信长的霸主级大名,击败毛利家督主力军势的荣誉,实在是太大了,在织田家中,只有信长和作为家督的信忠才能够承受得来。

然而,对是宇喜多家的话,只取儿岛郡,还是可以放心施为的。虽然山阳道的总大将是秀吉,宇喜多家的備前国照理应该由他负责,但以我和他之间的情分,这样稍稍捞过界一点,他还不会怎么介意。而且他目前正忙着稳定播磨国,着讨伐别所长治,我在儿岛这边牵制宇喜多直家,也算是减轻了他西面的威胁。

和四国国人众军势分开不久,我们再次踏上了備前国的土地。考虑到兵贵神速,我让井伊宣直的井伊备和宫田、城户的三重备稍事休整片刻,就立刻向常山城进发。其余的津岛、蟹江、淡路三备,不多时也在我的带领下离开了下津井凑。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井伊宣直的井伊备到达常山城时,常山城主户川通安也正要进入城池。他在不久之前,向回到冈山城的宇喜多直家交卸了冈山城代的职务,率本部的一千军势护送着家眷回驻本城,没想到就碰见了井伊宣直的五百骑兵。井伊宣直当机立断,率部对户川家军势发起了冲击,成功的驱散了这毫无防备的一千足轻,俘虏了户川通安的正室鹰取夫人、侧室石川夫人和九岁的独子户川平助,并且将牢牢的控制住了城门附近。户川通安原本还不肯放弃,想和井伊宣直周旋一番,可是看到宫田光次、城户一辉两人的三重备也赶了上来,他无奈的放弃了救援,率聚拢起来的八百余人转往冈山城求助。

等到我的本部军势到达,城户一辉已经完全占据了城池,井伊宣直也向北派出了几支哨探,严密监视着冈山城方面的动静。这番周到的处置,让我感到非常的欣慰。他们这批年轻人,算是初步成长起来了,而本家的兴旺,也因此有了极大的保证。

“你们做得不错……稍后的军议,你们三人也和景胜一起参加”我吩咐道。

“是。”三人纷纷领命,脸上现出一些喜悦和激动的神色。能够参加军议,这是极大的荣誉,也标志着他们成为了吉良家的重要将领。#本章节随风打

正在这时,井伊宣直派出去的一支哨探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先前败退的户川通安,另一个是和户川通安年龄相仿的中年人,看其神态举止,地位应该和户川通安差不多。

或许是因为才吃了我方的败战,而且丢掉了居城和妻小,户川通安面沉似水,进入大厅之后,稍稍施了一礼,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端坐着。很显然,这次来见我,如果说有什么使命的话,话事人也不会是他,而是另外一个。

那么,能够越过他担任话事人的,就只有同为宇喜多三老的长船贞亲、冈家利,或者就是宇喜多直家的弟弟宇喜多忠家了……

然后另外一人朗声报上了姓名,证实了我的猜测:“外臣宇喜多家家老长船贞亲,拜见吉良金吾殿下”

“长船殿下吗?倒是闻名久矣,”我点了点头,“听说长船殿下乃是宇喜多家数一数二的重臣,尤其擅长辞令,上次请来毛利家援军,即是长船殿下之功……是不是这样呢?”

“实在不敢当吉良金吾谬赞,”长船贞亲显得非常的谦虚,“毛利家愿意施以援,乃是典厩公的好意,同时也有赖于家主的名望,外臣何敢居功?”

“是这样啊,”听了他这番软中有硬的回答,我心中明白,宇喜多直家似乎是颇有底气,也就停止了试探举动,“那么,长船殿下此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外臣奉家主之命,特来赎回被金吾殿下家臣掳去的户川家家眷,顺便和金吾殿下达成合约。”长船贞亲躬身道。

“顺便和我达成合约?顺便?”我忍不住笑了。

不仅是我,连陪同接见的秀景也笑了起来:“难道长船殿下觉得,这件事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外臣并没有这样认为,”长船贞亲欠了欠身,“外臣是觉得,这件事情虽然重要,却是非常容易办到的。以吉良金吾殿下的明智,应该明白并不适合跨海和本家纠缠。”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饶有兴致的问道。

“外臣来时,家主是这样交待的……家主说,从和毛利家对峙的过程、以及事后放弃所占领地的举动来看,吉良金吾殿下是知道进退的人,不愿意虚耗军力,并且对形势有非常清晰的判断。所以,这次金吾殿下去而复返,目的并不是和本家争斗,只不过是想找回出阵的损失、同时也找回一些尊严罢了。”长船贞亲转述宇喜多直家的话道。

这还真是老狐狸,已经把我的心理把握的非常透彻。我不得不点了点头。确实,我并没有和宇喜多直家争斗的意思,只是想让他付出代价。就在刚才,我还在想怎么能够在夺取补偿的同时,尽量避免本方的伤亡。毕竟宇喜多直家也不是易于之辈,虽然秋收在即,军势召集不便,可是他下还有一些刺杀好,曾经成功刺杀过一方大名三村家亲、一城之主穝所元常等人。如今他们处于本乡本地,行动起来更加方便,真要把宇喜多直家逼急了,宁愿和我鱼死网破,那么无论是伤了军中已经成器的哪个年轻人(井伊宣直历史上即是死于铁炮狙杀),我都会得不偿失。

既然他明白我的来意,也许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这件事情,以避免交战之后两方的更大损失。

我拿出了四国总大将的气势:“也就是说,宇喜多泉州殿下是有所觉悟了啰?那么,泉州殿下准备付出多少代价补偿我呢?四万五千军势,不仅是威力巨大,消耗也同样是非常巨大的啊”

“关于这个,家主已经有了准备,”长船贞亲说着,向户川通安点了点头。后者脸色更加阴沉,却依然从怀中拿出两本折帖,放在了长船贞亲的面前。

“这是儿岛郡假名目录(武士名录)和领地分限帐(领地划分),一共是武士一百七十八人,领地总石高为两万五千六百石……如果吉良金吾殿下愿意放回户川家的家眷,这些领地和今年的收成就作为户川家交付的赎金”长船贞亲说道。

“只是赎金?”我有些惊讶。拿全家的领地换两个妻妾和一个儿子,还真是够大方的。

这让我想起了不久前刚刚得到的一则情报。据说,小早川隆景为了和我的水军对抗,似乎是准备向宇喜多家要求儿岛,将之建成坚固的水寨,用来威胁对岸的宇多津港和海上通路。以目前的情形,以及这次出兵救援的好意,宇喜多家是无法拒绝小早川隆景这个要求的。到了那时,被绑上小早川隆景的水军,即使宇喜多直家不愿意,也要跟着小早川隆景在海上和我对抗了。如今他将儿岛廉价抛给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不是因为不想跟着毛利家和我发生争斗?

我同样不知道,宇喜多直家会给户川通安这位重臣什么补偿,那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总之,得到儿岛一郡看来是没有问题的。

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同意和议。只不过,退兵的补偿又该怎么算呢?”

“这一项请恕我方无法答应,”长船贞亲坚决的摇了摇头,“金吾殿下若真有心达成和议,就不应当要求我方奉钱,那和投降有什么区别?……而且,我方认为,赎回户川家眷的赎金,已经可以补偿吉良金吾殿下的损失。”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实际上就是以交纳赎金为幌子,避免担上纳钱退敌的名声。可是,这样一来,我方在名誉上就不太好听了,似乎是专程来備前国绑架人家的家眷勒索赎金的。而且,考虑到毛利家对他的要求,儿岛郡应该卖不了这么贵,如果宇喜多直家真的不愿和我对抗的话,甚至是一个烫的山芋。

既然他这么计较,我也决定讨价还价一番,于是以目光向秀景示意。

秀景明白我的意思,很有默契的接过长船贞亲的话:“如果是这样,我方似乎亏了啊?常山城已被我方占据,儿岛郡很快就是我们的,宇喜多家怎么能够以此作为赎金?”

“我方认为,儿岛郡是最为适合的地方,如果是别处,吉良金吾殿下恐怕不见得满意,”长船贞亲顿了顿,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而且,即使家主愿意以整个備前国相让,吉良金吾殿下又能够接受吗?恐怕右大将殿下不会允许、而羽良筑州殿下也不会甘心?”

“仅仅是这样么?”秀景也回以颜色,“据我所知,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最近似乎向泉州殿下提出了要求,希望将宇喜多水军纳入他的指挥之下,并且以儿岛为据点……也就是说,为了这块领地,我们说不定还得和小早川见上一战,是不是这样?”

听秀景抖出小早川隆景要求儿岛的事,长船贞亲显得十分震惊,脸色首次起了一些变化。但是他在回话中,却丝毫不愿示弱:“即使有这件事情,难道吉良金吾殿下就害怕三原殿下的力量了吗?”

“那怎么可能?害怕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我挥了挥折扇,止住了他的进一步发挥。

通过之前的对话,我已经大致得到了所要的东西,同时见识到了宇喜多家家臣的风范,而通过长船贞亲的叙述,也能够了解到宇喜多直家的个人能力和一些想法。

毫无疑问,宇喜多直家是一个聪明人,而且阅历丰富,深谙人心,能够将我的想法猜得十分透彻;他也是一个现实的人,这次送出儿岛郡,虽然看来是失去了部分领地,但是这领地时迟早要失去的,他趁机交给我,既避免和我在领内的战事,也避免了在海上和我发生争端,同时还能和小早川隆景有所交代,实在是明哲保身的绝妙招式。

宇喜多家的家臣,也各有风骨,并且具备相当的能耐和眼光。不过,到了后来,差不多就都是意气之争了,这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收起折扇,我向长船贞亲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这是激将法,但是宇喜多泉州殿下和长船殿下都应该知道,我的水军远比毛利家水军强大,已经大致控制了整个濑户内海。所以,比起成为毛利家的水军协力、一同在海上和我方相争来说,将儿岛交给我方更加明智……同样的道理,毛利家的名份和实力,比起我织田家而言,也要差上很多。毛利家家主的本部军势,甚至都无法压过我,今后如何抉择,希望宇喜多泉州殿下能够有一番周到的考虑。而这次的事情,或许就是一份善缘……请长船殿下把我的这番话带给泉州殿下。”

“是。外臣一定把这番话带给家主。”长船贞亲恭敬的躬身答道。就连户川通安,虽然因为我失去了家中领地,听到这番话,也沉默着欠了欠身。

第一百二十二章:海上风云(中)

这年九月,继“定海号”、“宁波号”两舰之后,海神级护卫舰的第三艘“安澜号”也正式下水,进入了海试阶段。本章节孤独打

(小说)

出于将本处迁至伊予、加强对村上水军的控制、并且压制毛利水军的既定方针,我废弃了河野家的汤筑城,在越智郡原国府城下新建了今治城。这座城借鉴了三重城的筑城经验,但是规模更加宏大,整座城最大限度的亲近外海,充分活用了外海的防御、航运功能,内中外三重的城堀极宽,全部与外海相通,除了吉良船、安宅船以外,最大的关船都能直接驶入。天守阁高达五层,照例是建在本丸,二之丸同样建了一座三层的天守阁,供城守或者城代居住,和三之丸隔着内堀相连,奉行所建在三之丸,并且有两重城堀,中堀以内是侧近武士屋敷,普通的侍屋敷则在外堀之内。

说是外堀,其实只绕了城池半圈,两端直接和外海相连。南端的苍社川河口,是规划的今治町所在,可以方便的利用河运之利;北端之外是今治水军港,供岩松经定率领的水军主力驻扎,也是海神级三舰的停靠之处。

今治港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连接九州、大阪的关键航运中转站,并且和小早川隆景的三原港相对,分别占据了芸予诸岛的两端。芸予诸岛向来是毛利家的势力范围,不过,由于因岛水军覆灭,能岛水军受重创,来岛水军投向我方,毛利家虽然竭力保持对芸予诸岛的控制,却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我相信,等到我的水军主力迁移过来,那么想夺取芸予诸岛和这片海域,将不会花费多少精力。

如果说洲本港现在是我掌控濑户内海东部的重要据点,控制着大阪湾和播磨滩,那么这座港口就是控制整个濑户内海的关键。

为了同时控制这两地,我将七岁的景四郎分封到淡路,领三原郡两万石,等我迁移到伊予今治城后接过洲本城,由家老山内一丰、安宅信康之弟安宅清康两人辅佐,统领大阪湾海援队和熊野的安宅水军,掌握濑户内海的东部。命令二见光成从主力水军中独立出来,另建了一支水军偏师。这支水军以盐饱水军为基础,加入了原户川家的儿岛水军,主要任务是接替原主力水军在濑户内海中部的职能,守卫小豆岛和儿岛,保护从伊予到讃岐的海路。

然而,这个过程还没完,海上却又生了事端。发生事端的地方,是在离今治港九百六十公里外的琉球首里城下那霸港。

整件事情,起于七月份琉球海域的一场风暴。在这场风暴中,简妮特号的副桅受损,严重影响了行船速度,不得不就近停靠那霸港检修。但琉球国却不知为何,忽然扣留了简妮特号。这样一来,连其余三艘船也不得不停下了,因为简妮特号上装载的红铜,是明廷指定入贡的贡物,没有这批红铜的话,献贡就不能完成,而贸易自然就无法谈起。无奈之下,使团正使西笑承兑命令将其余三艘船停在外海,派人乘小船上岸和琉球方面交涉,并且让武田信孝名下的东瀛号回转堺町,向信长通报这个消息。

信长闻讯自然是大怒,立刻将我叫去,命我立刻征伐琉球国。这是一个让我非常为难的命令,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苗头,可是信长正在火头之上,这时候是无法劝阻的。我只能采取缓兵之计,拉来持重的丹羽长秀一起进言,希望能由我先查明整件事情,上报后再由信长决定是否出兵。

看在我和丹羽长秀的份上,信长终于收回了命令。

“三个月,”他目光炯炯的望着我,“我会撤回勘合船,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查明事实。但是,同时也作好出阵的准备”

三个月的时间,就有将近一个月要花在来回琉球的路上,时间实在是非常紧迫。不过,能让信长改变主意,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不可能再要求更多。

“臣下遵命。”我无奈的答应道,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尽量转圜,避免直接出兵,从而掐掉信长向外扩张的苗头。

可是,了解了整件事情的背后真相,我却感到更加的无奈。

作出扣留简妮特号决定的,是琉球王国三司官北谷王子朝里,汉名尚桓,官称是与那霸殿内。他是琉球前任国王尚清的五弟,尚清四年前去世,十三岁的嫡子尚永继位,国政由尚桓主持。此人极为贪鄙,能够登上这个位置,只是由于封地在首里城下的那霸,和其余担任按司地头、依照祖制留在首里、以按司掟代管领地的王子相比,影响力更加强大罢了(按司相当于日本的宫家,自三代国王尚真起一律集中在首里城,住所称御殿,子孙仍为王族,汉姓仍称尚氏,可担任摄政的闲职;次一级的称亲方,住所称殿内,子孙降为士族,汉姓称向氏,意为尚氏有缺,而三司官只能由亲方担任,以总领实际政务)。正是他见到简妮特号上的货物,起了据为己有之心,才下令港方予以扣留。

而这件事的幕后推,是九州南部的岛津家。岛津家的大隅诸岛,和琉球奄美群岛相接,因此一直和琉球存在联系,特别是自岛津贵久以来,由于进行私商贸易的关系,和琉球的联系极为密切。到了1609年,岛津忠恒更是派军征伐琉球,将之变成了中国和萨摩藩的双重附庸国。琉球国的王城首里城中,就专门建有全日式风格的南殿,用来接待萨摩藩的使者。而迎接中国使者,则是在御庭之后的正殿召集所有重臣拜谒,然后在第二尚氏的菩提寺临济宗圆觉寺设宴,自然是隆重得多。

不过,岛津家没有做得太过分。他们大概是知道简妮特号与东瀛、东溟、东濛三艘船不同,上面有大友家的货物,或者就是认出了船上大友家的武士,才怂恿尚桓扣留了简妮特号。对于其他停留在港外浅海区、属于织田家的三艘船,他们却没有什么行动,甚至还以实力不足为由,劝阻了准备派他那支小水军劫持另三艘船的尚桓,以免得罪织田家。

可他们却不知道,简妮特号上的那一百五十吨红铜,乃是完全属于织田家的,并且是明廷指定的贡物,关系着整个勘合贸易是否能够进行……

“即使是这样,那也不可饶恕”信长愤怒的用折扇敲打着地板,仿佛那是岛津家家督岛津义久的头皮似的,“这一期的贸易,差不多就要被耽误了。无论是岛津家,还是琉球国,都必须付出代价”

“或许,可以另外想办法,”我努力的思考着,“或许可以亲自和岛津家交涉,让他们劝说琉球国……”

“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你的水军,不是很强大么,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信长打断了我的话,“那个摄政又不是岛津家的家臣,会因为岛津家的话,将到的肥肉吐出来?最终能够起作用的,只有实实在在的武力”

“可是,琉球是明廷的藩国,擅自征伐的话,恐怕会招致明廷的反感,进而影响勘合贸易?”我努力劝谏道。

“现在已经影响到了,”信长冷哼了一声“扣留明廷的贡物,这是琉球无理在先,即使是明廷,也会支持我方的行动”

“话是这么说,可这毕竟是上千公里外的远征,不比在濑户内海,离开领地之后,无论是补给还是联系都极为不便……所以还是请主公三思”

“你是担心走后的局势么?”信长挥了挥,“放心,四国方面很安稳,我近期也不准备安排什么任务,所以就尽管去……听说你新建了三只战船,大小和东瀛号是差不多。既然东瀛号可以顺利往来琉球,那么这三支战船也肯定可以?事情就这样定了”

“……是。”看到信长明显不耐烦的语气和神情,我只能无奈的答道。

实际上,三艘护卫舰中,能够派上用场的只有定海号,其余的两艘虽然完成海试,却没有完成训练。和一般的战船不同,配备多门舰炮的战船训练起来特别麻烦,仅一个单舷齐射的命令,就需要各炮位的人以适当的节奏依次发射,如果有两三门炮真的同时发射了,或者节奏不当,在船还未复位时就继续发射,那么舰炮的后坐力很可能会导致船只失去平衡,甚至直接倾覆。而如果是齐射几轮,那就更麻烦了,恢复炮位、清理炮膛、装填弹药、点火发射都必须按照节奏规范进行,稍有失误,就有可能炮毁人亡。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无法战胜琉球国。这一国的国力,也就相当于日本一家二十万石左右领地的大名(明治时代为侯爵),极盛时期的人口也只有十八万,而由于久未经历战事,这一国的军力极差,历史上岛津家仅出动了三千军势,就打得琉球国屈膝求和,成为岛津萨摩藩的附庸。

我现在的水军力量,早已远远超过了三十年后的萨摩藩。可以这么说,即使不出动护卫舰,我也能轻易的战胜琉球。至于后果,以我的认知,信长说会得到明廷的支持固然不对,却也不会因此而见责。首先,琉球国确实是犯下了大错,也同时冒犯了明廷和信长;其次,除非是朝鲜这样关系密切的不征之国,否则明廷不会介入干涉,对于海外的事,自郑和下西洋之后,明廷一直不怎么上心(包括他国土著屠杀华人的事件,不封锁消息就算好的了)。所以征服之后,只需要继续称臣纳贡,就能得到明廷的认可和册封。

而我所担心的,乃是信长本人的野心。征服琉球之后,以他的性格,绝对会起意朝鲜,甚至大明。若是有那么一天,只要我还在信长的配下,即使再不愿意,我的水军也将是理所当然的先锋。

——就像这次征伐琉球一样。

从军事角度上来说,征伐琉球,今治港并非是适合的出发据点。为此我征用了南伊予蒲生家的宇和岛港,将征途从九百六十公里的直线距离缩短到了八百公里左右。作为主力的,是海神级护卫舰定海号,岩松经定的一半主力水军,以及我直属的津岛备。宁波、安澜两舰也参与了出征,不过与其说他们是战舰,不如说是三千五百石运兵船和给养船合适,依靠着她们,我的后勤保障也简便了许多。倒是三艘铁甲船被我留在了家里,原因是速度太慢,也不能适应海上的风浪,真带上他们,整支舰队都会受到拖累。

一次性抽出这么多精锐军势,特别是我本人也将离开四国,这无疑会大大减弱吉良家的力量。关于这一点,秀景非常直接的表明了他的担忧:

“虽然兄长将政务和军务托付给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多大的把握。至少,阿波的细川殿下,还有讃岐的军势,我是无法动用的。主家几位担任与力的大人,我也没什么名份去指挥,能够服从到什么程度,只好凭各位的心意了”

“主公说了,四国最近没什么事情,让我放心的征伐琉球,”我露出一个苦笑,“四国确实没什么事,但是摄津、播磨、備前恐怕就不好说了……不是自矜,我自认对这三国还是有些威慑力的,例如摄津的荒木村重,当初不就是在我的下降服的吗?”

“兄长是说,摄津的荒木殿下会反?”秀景吃惊的问道。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我耸了耸肩,“这个人,和松永久秀是同类,不过是一个善于利用别人,一个善于利用别家势力而已……如今本家和毛利家相争,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技重施,意图浑水摸鱼?”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秀景思考了一阵,依然觉得难以把握,于是很少见的问到这个问题。

“替我拢住四国,并且做好份内之事。水军方面,可能要稍稍收缩一下了,若是没有把握,就放弃備前的儿岛”我吩咐道。

“是。(wap.shouda8机小说)我会为兄长看好三重备的。”秀景明白我的意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是我向来的观点。和儿岛一郡的领地比起来,三重备要重要得多。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出征啦”我笑着站起来,走到秀景的身边,将折扇递给了他,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错身走了出去。

走下天守阁,在底层的正厅内,是全副武装的蒲生宣秀、亲自抱着嫡子鹤千代的美津、以及不久前卸任家主的蒲生贤秀三人。蒲生宣秀就是之前的蒲生赋秀,他新近接任家主,趁机拜领我的偏讳,改名了现在的名字;这次出征,他又自告奋勇,向我请求担任军奉行的职务。考虑到他前期负责整支远征军势的物资筹备,对各项事务极为熟悉,而且新近接任家主,正是希望有所作为之时,我同意了他的请求。

“主公,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躬身施礼,以非常郑重的态度说道。

主公么?我望了望美津怀中的鹤千代,又望向蒲生贤秀。后者点了点头,也跟着伏下身去。

“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这是蒲生家的三代家主在向我吉良家正式效忠,“我和忠三郎出征的日子里,请贤秀大人多多支持秀景”

“是。臣下一定尽力。”蒲生贤秀应道。

“稍后请转告秀景,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帮忙大力扩建宇和岛城……等我征伐琉球回来,恐怕就要对岛津家用兵了。到时候,这座宇和岛城,就是本家出征南九州的大本营。”我想了想,对蒲生贤秀说道。

“怎么,很快就会出征九州吗?”蒲生贤秀问道,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也有喜悦。

“是啊这次事件,岛津家也脱不了关系,大殿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一旦抽出来,肯定要出阵报复、并且趁机介入九州的,”我再次点了点头,“到了那时候,大殿最大的依靠,自然就是本家……而本家能够取得多大的功劳,就要看诸位的努力了。”

“是。我蒲生家一定努力扩建城池,妥善的做好准备,定然不会辜负主公的信重。”蒲生贤秀激动的说道。他们蒲生家,若能作为征伐九州的大本营,肯定会有许多立功露脸的机会,平定九州之后,领地扩展到一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就这样……忠三郎,要出阵了。”我向蒲生宣秀说道。

“请一定要平安回来”美津看了看我,又看看蒲生宣秀,几乎泪眼婆娑。

“不用这样,美津,我会把忠三郎好好的带回来,”我忍不住笑了,“真是,居然哭鼻子了……这可不像你啊”

“因为殿下说,这次会去很远的地方,估计要好几个月嘛……”美津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父亲大人的。”蒲生宣秀连忙安慰她说。

天正五年的二月八日,我方在琉球奄美大岛的龙乡湾登陆。这里距离岛津家的种子岛约两百公里海路,与冲绳本岛的距离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所以,这座比淡路岛还大五分之一的岛屿,可以说是日本和琉球交汇的区域。

之前在镰仓时代,奄美大岛由北条得宗家领有,是得宗家被官千竈氏的采配地,和安东氏分别替北条得宗家管理日本的最南端和最北端。然而进入室町时代后,特别是应仁之乱以来,日本差不多就失去了对这座岛的控制,本地土著势力抬头,并先后向冲绳本岛北部的北山王国、统一冲绳本岛的琉球王国效忠,获封“大亲”(家格低于王族的按司,高于士族的亲方)。到了六年前,尚元王出动三千人,将这座岛平定下来,并且按照冲绳本岛的地方模式,对岛上行政制度进行改造。

所谓的改造,就是划分行政区域,称为“间切”,然后设置与人(中央派驻的行政官)、目差(中央派驻的监察官)、掟(分封领主的代官)、里主(地方选拔的官员)等进行管理。每一“间切”,领地在三四千石石左右,可以设置一士族地头,或者分封一位王族按司作为世袭领地——按照大明制度来理解,也就是一位世袭郡王。

整个冲绳群岛、奄美群岛和先岛群岛,一共划分为五十七间切,其中有三十四个在冲绳本岛,奄美大岛则划出七个,分别叫做笠利、古见、名濑、烧内、住用、西方、东方。换而言之,整个奄美大岛的石高,大约在两万石左右。这点力量,以及那般素质,自然不足以阻挡我方。因此,我方可谓是势如破竹,沿琉球岛链一路南下,先后攻下德之岛(三个间切)、冲永良部岛(永良部间切)、与论岛(与论间切),将岛上的琉球番所一扫而空。

二月二十六日,我方在冲绳本岛的运天港上陆,攻下了北部的今归仁城。这座城是昔年北山王国的都城,规模比首里城更大,在琉球首屈一指。当年第一尚氏继承中山国后,花费了极大的工夫才攻下此城,并且以次子为北山监守,统管北山国故地。延续到现在,这座城依然是琉球王国重镇,如今被我方攻下,琉球王国上下立时大受震动,首里城方面凑齐了四千军势,以在京的今归仁按司尚朝效(具志川御殿四世)为主将,出阵向北进发。

“四千人……这差不多是琉球国所有的力量了”我笑着和蒲生宣秀、岩松经定说道,神情十分轻松。

“臣下认为,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蒲生宣秀非常乐观,“今归仁城号称北方重镇,守军的战力却几乎不值一提。由是观之,王城军的战力也对我们没什么威胁。”

“征服琉球,关键的不是军力压制,而在于外交段……若是杀戮过重,反而不利于下一步骤,毕竟我方不可能常驻琉球的。”我将一份琉球行政结构图放到两人面前。这是我之前调查简妮特号被扣事件时,由当地的商人口中调查出来的。

从立国基础上说,琉球是一个商业国,是大明与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并且还涉及到朝鲜和日本。依靠着中转贸易,琉球获得了不少的利润,这也是支持王国运行的根基。至于土地,基本上都分封了出去,由王族的王子家、按司家(称御殿),上级士族的亲方家、亲云上家(称殿内)控制。当年的第一尚氏,就是因为各按司作乱而灭亡,因此第二尚氏汲取了教训,将全部按司都集中到首里城居住,从而初步完成了中央集权。

政务方面,国中以评定所为最高机关,设一位闲职摄政,由王子或按司担任;一位三司官,总领政务,由所有王族和上级士族共同选举,但只能由上级士族担任;另外设表十五人,分别由物奉行所的用意方(掌土地)、给地方(掌人事)、所带方(掌财赋),申口方的平等方(掌宫殿)、泊地头(掌工事)、双纸库理(掌商事)、锁之侧(掌文教,副职两人)这七大部门的正副职充当,协调处理国事,然后向三司官呈报。

除此以外,琉球还是祭政合一的国家,盛行祖灵崇拜,这一点与日本有些类似。但是,国中的祭祀职务,只能由王族、上级士族的女子充当,最高祭祀称为闻得大君,由国王的女性亲属担任,号为御殿,地位只在国王之下。例如现任闻得大君,就是前任国王正妃,现任国王尚永的母亲,神号梅岳。

至于军事,真的不值一提。评定所中,没有一个部门或者人员是和军事有关的。关于这一点,无论是蒲生宣秀,还是岩松经定,很显然都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所以,我的想法是,既要向琉球方面显示我方的力量,也要避免造成太大的杀戮。最终的目标,是逼迫琉球臣服纳贡,并且在国中保留一定的影响力。”我向两人说道。

“也就是说,主公不希望和琉球王城军势死战?”蒲生宣秀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

“恩,”我点了点头,“只需驱散他们就可以了”

“这可有点麻烦啊……”蒲生宣秀沉吟着,“我方是客军,人生地不熟。如果只是驱散的话,即使办到了,对方也很快就能聚拢过来,重新发起攻势?”

“想要达成目的,直接以水军攻击琉球王城即可。”岩松经定提出了建议。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但一说就说到了关键。

“不错王城一失,王城军势想必会彻底的溃败”蒲生赋秀也反应了过来,“而且首里城就处在那霸港上方的丘陵,通过水军攻击的话,的确是非常的方便……主公意下如何?”

“那就这么决定,”我很快作出了部署,“忠三郎率津岛备驻守今归仁城,抵抗王城军势;我和经定率定海、宁波、安澜三舰和所部水军前往攻击那霸水军和王城。得之后,我会派定海、安澜两舰和少数水军前来运天港接应,而你看到王城军势有异后,立刻击溃他们,然后乘定海、安澜两舰前往那霸”

“是。”蒲生宣秀和岩松经定大声应道。

到了第三天,我方水军到达那霸港外,由定海、宁波、安澜三舰同时对空射出一炮,向那霸港宣战。海面上的船只见势不妙,纷纷四下逃离,而整个那霸港也慌乱起来,透过千里镜,可以看到许多船只都往右边的避风港逃去,而在避风港的最里面,赫然便是巨大的简尼特号。她被臂粗的几道麻绳锁在码头,船上的主帆、副帆早已落下,副桅杆已经被放倒,只剩下孤零零的主桅矗立在船上,横桅上几片三角小帆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这就是我的风神号首舰,而上面包括大友家和吉良家的所有船员,肯定是被琉球扣押了……我忽然感到非常的痛心和愤怒。如果说从个人的政治立场,我不希望征伐琉球,那么作为吉良家的家主,作为水军的总领,面对被无故扣押的简尼特号和船员,我完全有理由愤怒,也必须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一刻,就让理智和政治见鬼去先狠狠教训对方一顿在说

“主公,那霸水军出阵了”岩松经定指了指前方。

我把千里镜移向正面,那里有三十多艘战船,船只比我方的关船更大,几乎相当于小型的安宅船。每只战船的上面,大约有四五十个军士,总计应该有一千五百人以上。

这大概就是北谷朝里的倚仗了他认为,凭这股力量,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还真是夜郎自大……或许,他还以为,无论是大友家,还是织田家,领地距离那霸都有近千公里的海路,就算再愤怒,也肯定拿他没辙。

“经定,”我死死的看着对面的战船,声音却是非常的平静,“你知道南蛮国是怎么划分领地的吗?”

“额?”听我提起无关的事情,岩松经定显然有点惊讶,“请主公指教”

“他们除了划分陆地,同样也划分了陆地边上的海洋。每个国家的领海区域,就是本国海防炮的攻击范围之内……你看琉球那霸港的海防炮打得到我们吗?”

“主公……那霸港没有海防炮。”岩松经定提醒道。

“哦,那么我们有舰炮,让我们帮他测量好了,”我指了指岸上的望塔,“能够打到那边,才叫进入了那霸啊”

“臣下明白了。”岩松经定大声发布了命令,“加快前进定海舰各炮位待命准备攻击那霸”

“是……可是大人,那对面的那霸水军怎么办?”传令的武士问岩松经定。

“笨蛋,当然是全部消灭掉”我少见的骂了人,“远征千里,一路打来,现在遇到敌人,还需要说吗”

“是”那位武士羞愧的下去了。

“主公,之前不是说,要少造杀戮?”岩松经定提醒我道。

“那是对代表整个王室的王城军……可是这些是什么?”我指了指面前,“这些都是北谷朝里私人的爪牙,凭着他们,北谷朝里才控制了王城,才敢扣我们的船,抓我们的人。只有把他们都消灭,北谷朝里才会明白,我们吉良水军是不能冒犯的否则的话,隔再远也逃不脱惩处”

第一百二十二章:信长之意(上)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和哪个地方,一个人若是放弃了操守,往往还会放弃其余不少的底线,譬如说个人的尊严,又譬如说守土的责任。(小说)而且,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羞愧,反而自矜能够认清现实、并且明智处事,乃是识时务的俊杰。

北谷朝里就是这么一位识时务的人。鉴于自家水军几近覆灭,岸边防御几乎全毁,又看到首里城中兵力薄弱、我方舰炮可以直击外郭的现实,他非常明智的放弃了抵抗,向我方派来使者,表示愿意开城投降的意思。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我先前的安排也用不上了,因为他们承诺主动解散王城军,不需要蒲生宣秀予以击溃。

或许,这确实是个明智的决定。和日本的城池不同,首里城作为国都,大致是仿造大明紫禁城而建,只是规模和城墙质量差了不少,面对大军和舰炮,即使城中有足够的兵力,也不一定能够坚守多长时间。毕竟,它主要侧重于行政、居住方面的职能,在防御上并没有下太多的工夫。

整座城池,分为外郭和内郭两重,外郭是行政区,中心是位于城内中轴线上的正殿,属于国王朝会的地方。和中国北面为尊、坐北朝南的格局不同,这正殿是坐西朝东的,以示对大明的钦慕。在正殿之前,是一大片广场,称为御庭,御庭的南面和北面,分别是接待其他势力使者的南殿(主要是岛津家),以及三司官、表十五人议政的北殿。正殿的背后,是国王、王正妃、王夫人居住的内郭;南殿的背后,是书院、锁之侧、以及各按司御殿所在的“锁之间”;北殿的背后,则是各部门办公的番所和奉行所。

由于御庭坐西望东,因此东面的奉神门就成为首里城的正门。正门和正殿之间,有笔直穿过御庭的御道,只供国王和明廷册封使节通行。奉神门之外,通往那霸港的道路,被称为绫门大道,大道的两端各有一座牌楼门,在那霸港这端的称为下之绫门,正式名称是中山门;首里城那端的牌楼门称为上之绫门,上面有四代国王尚清题写的“待贤”两字匾额,是琉球国迎接册封使节的地方。

说起来,如今的尚永王,还没有经过明廷的正式册封。真实的历史上,册封是在两年之后,而这座牌楼门上的字,也会从此改成册封敕书上的“守礼之邦”,使这座牌楼门成为与朝鲜迎恩门齐名的守礼门。

我们一行上岸时,北谷朝里就在这座牌坊门后方等着,看见赤节金钺马印和五本骨扇五三桐军旗等仪仗,他明白是正主到了,于是依着对待上国使者的方式,率各官员在门后以跪礼迎接,只是少了正式的三叩九拜,作为国王的尚永也没有参与。

“恭迎将军大人”他大声说道,却是一口的汉文。

这个时代,汉文和汉字,在东南亚乃是通用的。无论是日本、朝鲜、安南还是琉球,正式的诏旨、史籍、国书等,都是以汉文写就。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能够运用汉文和汉字,是一国之中的作为上等贵族的基本要求。而像日本的假名、朝鲜的谚文、安南的字喃等,统统都上不了台面。

“贵官请免礼。”我也用汉文回答道。

“谢大人,”北谷朝里再次叩首,率各官员起身,态度却是更加的恭敬,“此次下人用事不当,劳将军远来相责,其愧实深。”

把事情推给下面的人么?我心下很是不以为然。而且,这不止是用事不当?我也不止是相责?炮弹都打到你王城中了……不过,官面上的话,就是这样,即使是降者,而且是鄙薄之人,也能因此而留住道貌岸然的脸面。

我微微点了点头:“前日之事,玉言则长矣。今能勇决而来,甚善。”

“是……大人远来劳顿,请先往南殿休息如何?”北谷朝里以相请道,“稍后吾王将于龙彩亭设宴接待……”

“请先放出我方羁押的众人”我有些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不然的话,这宴席,恐怕是食不甘味的。”

“是是!”北谷朝里见我态度不善的丢出这么一句,连忙一连串的答应着,脸上微微沁出了汗珠。

被琉球羁押的人有两批,第一批是简妮特号上的近两百人,包括大友家的十来名武士、我吉良家的水军船大将二见浦平助和两家的一百多水夫,以大友家吉冈鑑兴、臼杵鎮尚两人为首。吉冈鑑兴是丰州二老之一吉冈长增之子,臼杵鎮尚是丰州二老另一人臼杵鑑速的侄儿,虽然丰州二老如今都已经去世,两人在大友家的地位依然不俗,而且粗通汉文(大友家很多禅宗临济宗信徒,例如吉冈长增法号宗欢),才得以作为大友家的代表加入赴明使团。第二批是西笑承兑派去交涉的六人使团,为首的是西笑承兑的师兄玉井胜夕。由于长期羁押,众人都是体虚气弱,面色苍白,虽然北谷朝里担心我发怒,让他们修养了两三天才来见我,却依然是狼狈不堪。玉井胜夕的头发都长出了老长一截,脸上胡子拉碴的,几乎看不出作为和尚的原貌,据说北谷朝里曾经请人帮他整理,却被他很干脆的拒绝。

“真是委屈各位了”看见众人的样子,我深感此行来得很有必要,不然的话,他们估计都活不了多久了……本来,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他们的,但是见他们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只能先放弃了这个打算,温言抚慰道:“既然我来到这里,那么就不用再担心什么,请各位先好好休息一阵。”

“淡路殿高义,我等感激不尽”“是,谢过主公”以大友家武士和二见浦平助为首,众人纷纷应道。

我想了想,将其余人安排到驿馆,留吉冈鑑兴、臼杵鎮尚、玉井胜夕、二见浦平助四人在南殿偏殿住下,准备等他们恢复一些后问一些事情。

没想到才过了半天,等我在龙彩亭赴宴归来,四人就一齐通报求见。这让我非常吃惊。

“不需要多休息一阵吗?”我关切的问道。

“是,已经恢复了一些,”吉冈鑑兴躬身施礼说。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身上已经修饰一新:“淡路殿留我等在此,想必是有事相询所以外臣特地邀了众位,一同前来求见淡路殿。”

“吉冈殿下如此有心,那我也就不客套了,”我点了点头,“烦请将当日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下如何?”

“是。”吉冈鑑兴一五一十的说了下去。大致的情形,和我预想的差不多,北谷朝里首先是以“招待友邦的诸位大人”为名义,将船上的武士骗到那霸番所加以拘禁,然后以水军包围简妮特号,拘押了船上的水夫。

“若非鑑兴大人劝阻,我等早已和他们硬拼,或者切腹谢罪了”臼杵鎮尚补充道。他今年才二十多岁,比吉冈鑑兴年龄小很多(看拜领的偏讳就知道了,一个是大友义鎮,一个是义鎮之父义鑑),性格显得有些冲动:“此次淡路殿跨海远征,一战而降他国,实在是令人崇敬我等不仅赖以脱厄,也深感与有荣焉……今后若有所命,外臣和鑑兴大人定然尽力。”

听了这句话,吉冈鑑兴微微看了一眼臼杵鎮尚,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保持了沉默。

“臼杵大人言重,”我笑了笑,“大友家与我吉良家,乃是密切的盟友和姻亲,自然要相互关照的……说起来,当日公主入我吉良家,还是令伯父鑑速大人一力促成的啊。呵呵”

“是,”臼杵鎮尚欠了欠身,“先伯父在世之时,对淡路殿的风采也非常欣赏和感慨。”

“那是我的荣幸。”我看了看吉冈鑑兴有些担心的脸色,转向了玉井胜夕,“那么,当日面见三司官北谷朝里时,大师可曾言明,船上载有明廷指定贡物之事?”

“贫僧并没有见到三司官大人,”玉井胜夕摇了摇头,“接见的乃是双纸库理吟味役(商部副职),只说此船乃是属于大友家的产业,乃王国友邦岛津家之敌,因此予以扣留并没收货物……贫僧再三解释,并且提出面见三司官,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指责为狂妄之徒,受到了对方的羁押。”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谢谢几位的意见。我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了……请几位继续休息如何?”

“是。外臣告辞。”吉冈鑑兴带头说道,施礼走出了正殿。

等到他们离开,我摊开笔墨,草拟与琉球王国的和议条件,以及给明廷汇报此事的奏折。

给琉球王国开出的条件,分别是这么几条:第一,退还扣押的简妮特号及所载货物,若有减损,由琉球方补齐,并且交出当日羁押随船人员和交涉使节的官员,给予被羁押诸人一定赔偿;第二,断绝与岛津家的关系,改为和我织田家建交,今后邦交关系若有变更,必须征得我方同意,而我方将留部分人员长驻首里城;第三,退出五年前侵占的奄美大岛,由织田家配下的吉良水军派人进驻;第四,琉球王国尚永王,须于今年出访日本,与织田内大臣殿下会面;第五,关于这件事情的结论,由我方执笔,琉球王国附署,然后上呈大明。

作为战胜国,相对于我知道的那些条约,这几项条件已经是极为宽松的了。归还扣留船只和货物,赔偿被羁押众人的损失,这是天经地义的;而我虽然占领了王城和奄美群岛,也只干预了他们的外交权,并且退还了今归仁城和奄美群岛的大部领地;要求尚永王向信长参拜,也采取了非常婉转、近似平等的方式和叙述。

这样几个条件,我相信,北谷朝里一定会同意的。他作为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却被我轻轻放过,将责任全部推到他所说的“下人用事不当”的“下人”身上,我想他肯定会感恩戴德,并且因为受过极大教训,不再试图冒犯我方……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具软玉温香的躯体靠在了我的背上:“大人,天色已经很晚了……”

“恩,是啊。真满金”我笑着转身,将她抱了起来,向内殿走去。

这个童名叫真满金的十六岁女孩,是北谷朝里的女儿,正式名称叫做佐司笠按司加那志殿内,是琉球神道教中地位仅次于闻得大君加那志御殿,与首里大君按司加那志、阿応理屋恵加那志并称的最上位神女。不仅如此,她还是尚永王未来的正妃,为尚永王生下了两个女儿,分别担任了阿応理屋恵加那志和闻得大君加那志。只可惜她没有生下嗣子,因此由尚永王的姐姐、嫁给小禄御殿三世的首里大君按司加那志之子尚宁王继位——也就是历史上被岛津家降服、前往日本拜谒过德川秀忠的那个倒霉孩子。

必须承认,这样放过北谷朝里,除了上述的理由之外,确实有看在她的份上。她是一个漂亮且乖巧的小女人,身材不错,声音也很好听,别有一番情致。这几天以来,知道自家的前程全部取决于我,她侍奉得非常尽力,完全是予取予求,而且非常的主动。

“你真是个可人儿”我压在她的身上,中揉着盈盈一握的酥胸,大力的在她身体里面出入着。想到她的神女和王妃身份,我的动作更加的激烈了。

“恩……”她蹙着秀眉,努力的迎合着,神情又像是在烦恼,又像是在享受。

“放心,你家中的事情,我可以为你保证。”我向她许诺道。

反正,对于信长而言,琉球王国不过是一个二十万石领地的大名而已,而且远在一千公里外,想要完全纳入麾下的话,既不现实,也没有必要。只要家主愿意降服并且拜谒,其余的事情,他想必不会太过在意的,由我自由处置就够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琉球处置(中)

几天之后,我召见了二见浦平助。(小说)他和二见光成,乃是当初二见浦之战时一同立功的伙伴,至今已在水军中效力十多年,目前是船大将的身份,和直属备队中领一个长枪番队的侍大将相当。这个升迁速度,自然不能和已经担任家老的二见光成相比,而他也没有二见光成的那份能耐,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忠谨奉公的态度而已,能够进入勘合贸易船队,在简妮特号上任职,还是亏了二见光成的照顾。

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我不会再次注意到他,说不定连他的名字都给忘掉。

但是,被羁押的这几个月,他表现得十分得体,不仅自己非常镇静,还安抚住了下的百来名水夫头和水夫。就冲着他在狱中也耐得住寂寞这点,我决定提拔他为部将级的水军大将,赐名二见光忠,领五百人长驻奄美大岛,替我看住琉球国。

玉井胜夕同样留在了琉球,担任我方的外事奉行。他和北谷朝里不和,想必能够很好的执行我的命令,维护我方的立场。

同时,关于这次事件的奏折,我也已经草拟完毕,只等尚永王北谷朝里附署,然后就可以随下一批勘合贸易船队送交明廷。奏折上的内容,无非是“琉球下臣,瞒上欺下,肆意妄为,是故国法蒙尘,乃至侵吞邻藩献贡,其害甚于海寇多矣。臣列大明之籍,受命维护海疆,遂不畏艰险,提师远征,今jiān宄既惩,天理得彰,琉球上下,悉感大明威严,士无政敝言塞之忧,民有河清海晏之颂”之类,署名是明廷上次赐封的“淡路郡公、定海大将军源宣景”。

就这番处置,已经让北谷朝里坐不住了。这份奏折送上去,琉球肯定会受到大明的申饬,作为掌握国政的三司官,他说不定会因此受到政敌攻击,从而丢掉这顶乌纱。于是他亲自来到南殿求见,试图改变我的心意。

“你怎么知道奏折内容的?”我奇怪的问道。

“这个……”他有点尴尬了。

“对了,是真满金告诉你的?”我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同时随意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反正马上就要请你过目,并且在奏折上附署的。”

“将军大人,”看见我这个态度,北谷朝里似乎受到了鼓励,“关于奏折的内容,能否请您再斟酌一番呢?”

“再斟酌什么?”我瞪了他一眼,“既有战事,肯定就要有个说法。如果隐瞒了你琉球的过失,难道要我担上妄动干戈的罪名?”

“不敢”北谷朝里见我说得严厉,鬓角沁出几滴汗珠,话语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只是想请您去掉一两行字,就当是……就当是看在小女对您无比倾慕的份上”

“你以为,我是那种耽于美色、因私废公的人么?”我斜着眼睛望向他,这动作同样是和信长学的,“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纵容你吗?并不是因为真满金的尽力承欢,而是因为这根本无关紧要琉球的这点领地,别说和本家相比,就连我作为臣下,领地都是琉球的三倍还多……而且,其间又隔着两千里海路,你们再怎么闹,只要不冒犯到我方,都不会有多大的关系”

“您说没有关系……”北谷朝里似乎又看到了希望,“既然这样,那么能否放过几位得罪贵使的人?不满您说,他们都是在下的亲信,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又受到大明的申饬,在下恐怕无法再保住这个位置,也就无法履行这份和约了。”

“这个好办,”经过这一阵,我已经对琉球的政局了解得相当透彻,“你担心你那几位亲方兄弟?将他们全部晋封为按司不就行了?既可以取消他们担任三司官的资格(王族无法担任三司官,以防篡位),也可以一并留在首里监管起来。到时候,论关系亲厚,论势力大小,诸亲方之中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这样也可以?”北谷朝里先是一怔,接着眼睛亮了。他之前显然没想到这一招。

我摇了摇头,这人有时候实在不太灵光,难怪会听从岛津家的教唆,轻易的惹上我织田家这个强敌。

“就这样”我挥了挥,结束了这次晋见,“该惩处的人,是一定要惩处的,我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你最好也别再出什么状况,认真的履行双方的合约。不然的话,麻烦我再次过来,就没有这么这么好说话了。”

“请将军大人放心,在下一定照办”解决了自身的权位问题,北谷朝里心情非常不错。

“恩,到时候我也该回去了,”我侧目望了一眼内殿,“你明天派人把真满金接走。这半个月,她侍奉得非常尽心,我很满意。但是,她毕竟是未来的正妃,所以就别再麻烦她,让她做这种叠被铺床的事情了……年内尚永王出访日本,希望她能够作为王妃同行。”

“将军大人此言甚是。”北谷朝里拱了拱,“在下马上开始筹备吾王的大婚之仪。”

从一月份离开宇和岛港,到三月中旬征服琉球国,之后逗留了近一个月才动身,还在奄美大岛粗略的建了一座水寨。等我回到今治城,已经是六月的时候。而在此期间,整个日本的形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是明智光秀平定了丹波国,成为丹波二十八万石的领主,加上原本在近江坂本的六万石和北山城守护代,他的实力有了大幅的提高。可是,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作为波多野家降服于信长的条件之一,他将母亲送进了八上城,替波多野兄弟的性命担保,结果信长却不愿饶恕波多野家负隅顽抗、并且策反别所长治的罪过,下令将波多野兄弟处决,于是他的母亲也被愤怒的波多野家遗臣斩杀。虽然他事后处置了那些遗臣,可是母亲毕竟是活不过来了,对于向来注重情义的他而言,无论是信长推翻他的承诺,还是母亲因此惨死,显然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荒木村重果然也反了。他之前就有一些小动作,对信长让他配合羽良秀吉攻略别所家的命令也阴奉阳违,结果被信长查了出来,派人前往有冈城(原伊丹城)质问,勒令他亲自前往安土城解释。考虑到波多野兄弟前往安土谢罪的下场,他很干脆的揭起了反旗,并且还策反了领地相邻的中播磨小寺家。黑田孝高自告奋勇前去劝谏,反而被小寺政职一顿呵斥,然后被关在了荒木家的有冈城。

可以说,羽良秀吉最近的日子,比北陆的柴田胜家还要艰难。柴田胜家应付上杉谦信的侵攻,只需要据城坚守便可,他却要面对中播磨的反叛,还要坚持攻略东播磨,而邻居则是反叛的摄津荒木家和敌对的備前宇喜多家。好在明智光秀平定了丹波,很快就能帮上一把,而摄津东部的高山重友、中川清秀依然忠于织田家,并且在池田恒兴的带领下稳住了战线。

毛利家自然也不会白白闲着,他们在下一盘很大的麻将……于是,宇喜多家策反了二见光成麾下的儿岛水军,小早川隆景趁机击败二见光成,进入大阪湾给石山本愿寺送去了大量粮食,气得佐久间信盛几乎吐血。他去年抢在秋收之前包围了石山,到如今已经坚持了大半年,眼看寺中粮食几乎见底,却被小早川隆景给坏了好事。但他也不能怪我,是信长令我率水军主力出征琉球,才让小早川隆景逮到了机会。而我的损失也不小,不仅二见光成的水军偏师坏灭,连直属的三重备也被宇喜多直家困在了儿岛郡,既无法撤回,也无法从秀景那得到支援。好在宫田光次、城户一辉应对得力,城中又有去年收入的全郡粮食,如今依然和宇喜多直家周旋着。

但是,上半年最大的事件,还是大友家和岛津家的耳川之战。

由于简妮特号被扣,以及日向的伊东义佑请求支援,大友家出动三万多军势,大举进入了日向国,和侵入伊东家领地的两万多岛津军势决战。岛津家稍稍后退后,以“钓野伏”战术歼灭了冒进的大友家先阵,然后趁势击溃大友家主力,将伊东义佑赶出了日向国。

这场战事之中,指挥大友家军势的,是大友家已经退隐的家主大友宗麟——或许叫他德弗兰西斯科更合适,因为他已经昏了头,正式皈依了天主教。不仅如此,他还以退隐之身牢牢把持着家中的财政,大力收集各种珍玩和南蛮物,以满足自己的癖好,连通过勘合贸易赚来的钱,都被他花得没剩下多少。偏偏吉冈长增、臼杵鑑速这两位号称丰州二老的内政系重臣前两年已经去世,如今既无人约束他的行为,也没人替他善后,以至于家中财政被弄得一塌糊涂。

可以说,在此战之前,大友家的内部就已经问题重重了,以至于立花道雪等几位重臣都反对出征,最终也没有参加战事。德弗兰西斯科这样强行出阵,若是得胜还好,可以大振本家的威名,说不定能够洗去之前的颓势。但是,结果却是大友家惨败,军师角隈石宗、田北家家主田北镇周、吉弘家家主吉弘鎮信等著名将领尽皆战死,不少臣从家族也死伤惨重。例如谱代臼杵家,除了战死的吉弘鎮信是臼杵鑑速女婿外,臼杵鑑速之子、臼杵家家主臼杵统景战死,臼杵鑑速之弟、统景的后见役臼杵鑑续、臼杵镇顺也战死,结果只能由臼杵镇顺之子、刚从琉球归来的臼杵镇尚继任家主之位。

受到这样的重创,大友家显然将一蹶不振,而岛津家将不可阻挡的崛起,并且趁机侵凌大友家。

就连胸大无脑、美貌与智慧完全不成比例的简妮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娘家情况不妙。我回来的这天晚上,她尽心尽力的曲意逢迎,态度比之前恭顺了许多。

抱着她询问的时候,她倒是非常的坦诚:“父亲大人刚刚打了大败战,也损失了很多家臣。莉亚说了,以前就算刁蛮一点,殿下看在大友家的份上,也不会太过计较……但是现在还那样的话,说不定会被殿下疏远,和上川家的夫人一样被送到别处去的。”

莉亚是简妮特从大友家带来的亲信侍女,原名绘衣。而除了身体外,简妮特的性格之中,我唯一欣赏的就是这份坦诚了。除了本身天真的性格以外,还因为对我的信任,才会这么口无遮拦的把什么都说出来。

“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因为大友家失势就疏远你的,”我叹道,有些感慨的拍了拍她的tún部,“不过,要是你以前有这个姿态,小夏也不用远走莲池城了。”

“以前哪知道父亲大人会打败仗……”她小声嘀咕着。

我假装没有听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稍后就把小夏接过来啰?”

“那好。”她有些不情愿的回答,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父亲大人和弟弟白天送信过来,让我跟殿下说说,看能不能出兵帮一下忙……”

“大友家向我们求援吗?”我有了一些兴致。如果是这样,倒是一个介入九州、并且将大友家纳入织田家麾下的合适机会。而大友家显然也非常急切,前天我才回到宇和岛城,然后处理了一些事情,结果大友家的信现在就到今治城了。

只不过,大友家战败,是在五月下旬的时候,距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如果他们这么急切的话,应该早已通过蒲生家或蜂屋赖隆向信长求援才对,为什么要等到我回来?

“你父亲,是通过我向织田家求援,还是向我本人求援呢?”我若有所思的问道。

“似乎是让我在枕边和殿下说说……”简妮特话语有些迟疑,“明天我把信再看一遍好了”

“恩,好。”我随口应道,心里却有了结论。

第一百二十二章:琉球处置(下)

既然是所谓的枕头风,那肯定是想让我以姻亲的立场提供支援。(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小说)也就是说,大友家现在还不想向织田家服软,更不愿臣从于织田家。

只是,这样的话,帮不帮就完全看我自己的打算了……如今毛利家水军重新得势,我必须将这势头打压下去;还有備前国儿岛那边,我也必须尽快支援,自家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哪有精力去帮大友家的忙呢?要是出于信长的命令还好,可以有功绩拿,有领地抢,而如果只是向我个人求援,我却犯不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岛津家可不是善茬,不是随便能对付的。

作为代官,秀景做得不错。他虽然没有在海上遏止住毛利家,但那是在家主出征、主力水军抽离的情况下。不仅如此,得居水军和村上水军新附,和毛利家渊源很深,能否完全信任还是个问题。所以,面对毛利水军,秀景完全采取了守势。他令得居水军和村上水军坚守今治港,同时以伊贺组和本部的剩余水军力量监视,以防发生意外;淡路国那边,也差不多收缩到了州本港,依托着港口的防御,以淡路丸配合海援队加以守备;另外两艘铁甲舰放在宇多津港,交给被打残了的二见光成,由他抵御毛利水军可能的进攻。这样的部署,也是小早川隆景之前被压制时所采取的方式,既能够保住自己的实力,同时也避免了毫无必要、并且极有可能失败的海战。

尽管秀景自责没有预先撤回三重备,但我觉得,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夺回主动权的事情,就等我向信长复命之后来做

信长的安土城,可谓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奇迹。别的不说,仅一百一十万贯的造价,就让其余所有的城池都望尘莫及。而町人所居住的城下町,同样是令人赞叹。如果说京都以悠远、雅致见称,那么安土町就是一座整齐、宏大而且充满活力的都市。町中以几条纵横交叉的宽阔干道为主线,辅以大量的中小街道,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街道的边上,兴建着大量的民居和各式各样的部屋,还有寺庙、武家屋敷甚至南蛮寺,在一片人声鼎沸中,看似杂乱,却是严格的按着行业、地域和身份等预先规划好的,除部屋和民居有各自的区域外,同为部屋,商屋和匠屋有各自的方位,同为匠屋,锻冶屋和印染屋也有各自的丁目,绝不会混在一块。而相同的是,由于实行乐市、乐座等政策,而且城町临近京都,有大路通往堺町、清州町直至三重町等,街道直接与琵琶湖的码头相连,乃是水陆两道通畅的天下商业要地,所以都同样的兴旺和繁荣。

武家的阵屋或者屋敷,也按照身份和等级,各有各的规模和位置。最大的四座阵屋,分别属于吉良、柴田、佐久间和明智,以各家中的一门众留守,成扇形拱卫着安土城。除此以外,四座阵屋周围还分别有若干座小一些的阵屋或者屋敷,并且也担负着一些职司。例如我的吉良阵屋,周围就有两座由本家出资兴建的真言宗寺院,还有丹羽家、林家、阿波细川家这三座阵屋及讃岐香川家的屋敷等,安土撰钱屋也在不远,如果是内政方面的事,或者是四国方面的人,去见信长之前,想先准备或者了解一下,来这边就对了。相应的,柴田阵屋附近是泷川阵屋、中川屋敷等,负责家中部分军务方面的事,佐久间阵屋、畠山阵屋负责城中的警备和治安,而明智阵屋、细川藤孝阵屋则负责为朝廷、其他大名家与本家的交涉打前站。

走到城下町外面的路口,迎接我的是信景一行。作为信长的女婿,以及我的代理,他在安土城有着非常高的地位。平日的时候,他一般在吉良阵屋处理一些家务和政务,每旬的头三天进入安土城为信长执勤,这次接到近侍的事先通知,他立刻率留守的石谷赖辰、石谷宣政、平野长泰等人和身边的半支朝明备出城町迎接。

父子相见,自然免不了有一番对答。看得出来,他年龄虽小,但是经过一番历练,已经有了一些领主继承人的模样,这让我十分欣慰。而策马走在街道中央,看着两旁大量低头致敬的町人,又免不了有些感慨。

“对比去年年末,来安土参加年贺时的情形,现在又热闹了不少啊”

“去年刚建成不久,还赶不上我们的三重町呢不过,现在肯定是赶上了。”秀景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了,”我抬头望了望远处山顶上高高矗立的天守阁,“毕竟是天下的中枢啊三重町和三重城自然是比不了的。”

“那也不一定,三重城比安土城漂亮很多,奶奶、母亲和三之丸殿母亲,都是很雅致的人……有时候,真有些想念三重町边的海滩和三重城中满长廊的紫藤啊。”

“三重町以后会慢慢迁往今治町,不过,今治町边也有海滩的。”我笑着转移了话题,“主公最近心情如何?四面失火,一定有些烦闷”

信景想了想:“也没怎么不好……反正主公这一两年已经不亲自出阵了,攻略出了问题,那自然是下面的各位殿下办事不力,叫过来骂一顿出气便是。一个多月前,佐久间殿下才刚挨了一顿大骂呢。”

“那么,有没有提到本家?或者你秀景叔父?”我沉吟道。

佐久间的事,和上次原田直政有些相像,不知道他会不会又给我记上一笔?客观的说,上次确实是我疏忽,我也愿意领罪;这一次却是力所不及,而且起因是他派我去琉球,但是他真要责怪我或者秀景,那也只能由着。

“至少我没有看见,”信景摇了摇头,“我倒是看见,前几天接到父亲大人派快船送来的捷报和琉球国的献贡时,主公的心情很好,少见了喝了几杯葡萄酒,还高兴的拨弄着那只半人多高的南蛮球。”

“是吗?”听了这句话,我却不怎么高兴。南蛮球,自然就是地球仪了,上面有日本,有琉球,有朝鲜,有明国……不知道信长会不会又什么特别的心思?

一直到次日晋见时,我心中依然隐隐带着这种担忧。

信长的心情却是很好,破天荒的将晋见地点放在了顶层。据信景事后说,他还没有见过信长在顶层接见过什么人的,即使是朝廷新任关白九条兼孝和畿内总大将佐久间信盛前来,也只是在六层接见,而大多数有机会晋见的公卿和武士,在五层就差不多了,有时还只能在底层由长谷川秀一、森兰丸等侧近打发。

而对于我给琉球的优厚条件,他虽然透露出些许的不满,但是看在琉球尚永王将于年内亲自来日本晋见的份上,他并没有责备,甚至还饶有兴趣了提到了那位担任佐司笠按司加那志神职的未来王妃——我之前派来通报消息的人中,有跟随玉井胜夕住在南殿的随员,信长要问的话,这种事情自然也不能隐瞒。

按照他的理解,琉球国王相当于日本的天皇,摄政相当于日本的关白,三司官相当于幕府,真满金就相当于天皇未来的中宫,以及皇室在伊势神宫出任巫女的内亲王(称为斋王)。这两种身份,都是无论如何不能侵犯的。

“对那些琉球人而言,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啊”他哈哈大笑着,神情中毫无责怪的意思。

“毕竟是在海上航行了许久……”我解释道。这确实是我当初接受真满金暖床的一个主要原因。

信长点了点头:“是了,听说你没有带什么侧近。”

没带侧近?我想起通常留在他身边的森兰丸,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真是幸亏没带不然我跳进濑户内海都洗不清了。

趁着气氛非常融洽,我问起了心里疑惑的那个问题:“主公,臣下有一事不明,还请主公指教。”

“说”信长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是随意。

“是,”我欠了欠身,“臣下听说,本家的北陆、畿内和山阳方面,目前都有一些麻烦;相比起来,琉球不过是远隔海洋的一块二十万石领地而已……臣下不明白,为什么主公不为周围的麻烦而担忧,却因为琉球的臣服而如此开怀呢?”

“你在疑惑这个吗?”信长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然后推开绘有金色和青碧色壁画的拉门,走到外面的栏杆之上。

“过来看看”他招呼道。

我顺从的走了过去,在他的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站定,然后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站在这里,视野是极其的广阔,远超我的三重、州本和今治城,景致也和在海边的三城大为相异。整个安土城,整个安土町、安土町外的大片农田一览无余,目光极处,竟然是横隔甲贺郡和伊贺国的连绵群山。

而我和信长,就在这城堡最高处下望着,仿佛是天上的神灵似的。当然,他才是主神,也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你见过安土町了?”信长问道。

“是。不过没有这里看得清楚。”我回答。

“那是,”信长笑了,“感觉如何?和半年前有区别吗?”

“非常安定,而且更加繁荣了。”我由衷的说道。

“既然这样,我还担心什么呢?”信长悠然道,“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即使是驽钝的町民,也知道我织田家不可动摇。所以,那些麻烦,根本无法动摇本家,反倒是一个让那些不安分的老鼠主动跳出来、然后通通予以消灭的机会”

“是。主公英明。”我点了点头。以信长的性格,这样想确实不奇怪。

“你知道吗?两个月前,前任关白二条晴良辞任了。这是我的意思,”信长忽然转移了话题,“新任的关白九条兼孝,上任后的第一天,就赶来安土城拜谒。而皇嗣诚仁亲王去年出生的第五皇子(邦庆亲王),也已经认我作为养父。”

“这都是主公威严仁德之故。”我只好顺势说道。

“那么接下来,朝廷会如何安排我呢?”信长笑了起来,“前年右大将、去年大纳言,今年内大臣……在过两年,朝廷就要把太政大臣给我了?然后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个……”我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以信长的强势,朝廷自然是百般讨好。可是,这个空剩虚名的朝廷,除了每年加官进位,还能怎么办?官位加到顶了,又该怎么办?

“如果是在征服琉球之前,我可能会有些犹豫。不过,现在就不用再犹豫什么了,”信长把目光望向京都的方向,“《古事记》上说,天神创造了本州、九州、四国、淡路、壱岐、对马、隠岐、佐渡八大洲,之后天孙降临,平定了各地的纷争,代天神统辖诸洲,是为神武天皇……如今我征服琉球,再统一日本八大洲,就已经超过天孙的功业了?”

“主公是想……”我明白了信长的意思。他是想取代天皇的名份。

天皇家族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世代统领日本国和神道教,这是日本根深蒂固的传统,也是所有日本人的常识。即使是权倾日本的藤原道长、平清盛和源赖朝等人,也从未试图挑战这一传统。作为武家,即使再强势,也只能建立幕府,以征夷大将军的名份代天皇执掌国务。昔日平将门在关东势焰熏天,可是一旦称皇,立刻被打成不容于世的叛逆,一两千年都无法翻身。有人试图替他开脱,都只能说他乃龙神所生,所以称关东新皇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不能够质疑天皇世代统辖日本的资格。

可是,信长现在却要直接将天皇家族打下去……如果我是真正的日本人,恐怕这时候不仅像这样莫名惊诧,而且还会莫名惊恐了

“不错,”信长很平静的承认了,“你知道吗,除了你以外,我还没有在七层接见过任何人……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想法?你的居城,全部建在海边,而且天守阁也向着海上;还有南蛮球,也是和你相熟的宣教师送的……你一定知道,在日本八大洲之外,还有大片的领地?”

“主公的意思……是要继续向海外扩张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等征服了九州,下一步就是朝鲜了,”信长露出一个笑容,“朝鲜与肥前国、与对马岛之间,距离比琉球近得多,你有征服琉球的经历,这点海路自然是不在话下……到时侯,自然也是由你出阵的,然后就由你统辖朝鲜如何?”

之后的事情,我的记忆稍稍有些恍惚,似乎是拿勘合贸易的事劝过信长,想让他有所顾忌,但是他的态度却十分坚定。(wap.shouda8机小说)在他看来,征伐朝鲜之事,并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的问题,一旦时机成熟,则势在必行,即使和明廷交恶、失去那笔勘合贸易的收入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控制着安土町、堺町、京都等繁华商町,经营有撰钱屋和钱座等,还有大量的领地和寺社收入,不用担心会缺什么钱。不仅如此,在安土城建好后,他现在甚至没有需要特别花钱的地方。

另外,他的口气之中,很轻视明廷的战力,似乎觉得即使明廷出兵支援朝鲜,也能很轻易的将其击败。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他并未和明军接触,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在离开安土城返回吉良阵屋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种想法,应该是鉴于嘉靖二年(1523)的宁波争贡事件。

那一年,大内、细川两家都向大明派出了堪合贸易船,结果是大内家比细川家先行抵达宁波,按照惯例应该在细川家之前交易。然而,主持市舶司的太监赖恩,却接受了细川方的贿赂,让细川家后来居上,并且在宴席上给予其远超大内家的礼遇。大内家的宗设谦道为此极为不忿,趁夜干掉了细川家的所有使团人员,然后以五十三人的兵力(据胡宗宪幕僚郑若曾的相关记录,另南京翰林院孔目何良俊记录是七十二人),深入明境追杀帮助细川家行贿的宋素卿(明国人,细川家船队副使)。他们沿途杀散多股官军,击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掳走指挥袁琏,一直打到了江西芜湖一代,甚至还试图攻打南京城。《明史日本传》的记载中,对此描述的非常生动:“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

这件事情,震动了整个浙中,明廷闻报大怒,很快就关闭了宁波、泉州两处市舶司,宗设谦道等人也被苏松提督曹邦辅、副使王崇古率领佥事董邦政、指挥张大纲、把总娄宇等麾下的数千官兵包围,然后全部予以剿灭。

五十三个像野猪般流窜的武士,居然能够搅起这么大的风浪,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充分的暴露了明廷内部军事上的薄弱,也让之后的少量真倭和大量假倭们深受鼓舞,开始频频袭击大明沿海地方。

而信长,肯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他却不知道,那些武士能取得这样的战绩,乃是因为当时承平日久,明国内地武备极为松弛、兵将素质极差之故。在原本的历史上,秀吉后来侵入朝鲜,最头疼的对是朝鲜李舜臣的水军(大寒冥国所谓的六千年历史,真正值得一提的其实仅此一人),以至于连军需和补给都无法顺利运送过去,给作战带来了极大的困难。等到他本人一死,就不得不撤了回来,并且被大明和朝鲜两国在露梁海逮住,于海战中遭到极为惨重的损失。

如今的态势,和历史上有了很大的不同。最大的变数,就是多了我中这支强大得多的水军,大概不用再担心补给方面的问题。而按照信长的预定安排,一旦发生战事,我将会作为总大将侵入朝鲜,并且和大明对上。这无论是从个人情感,还是从家族前途上来说,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

难道我这些年努力扩展领地,发展水军,结果就是为了积蓄实力和功绩,然后成为攻击中朝两国的先锋和炮灰?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感到有些懊丧。

与此相比的话,信长想废黜天皇家族的事,我倒不怎么在乎……回到吉良阵屋时,我的心情依然没有平复下来。看到出迎的信景,我若有所思的问道:“景次郎,据你看来,我们吉良家现在情势如何口阿?”

“本家是家中的第一门阀,按照当前的趋势,等到主公平定天下之后,自然也是仅次于主家的显赫武家!”信景很快的回答说。

“不是这样的,”我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只做到目前这个程度,停止扩展本家的势力,你觉得,是否足以对得住本家的家名,并且对得住跟随我的诸位大人了呢?”

“父亲大人的功业,自然是极其显赫了,”信景的语气中满是崇敬,“即使是遍观全天下,也难以找出几位像父亲这样白起家、攻取数十万石领地的武士?家中的各位大人,还有我们兄弟几个,自然都是心悦诚服,哪还有什么不满呢?”

他显然没有领会到我话中的意思。

好……我换了更加直白的说法:“如果我现在将家业交给你继承,你觉得怎么样?”

“父亲大人正当鼎盛之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信景显然是大吃了一惊。####

“你就回答我,是否有信心笼络住家中的各位重臣?并且守住目前的家业?”我继续看着他问道。

信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抬头看了看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如果父亲大人是想看孩儿的志气和器量,那么至少现在,孩儿确实没有这个把握,能够让家中诸位归心,并且在乱世中守住这份家业。想要做到的话,还需要更多的历练才行。而且,和父亲大人比起来,孩儿实在差得很远,或许一辈子也赶不上,毕竟您太过耀眼了……这样说,您是否会失望?当然,若是您觉得兄长比我更加适合,那么孩儿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叹了口气。也难怪信景会这么想,关于家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一些。在这个时代,即使是亲生父子和亲生兄弟,为了家业而产生矛盾、甚至反目成仇的事例也有很多。

“总之,你继续努力!”我只好这样说道。

“是。”信景恭敬的走了出去。

我坐在正厅之中,继续自己的思考。没想到过了一会,石谷赖辰忽然就走了进来。

“主公,少主刚才告诉了我一些事情。臣下听了,觉得非常疑惑,想向主公确证一下!”他非常郑重的说道。

“这样的事情,信景也告诉你了吗?”我稍稍吃了一惊。但是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从小就由家臣辅佐着,有事情的话,向身边的重臣请教并不奇怪。而且,石谷赖辰还是他的亲生舅父。

“是的,”石谷赖辰在我的对面坐下,“信景似乎有些担心,认为主公对他的表现有所不满,但我知道主公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并且也这样宽慰了他。”

“做得不错,”我点了点头,“你不妨还告诉他一句,就说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不必和带领土佐众征战的周景相比较,也不必试图向我靠齐。如今天下将定,他的责任,和我们这一辈是不同的,不在于平定天下,而在于如何治理本国或者中枢,这一点,他从小就学得很好。”

“臣下领命,”石谷赖辰欠了欠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可是,主公自己是否也有什么压力呢?……臣下觉得,主公似乎有彻底退隐的打算?”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口阿!”我笑着摇了摇头。

“若说征战或者治政的本事,臣下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说到察言观色,趋利避害,臣下还是有一些自信的,”石谷赖辰也笑了,略略带着些自嘲的意思,“主公让我留在安土辅佐信景,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呢?”我反正没事,也就向他请教道。

“臣下觉得断不可行,”石谷赖辰斩钉截铁的回答,“其一,信景资历尚浅,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主公突然放,只会引起家中的混乱,也让诸位大人无所适从,对前途失去信心;其二,除了主公以外,无论是刚即位的信景,还是征战多年的秀景大人,都没有足够的威望来统合整个水军和四国,而且本家目前正面临着海上和備前的挑战,这也只有主公才能够应付;其三,即使主公想退,内府殿下会同意吗?……以内府殿下的性格,除非是他的意思,否则是断不能容忍臣下无故摞挑子的,轻则将主公叫去训斥一顿,强迫继续为他征战;重则没收部分领地,并且疏远吉良家……虽然情况不同,原田直政殿下的事情,却不能不让主公警醒口阿!”

“你说得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努力的坐好了身姿,“看来是我自误了。”

“其实,主公肯定明白这些事情!只是这些事违背了的心情,所以主公在内心不愿接受而已。”石谷赖辰向我指出。

“但是,还是要谢谢你这番话的,”我微微叹了口气,“虽然这些事的确让我有些为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希望主公能够振作起来,”石谷赖辰有些担心的望着我,口气既像是在劝谏,又像是在感慨,“毕竟,每个人,只要身处红尘之中,就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口阿!……例如说我,生性疏懒,爱好山水之乐,也没有什么志气。可是,因为和主公的信任和菜菜的嘱托,也只好打起精神,勉力辅佐信景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点了点头,“所以也只好继续挣命了……过两天我就回四国,对毛利水军发起进攻!”

“但是,備前国不要紧吗?”石谷赖辰担心的问道,“喜八和辉太郎在菜菜身边担任了好几年的护卫。听说他俩被困在備前,受到宇喜多家的围困,她也很有些担心呢!”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露出一个笑容,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和明智,“宇喜多直家是个聪明人,既然他之前花了好几个月,也没能攻下常山城,那么现在我回来了,他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力的。”

六月下旬初,我回到今治城,集合麾下的本部、盐饱、安宅、来岛、村上诸水军,直接进攻備后国小早川隆景的三原港。整支舰队,共计九千余人,大小舰船合计八百余只,包括定海、宁波、安澜三艘护卫舰和伊势丸、熊野丸、淡路丸三艘铁甲船也尽数出动。小早川隆景自知不敌,抢在水军到达之前令水军避往他港,然后紧闭三原城城门坚守。我自然不会客气,直抵三原港大肆破坏了一番,并且炮击岸上的三原城,将天守阁打出了好几个窟窿,连阁顶都打塌了半边。

这件事情,既向整个濑户内海宣告了我的回归,也表现了吉良水军的强势。事后,等我率直属军势和水军主力来到儿岛湾时,之前叛离的儿岛水军早已逃散,而我们也很顺利和常山城守军汇合。

证实了我方的身份,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立刻打开城门,将我和秀景一行迎入天守阁。

“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们了,”我看着他们,话语中既有关切,也透露出不少欣慰。经过这番磨练,两人明显的成熟许多,已经有了当仁不让、坚毅严明的将领风采。

“全仗诸位同心协力,努力坚守,才挡住了宇喜多家的进攻,”城户一辉欠了欠身,“这也亏了主公平日的威严和仁德口阿!”

“守城的事,基辉太郎在主持,臣下主要负责作战,也曾经出城几次,讨取了宇喜多家的好几名武将,”宫田光次咧了咧嘴,“幸好三重备伤亡不大,不然,臣下还真没办法和主公交代……另外就是,宇喜多家的铁炮虽然不多,却打得很毒,臣下几次都差点中招。”

“没事就好,”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我!”

:前一章的章节序号和名字都有一点失误。不过,这些事改不了的,如果想要纠正,只能重新发一章,但是那样的话,各位就不得不多订阅一章了,这肯定是不合适的。所以就只好这样!请谅。)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中)

这一次,依旧是以井伊备作为侦骑,由蜂须贺景胜、坪内利定率蟹江备为先阵,直接向冈山城进发。(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wap.shouda8机小说)不同的是,由于播磨内乱,羽良秀吉无力顾及備前国,甚至还要防范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的进攻,所以我奉信长之命,暂时接管了对宇喜多直家的攻略。

结果没过多长时间,井伊宣直就率两百余骑返回了。他策马直驱本阵,在我的面前跳下战马。然后我发现,他的脸色十分古怪。

“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问道。

“是,”他点了点头,“我们在前面大云寺捉住了一个女人。”

“这倒是一件奇事”我忍不住笑了,“一个女人……值得你率这么多人护送过来,难道是细竹赫映姬(辉夜姬)吗?”

“人确实是非常美貌,”景伊宣直点了点头,“而且,据她身边的侍女说,她是宇喜多直家的正室船津夫人……”

“什么”我这下真的是被惊住了,“宇喜多直家的正室?怎么会在大云寺呢?”

“据侍女说,大云寺是在船津夫人生下嫡子后,宇喜多直家特地为她修建的,用来供奉船津家的先代。而今天,似乎是船津夫人先父阵亡的祭日,所以她会亲自去祭拜,”景伊宣直这样解释道,脸上却满是困惑,“父亲大人,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们正要向冈山城出阵的事,宇喜多直家肯定知道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允许自己的正室出城祭拜先父?这件事情虽然重要,总比不上正室自身的安危?”

“是很奇怪啊……”我感叹着,努力的思索起来。宇喜多直家是绝顶的谋者,要说这是他的疏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那么,现在该怎么处置这位夫人呢?”景伊宣直请示道,“继续羁押在我的队列里,就必须分出大量人护着,我自身的行动也要受限制。这样的话,肯定会影响主公交付的侦察任务。”

“那就先送回常山城好了,”我稍一思索,目光落在了刚元服的近侍吉良次郎左近秀兴身上,“恩,吉祥丸,就由你负责这件事情”

“伯父大人,这是我的初阵啊”他不满的叫了起来。

“你这小子以为打仗很好玩吗?”我笑骂道。在我看来,他根本就没做好上战场的准备,只不过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秀景不想再拖延,才趁着这次机会让他元服,赶上这次向宇喜多家的复仇之战。

“干脆拿去换领地”秀兴建议道,“听宣秀说,上次的户川夫人,就换到了儿岛郡一郡的领地……”

“你知道什么”秀景大声呵斥着,“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确实,上次的事情,表面上是宇喜多家以领地换俘虏,实际上却是弥补我方的损失,并且作为我方退兵的条件。(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如果是一般的情况,宇喜多直家才不会那么在意人质的事情。他连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妹夫、自己的女婿都杀了好几个,也害得一个妹妹和两个女儿为此自尽,怎么可能在乎家臣的正室?

但是,秀兴随意的话,却是提醒了我。

此番我军大举而来,似乎也不是一般的情况,那么,以这种暧昧的方法送出自己的正室,会不会是宇喜多直家的特意和解行为?毕竟,他现在是属于毛利家那一方的,若是公开送上人质,就等于背叛了两家的盟约,从而让毛利家找到聚众讨伐的名份,像備中的三村家那样被灭掉。

当初三村家和毛利家结盟时,毛利家还在和尼子家交战,需要三村家的侧面牵制;可是,等到尼子家被灭掉,尼子胜久、山中幸盛主从逃往京都,三村家就失去利用价值了,反而因为所处的備中国紧邻毛利家的安芸国根据地,成为身边需要消除的不稳定因素。同样的道理,毛利家和宇喜多家结盟,不过是为了逼迫三村家离反,从而一同吞并備中国;如今三村家已去,毛利家开始播磨国攻略,中间具有相当自由度的宇喜多家就有点碍事了,例如之前攻下的上月城,目前就是一块隔着備前国的飞地,防守起来非常的不方便。

身处强势霸主身边的弱势家族,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会被当做护盾挡在前面;一旦这面护盾出现了异常,或者失去利用价值,就会成为对方吞并的目标……

这时候,另一支二十余人的侦骑小队回来了。他们同样带了一个人,算起来还是老相识——上次负责交涉的长船贞亲。

“吉良金吾殿下,真是久违了啊”他若无其事的拜谒道。

来得可真快我心里暗暗想着,也差不多肯定了宇喜多直家的用意。不过,在表面上,我还是一番公事公办的态度:“长船殿下此来,有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长船贞亲欠了欠身,“听说金吾殿下在这一带狩猎,家主大感荣幸,因此命外臣前来拜见,以稍尽地主之谊……另外,听说本家主母在金吾殿下这里作客,外臣也要顺便迎回,以免家主及少主挂念。”

“哈哈这是狩猎吗?”我笑了起来,“长船殿下可真会轻描淡写……据我所知,两方目前正处于敌对?率军进入敌境,难道只会为了狩猎而已?”

“这个,本家和播磨的羽良筑前守殿下,已经暂时达成了和睦,金吾殿下还不知道吗?”长船贞亲面露惊诧,“以金吾殿下的行事,想必不会做出这等背离盟约的事情……难道说,织田家的各位,是各行其是的?”

“达成和睦,这是什么时候?”身边的宫田光次忍不住叫了起来,“就在十来天前,你们还在进攻本家的常山城呢”

“是宫田大人么?”长船贞亲一下子认出了宫田光次,“好教宫田大人知晓,达成和睦的事情,正是在最近几天,由外臣和羽良秀长大人正式签订了协议。说起来,这还是筑前守殿下去年支援上月城时提出来的,本家不过是给予回应而已,”他和善的笑了笑,向我躬身一礼,“因为担心毛利典厩公发难,所以协议采取的是秘密形式,如果筑前守殿下想公开,本家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具体情况,金吾殿下不妨向筑前守殿下咨询。”

“这种缓兵之计,不是太拙劣了吗?”秀景也忍不住发话了,“向筑前守殿下咨询,一来一去的话,至少需要三四天时间,然后你们就可以做好准备了是么?”

“在下以性命担保,密约之事确实存在,”长船贞亲认真的说道,“毛利家和织田家,都是本家无法抗衡的强大势力,家主本不愿卷入两家的争端。可是,以本家所处的位置,即使想脱身事外也不可能……例如进攻常山城,就是因为三原殿下的要求,而本家也不得不敷衍一番。以金吾殿下的仁厚和明智,应该能理解本家的苦衷”

“我能够理解,”我点了点头,“承蒙宇喜多殿下的好意,几次都没有对宫田下狠,我十分感激。”

“呵呵,一共是四次”长船贞亲笑了起来,“宫田大人的勇武,外臣也曾经亲眼见识过。可是,有时候实在是过于自负啊”

听了这句话,宫田光次不说话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他和城户一辉,一个勇武善攻,一个坚韧善守,从小就是这样。而按照历史,他就是攻略播磨时,因为冲锋太前,被敌方的弓箭乱射而死的。之前在常山城外几次出阵,以善于暗杀著称的宇喜多直家,肯定会注意到他的这一缺点,也肯定不会几次暗算都失之毫厘。

至于秀吉和宇喜多直家之间缔结密约,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从秀吉的风格和立场来看,他向来喜欢弄小动作,而且还常常有一些小心思,和宇喜多直家达成和睦,可以消除西面的压力,专心围困三木城,同时说不定还存着让我无法在備前国扩大势力的打算。宇喜多家那边,以直家的谋略,自然不会完全倒向毛利家,如果真要降服于某一方的话,说不定还会向着织田家多一点——毕竟,毛利家内部,是以庞大的亲族结起来的,宗家的直领不多,不会允许出现宇喜多家这样强大的家臣;而织田家那方,光信长和信忠两人的直领,差不多就能赶上整个毛利家了,至于比宇喜多家强大的臣从家族,别说是外样,就是亲自分封的谱代中都有好几个。

这样一番考虑,事情好像就出现了转机。以宇喜多家的立场,再考虑到直家巧妙送出正室的举动,说不定可以直接劝降宇喜多家……

“长船殿下,”我叫了长船贞亲一声。

“金吾殿下有何吩咐?”他欠身道。

“请你回去和泉州殿下说一声,如果想要迎回船津夫人的话,请出城和我一见,地点由泉州殿下指定;至于是否退兵,要看面谈的结果如何……如今我奉内府殿下之命,接管了羽良殿下的備前取次之责,如果我觉得有必要,是可以废弃之前的密约的。”

“不瞒金吾殿下,家主也有和您会面的意思,”长船贞亲微微一笑,“外臣来前,曾经交待说,若是金吾殿下方便,请赴光珍寺一唔,时间由金吾殿下指定。”

“光珍寺吗?”我点了点头,“宇喜多殿下有心了,请回复泉州殿下,午后未时中刻,我会准时到达。”

光珍寺是宇喜多家的菩提寺,位于城北的柴冈山上,属天台宗,供奉爱染明王(顺便说一句,直江兼续的“爱”字头兜即源于对爱染明王的信奉,和上杉谦信的“毗”字军旗源于毗沙门天类似)。这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见面地点,充分表现了宇喜多的诚意,毕竟在自家的祖宗灵前所说的话,所做的许诺,自然是分外的严肃和庄重。同时,这也顾及到了双方的安全——在他来说,即使再寡情,也不至于在自家菩提寺擅起刀兵;而以我的风格,肯定不会做出冒犯别人菩提寺的不厚道举动。

未时中刻,我率领所部军势,准时携船津夫人来到了光珍寺外。在山门之前迎接的,除了长船贞亲,还有曾经见过一次的户川通安,以及另外两位素未谋面的武士,从两人可以和长船、户川并列这点来看,大概是直家的弟弟宇喜多忠家和宇喜多三老之一的冈家利。四个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显得非常庄重。

但是他们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寺中的宇喜多直家。我接受了他们的通名和拜见,淡淡的点了点头,就随着他们进入了寺中。本着对等的原则,我也选了四个人作为随从,分别是吉良秀兴、井伊宣直、宫田光次和城户一辉。其中,秀兴是秀景的代理,秀景本人则留在外面掌握军势,以备不虞。

出于礼仪,我让四人都取下头兜,只带着作为衬里的软乌帽。四人年轻而富有活力的面容,和宇喜多家普遍四五十岁、已经现出老态的诸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而长船贞亲看见秀兴的相貌时,很明显的吃了一惊。

“是羽良筑前守家的公子吗?”他试探着问道,很显然是把他误认为羽良景秀了。这让我更加确信,他确实去过羽良秀吉的军中,和秀吉本人有过接触。

据我所知,景秀现在是秀吉最亲信和倚重的侍从,可不是随便能够见到的。

而我也没有具体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的摇了摇头,跟着他们一行来到了供奉宇喜多家历代先祖灵位的根本堂。

在正堂之中,坐着一位面目清癯、脸带风霜的武士,身边还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大约是十三四岁,另一个是五六岁的幼童。显然,这位武士就是宇喜多家现任家主、今年宇喜多和泉守直家了。根据情报,他今年四十八岁,但是看上去绝对不止这个年纪,大概是因为年轻时饱经磨难的原因。

我把四人留在门口,径直走了过去,在宇喜多直家的对面坐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宇喜多家(下)

宇喜多直家同样也在打量着我。(wap.shouda8机小说)看到我的态度这么从容,他仿佛是看不过眼一般,阴沉着脸说道:“吉良金吾殿下,就这么轻身而来,难道不担心寺中会埋伏有伏兵么?”

“那没什么可担心的,”我打量着灵位上的法名,随意的回答道,“若是泉州殿下不尊重自家的菩提寺和历代先祖,也不在乎寺外的本家军势和作为人质的船津夫人……”

“为了除去金吾殿下这样强大的敌人,这些都不成问题,”宇喜多直家脸色更加阴沉了,“在世人的眼中,我直家向来就是毫无信用、不择段的人……难道金吾殿下不知道吗?”

尽管知道他是在虚言恫吓,但是冲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口气,我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泉州殿下也是信佛之人,却如此的肆意妄为,难道不担心死后会沦落到地狱,接受神佛的惩罚?”

“地狱?神佛?”宇喜多直家嗤笑了两声,“在当今世上,到处都是战乱和阴谋,为了生存和权力,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卷入其中,即使是亲生的父子兄弟,很多时候也免不了尔虞我诈,直至刀兵相向……这样的世道,差不多已经是地狱了?而金吾殿下所期望的神佛,为什么没有现身说法、普渡众生呢?”

“世道即是人心,”我微微摇了摇头,“世道复杂,即在于人心难测。而泉州殿下所描述的世道,其实不过是自己内心想法的投影而已。”

“金吾殿下向来一帆风顺,自然是做如此想,但是我却无法认同,”宇喜多直家一指上首的灵位,“先祖父玄仲常玖(宇喜多能家死后戒名),乃是智勇双全之人,仕奉浦上家多年,战功卓著。可是结果呢,却被自己的主君所忌,密令家臣讨伐;而作为内应的,居然是他深为倚重、封在砥石城、并且作为先父后见役的亲弟弟浮田大和守。先父露月光珍,生性慈弱,破家后不得不四处逃亡,幸而受到国中豪商庇护,才得以暂时安身,于两年之后病逝……我时年只有七岁,已经经历破家丧亲之厄,尝尽了世间的苦楚和人情的冷漠。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并且不要依靠任何人”

“泉州殿下的生存之道,原来是这么来的,”我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宇喜多泉家为什么会这么坦诚,但是他既然说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我也不妨投桃报李的直抒胸臆,“说到幼时经历,我和泉州殿下很有些相似的地方,但我却有不同的想法……我认为,人心虽然复杂,却总是趋利避害的,这是人之常情。了解了这一点,并且理解对方的立场,那么在很多时候,都可以部分的达成共识,将人心联接起来,避免毫无意义的误解和争斗……如今能与泉州殿下在此一唔,正因为这是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金吾殿下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宇喜多直家沉吟了片刻,“孰是孰非,这一时自然是说不清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金吾殿下取得这么大的功业和威望,受到整个四国的一致追随,绝非侥幸之事。关于这一点,我直家深表钦佩。”

“这些道理,直家殿下也是明白的,只不过是行事的侧重不同罢了,”我直截了当的说道,“之前几次互相释放善意,不就是为了找到一些共识吗?”

“哈哈”宇喜多直家终于笑了起来,“和金吾殿下这样的聪明人交往,真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彼此彼此。”我也笑着说道。虽然对他的人品不怎么待见,但是他的明智,却让我却不得不佩服,同时也省下了双方的不少误会和争端。

既然这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双方各自从门外召来一人,互相写下了誓书。

“我宇喜多家,接受吉良金吾殿下的斡旋,从此以后正式放弃和毛利家的联盟,加入织田家的麾下,并且送上人质作为效忠的保证。”宇喜多直家宣誓说。

“我吉良宣景,代表织田内府殿下接受宇喜多家的效忠,并且以吉良家和我个人的立场,保证宇喜多家所领的安堵和人质的安全。”我接着说道。

等到吉良秀兴和宇喜多忠家分别写好誓书,我和宇喜多直家分别画上花押,然后互相交换。至此,盟约就算是初步完成了,而我也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儿岛郡的事情,而由于宇喜多直家的配合,甚至还完成了備前攻略的任务。这一点,估计信长事前都没有想到?他让我临时代替羽良秀吉担任宇喜多家的取次役,一是因为秀吉最近无法抽出身来,二是为了方便我便宜行事。事毕之后,这项役务自然是由秀吉来承担。

宇喜多直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关切的问道:“那么,本家的人质,是由金吾殿下接受呢,还是送往筑前守军中?”

“秀吉现在忙于三木攻略,附近还有荒木家,恐怕是不方便的。所以就由我代劳好了。”我大大咧咧的说道,心里却稍稍泛起了嘀咕:宇喜多家的人质,会不会是他的嫡子宇喜多八郎(宇喜多秀家)?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历史上他和织田家缔约时,已经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送出宇喜多八郎,除表达诚意外,还有一层保护的意思,毕竟他向来凉薄,虽然得到那些一门及家臣的一致敬服,但是在他死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历史上以秀家五大老之一的身份,家中依然发生严重对立,领头不服秀家的就是忠家的儿子诠家)。然而,如今他还算硬朗,自然是要把嫡子留在身边,以便随时教导。现在他的身边,不是带了两个孩子吗?

果然,接下来他叫过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桃寿丸,过来拜见金吾殿下”

“是。”桃寿丸上前两步,以孩童的跪礼上前拜见。

“这是内子所生的长子桃寿丸,原是三浦家的孩子,和八郎非常亲密,我一向拿他作为亲子看待,”宇喜多直家笑了笑,“即使是亲生的父亲,与孩子之间的最大纽带,也是和母亲的肉体关系所以,我作为他的父亲,是有充分资格的。”

“泉州殿下所言甚是。送上桃寿丸,确实是很有诚意的了,这一点我能够感受,也会一力保证桃寿丸的安全。”我点了点头。无论宇喜多直家是否这么想,日本人不怎么重视血缘的确是事实。即使是我,对于美津和井伊宣直,也是怀着不逊于亲子的感情——即使宣直不过是直虎的养子。

“那么就拜托金吾殿下了。”宇喜多直家说道,然后让宇喜多忠家带着桃寿丸下去准备。我也让秀兴赶往军中,通知秀景准备接待事宜。

于是,根本堂里只剩下了我和宇喜多直家、八郎父子。

宇喜多直家忽然探着上半身,以非常郑重的态度问道:“难得有面谈的机会,我还想问金吾殿下另外一个问题……关于内府殿下身后的事情,金吾殿下作为第一重臣,并且掌握中枢,是否有什么打算啊?”

什么他居然问起了这个?难道他觉得信长会出事?我心中大为震撼,估计面上也忍不住现出了惊容,并且被他看到了,然后他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泉州殿下这是何意?”我尽力稳住心神,若无其事的反问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内府殿下过世,自然是由已经继任家督的左中将殿下继承大业,我等继续奉献忠诚,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么?……或许,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将家业交给了孩子,甚至追随内府殿下而去了论起年龄,我也只比内府殿下小八岁呢。”

“金吾殿下这么说,就实在太不坦诚了,”宇喜多直家笑了起来,“明国有一句话,过刚则易折。前公方普广院殿(足利义教),虽然功业彪炳,却因为施政太苛,最终被赤松家谋害,引得天下纷扰,大致确立起不久后应仁之乱的对立格局,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我观织田内府,向来恃强而行,凡事不留余地,和普广院殿性格颇有相似之处,得罪的人,敌方自然不用说,己方也有不少,而出身和根基却远远不及,肯定免不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实在抱歉”我顾不上礼貌,出言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是你的想法而已所以请适可而止传将出去的话,于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也说得是,”宇喜多直家很是从善如流,“交浅言深,金吾殿下勿怪。以金吾殿下的明智,既然有所认知,自然也无须我多言。呵呵”

真是个老狐狸我忍不住腹诽道。

但是他的话,倒真让我心里有些活动。如果是在信长向我吐露他的野心之前,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异心,安安稳稳的把吉良家发展成下一个细川家。可是,他的这番野心,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真要公开出去,说不定会在变成“佛敌”之后,又变成朝敌和神敌,受到公家、武家和神道的强烈抵触。到了那时,要么他将日本彻底改造,取代天皇一系的名份,要么就是被打落深渊。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织田家诸位重臣和外样,势力也实在太大了一些。除非信长完成他的步骤,将整个畿内全部收归织田宗家,否则即使信忠继位,也不一定能够长久的掌握住事态。到时候,好一点的结果,是和各重臣妥协相处,重复室町幕府的轨迹;坏一点的话,说不定会被迫和足利义教一样,以强力的苛政削弱诸势力,然后直接引起反乱,重蹈战国时代的覆辙。

之前的这么长时间,从没人和我提到这样的事,宇喜多直家是第一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言深”的话也只有自认“交浅”的他能够说出来,一是他如今和信长没有太多的关系,不用有太多的忌讳(投靠两年后肯定就不敢说了);二是两方初次见面,居然谈这样的话题,在匪夷所思的同时,也就很好的掩护了这件事情本身。

而在此之前,我也并未深入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由于我引起的太多变数,本能寺事变已经不太可能如历史上那样发生了。可是,信长居然有那种疯狂的打算,他本人的性格又确实存在缺陷,这让我明白,发生变故的可能性依然是极高……

我若有所思的望向京都的方向。上次在安土城,信长似乎有意辞去朝廷给予的内大臣、右近卫大将这两个职务,彻底脱离现有朝廷武家体系的限制,不知道他现在实行了没有?从尾张时代起,他就习惯于这样做。当初平定尾张,是借着斯波义银的名份,却不肯接受斯波义银任命的尾张守护代职务,宁愿上京向义辉将军要求,以避免居于其下,对放逐斯波义银造成障碍;之后平定畿内,是借着足利义昭的名份,却同样不肯就任管领代甚至副将军,直至最后放逐足利义昭;如今,他平定天下,是借着朝廷的名份,真要辞去朝廷职务的话,是不是在为向朝廷动作准备了呢?

也就是说,距离摊牌的时间,估计是没多久了。之后,各方面的反应会是如何,还真是不好说啊……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宇喜多直家这个局外人,比织田家中的诸人看得都要真切。毕竟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信长的权威,不会贸然想到这些大逆不道的问题。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看了他两眼,正容说道:“总之,能够得到宇喜多家的力量,乃是我织田家的大幸。希望今后能够和衷共济,一起为内府殿下的大业忠诚奉献,那么领地的安堵和加增自然不成问题……船津夫人的事,算是我吉良家冒犯了,我这就回到军中,将船津夫人送过来,并且奉上本家的一些歉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纷繁家务(上)

出乎意料的是,宇喜多直家却摇了摇头:“於福的话,留在金吾殿下身边就好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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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是为何?”我奇怪的问道。真是,哪有将自己正室送人的?

“既然已经和金吾殿下达成协议,并且对金吾殿下为人处事的风范有了一定的了解,那么有些事情也不需要隐瞒啦,”宇喜多直家叹了口气,伸拢过八郎,“我早年出仕时,领三百贯知行,担任儿岛湾边的乙子城城代,负责防守讃岐的细川家。后来,由于旧臣不断前来投靠,俸禄很快不够用了,于是不得不亲自下地耕种,而且每月月末都会绝食几天,时间一长,终于落下了病根……这一两年,病痛是越来越严重了,估计也没有两年好活啦所以,八郎的母亲就拜托金吾殿下照顾了”

“这样合适吗?”我看了看一脸天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八郎,“令郎还小,这样和母亲分离,估计很有些不习惯?”

“不过是暂时分离而已身为武家之子,岂能如此软弱?”宇喜多直家看了一眼儿子,又把头转了过来,言辞和深情都显得非常的恳切,“八郎的母亲,容貌和性格都好,一向侍奉得非常周到。也许说出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她的确是我唯一珍视的女子,而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毕竟她还年轻……当然,也希望金吾殿下能够看在她的份上,像对待井伊家的孩子一样,多多关照八郎和喜多家。”

说完这句话,他郑重的向我伏下身去。

“泉州殿下这么说,倒让我无法拒绝了,”我略一思索,同意了他的请求,“请泉州殿下放心,若是到了那么一天,我一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八郎,而宇喜多家的前途,我也会一力保证。”

“那么,一旦有事,我宇喜多家也会全力协助吉良家……若是那时我已经不在,八郎自然会继续我的承诺;而我在幽冥之下,也会感激不尽,并且时刻为殿下的武运祈祷的,”宇喜多直家起身,指了指上首的灵位,“这是我当着先祖灵位许下的誓言,若有违背,愿受毁家绝嗣之厄”

临别之时,我让宫田光次、城户一辉拜见了宇喜多直家,命令他们暂时归于直家麾下,率三重备协助宇喜多家抵抗毛利家可能的报复。宇喜多直家对两人非常欣赏,有意将船津夫人所生的十二岁嫡女嫁与他们中的一个(历史上嫁与吉川元chūn第三子吉川广家为正室,就是后来在长兄死后继承家主、于关原之战时大打酱油的那个)。不过,两人皆已经有了正室,宫田光次的正室是菜菜曾经的侍女、城户一辉的妹妹阿瞬,城户一辉的正室是土佐津野定胜的女儿岩里姬,宇喜多直家在可惜之余,另外选择了我的养子佐竹宣秀约为婚姻。

说真的,当他的女婿,真的很需要勇气。现有的几个女婿之中,浦上宗景的嫡子浦上宗辰被他毒杀,浦上家因此绝嗣;松田家的松田元贤,父亲被铁炮射杀不说,自己也被讨取,领地由宇喜多家和宇喜多直家的妹婿、松田家的重臣伊贺久隆瓜分(后者在直家临死前被叫去毒杀掉);美作国的后藤胜基,居城被宇喜多直家攻落,本人败退后自尽,同样没有善终,只不过没有被这位岳父亲终结而已……不过,我相信,佐竹宣秀肯定不会有事。

回到今治城的时候,小夏已经由吉良亲贞护送,带着海津、千姬和景六郎从莲池城过来了。听说我马上进城,她高兴的带着几个孩子在本丸内堀的廊桥边迎候。可是,等到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乘描金的华丽彩舆,里面出来一个眉目如画、眼睛忽闪忽闪的船津夫人,这让她非常不满,冷哼了一声,就气呼呼的丢下我和孩子们回了天守阁。

我只好抱歉的和船津夫人点了点头,让於加代我为她安排住处,然后去天守阁四层找小夏。

小夏闷在房里,见我拉门进来,酸溜溜的抱怨道:“殿下接妾身过来,就是为了让妾身迎接殿下的新欢吗?真是,早知道这样,妾身还不如留在莲池城呢”

“这件事情,的确是非常意外……”我简要的说了下船津夫人的事。小夏听了之后,好一会都没有说话,脸色却总算好了一些。

“因为关系着備前攻略,以及宇喜多家和本家之后的关系,所以我不能不接受船津夫人。但是,对她本人,我其实没什么想法,所以你不用怎么在意……说真的,我现在连船津夫人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只知道她出自美作三浦家的分家船津家、起初是三浦家次子三浦贞胜的正室而已。”我安慰她道。

“……反正殿下总是对的,”她叹了口气,“事关本家前途,妾身自然不好有什么意见。可是,妾身所期望的其实不多,恢复家业、领有土佐一国就够了,然后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就行……殿下不妨想想,自从开始攻略四国,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了,殿下整年忙于政务和军务,有多少时间考虑到妾身以及作为正室的三重殿?很多时候,甚至都不在主城?”

“这也是身不由己啊”我苦笑了一声,“我若是懈怠了,内府殿下会允许吗?家中的诸位重臣会由着吗?而为了完成交付的攻略,避免失败的可能,我又不得不作好充足的准备……这样一来,事情自然就多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小夏叹气说。

“只好等到天下完全平定,或者信景能够接过重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放心的退下来,和你一起隐居了”我随口哄着她道。

“这是真的吗?”小夏却是轻易的相信了我的话。她高兴的就过来,靠到我的肩膀上。

“你啊,”我拿指绕着她的头发,笑着说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黏人……”

就这一句话,又惹起了小夏的娇嗔:“是那位船津夫人倒是新人,若是她黏着,殿下才满意了是不是?”

“怎么又无端的吃起飞醋了呢?”我揽住她的肩膀,笑着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和船津夫人亲近的——就当她是从宇喜多家过来的贵客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闺室之内的誓言,真的算不了数。

发誓之后的第六天傍晚,我去了二层的於加那边,却发现船津夫人也在。出于礼貌,我只好顺便喝了一点清酒,敷衍了几句后,就想去找小夏。於加却少见的挡住了我,替船津夫人抱屈道:“於福夫人来了好几天,殿下一直不愿接纳,难道是对夫人有什么不满吗?”

“於福夫人……是说船津夫人?”我疑惑的问道。

於加点了点头。

“哦,”我这才知道船津夫人的名字。看了看她,她已经把头垂到了胸前,显然是因为羞涩之故。于是我有了主意。

“我对船津夫人并没有不满。不过,船津夫人是冈山殿下的正室,而且夫fù间非常和谐,如今前来此处,乃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我尊重冈山殿下,所以才对船津夫人以礼相待,”我故意这样说道,“而且,我相信船津夫人也肯定愿意这样?”

无论是出于为先夫守贞,还是出于女子的羞涩,她肯定都不好否认……我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带着点戏谑的表情望向船津夫人。

没想到她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

“呵呵”於加以掩口,轻笑了一声。然后她遣散了侍女,自己也出了房间,跪坐在门外把门拉上。

我看着於加的动作,明白这是她刻意的安排,而且肯定得到了船津夫人的同意。这让我有些纳闷,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呢?而回头看时,船津夫人已经脱下罩衣,开始解腰后的衣带,脸色却是更加的红晕。

“你这是何必啊?”我叹道。

“既然是殿下的安排,妾身就一定遵从……而且,这也是为了妾身的两个孩子啊”她低声但是坚决的说道。

她口中的“殿下”,显然指的宇喜多直家。我记得,直家似乎说过,“即使是亲生的父亲,与孩子之间的最大纽带,也是和母亲的肉体关系”,看来他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坚持要船津夫人以身体侍奉。

这样的做法,其实有很多先例。例如大形殿,就是以委身三好义贤的方式保住了细川真之,后来想在长宗我部元亲那再来一次,没料到元亲却是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下的人,结果细川真之还是被杀了。还有德川家康,他的继祖母兼外祖母华阳院,是非常出众和贤惠的美人,原本是水野家的正室,为水野家生下了包括家康生母於大在内的好几个孩子,结果却被丈夫送给了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为继室,以保住当时几乎被松平清康灭掉的水野家。

所以宇喜多直家这么做的确无可厚非。而他会这样坦白,除了信任之外,大概还有那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因素。

“冈山殿下都和你说了?包括时日无多的事情?”我认真的看着她说。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很漂亮,身材十分完美,因而动作也很好看,显出一种非常yòu人的暧昧。想到这样出众的美人正准备婉转承欢,我心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些期待。

“是的……”提到这件事,她的动作凝滞了,眼中泛出了泪花,显然是对直家非常的深情。

我又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帕递给她。这应该是她的,因为上面隐约有些泪痕,大约是和於加谈话时触到了伤心事。

“让您费心了,”船津夫人接过去在眼角拭了拭泪,忽然跪伏了下去,“实在抱歉在侍奉您之前,妾身有个请求。”

“直说无妨,不用有什么顾虑。”我宽慰她道。

“妾身会尽力侍奉您……但是,如果冈山殿下去世,希望您能够允许妾身出家,为冈山殿下诵经祈福。”她略带呜咽的说。

“你的意思是说,以吉良家侧室的身份,为冈山殿下出家祈福?”我看着她,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还真是一种另类的坚贞啊……

“正是,”船津夫人在榻榻米上叩了叩额头,“妾身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因为您刚才这么体贴,所以妾身才敢如此拜托,并且希望您能够勉为其难的应允。”

我又看了她好一会,才终于点头答应:“你的心情,我能够明白,就随你的意思”

当天晚上,我在於家的房间里,和船津夫人一起渡过了一夜。早上的时候,抚摸着她嫩滑的躯体,再想到昨晚进入她身体的情形,我忍不住就将她搂在了怀中。

有了合体之缘,感觉确实不一样。

“於福……以后就这么叫你了啊”我摩挲着她的秀发说道。

於福抬起头,忽闪着眼睛望了我一眼,又顺从的把头埋进了我的怀中。

“是。殿下。”她轻轻的回答,称呼也改了过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似乎有小夏的声音。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於福连忙跟着起身,就这样赤着躯体服侍我穿好衣服,然后才拿过了她自己叠在榻榻米边上的衬衣、和服和罩衣。

“你先留在这里。”我吩咐道,自己穿上木屐走出内室,反身拉好房门,穿过两重外室来到了走廊间。抬眼一看,前面的不远处果然是小夏,她正带着两个侍女,在这层的客房外徘徊着,一副想进去搜查又有所顾虑的模样——那是於加安排给於福的住处。

“小夏。”我出言唤道。

“啊,殿下”小夏转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原来殿下在於加那里……真是奇怪,为什么没服侍殿下起身,於加就离开房间了呢?”

“大家都起身了?”我心里明白,肯定是小夏看到於加和简妮特都起来了,却没有看见我的人,所以才猜想我在於福这的:“那么,你是来於福这里找我的吗?”

“妾身不敢”小夏走了过来,笑着替我整了整衣襟。

第一百二十五章:纷繁家务(中)

“好,其实我昨晚的确是和於福在一起。(wap.shouda8机小说)”我主动坦白道。反正,这件事没必要隐瞒,也不可能隐瞒过去。

“於福……是那位船津夫人?”小夏一愣,僵在了我的衣襟边上,然后她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睡了一晚上,殿下终于知道别人的名字了。”

我就知道,小夏肯定会不高兴。而几位妻妾之中,会为此不满的只有她,简妮特或许有些排斥,但理由不会是我收纳女人,而是收纳的女人会分去她居住的城池,不过,她现在似乎已经知道了收敛……

对于小夏的心情,以及和我的情谊,我自认能够理解,所以一直比较克制,除了直虎之外,基本上没有主动收纳过什么女人。无论是简妮特还是於福,都不过是政治联姻,是关系到家族前程的一部分攻略。

我觉得,以我如今的情势和地位,这已经算是很厚道了。对比起如今的信长,以及历史上的秀吉、利家等人,我房中的女人并不算多,而他们的正室,鼎鼎大名的战国三夫人,也没有像小夏这样嫉妒?

也许,女人不能一味的宠着……

想到这里,我同样面无表情的拿下小夏的,转身向内环四方廊的楼道口走去。

将要转过走廊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一望,看见小夏依旧站在客房门前,神情很有些木然,两个侍女试图搀她回去,她却怎么也不愿挪开步子。

看来真是深受打击啊我忽然又心软了,叹了口气,返身折回她的面前。

“你们都下去。”我吩咐两个跪在走廊边的侍女道。

“是。”她们立刻细细碎碎的快步离开了。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地方,我搂住小夏的腰,小声向她道歉:“好了,算我错了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小夏看了我一眼,又别过了头。

“你看,我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满意?”我紧了紧抱在她腰间的,“真是的,这整个四国,也就你能够让我低声下气的道歉……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倒是不会了,只是感到有些失望,”小夏这才靠了过来,在我怀中叹气道,“殿下的许诺,原来是当不得真的。”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我顺口说道。

“殿下说,准备退下来,然后和妾身一起归隐……还有,殿下以前曾经说,就喜欢妾身这种性子,若是只能娶一个,肯定是要妾身……”小夏又叹了口气,“这些都是顺口哄妾身的?”

喜欢小夏,只娶小夏一个?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看见我一副疑惑的模样,小夏撇了撇嘴:“殿下果然是不记得了,果然是随口说出来的?……娶三之丸殿的时候,在三重城的静室。{.打/

经过她的提醒,我努力的回忆了一阵,终于想了起来:“我似乎是说,你除了射箭,什么都不会,而且还非常执拗,喜欢发脾气,不时闹小性子,可是如果只能娶一个的话,很可能就是选择你……大致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恩”虽然我提到了她的不少缺点,她却听得露出了笑容。

“都快十年了?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感慨的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呀”

“殿下的话,我都会记得的,”小夏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眸盯着我,“即使不能实现,也会是妾身一辈子的慰藉呢。”

这起因为接纳於福而引起的小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去。作为补偿,我答应陪小夏去一趟土佐,一同去长芳寺拜祭她的祖父和父母亲。长芳寺是周景为上川家所建的菩提寺,位于仁淀川东面上川家的旧领,距吉良城大约一公里左右,于是我们就暂时驻留在吉良城中。

作为土佐吉良家的世代居城,吉良城的意义非常特殊,依周景的意思,是不肯封给家臣们的,当然更不可能怠慢。他把这座城大肆改修了一番,着重强调了居住环境的宁静和优雅,而相应的,在防卫上的要求就降低了许多,所以现在与其说这是一座城,倒不如说是一座居馆更加合适。

“倒是有些养宜馆的风格。”我看了之后评价道。

“父亲大人所言不差,”周景笑着点了点头,“因为听说母亲大人十分喜欢养宜馆……实际上,这座城本来就是为母亲大人而改建的。”

“怎么,嫌我平时打扰你和明子了吗?”小夏故意虎着脸说道。

“母亲大人说笑了,主要是因为您在莲池城时,常常觉得烦闷,所以我就想,住在这里会比较好”周景看了看我,他当然知道小夏烦闷的原因,“您知道的嘛,我也很喜欢这座城。作战和施政的间隙,就和明子一同搬过来,享受一段时间的闲暇……”

“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兴致,”我惊异的看了看周景,“我记得,你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居然跟六十岁的老人似的?”

“当日在三之丸殿母亲身边时,跟着她学了一段时间的茶道,很喜欢那种和悦的氛围,”周景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透过纸窗的阳光,总是那么柔和,因为幽静,能听到风从外面的枝叶间吹过,和茶釜的煮水声音相附和……我觉得那种意境很好。后来,三之丸殿母亲就和我说,无玉则宁静,无求则自在,这是茶道的第一条真谛。”

“是啊”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直虎时的情形,想起了纷繁的落樱之下,那个盘膝而坐、侃侃而谈的从容少女。

“然后,三之丸殿又自嘲说,虽然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世事有时候又很无奈,为了兴复家业,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志趣,努力的寻求出仕之途。幸好遇见父亲大人这样的知音,才能够获得这样超然的地位,保持相当程度的自由,”周景认真的看着我,“孩儿明白三之丸殿的意思,而且也非常认同。如今孩儿守着这个土佐国,自有父亲大人遮风挡雨,只需安心奉公便是,所以也乐得宁静自在……倒是父亲大人,平时不妨放松一些,深思熟虑太过,对您不好。看您的头上,都冒出白发了呢。”

“你说得不错,”我点了点头。这样的态度,和小夏劝我的话很有些相似,真不愧是母子。不过,似乎还是小夏受到了周景的影响,想必是她看见周景这么闲逸,和明子两人过得和和美美,然后就想到我整年为了家业殚精竭虑,连她自己也被丢在一旁,因而深有感触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身在最高的位置,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我以前非常安心的在信长下打工,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而举兵上洛、清剿一揆、放逐将军等大政则有他顶着。只可惜,随着地位越来越高,领地越来越大,而信长也越来越刚愎和严苛,我不得不多出了几个心眼,也不得不殚精竭虑。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当初刚上洛时,我敢放弃自家的伊势湾,全军进攻三好家的安宅水军,因为我知道即使伊势湾被占,信长也会替我讨回公道;八年前森可成战死时,信长很妥善的保护了他的嗣子森长可和森家的领地,直至森长可长大成人,成为信忠下第一武将。可是,前年原田直政阵亡,下场却是没收领地,全族羁押;而按照历史,佐久间信盛和林秀贞也会被他放逐,这两件事虽然都有说头,处置却依然是太过了。

如今虽然他对我特别信重,但是我确信,一旦我失去自己的价值,或者出现了什么差错,信长的板子打下来也肯定不轻。而这个认知,并不是突然获得,以前我就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这么努力,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出差错,也不想失去信长的信重。

直到和宇喜多直家会晤,我才发现或许有其余的选择,例如学习黄雀或者“玄武”;可是,周景的这番劝说,却又让我有些动摇。他不知道我的思虑,只是以家臣的眼光,觉得我太累了,然后又以子女的立场,希望我缓一缓或者歇一歇,没有任何的特别用意,因而也让我感到十分的真切。

“你这番心意,我非常欣慰,想必你母亲也是,”我看了看周景和小夏母子俩,“本来是陪你母亲来拜祭的,不过这座居馆真的不错,倒不妨在这里多住几天。”

“这是孩儿的荣幸。”周景笑着躬身道。

只可惜,到了第三天,事情又找上来了。

这次是伊贺上野城的景政。他结束了支援畠山义周的任务后,因为有田郡的领国化完成,基本安定了下来,就奉我的命令回到了刚竣工的伊贺上野城,娶福地家的汐里姬为正室,夫妻俩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五岁。四个月前,听说汐里姬怀孕,我虽然感到非常的惊讶,却也非常高兴,毕竟这是家中的第一个孙辈。可是,现在却突然传来了消息:景政吵着要和汐里姬离缘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引起福地家的强烈不满,甚至引起整个伊贺的动乱,而到了那一步,信长肯定会介入,说不定会没收这伊贺一国。

前来通报这个消息的,是景政派过来的服部正就,以及竹中重治派过来的山冈景宗。服部正就是服部正成的嫡子,之前和柘植清广一起被我派到景政下。

“为什么清广没来?”我首先问服部正就道。按照道理,这样重大的事情,应该是作为家老的柘植清广领衔前来汇报才对。

“回大殿,柘植大人和福地家乃是同宗,所以需要避嫌,以免有所倾向。”服部正就恭恭敬敬的说。

“哦,”我点了点头,“那么,说说是怎么回事,景政为什么会作出这个决定?”

“因为福地夫人怀上的,并不是主公的孩子”服部正就的语气非常的愤慨,“福地夫人还没嫁过来时,就和福地家的家臣本间草之助有私情而福地宗隆殿下不仅没有阻止过,还在福地夫人嫁过来时,将这个人作为陪臣送到本家,在天守阁担任主公的侍卫,好继续和福地夫人勾连”

见他这副态度,我忍不住摇了摇头。刚才还说柘植清广避嫌,以免有所倾向,他难道就不需要避嫌么?而这语气,完全是向着自家主君来着。

“仅凭这样的无端猜测,是不足以说明什么的。”我发话说。

“请大殿容禀,臣下还有后情禀报,”服部正就深深的躬下身去,“半个多月前,主公狩猎回来,发现本间草之助居然私自带着补品,前往内室探望福地夫人……然后主公就明白了,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于是当即将本间草之助处斩,并且把福地夫人连同本间的尸首一起送回了福地家。可是,福地宗隆殿下却毫不自省,一再要求主公解释本间的死因和送回夫人的理由,主公气愤不过,这才公开了这一屈辱的事实,并正式提出取消两家联姻的要求。”

“居然有这样的事么?”我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

“是,”服部正就伏到地板上,“恳请大殿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么……我坐在主位思索起来。

从感情上来说,我自然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孩子。而且,依我的认知,十四岁就让女子受孕,这似乎非常罕见,例如蒲生宣秀,同样是十三四岁娶了美津,可是直到七八年后美津才生了鹤千代;还有周景,他比景政大两岁,和明子也很恩爱,却同样没有动静;那么,以景政的年龄,以及他娶汐里姬时的有些勉强的态度,确实不可能这么快的就让她怀孕。

可是,这毕竟是服部正就的一面之词,看他的样子,似乎很难说没有什么倾向。至于事实,恐怕也很难详查,毕竟这是一国守护闺室之内的事,能够讯问的唯一当事人也已经被杀。

“景宗,你的甲贺众,了解的情形是怎样的呢?”我决定听听另一位使者的看法。

“臣下奉竹中大人之命前往伊贺,查探的情形,大致和正就大人所说的差不多,”山冈景宗欠了欠身,“不过,甲贺和伊贺,两方之间实在算不上什么亲密,所以臣下没办法更深入的详查,也许会有所疏漏。”

第一百二十五章:纷繁家务(下)

“那么,福地家那边是这么说的?”我问山冈景宗道。(wap.shouda8机小说)

“福地殿下说,本间家是福地家的有力家臣,草之助从小就担任福地夫人的随从,感情的确很好,也曾谈及婚嫁之事。但是福地夫人性格贤淑,既已成为上野殿下的正室,就不可能做出有份的事情,而上野殿下如此做法,乃是对福地家的侮辱和挑衅……”

“福地殿下居然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还没等我说话,服部正就已经忿忿不平的嚷起来。

“正就大人,打断在下的话,倒是没什么。但是主公面前,请注意态度”山冈景宗严肃的提醒他。

“是臣下惶恐”服部正就连忙伏地请罪,“但是,福地殿下这种态度,臣下确实气愤不过……就在一个月前,他还和主公争夺敢国神社的收入呢主公认为敢国神社乃是伊贺国一宫,应该由守护领有,他却以敢国神社位于自家领内为由,驱逐了主公派去的奉行。”

“有这件事吗?”我一下子收紧了中的折扇,同时心里也有了明悟。很显然,景政斩杀本间草之助,和汐里姬离缘,大概就是冲着这件事情而去的。至于理由,或者是单纯的为了泄愤,或者是处心积虑的掀起和福地家的权力之争,并且逼我作出决断。

这么说来,事情果然很可疑,本间草之助进入内室,很可能是景政设的局。以两人之间的悬殊地位和主从关系,他要陷害草之助,实在是太容易了……但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经没必要追究,最重要的是我如何平息这件事情。

若是从争夺敢国神社来说,显然是福地宗隆理亏,他做得实在很不地道。按照织田家的三奉行制度,国中的一宫神社(一国本社,社格最高)和国分寺,理所当然归守护管理,而福地宗隆却还是坚持以前的那一套,难道他认为,景政就那么好欺负,而我之前的妥协,就是软弱的表现?

我知道,伊贺国的众豪族自大惯了,也自治惯了。自一百五十年前仁木家入主伊贺,被架空甚至驱逐的守护不知凡几,直到六角定赖之侄仁木义政(定赖亡兄氏纲次子)、也就是景政的养父入继仁木家,情况才算是好了一些,并且吞并了柘植家(福地家宗家)的领地。可是,等到六角定赖去世,六角家渐渐式微,伊贺众豪族又故态复萌,将仁木义政驱逐,直到我再次利用福地家平定伊贺。

如今的福地家,因为驱逐仁木义政时分到了部分柘植家旧领,又在北畠信雄灭掉泷野家时从我里获赠了泷野家大部分领地,实力已经大大超过其余豪族,也超过了之前的宗家柘植家。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忌惮他,他那一万四千石的领地,在我面前真的不够看,以前之所以给予优容,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引起动乱罢了。历史上的三次天正伊贺之乱,都是很造成了一些麻烦的,第一次让北畠信雄灰头土脸,第二次让信长出动了四五万人才逼降,第三次要了穴山信君和马迴众的命,也让德川家康差点阴沟里翻船。

但如今的情势,和历史上很有些不同,相对于信长的一味镇压,处处皆敌,我在伊贺很有些影响和人脉,对付起来要游刃有余得多。

除此以外,景政这样滥用阴谋的趋向,也肯定要予以制止。否则的话,这次逼我表态,利用我的力量和信望掌握了伊贺国,让他尝到甜头,实际上就是在鼓励他做出更出格的事。

那么,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才行……

“你们远道而来,一定很辛苦了,先下去歇息”我吩咐面前的两人说。

“是。感谢主公(大殿)体恤”两人一起俯身谢道。

我点了点头,从主位上起身,准备前往里间。

“请问大殿,”服部正就叫住了我,并且再次伏在地板上,“您准备如何决断呢?”

“正就大人——”山冈景宗叫道,看来是又想提醒他注意礼节。

“算了,”我摆了摆,阻止了山冈景宗,“先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决定去伊贺上野城一趟,把事情平息下来。后天你们两个随我一同启程,所以这两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臣下遵命。”服部正就抢着说道。

我抬起眼睑,认真的看了看他。从现有的情报来看,事情很可能是景政设下的局,那么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配合景政在演戏?如果是后者,就是故意欺骗家主,这种行为同样绝不能姑息。

七月末的时候,我顺利到达了三重城。在码头迎接的是竹中重治,他的神情稍稍有些委顿,脸上明显带着倦意。

“是工作太辛苦了吗?”我关切的问道。最近一段时间,他正在主持将三重町的津屋迁往今治的事情,任务很有些繁重。

“不是因为工作的事,”他解释说,“是因为旅途有些劳累……臣下去伊贺见了福地夫人,刚刚才赶回来。”

“你去见汐里姬,是要讯问什么事吗?”我有些惊讶。从他的宗家笔头家老身份来说,的确有这个资格。但是依他的平和性子,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果然,他很快摇了摇头:“臣下哪能如此孟浪不过就是礼节上的见面,然后问候几句罢了。这样表达一下宗家的关切,也能让福地大人也能克制一点。”

“那么,汐里姬的情况如何?”我继续问道。

“不是怎么好,”竹中重治斟酌了一下言辞,“夫人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温柔沉静,但是我能看出,实际上却是很彷徨的,毕竟怀孕的女子,本来就很脆弱……临走的时候,她忽然请求我,让我去见见景政少主,问他是不是真的狠心不要妻儿,从表情上看非常恳切。所以臣下觉得,大概是景政少主……恩……误会了什么?”

他把话说得非常委婉,并没有说景政故意设局欺骗之类。但是,听了他的话,我对自己的猜测就更加笃定了。

第三天,我从三重城出发前往伊贺国,不久就到了景政的上野城下。这是一座梯郭式平山城,位于上野盆地中间的台地北部,在城池的北面,是服部川和柘植川,南面是久米川,西面则是从大和高原倾泻而下的木津川,也就是以前泷野家的旧领。由于水源丰富,所以这里可谓是伊贺国少有的精华地带,也是柘植、服部、福地、泷野等伊贺著名豪族的生息之地,农业和商业都十分繁荣。受此影响,上野城才建成不久,城下很快就形成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商町,给景政带来了不少的收入。

至于上野城本身,那更是规模极大,几乎不逊于三重城。整个城池,同样分为本丸、二之丸和三之丸三部分,其中本丸建于台地高处,作为底座的天守台石垣高达九米,上面是漆得雪白的五层天守阁,而两旁则是十栋城橹,同样漆成白色,对称的分布在天守阁两边。从城下町往上望,天守阁和两列城橹沐浴在夕阳之下,仿佛是一只展翅玉飞的白色凤凰。

“真是一座漂亮的坚城啊。”我策马走在城町的主道中央,向作为先导的柘植清广感叹说。在我的身边,是作为护卫的三百近侍以及半支朝明备,合计一千精锐兵力。这股力量,足以覆灭包括福地家在内的任何伊贺豪族,特别是在如今的农忙时节;而用来守备这样一座上野城的话,我有把握挡住整个伊贺的进攻。

“是,”柘植清广回答道,语气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实在抱歉,景政少主最近心情很差,而且染上了小恙,所以无法出迎……请主公务必宽宥”

“无妨,”我随口应道,眼睛依然望着天守阁,但是心中所想的却不再是景致,而是里面的那个孩子。他没有按礼节出迎,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演戏嘛,自然要演全套的。从这一点上,景政还算是个敬业的“演员”。

等到我进入天守阁,走进城主的内室,“演员”就正式开始表演了。他只穿着一身雪白的绸质睡衣,随意的躺在里间的榻榻米上,见我进门,立刻翻身坐起,通红着双眼在我面前拜了下去:“父亲大人前来,肯定都明白了……请一定为我主持公道”

“恩,确实是明白了,”我点了点头,“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不用再装什么,先穿好衣服。”

“额?”他一脸惊讶的望着我,“父亲大人的话,实在听不明白……”

“你还装?”我拿折扇敲了他一记,“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设计好了的么?给我说实话”

“……是,”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果然是瞒不过父亲大人的。”

“那么,说说你的想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拿过榻榻米边上的常服递给他,“是为了造成本家和福地家的严重对立,逼迫我做出决断,为你取回伊贺国的实权吗?”

“孩儿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景政显得非常惊慌,连忙将衣服丢下,跪伏到我的面前,“孩儿只想让福地殿下感到愧疚,然后不要再咄咄逼人,并且……并且把敢国神社的领权还回来”

听他提到敢国神社,我点了点头,这和服部正就偶然提起的那件事情相符,看来正是他设局的原因。然而,这简单的事实,却让我感到很有些失望:“就为了这么一座神社,你居然就无故斩杀家臣,还拿自己的正室和嗣子做法?真是不知道轻重”

“是”景政低下头去,“因为看过一些相关的卷宗,对父亲大人的谋略非常的佩服,所以就想效仿一下。只是没想到,努力设下的这一个局,却被福地宗隆殿下看破了,而且坚持要我解释……我现在正是进退维谷呢”

“你这点小伎俩,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还准备糊弄别人?”我摇了摇头,“竹中大人不过是见了汐里姬一面,马上就猜得不离十;而福地宗隆殿下是汐里姬的父亲,就算智谋不及竹中大人,却深知他自己女儿的性子,怎么可能被你糊弄住?”

“是孩儿失算了。”景政低声道。

“这不是失不失算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不该这样算计”我训斥道,“即使你成功了,想想你付出的代价,值得这样做吗?而且,你又能收获什么呢?”

“收获什么……一座神社?”他试探着回答道。

“同样是谋略,也有明暗之分,高下之别,”我没有直接回答回答问题,而是顺势教导了一番,让他自己去思考,“高者是阳谋,依正道而行,借大势而动,堂堂正正,使人无由抗拒,并且只会心存敬畏。与之对应的则是阴谋,首先要设置一个陷阱,好把人套进去,才好继续进行,只要计谋暴露,或者别人看破,就无法达到目的;即使偶尔成功,但是被算计了的人一旦反应过来,只会感到更加的不甘和愤恨,从而加剧矛盾和冲突……现在很多难以化解的仇恨,都是由于之前的阴谋而造成的。”

听了这句话,景政露出思索的神色,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大人平时,都习惯于用阳谋是?而孩儿所用的方法,确实上不了台面。”

“你能明白这一点,我这次远道而来,就算达到了一半的目的。”我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那么,还有一半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奇怪的问道。

“自然是帮你取回伊贺国的实权,”我微微叹了口气,“当年让你继承仁木家,担任这个尊崇而清闲的名义守护,是因为你自幼性格软弱,怕你无法担起责任。那么,能够以这样身份过上一辈子,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如今看来,当年竟是我错看了,你也有自己的决心和抱负的。既然这样,现在就让我来纠正这个错误。”

“你本来就是孩子啊!看你在这件事里的表现,像是个成熟的领主吗?”我又拿折扇拍了他一记,“不过,正因为是孩子,才会有犯错的空间,才会有改正的机会……这次是你不知道轻重,画虎不成反类犬,并非一味的胡作非为。(wap.shouda8机小说)可是,你自己也要汲取教训,不要凭着自己的身份乱来,否则的话,即使我能够原谅,主公那里也不会容忍的。”

“是,是!”景政拖长声音,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您准备怎么做呢?刚才您经过城下町时,我偷偷的窥视过,似乎只带了这么千来人。就这点兵力,能够压制整个伊贺吗?”

“北面就是主公的南近江和安土城,谁敢私自在这聚集大量兵力?”我侧头望着他,“除非伊贺发生动乱,然后我奉主公之命,合周围大和、伊势两国之力将其平定下来……可是,如果是这样,你这个伊贺守护恐怕就要承担起动乱的责任,这难道是你所期望的吗?”

“父亲大人说笑了。”景政有点尴尬,笑容也变得讪讪的。

“所以,你要把我刚才的那番话牢牢记住才行……刚才你答应时的敷衍态度,以为我听不出来么?!”我第三次用折扇敲了他的脑袋。

第三天,遵照着我的命令,伊贺国中有影响的豪族,包括福地、藤林、百地、森田、植田等十来家的家主,全部聚集到了伊贺上野城中。除此以外,柘植清广、服部正就两人也收到命令,和景政一同来到了正厅。

见礼过后,我坐在屏风前的主位上,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诸位辛苦了。值此农忙之时,麻烦诸位放下领内事务前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右第四席的植田光次立刻躬下身去:“金吾殿下客气!能够得以晋见,一览殿下的风采,实在是我等的荣幸啊!”

他的植田家,自从当初被我重创后,反而积极的向本家靠拢,将好几位子弟送入伊贺组或者三重、朝明备服役,是支持景政的重要力量。这次请伊贺豪族前来,派往植田家的使者,是他的嫡子植田光孝,目前在朝明备长枪第二番担任第二组组头。

所以,我一开腔,他很快就出言表达了支持。而其余的豪族,虽然不见得这么待见我们父子,可是鉴于我的信望,也不得不纷纷表达了仰慕。

这个开局不错。我向植田光次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色,脸上露出了一些笑意:“难得诸位厚爱,我本人十分欣慰……当然,更让人欣慰的是,自从伊贺重归仁木家治下以来,国中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争端,而且依靠着北伊势的资源和人脉,诸位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也有一些伊贺儿郎进入伊贺组或者各备队,为我吉良家忠诚奉公。我个人觉得,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是仁木家和诸位同心协力的良好结果。”

“是。在下誓与仁木家共进退。”植田光次又答道。

“金吾殿下的话,自然是不错的,”左第一席的福地宗隆也点了点头,“可是,与其说是在仁木家治下取得的结果,不如说是金吾殿下的吉良家更合适……”

“福地殿下,请注意您的态度!”右第二席服部正就斥责道。

这小子,对景政的确很忠心的。不过,为什么总喜欢打断别人的话呢?闹得跟一个宠臣似的。而且,以福地宗隆的性格,肯定不会这样容忍……

果然,福地宗隆立刻侧过头去,怒视着服部正就:“正就大人,我对令尊石见守殿下十分尊重,可是你的话,还没有资格对我说什么……你和上野殿下的那些事,以为小女不知道吗?以为我不知道吗?”

怎么扯到景政的正室汐里姬身上了?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仔细想了想,我顿时大悟,也明白了服部正就为什么这样随意和忠心。

不错!他就是景政的宠臣,相当于森兰丸之于信长,或者是chūn日虎纲之于武田信玄。而景政对汐里姬如此决绝,很可能也有一些服部正就的因素在内……

霎那间,我感觉非常的怪异,尤其是居然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这种事情,在我而言是无法接受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实在太普遍了,看看坐于侧下首一点的景政,他完全没有半点愧意,而其余的人也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咳咳,”我有点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不错,最近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影响了仁木家和福地家的关系,也对伊贺国的情势带来了不稳定的因素。而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两件事情来的。”

“金吾大人明鉴!”福地宗隆躬身一礼,“可是本间草之助被斩、以及小女被送回这两件事?”

“这只是其中的一件,”我摇了摇头,望向福地宗隆,“另外一件事,也和宗隆殿下有关。听说一个多月前,宗隆殿下驱逐了守护派驻敢国神社的奉行人?”

“这……”福地宗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提起这件事,话语间有些左右支绌,“因为敢国神社位于本家领地……”

“福地殿下!”我的目光转为严肃,“按照织田家的法度,守护之下设有三奉行,其中的寺社奉行,管理国中包括一宫神社和国分寺在内的所有别格、高格寺社,难道福地殿下不知道吗?”

“可是,各家领内的寺社,由各家自行管理,这是伊贺一百多年以来的惯例。”福地宗隆勉强回应道。

“按照惯例,织田家还是斯波家的家臣,而我吉良家应该待在土佐国才对……福地殿下这个态度,是对吉良家控制伊贺不满?还是对织田家控制天下不满?不然为什么要挑战整个织田家的法度?”我挥了挥折扇,阻止了福地宗隆的辩解,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开,扫视着整个大厅,“而这是福地家的单独行为,还是在座诸位的一致意见?”

“自然是福地家的单独行为。无论是对内府殿下,还是对金吾殿下,我等皆是深为崇敬。”一之宫城城主森田净云澄清道。他的领地和福地家接壤,近年来由于福地家的强势,在水源争端上很吃了一些亏,所以虽然不见得有多忠于景政,但是却肯定对福地宗隆心怀不满。

不仅是他,其余的各家豪族,同样对福地家都不怎么待见。以福地宗隆的性格,连景政都感到委屈,哪个豪族没有在福地宗隆身上吃过暗亏?森田净云话音刚落,小泽智仙、百田藤兵卫两人也跟着跳出来,和福地家划清了界限。

“看来,福地家已经无法代表诸位的立场了啊,”我叹了口气,话语中满是反思和自责,“这倒是我的失误。当初让福地家暂时代管泷野家领地,并且担任守护代一职,的确是有失远虑啊……”

此言一出,福地宗隆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按照我话中的意思,不仅要收回福地家的守护代职务,还要收回泷野家的旧领,这两件事情,对于福地家来说,无疑是极为重大的打击。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藤林长门守保丰,那是他在的国中最有力的盟友,也参与了分割泷野家。

藤林保丰会意,恭敬的向我欠了欠身,却是出言质疑道,“那么,依金吾殿下的意思,就是让上野殿下主政啰?可是,上野殿下毕竟还年轻,也不熟悉伊贺的情况,这次擅自斩杀家臣,流放自己的正室,就大违主君之道,也让国中的豪族人人自危……若非宗隆殿下保持克制,恐怕免不了要发生冲突?到时候,即使是金吾殿下,在内府殿下面前也不好交待呢。”

果然是老狐狸,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并且成功的挑起了众豪族的同忾之心。他们素来惯于自治,有个本国出身的守护代压在头上或许还可以接受,可是若由出自吉良家的守护主政,那么众人在实力和名义上都将被彻底压制,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很可能是考虑到这一点,先前反对福地宗隆的小泽智仙、百田藤兵卫立刻转变了态度,附和起藤林保丰的意见来。

“不错,关于本间的死因,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草之助是本间家唯一的孩子,眼看就要因此而绝嗣……这还真是可怜啊!”

众人纷纷这样叫道。

我转眼看了看景政,他双握拳,用力的撑在地上,神情中既像是惊讶,又像是气愤,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有这么大的反弹……这样也好,能够帮他接受教训,学会收敛自己的行为,做一位合格的领主和守护。

同时,明白伊贺豪族们的情绪,我也做出了决定。为了避免造成太大的反弹,将我的精力牵扯在这里,暂时还是需要稍微妥协。更何况,对于景政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诸位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点了点头,“首先,宗隆殿下施政不当,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不适合再担任守护代的职务;其次,本间草之助的事情,确实是景政过于冲动,我也会给予处理……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今本间已死,为了仁木、福地两家的尊严,已经没办法继续讯问,也没有了那个必要。”

“那么,伊贺国今后的事务,将由谁来主持呢?”一直没说话、毫无存在感的百地三太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准备恢复以前的方式,由伊贺十二人众联合决策,”我抛出了事先准备的第二个方案,“当然,规则和以前会有所不同。十二人之中,威望最高的四个人担任仁木家的家老,拥有建策之权,其余的八个人作为评定众,和四位家老一起作出决策;景政作为守护,不参与建策和决策,但是可以否决十二人众的决定。”

“金吾殿下这样决定,我等自然是凛然遵从,”百地三太夫稍一思索,带头认可了这个与重臣合议制类似、给予他们决策权的方案,“可是,伊贺十二豪族中,柘植家和泷野家,不是已经灭亡了么?”

“不错,所以我准备恢复这两家的家名和领地,”我点了点头,转向福地宗隆,“柘植家是在几十年前,因为和仁木家的争端,被赶出伊贺国的,领地由仁木家和分家的福地家继承;而泷野家的领地,九年前由我做主,交给福地、藤林两家代管……是这样的?”

“金吾殿下明鉴。”福地宗隆硬邦邦的回答。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办法反驳,也没有立场阻止,无论是恢复伊贺十二人众合议,还是恢复已灭亡家族的家业,都是众豪族眼中的善政,并且能够得到在座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我很快作出了决断,“仁木家和福地家,分别退还三千石侵占的领地,作为柘植家的家业,由柘植清广继承——清广的父亲,乃是柘植宗家前任家主,这一点得到过福地殿下的确认,所以继承家业毫无问题;泷野家领地原为六千石,由福地、藤林两家代管,现将福地家代管的四千石和柏原城返还,寄于泷野家的遗女千姬名下,暂时由千姬的舅父柳生严胜代理,之后由千姬的子嗣继承家业。”

听见景政也要退还领地,福地宗隆脸色好了一些,可是他依然不愿轻易罢休,“那么本间草之助和小女的事情呢?”

“本间的事情,由景政赔偿本间家一千石;至于汐里姬,”我心里叹息了一声,那是个贤淑的女子,可是为了替景政掩饰,避免让他背上无道之名,只能对不起她了,“和本间的事情,怎么说都不太体面,已经不适合再作为国中守护的正室,就改嫁与清广的嫡子宗广,以加强柘植、福地两家的联系……怀着的孩子,是本间家血脉也好,是仁木家血脉也罢,都作为本间家的养子继承家业。”

出了正厅,景政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的跟着我到了五楼书房。本章节孤独打

(wap.shouda8机小说)我挥斥退整理内务的侍女,问他道:“怎么,是对我的决定有所不满吗?”

“孩儿不敢”他气呼呼的回答,“可是,您要惩罚我就直说啊,为什么哄我说是取回实权呢?”

“这不是替你取回来了么?”我反问道,“清广和坪内利定一样,也是我直属备队的铁炮统领,对本家忠心不二,他成为家老,获得建策权,和你获得建策权有什么区别?决策的话,你有柘植、泷野、服部、植田几家的拥护,背后又是吉良宗家,再取得两三家立场中立豪族的支持,不就可以握在中了?更何况,你还有否决权,这不仅可以保证自己的权威和利益,也是拉拢豪族的资本啊”

“可是,领地……”他依然有些不甘心。

“你不放弃一部分领地,怎么能期望福地家这样轻易退让?而且,你是守护,城下町那么繁荣,现在又收回了寺社的税收,一定要那点领地吗?福地家就不同,失去一半领地和守护代职权,人力和财力都大为减损,将完全失去挑战守护权威的力量。”

“是这样吗?”景政思索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父亲大人的深意,我明白了。”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呢?”我考究他道。

景政想了想:“孩儿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拉拢两三家立场中立的豪族,让他们偏向我;或者就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自己纷争起来。这样的话,就可以将决策权掌握在中了”

“你这样做,恐怕是无法获得支持的,”我摇了摇头,“伊贺的豪族不是傻蛋,而且非常团结,不是轻易可以挑拨和拉拢的。他们以前的十二人众制度,每个人不论领地大小和威望高低,都具有相同的权限和对等的立场,所以才能屡次合力将守护驱逐……这次得以将福地宗隆赶下守护代的位置,就是因为他之前过于强势,而且还挑衅了主家的法度,给整个伊贺带来了遭受讨伐的危险,所以才会被众人舍弃。”

“所以您才让我也放弃一部分领地,就是为了照顾这个对等的立场,是?”景政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孩儿会学着父亲平时的做法,公正的对待每一家豪族,从而建立起良好的信望,再配合守护的名份和背后的宗家,将整个伊贺完全掌握在中。”

“孺子可教,”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进一步教训道,“但是,你也要学着自己思考才行。总把父亲放在嘴边,亦步亦趋的跟随,恐怕很难有什么出息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我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高兴。无论如何,被人这样崇拜总是会高兴的?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目前我已经元服的三个孩子中,景太郎周景长于军略,个性发展得最好,是我最为放心的;景次郎信景身为嫡子,可能是压力大了点,对我很有些过分敬畏的意思,但是在政略方面发展得不错,而且愿意向家臣请教,乐于接受他们的谏言,仅凭这一点,至少是可以守成的接替人;这个景三郎景政,小时候个性有些畏缩,可是有了发挥的机会后,却变得非常爱表现,而且喜欢学我的样子,看来是准备往谋略方面用功了。

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他学的不是太恰当,只注意到了谋略本身,没有注意到作为核心的真诚,所以似乎走偏了一点。之前在纪伊,虽然拿到了出兵粉河寺的名份,却是以几十名协力足轻的生命为代价,而且时机也不太适合;这次在伊贺,更是拿家臣和自己的妻子儿女作法,差点闹得不可收拾。不过呢,现在他受到了教训,有了公正待人的觉悟,这是一个不错的转变,前景还是很可以期待的。

至于另外的四个,景四郎身为嫡次子,同样是深受关怀,却没有兄长那么大的压力,所以最为自在,目前在淡路极为捣蛋,让辅佐的山内一丰非常头疼;第五子在阿波细川家为嗣,深居城中,具体情况不明;景六郎还小,只会抱着小夏的腿撒娇;而教名德•鲁伊的景七郎,干脆还在襁褓之中。

若是真要发生什么变故,估计就在这几年,那么能够帮上忙的,就是已经元服的周景、信景和景政了。其中,信景的身份最为重要,又身处安土,首先必须考虑到安全问题,那么位于南近江安土城和北伊势三重城之间的伊贺国,就显得十分的关键,既是接应信景的通道,也是挡住追击的要地。我这次特意前来,加强对伊贺的控制力度,除了为景政的事情收尾之外,这也是其中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离开上野城之前,我将半支朝明备留给景政,包括整支三百人的铁炮队,长枪第二番的三百人,以及一百人的辅兵队,一共是七百兵力,在伊贺各家中绝对是最精锐的力量。其中,铁炮队由柘植清广领有,他是铁炮名人,也是曾经的三重备铁炮统领;长枪第二番交给柳生严胜,以他柳生家世代在大和、伊贺积聚的名气,足以震慑众豪族;辅兵队交给服部正就,无论如何,服部家对我吉良家的忠诚,他本人对景政的忠诚,都是令人放心的。另外,我还将植田光孝从朝明备提拔到亲卫队,作为对植田光次的羁绊和奖励。

由于朝明备属信景直属,景政领这半支朝明备,也就算是配备到了信景名下。我留下这支军势,除了加强景政在伊贺的话语权外,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对信景的保护。毕竟安土城是信长的居所,即使信景是信长的女婿,也不可能获准带领整支一千五百人的备队,那么,将半支朝明备留在伊贺上野城,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而一旦真发生了什么变故,信景也能很快想起这支力量,然后在甲贺众的帮助下进入伊贺与景政汇合,之后或者驻守上野城观望,或者回到三重城,召集北伊势的军势和中伊势的长野家援军,都算是不错的选择。

本来,我还想为之前的故意蒙蔽教训一下服部正就,或者让景政自己收敛一下。可是,想到服部正成这十多年来的忠谨,以及服部正就对景政的忠诚,我还是原谅了他。至于景政那边……只能说,他比我更接近于这个时代的人

然后,我让景政派人前往安土,告知信景朝明备驻防上野城之事,并由信景将伊贺处置结果上呈信长,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百亲卫返回三重城。

三重城的本丸天守阁,目前只有信景的正室冬姬和一大帮侍女住着,为了避免麻烦,我接受了她的拜见后,就直接住进了宝心院和菜菜居住的净琉璃院,或者在三之丸的直虎宅邸留宿。而直虎、和津以及冬姬,也经常过来三之丸拜见,聚在一起和宝心院闲谈,这令宝心院非常高兴。

“自从孩子们离开,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她搂着六岁的小和津,含笑和众人说。

“孩子们毕竟都大了嘛,像雨津、秋津,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这不是很好吗?”菜菜安慰道。

“主要是担心打扰您的静修。否则我倒想带着和津住过来,反正城里现在也没什么防务……不过,殿下过来了,您反正是清净不了的。”直虎也笑着说。

“唉,人老了,反而不耐清寂,喜欢热闹,”宝心院感叹道,“之前在荒山神社十多年,也就那样过来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听您这么说,我和秀景可要惭愧了。花了十多年才回到土佐去,让您忍受了那么长时间,”我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心里很是欣慰,“如果您喜欢孩子,不如去今治城如何?海津、明津、千姬、景六郞他们都在那边的,有时候,他们也在说想念您。”

“今治城就不去了,”宝心院摇了摇头,“都一把老骨头,还大老远的过去做什么呢?如果是土佐的话,还算是回到故土,可是你们和孩子们又不在那。倒不如留在这边,至少有自家的菩提寺,还有菜菜、阿虎她们和信景一家。”

说到这里,她转向了一直没这么说话的冬姬:“冬姬,你也说点什么嘛……按说你是主家的公主,我们该有些敬意才好,可是毕竟是一家人嘛信景这孩子不在,你想必有些寂寞的,平时不妨多来坐坐,多说些话儿,总比闷在城里好……你问你菜菜母亲,她一向就是这么认为的。”

“有您这句话,自然就是了。”菜菜笑着点了点头。

“两位一直都很照顾我,我非常感激,只不过从小就不大爱说话,一直改不过来,”冬姬微微倾了倾上身,“比起之前在岐阜,以及在冈崎的五德姐姐,在这里已经很好了,是一个家的模样。”

“怎么,你和德姬公主也有联系吗?”我奇怪的问道。照理说,她们俩应该不怎么熟悉的,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但德姬八岁就嫁到了冈崎,而那时冬姬还不到六岁。

“是。因为在冈崎很孤单,所以常常觉得有些苦闷,而且连一个可以倾述的人都没有。这两年因为我嫁到三重,有时候就送信来说说话,倒是格外亲近了起来,”冬姬露出一个笑容,“五德姐姐还记得父亲大人呢说是十分感谢父亲大人送的礼物。那些金小判,她现在一直还留在中。”

“是么,”听她一说,我也想起了之前见到她时的情形,“德姬公主,她现在怎么样?”

“过得不是太开心,”冬姬摇了摇头,“主要是和筑山殿关系不好,而冈崎殿下有时也很让她生气。去年生登久姬的时候,听说筑山殿一直在诅咒姐姐,让她不要生下男孩;今年姐姐怀孕,她一边继续诅咒,一边还趁机塞了一个美貌的侧室给冈崎殿下,而冈崎殿下也就很乐意的接受了,把姐姐气得和冈崎殿下大吵了一通。”

“这个……”我感觉有点尴尬。这个问题,我实在不好评论,菜菜和直虎,现在都在我身边呢。

冬姬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向我们表示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在父亲大人和两位面前说这些事情。”

“没关系,”菜菜看了我一眼,倒是笑了起来,话语中也露出一丝酸意,“我们家的事情,和冈崎殿下家中是不一样的……而且,德姬公主的身份,我也比不了呢”

“你这么说,就是在责怪我啦。”我稍稍苦笑起来。

“妾身哪能呢,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菜菜笑着看了看直虎道。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闲谈嘛”直虎也chā话说。

“要我说,冈崎殿下也有苦衷,”我转向冬姬,“我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是个非常好的人。或许,他正为筑山殿和德姬公主的冲突而烦恼,也希望能够调解正室和侧室之间的关系……你不妨建议德姬公主和冈崎殿下开诚布公,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立场,这样把话说开了,或许会好一些的……你看,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是。”冬姬点头答应。

“对了,如果方便,有时候也可以用你的名义,送德姬公主一些礼物……冈崎不比三重这么繁华,什么都有,想必德姬公主也不太习惯上次送她一些精致的绸缎和鲸鱼肉,都高兴得像什么似的。”我微微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对姐姐很关心呢”冬姬很有点敏感的说道。

“说句稍稍僭越的话,在我们这些老臣的眼中,你和你姐姐她们,包括信忠少主,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也许就相当于自家的子侄,”我笑着比划了一下,“当年我第一次和主公一家用餐时,德姬公主才刚出生不久,小小的一个人,被包在襁褓里由生驹夫人抱着……如今时间一晃,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未雨绸缪(下)

虽然是和冬姬这样笑着说话,似乎只是一家人的闲聊。(小说)但由于先知先觉,我知道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这一点,估计现在还没人料想到?而事情发展到现在,德姬也有很大的责任。她对于信康的感情,应该是非常的亲厚,所以才会和筑山殿和侧室相争,想独占信康的全部关怀。可是,她的这种情感,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总是以主家公主自居,认为信康必须服从她的意思,而一旦不谐,就拿自己的父亲来压服丈夫。殊不知,这种行为乃是最令丈夫反感的,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上次在冈崎,信康在酒后,就曾经为此向我抱怨过。

可是,也不能因此而责怪德姬。她出嫁那年只有八岁,完全是个孩子,肯定不懂得如何与夫家的人相处。来到完全陌生的异地之后,出于追求安全感的本能,自然是想抓牢和自己最亲密的丈夫,特别是在生活条件远不如以前、并且和筑山殿严重对立的情况下,这种心情就更加急切了。而一旦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能够倚仗的,就只有父亲的名头,以及自己主家公主的身份。

信康的性格,大致还是很不错的,我个人对他是非常的欣赏。然而,面对母亲和妻子的冲突,以及妻子和妾侍的冲突,他肯定会非常头疼。更糟糕的是,他向来十分开朗,大大咧咧的,估计是理解不了身边几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有时被德姬弄烦了,很可能会向德姬发下脾气,或者去乖巧的妾侍那里寻求安慰,于是就引起德姬更大的不满和愤怒。

我记得,少时的时候,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叫做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在这里,确实是非常的合适,也就是说,在信康和德姬联姻之时,这十来年发生的事态,甚至之后的事态发展,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如果不出意外,信康将如同历史上那样被勒令切腹,而德姬将失去自己亲密的丈夫,孤孤单单的过完剩下的五六十年时光——想想还真是一件无奈的事。

出于对信康的欣赏和对德姬的同情,我曾经试图改变过这一事态,因而提醒过德川家康一句。奇怪的是,以处事机灵著称、被后世人称为狸猫的家康,居然没有作出什么改变。或许,他也有些无奈,以筑山殿的身份,他不可能轻易作出什么处置,不然很可能会引起配下远江众的不满,也对今后的骏河国攻略不利,毕竟这两国都是今川家的旧领,有的豪族总会对这位出自今川家的大御台夫人保留一些尊重。

这本来就是国与国之间联姻的一项目的,和豪族之间互送养子一般,一方面可以加强两者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之后若是哪一边占据绝对优势,入主对方家族和领地也有了名份,可以减少很多的争端。例如,如今如果是今川家得势,那么因为家康、筑山殿之间的联姻,义元统领起三河国来也会更加的方便。

我做如此想,并非没有道理。本章节孤独打

当年家康离反今川家、用人质换回妻小之后,长期将筑山殿幽闭在冈崎城外的惣持尼寺,连信康结婚时也没有让她回来,直到攻下远江后不久,才将筑山殿接回城中,以正室之礼相待。之所以这样做,又选择那样一个时间,很有可能是为了拉拢远江豪族。

而如果是这样,那家康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反正不能怠慢筑山殿,那么放在滨松妨碍自己,倒不如依然放在冈崎好些,至少筑山殿不会和自己的儿子闹别扭更何况,这对信康也是一种锻炼,让他能够学会成熟的处理人际关系——当年在骏府城,筑山殿对待家康的方式,和如今德姬对待信康很有些相像,只不过更加的严苛,不仅自身傲娇得不得了,还非常的看不起作为丈夫的家康。

只能说,他也没有想到,信康的那位侧室,表面上是城下部屋的女儿,实际上却是武田义信旧臣浅原昌时之女;他也没有想到,信康会因为这位侧室而冷落甚至打骂德姬;他更没有想到,德姬会查出这位侧室的身份,向自己的父亲信长告状,想借父亲之力惩罚这位侧室和迎入侧室的筑山殿;然后他和德姬同样没有想到,信长的处置会这样的残酷和干脆,不仅勒令处死筑山殿,连信康也被迫切腹……

当晚前往菩提寺祭拜,前往正殿小坐的时候,我心里还想着这件事情。所以当住持随风看见我时,就是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这自然是引起了他的惊讶:“殿下这般心事重重,倒还真是少见”

我点了点头:“确实在考虑一件事情。”

“是关于织田内府殿下辞去所有朝廷官职的事情吗?”随风问道。这件事,我已经得到正式消息,他身为津屋的情报主管,自然也是知道的。

“早有预料的消息,有什么值得考虑呢?”我摇了摇头。

“哦?那就更奇怪了,最近也就这件事情闹得很大?”随风感到更加的惊讶,“以殿下的谋略和今日的地位,还有其余的事情能让殿下如此介怀吗?”

他这是探询的口气,估计是想替我参详参详。

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我肯定会向他请教,毕竟他见事极明,而且立场超然,有些时候比身在庐山的我看得更清楚。不过,信康被勒令切腹,在我来说几乎是可以确定的事实,在其余人那里却是没影子的事情,可谓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我只是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猜测而已……也许,是我多虑了。”

“呵呵,不如让贫僧也猜测一下如何?”随风笑了笑,“虽然具体事情不知道,但一定是和织田内府殿下有关……或者,应该直接称呼信长公才是。”

“大师如何猜测出来的?”我带着些惊讶请教道。

“很简单啊……要说当下,还有谁是殿下无法把握、并且感到无奈和为难的,应该就只有信长公一人而已。即使是西国的毛利典厩,或者是谋反的荒木村重,殿下想战而胜之,也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的事情。”随风呵呵笑着。

“……大师明鉴”我点了点头,佩服的说。

这个随风,实在是太敏锐了。我目前想的事情,的确和信长有关。那就是一旦他让信康切腹,我到底该不该冒着触怒信长的危险,竭力将信康保全下来。这不仅是为了对信康的欣赏,以及拉拢德川家康的考虑,也是为了我们自身。毕竟,让信长养成这种残暴的习惯和肆意的态度,对所有家臣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特别是我的嫡子信景,他同样是信长的女婿身份。虽然我比德川家康更受信重,菜菜也不是筑山殿,信景和冬姬更不会闹那样的别扭,可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呢?历史上信长突然放逐佐久间信盛,突然将明智光秀转封到毛利家所控制的区域,甚至突然在本能寺遇难,哪一件不是突然发生的?如今历史改变,我也不能把握所有的事情,例如这次伊贺的变故,不就是让我吃了一惊吗?

“那么说,殿下还没有下定决心啰?”随风并没有追问什么事情。

“不错,”我点了点头,“出于义理,以及个人情感,我觉得我应该站出来……可是,这件事情,还是很有些风险的。”

随风听了,从供桌上取下几柱香,点燃后递到我的面前。

“如果殿下不能抉择,就试着向神佛寻求一下答案”他说。

“向神佛寻求?”我看了看中的香柱,脸上微微露出一些嘲讽,“寻求神佛的护佑吗?”

“那是庸人的做法,”随风摇了摇头,“所谓神佛,既不是泥塑木雕的坐像,也不是可以祈求的神灵,而是一种明悟之境,代表神佛曾经拥有的境界,以及他们达到的高度。我等出家之人,事佛念佛,就是为了以佛影佛心为鉴,达到这样一种境界,以明悟世间的真理,并且在自渡之后,以此渡化世人,帮助他们找回自己的本心……殿下见识明晰,距离明悟本心的境界已经不远,只须凝神静气,在佛前以诚恳的态度审视自己,自然可以免除疑惑,坚定信念。”

“找回本心么?”我将香烛chā到香炉之中,望着袅袅而上的轻烟,认真思考了一会后,坚定的点了点头:“那么,我已经决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和平时的习惯去做便是,该站出来时,就一定不能退缩。即使受到惩罚,那也是我吉良宣景应有的际遇。”

“阿弥陀佛”随风宣了一句佛号,“既然殿下已经明悟本心,到达自渡的境界,那么就以自己的力量,去普渡世间的生灵……而贫僧达成这一功德,也可以舍弃随风这一别号,改法号为天海了。”

“大师?这话这么说?”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过是下决心挽救信康一命,也作为第一重臣劝谏信长收敛一番,看能否挽回一点什么,那样即使受到惩罚,也不会辜负自己的良知和仁厚的名声,却怎么和普渡众生扯上了关系?

“殿下还记得,当日第一次见面时,贫僧曾经说过什么吗?”改名天海的随风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提起了以前的事,“贫僧说过,城主殿下正是能够结束乱世、整顿佛门,并且造福天下的人物。至于信长公,即使能够结束乱世,却很难说对天下庶民有所助益……这次的事情,以信长公之前对斯波家和足利家的行动来看,辞去朝廷官职,很可能是对付朝廷、甚至废黜天皇的先兆。可是,更替关白、更替幕府容易,不过是换一个政权罢了;废黜天皇和朝廷,却是会动摇国基、引起整个日本动荡的大事啊到时纷争会比目前更加剧烈和残酷,信长公也没时间重新缔造一整套秩序。而无论如何,生灵涂炭可知也……所以,为了天下众生,殿下确实应该站出来才是。”

我知道,天海是完全想偏差了。我不过是决心替信康请命,他却以为我想取代信长,结束这个时代的纷争。然而想想我之前的话,“只是一些猜测”、“和信长有关”、“出于义理以及个人情感”、“事情很有些风险”、“该站出来就一定不能退缩”……这些话的意思确实是模棱两可。在我来说,以为讨论的是冒险为信康请命之事,他却先入为主,联系起之前收到的信长辞官之情报,再加上对信长辞官的动机及后续行动的预判,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误会。

这一刻,无论我怎么掩饰,脸色肯定免不了有些奇怪,至少天海是能看出来一些不对的。他认真的望着我,话语中少见的显出一些急迫:“关于这件事,难道殿下还看不明白?可能贫僧有所误会,但是无论如何,形势到了这一步,殿下已经不能犹豫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殿下要么跟随信长公一起毁灭,要么就是作为信长公的后继。否则的话,到时谁继承了信长公的家业,第一件事就是对付实力超群的殿下,即使是织田左中将顺利继位,恐怕也会如此做法……无论是为了天下苍生也好,为了家中诸臣也好,为了殿下的家业和生涯也好,都必须坚定自己的决心”

“大师,你这番话,还真是惊心动魄啊”我微微露出一个苦笑,“之前实在没有这么详细透彻的想过”

“但是,总是想过这件事的?”天海躬身一礼,“如果殿下说没有,贫僧这法号就白改了,而眼睛和头脑也已经非常不灵光了……那样的话,恐怕是无法再追随殿下身边,只好就此别过。”

“事到如今,”我叹了口气,“请继续留下来……天海大师。”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灭(上)

信长辞去官职,是在得知羽良秀吉攻下三木城之后。(机阅读本章节请登陆

wap.shouda8)(wap.shouda8机小说)这是一个信长盼望已久的胜利,从去年七月算起,正好经过了整整一年。

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因为三木城太坚固了。这座城背靠八幡山,原本的规模就不小,别所长治谋反时,又将邻近几座支城联接起来,成为拥有本丸、二之丸、三之丸、东之丸、西之丸、中岛丸、平山丸、新城、鹰尾城、云龙寺城等部分的超大城池,守军人数高达八千,而南部的八幡山、西侧的美囊川则是天然的屏障。为了攻下这座城,羽良秀吉在周围建立了超过三十座城呰,辅以多重土垒围困,以切断三木城的粮食供应。可是,起初的一段时间内,南面的荒木家一直通过城侧丹生山明要寺的小路为三木城补充粮食,前时毛利家还曾经从明石浦的海路提供过补给,所以羽良秀吉虽然围困了许久,三木城却依然坚持着。

直到荒木村重阴奉阳违的事情暴露,被迫揭起反旗,输送粮食的通道被羽良秀吉切断,然后毛利水军也被从琉球回来的我击退,三木城的粮食供应才真正的断绝,城中存粮开始慢慢见底。为了摆脱这种困境,别所长治曾经出兵丹生山,试图打通与荒木家的联系,然而当时池田恒兴已经奉命上来,带领着信长直属的西美浓众威胁摄津,荒木村重自顾不暇,如何继续支持三木城?

上个月的时候,備前宇喜多家也投靠了织田家,这样一来,别所长治和荒木村重完全落入了亲织田的势力包围内,三木城和有冈城中的士气也一下子低迷了许多。毛利家为了惩罚宇喜多直家的背叛,并打通与播磨和摄津方面的联系,不顾农时的制约和小早川隆景的反对,尽力从领内集结了三万人,以吉川元chūn、穗井田元清、清水宗治三人为主将,对備前发动了进攻。宇喜多直家带病出阵,领五千人守备伊贺久隆的虎仓城,并且就近向常山城的宫田光次、宇多津城的蜂须贺景胜求援,结果宫田光次和蜂须贺景胜领蟹江备、三重备突袭毛利军侧翼,阵斩備中大将庄(植木)秀资等人,毛利家锐气大挫,又见宇喜多家守备森严,只得退兵继续进行秋收。

听闻毛利家败退,最有力的外援断绝,城中又陷入断粮的境地,别所长治彻底失去了守城的信心。八月中旬的时候,他开城向羽良秀吉投降,并且以一族自尽为条件,换取了城中所有人等的性命。羽良秀吉自然同意了这一条件,然后遵照其遗嘱,将他和夫人波多野照子的首级一同葬在城边的云龙寺中。

得知这一喜讯,信长认为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于是正式上书朝廷,以“荒木未平,征伐未尽其功”为借口,辞去了内大臣及右近卫大将的职务。这一举动,让朝廷大为震惊,正亲町天皇连忙派遣女官前往宣慰和挽留,并请信长担任右大臣之职,以将织田政权继续留在朝廷体系之内。可是信长心意已决,哪是区区女官能挽回的?结果织田内府殿下还是坚持着变成了信长公。

到了九月份,新婚不久的琉球国王尚永王携王妃前来日本,由玉井胜夕和二见光忠引导着在宇和岛城登陆,然后大张旗鼓的前往安土城拜见信长。信长念及我的功劳,特地派长谷川秀一前来三重城,召我前去安土,同明智光秀一起负责迎接和安置琉球使团之事——这时候,我在三重城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接到命令,我自然不能怠慢,立刻动身前往安土城,并且带上菜菜和冬姬,以便她们和信景团聚。然后,就是接待琉球使团的事情。这个是明智光秀非常擅长的,相关的规格和礼仪,他比我更加熟稔,于是我干脆把接待尚永王夫fù的事全交给明智光秀,自己只负责接待使团的其他成员,这既是让明智光秀尽展所长,同时也避免和尚永王夫fù相见时的尴尬。

对信长的身份,使团方面显然有些疑惑。按照之前的情报,他们认为信长的地位,大概是相当于琉球国的三司官,或者是大明的内阁首辅,那么首先晋见他还有些说头,可以作为晋见天皇前的预备。可是,如今信长无官无职,不过是一白身,为什么还要晋见他?为了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向使团的主事者作了一番说明,甚至还隐隐的威胁了一番,这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尚永王夫fù送到安土城中拜见信长。

这一件事情,似乎就向天下说明了信长的权势,也让天皇和朝廷无比尴尬和忧虑。因为他们发现,即使没有朝廷给予的名份,信长也可以统领配下的家臣、大名和豪族,而这一地位,甚至得到了邻国的认同。

还好信长给了朝廷面子,没有让琉球使团直接回去,依然令我和明智光秀护送使团前往京都会见天皇。这样一来,奇妙的一幕就出现了:尚永王夫fù晋见信长,采取的是藩属的礼仪,可是晋见天皇时,却是以对等的身份。

我倒无所谓,反正我无意维护这个朝廷的尊严,也没有这个义务;明智光秀却有些看不过眼,作为一个传统的地方武士,天皇在他的心中无疑是至高无上的,听说天皇以对等的身份会见信长的藩属,他似乎是觉得非常不妥,还郑重和我商议,是否该通过武家传奏提醒天皇一下。

“虽然不妥,却是朝廷为了免生波折,主动向琉球方提出的啊而且天皇陛下也没有异议。我们身为殿下人,甚至没有资格参与觐见,哪能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我貌似无奈的说。

“真是,诸位公卿是怎么想的?有必要做出这样低的姿态吗”明智光秀抱怨道。

我笑了笑。现在的公卿们,正唯恐被信长抛弃呢现在的他们,估计是要努力显示自己的存在和权威,并且尽量拉拢有价值的人……

很快,我的猜测就被证明了。接见完琉球使团,朝廷通过现任武家传奏、中纳言日野辉资,向我和明智光秀颁布了奖励:叙我交通琉球、接待使团之功,由从五位下左卫门佐升任从四位下左卫门督;叙明智光秀接待使团之功,由正六位下日向守升任从五位下。

很明显,这与其说是奖励,不如说是试探。如今的情况,信长摆明是不怎么想理会这个朝廷了,所以朝廷以这次接见使团为契机,想试探我和明智光秀的态度,看我们这两位织田家的方面重臣对朝廷是否足够尊重,尊重到能够冒着违背信长的风险。

特别是我的这个从四位下升迁,不仅是试探,简直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一般来说,作为家臣或者国人豪族,晋升到从五位下的官职,差不多就是官途的极致了。获得更高的位置,在室町时代的武家而言,只有三管领家,或者获得幕府相伴众资格的大名有可能,而这样的大名,往往都是独立的一方霸主,例如东海的今川义元、畿内的三好长庆和松永久秀、北陆的朝仓义景、甲斐的武田信玄、九州的大友宗麟等……我现在虽然统领四国,论实力完全有这个资格,但却是织田家家臣的身份。那么,想要获得这个位置,就必须先从织田家独立出去才行。

换而言之,接受了这一升迁,那么就等于是在向信长宣布,我不愿再作为织田家的家臣了,已经是独立的一方大名——这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明智光秀也是聪明人,虽然对朝廷十分尊重,但是对信长却更加的敬畏。他同样谢绝的朝廷的升迁,和我一起回安土城向信长复命。

听到我们的报告,信长哈哈大笑着,几乎要笑出泪来:“朝廷居然是这么做的?有趣……真是有趣”

“但是,臣下认为,主公还是尽早开设幕府的好,如此才能统领天下武家,”明智光秀劝谏道,“中土圣人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你看我哪里不能成事了?”信长心情不错,只是笑着瞪了他一眼,“那么,接下来,就看我如何覆灭荒木村重如何?……既然那么和朝廷说了,总要兑现承诺的。”

“主公是要亲自出阵吗?”我估摸着他的意思问道。

“不用,”信长摇了摇头,“对付荒木村重,让信忠担任总大将就够了……这次你们两个表现不错,就将首功的机会让给你们”

“是。”我和明智光秀同时应道。

信长所谓的首功,是指调略中川家和高山家的事情。

荒木村重目前的力量,主要配置在自家的五座城池,另外还有摄津的四家豪族的效忠。五座城池之中,荒木村重居于川边郡有冈城,这一城原本是摄津伊丹家的居城伊丹城,后来由村重占领,于是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并且改成目前的名字;荒木村重的嫡子荒木村次,居于川边郡南端海边的尼崎城,乃是由前管领细川高国的大屋城改建而来,后来细川高国战败,就是在城下尼崎町染屋的染缸中被俘虏的;另外的三城,也都是由荒木村重扩建或者新建,分别是西城郡的大和田城,有马郡的三田城,以及兔原郡的花隈城,皆由荒木村重的一门众或谱代众驻守,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三城都是荒木村重遵信长之命所建,花隈城和三田城是为了防备備前宇喜多家,大和田城是为了围困石山本愿寺,如今事易时移,却成了村重赖以抵抗信长的本钱。

而效忠荒木家的四大豪族,则是川边郡北部多田城的盐川国满,能势郡能势城的能势赖次,岛下郡茨木城的中川清秀,以及岛上郡高槻城的高山重友。其中,中川家和高山家分别领有全郡,石高达到五六万,是支持荒木村重的最强力量,也是荒木家抵抗织田家的桥头堡。

不过,当初荒木家投诚时,两家也作为独立豪族先后投降,与荒木家并无主从之分,后来归于荒木家配下,不过是因为信长给了荒木村重摄津守护的名份。而且,两家一向和织田家十分密切,例如中川清秀的妹妹,就是嫁给了信长在美浓的旧臣古田重然,而高山重友的姐姐,则是死忠于信长的和田惟政之正室(虽然后来与惟政嫡子反目)。也因为如此,信长命我和明智光秀分别调略两人,给他们一个拨乱反正的机会。

以我们今日的地位,自然不会亲自担任说客,而是分别选择合适的人作为使者。明智光秀奉命调略中川家,不出意外的选择了茶道上的好友古田重然,借重他和中川清秀的义兄弟缘分;我调略高山家,则针对高山重友对天主教的虔诚,请来了相熟的天主教神父卡拉布尔帮忙。

除了调略之外,织田家的军势也开始集结。全军的总大将,自然是目前的织田家家督织田信忠,配下聚集了东美浓和中美浓的蜂屋赖隆、森长可、斋藤利治等。参与攻略的,还有信长的直臣池田恒兴,率领着信长配下西美浓的稻叶一铁、安藤守就和氏家直昌等人;羽良秀吉才平定别所家,也率军加入了有冈城攻略,他配下的黑田孝高,目前还被囚禁在城中;而我和明智光秀,也奉信长之命出动了一部分军势,明智光秀部由斋藤利三、三宅弥平次率领,我则出动了周景的土佐众,并暂时把直属的津岛备划入他的名下。

可以说,除了北陆道攻略上杉家的柴田、东海道攻略武田家的德川、畿内道攻略本愿寺的佐久间外,织田家剩下的东山道织田、南海道吉良、山明智、山阳道羽良几大方面军团全部参战,都出动了配下的部分人马,总军势达到五万人之多。

第一百二十七章:荒木覆灭(中)

各个军团的军势,很快都汇聚到摄津周边,顺利抵达了进攻位置,只等信长令下,便可以对荒木村重配下各城展开进攻。(小说)周景跨海而来,目标是明石浦边上的花隈城,守将是荒木家一门的荒木元清;羽良家的目标,是与播磨南部相邻的有马郡三田城,守将荒木重坚,乃村重小姓出身,赐姓荒木(后由秀吉赐姓木下,改名木下重坚,关原之战战败自尽);明智家的目标,则是与丹波相邻的能势郡能势城。同时,织田信忠也与池田恒兴汇合,到达本愿寺北部的西城郡,将荒木家家老安部仁右卫门驻守的大和田城团团围住。

高山重友和中川清秀不是笨人,面对这样的形势,心知荒木家是应付不来的,于是先后交出人质,开城向信长降伏,让开了京都通往摄津腹地的通道。

十月中旬,若狭的丹羽长秀奉命来到摄津国,作为中川和高山两家的军监,领两家军势和织田信忠的本阵汇合。同时,南丹后的细川藤孝也率军前来,加入织田信忠的麾下。织田信忠兵势大盛,乃留下池田恒兴本部继续围困大和田城,亲率美浓众和细川、中川、高山三家直取荒木家的有冈城。

荒木村重听到这个情报,一方面必须惩罚叛将中川和高山,挽回家中因两人倒戈带来的沮丧情绪,一方面也担心织田家的人越聚越多,于是趁织田信忠立足未稳,主动出城向织田信忠发动了进攻。双方在已废弃的池田城周边展开争斗,结果荒木村重不敌,败退回城,士气更加沮丧;而织田信忠则趁势进军,屯兵有冈城下。

接到池田之战的战报,信长十分欣慰,特别奖励了立下斩将大功的细川忠兴等人。忠兴是藤孝的嫡长子,一度过继给奥州细川家的细川辉经为嗣,但在足利义昭被流放后,细川辉经也跟随义昭一同离开,忠兴自然就回归了本家。他今年才十五岁,却已经勇武过人,在此战中表现极为出色。

或许是受到池田之战的启发,一向出人意料的信长,在下令各军团发起总攻时,附上了另一道命令:这次攻略,各军团必须以各人的子侄辈为主将,好看看织田家中下一代武士的勇武。而四家中谁先落城,谁就是这次有冈外围战的第一功。

对于信长的这种习惯,我们几个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既然他这么说,那么照办就是,好在作为攻略目标的四城都不算太坚固,守军人数也有限,用来让后辈们练正好。尤其是我,本来就打算让周景主攻的,根本不用作任何调整;而羽良秀吉的养子羽良景秀、池田恒兴的长子池田元助,也都是军中颇有武名的武士。唯一有点踌躇的是明智光秀,他的嫡子十五郎(明智光庆),目前还不到九岁,自然不可能上阵,于是只好选择了叔父三宅光廉(明智光廉)的同族、今年已经四十余岁的家老三宅弥平次。算算辈分,他差不多也能算做是光秀子侄一辈的人,而且久历战事,智勇双全,绝对不会落了明智家的名头。

战事开始之后,不仅是各家的家臣憋着一口气,竭力想盖过其余的三家,就是各家的主将,也都拿出了最大的精神,想在自家前辈、其他友军以及信长面前立下第一功,好彰显自己的勇武。所以,各城的攻略都进行得非常激烈,几乎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主将和武士,固然是怀着博取武名和荣耀的心情奋战着;普通的士兵,也都因着武士们的督促,以及许诺的丰厚赏赐,各自奋不顾身的向城池发起一轮又一轮的凶猛冲击。

最先落城的是周景,他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攻下了荒木元清的花隈城。这除了他本人的勇武,以及所部军势的精锐外,主要是多亏了水军的支持。城中的守军,经历了白天的恶战,原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定海号护卫舰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奢望,舰上一侧的十二门舰炮,轮番向城中倾泻着炮火,不仅打碎了他们的随眠,也打碎了城墙、天守阁和不少守军的肢体。

那一刻,定海号显现出了她最辉煌的姿态,舰炮的怒吼和火光,以及火光之下若隐若现的巨大身躯,在我方士兵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也给了他们战胜敌人的无穷勇气。然而,在花隈城守军的眼中,定海号估计就是来自幽冥之中、倾泻着死亡和破坏的恶魔而这样的敌人,显然是无法抵御的……他们的士气很快就降到了谷底,从城主到足轻,都纷纷打消了抵抗的心思,等到天刚蒙蒙亮,荒木元清就主动打开了城门,向周景表示降伏。

北面三田郡的荒木重坚,是第二个降伏的。他面对羽良景秀、神子田正治等人的攻击,本来就已经左右支绌,听到花隈城投降的消息后,也顾不上小姓的情分,打消了为荒木村重效死的想法,于是接受户田胜隆的劝降,投入了秀吉的麾下,并且抛弃村重赐予的“荒木”苗字,改名木下重坚。

明智部的三宅弥平次,征战经验比周景、景重丰富得多。只可惜,他攻略的目标是能势城,而能势城的城主能势赖次,乃是以前跟随三好家的人,父亲能势赖道和伯父赖幸,都死于胜瑞城之战中,若不是荒木村重中介,估计是不会投靠织田家的。而这一次,他是下决心为荒木家的知遇和自家的尊严奋战到底了。所以,当三宅弥平次攻下能势城时,已经是五天之后。而到了第二天,听到其余三城全部降伏,荒木家家老安部仁右卫门也放弃抵抗,向池田元助交出了大和田城。

到了这时,外围攻略就顺利完成了,荒木村重的势力被压缩到川边一郡,只剩下郡中的有冈城、尼崎城和多田城这三处据点,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被彻底消灭。而各军团的军势纷纷前来,在有冈城外与织田信忠的本阵汇合,将城池团团围住。

十一月初,信长亲自来到前线,对摄津外围战的立功人员予以奖赏。我们几个军团长闻讯,自然是前往迎候。而朝廷也派出了使者,向信长表达善意。使者是京都吉田神社的神主吉田兼见(《兼见卿记》的作者),目前担任朝廷从二位神祇大副兼左卫门督,论关系是细川藤孝的从兄弟,而且和织田信长、明智光秀都有一番因缘,关系也还不错,当初在火烧比叡山时,出面为织田、朝仓两家主和的就是他。

或许是看在兼见本人的份上,信长接受了朝廷的宣慰,然后宣布了奖赏的内容:池田之战一番枪细川忠兴,赐名刀、名马和御制九曜家纹,与明智光秀之女明智玉子结缘;外围战的一番功吉良周景,赐守护同格,准许使用涂舆、朱采配、唐伞袋及毛氈鞍覆等仪仗;二番功羽良景秀,赐予个人领地五千石,加上先前秀吉获封播磨国时,和户田胜隆、神子田正治、尾藤知宣等羽良家家老一同获封的五千石,总共是一万石领地,在家中仅次于羽良秀长;三番功三宅弥平次,赐名刀、名马,与明智光秀之女、曾为荒木村重嫡子村次正室的明智伦子结缘;池田元助落于最后,只算完成了攻略任务的功绩,不给予额外的奖赏。

虽然自家的孩子没有大大的露脸,池田恒兴依然很高兴。因为信长已经向他承诺,一旦消灭了荒木村重,荒木家的有冈城、摄津国旧领和摄津守护职都将由他领有,而他也将成为织田家的一方重镇。和这份奖励比起来,一番功、一番枪都算不了什么。

“和你们自然是不能比的。不过,自家的底细自己知道,能够达到这一步,已经是托了主公照拂了。”在池田家营帐内招待我和羽良秀吉时,池田恒兴喝着清酒,很知足的说道。

“也不必妄自菲薄啊,以你的资历和功绩,获封摄津一国和摄津守护,正是名至实归。”我顺口说道。

“就是,”羽良秀吉接过话茬,语气中既是恭维,也不乏炫耀之意,“想当初,宣景和我秀吉刚出仕那会,你就是独领一军的侍大将呢……奋战这么多年,立下那么多功绩,给这么一国是应该的。”

“只能算大半国,”池田恒兴伸出比划着,口齿似乎有点不清楚了:“本愿寺的那两郡,自然该是佐久间家的,都攻了两年多,总得有点收成……不是我看不起他,如果换了你们,大概早就打下来了”

我笑了笑,没有否认,而秀吉也同样没有替他辩白。

在织田家中,从尾张时代起,各家臣之间就存在派系之分。最初的时候,大致是分成尾张派和非尾张派,后来地盘大了,又有信长的浓尾合一等政策弥合,则按照出身分成了奉行派、武将派和幕府派,直至发展成为接连几个方面军团的超大派阀。其中的武将派,大致是胜幡织田家的传统谱代,从信秀时代起就效忠织田家,以北陆柴田胜家和畿内佐久间信盛为首,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在信长发迹之前就亲密非常,佐久间信盛的从弟,娶了柴田胜家的姐姐,生下的四个孩子中,长子盛政(贱岳之战柴田家失败的祸首)和第三子胜政,都被柴田胜家收为养子,在北陆担当重任,四子胜之则是佐佐成政的婿养子;奉行派中,基本是信长自己培植的新晋谱代,掌握着家中的内政,既是织田家崛起的动力,同时也随着织田家达到了相当的高度,这一批人,以前是以我和原田直政为首,现在是我和羽良秀吉,羽良秀吉的养子景秀,既是我弟弟秀景的亲子,也是我的养女婿;另外的幕府派,则是信长上洛之后结成,以和足利幕府有关的诸人为主,主要负责织田家的外交,并协助信长掌握畿内事务,目前是以明智光秀和畠山义周为首,再加上细川藤孝等人,而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没反叛前,也可以算入这一派。

除此以外,还有信长的一门众家臣和原田直政、佐佐成政之外的母衣众,也可以算是一个派系。其中为首的,是娶了信长养女兼侄女的丹羽长秀,还有信长的这位义弟池田恒兴,如今眼看就要担任摄津守护,也可以算是首要人物了,其余的前田利家、佐胁良之、蜂屋赖隆、河尻秀隆、中川重政等,分别派驻各个军团担任与力或者军监。他们是信长一拉起来的亲信,对于织田信长本人最为忠诚,在各派之间大致维持中立。

各派之间,奉行派和幕府派,两方之间的立场算是比较接近,彼此之间多有结交;武将派则自诩资历,看不惯这些后来投靠、并且获得高位的人。因此,总的来说,似乎就是分成这两个阵营了,之间虽然没有公开的争端,但是免不了会在暗地里有些角逐。

所以呢,现在池田恒兴吐槽佐久间信盛,我和秀吉自然是听之任之,没有添油加醋,已经算是厚道的表现……

池田恒兴依然在说着他的醉话。他替我们把酒碗斟满,向我们低了低头:“总之,以后我在摄津,和你们是邻居,就麻烦多多关照了。你们要有帮忙的,只要主公下令,咱也绝不含糊就是……说不准,以后元助继承家业,也要多多仰仗你们两家的,这次周景和景秀,表现得真是不错……真不愧是吉良家的孩子啊”

秀吉一直笑着,频频点着头,显然是很享受池田恒兴的恭维。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这无意的话,实在是搓到了他的痛处。他自己唯一的儿子石松丸,在三四岁上夭折,弟弟秀长也只有女儿,所以只能从别家过继养子。目前的两个养子中,景秀是他的姨侄,秀次是他的姑侄,都不是自家的血脉,而以他目前超过四十岁的年龄,估计是很难再有子嗣的了,那样的话,奋斗了大半生,最终只能由别家的孩子继承家业。可能在池田恒兴看来,这不算什么事情,可是对于农家出身、没有武家传统思维的秀吉而言,这不能不说是莫大的遗憾。

“景秀的能力,好几年前的新年宴会上,我们就已经见识过了,如今在秀吉的调丵教之下,肯定又精进了很多,”我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提起了元龟元年两人在新年宴会上的那场比试。\本章节贞操打

shouda8\那件事情,家里很多人都知道,而羽良景秀的武名在家中传扬开来,就是从那场比试开始:“实话说,周景不如他,这次能够拔得头筹,很大一部分是仗着水军的支持。而我家子侄中,能够胜过他的,估计就只有宣直一人了。”

“宣直啊,我也听说过,是跟随你击败武田家山县赤备、然后建立井伊赤备的那位养子?”听到我提起宣直,池田恒兴很来了一些精神,“听说元服好几年了,目前依然尚未婚配,不如娶了我的长女阿若,然后过继到我家如何?”

“你想都别想。良之想招他为婿养子继承家业,我都没舍得呢!”我笑着拒绝了池田恒兴的提议,“宣直自然是娶我自己的女儿,作为支族一门众留在家中的……若非他是井伊家的唯一继承人,我肯定让他改成吉良苗字,和周景一样,作为宗家的分家延续下去。”

听了我这句话,秀吉似乎释然了很多。是啊,从武家的立场来说,能够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养子,无论是作为宗家继承人还是分家家主,都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他笑着转向池田恒兴:“阿若嘛,我也听说过,虽然只有九岁,却已经是非常出色的小美人。你既然想联姻,不如考虑我家的孙七郎怎么样?”

这只猴子,反应果真很机灵。让孙七郎和阿若联姻,一方面可以拉拢池田恒兴,一方面也为孙七郎找一个外援,在家中平衡一下景秀的影响力。就目前来说,景秀在羽良家中的地位,实在是太大了些,已经远远超过了还未元服的孙七郎,上至户田胜隆、尾藤知宣等家老,下到福岛市松、加藤虎之助等少年亲卫,都对他极为敬服,这样下去的话,即使秀吉生下亲子,大概也会呈现尾大不掉之势。

“你都说啦,那自然是没问题。”池田恒兴打着酒嗝,爽快的回答道。

于是,他就这样在半醉中将女儿给卖了,也让历史上的杀生关白和正室若御前依旧订下了缘分(若御前过世之后,由今出川晴季之女从侧室升任继室)。

虽然顺利包围了有冈城,可是这座城池极为坚固,军粮储备也很多,一时半刻之内,绝对是无法攻下的。织田信忠发起了好几次试探性攻击,却始终没有什么可观的进展,只能拿出了最笨也最有效的攻城招式——长期围困。

围城的话,不需要聚集这么多人空耗粮草,信忠也不能长久的远离岐阜。经过一番斟酌,他把任务委托给了羽良秀吉和明智光秀。秀吉的播磨国与摄津相邻,前几个月才刚刚使同样坚固的三木城降伏;明智光秀的丹波国也在播磨和摄津的旁边,他同样也有围困波多野家八上城的经历。以这两人主持攻略,既十分方便,也非常得力。而池田恒兴作为未来的地主,暂时进驻花隈城,以之为据点招抚国中的中小豪族,一同参与有冈城攻略。

四个月后,北陆发生了一起重大变故,一向压着柴田胜家、泷川一益的上杉谦信突然过世,甚至还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这样一来,两个养子上杉景胜、上杉景虎之间,立刻就为继承人之位展开了争夺,史称“御馆之乱”。几乎所有的上杉家家臣和配下豪族,都卷入了这场动乱,他们分成两个阵营,各自拥护中意的主君,向昔日的同袍挥舞起战刀。甚至连某些臣族、豪族家中,也因此而产生了分裂,例如山本寺上杉家当主山本寺定长、山本寺孝长兄弟,扬北众豪族本庄繁长、本庄显长父子,谦信侧近和田长亲、和田重亲叔侄等,演出了一出出近亲残杀的悲剧。有些家臣的家中本来就有矛盾,这时候也趁机爆发了出来,例如上杉家已故名将柿崎景家之子柿崎晴家,因为强行支持景虎,悖离了自家不少家臣的心意,结果他们就拥立了晴家仅两岁的嫡子千熊丸,然后将柿崎家中支持景虎的少数家臣全部灭掉,并且在春日山城谋杀了主君柿崎晴家……可以说,整个上杉家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完全失去了对越后之外的越中、能登、加贺等新领的控制。

趁着这个机会,柴田胜家、泷川一益大举出兵,很快就攻下了被上杉家侵占的北加贺国,向越中和能登方面进发。之前托庇于信长翼下的越中守护代神保长住,也趁着这个机会奋起,作为织田家的先阵横穿飞騨国攻入越中境内,一面向东侵攻,一面招纳昔日神保家的旧部;能登畠山家重臣长续连之子宗先,因为父兄皆已被害,于是还俗改名为长好连,和能登畠山家的犹子、织田信长的姐夫神保氏张一同前往北陆,会同柴田军团攻略能登国。

北陆的这番变故,震惊了整个日本;而北陆军团的这番狂飙,也大涨了织田家的声威,令诸大名为之战栗。而得知这番变故,有冈城中的荒木村重,大概会惶惶不可终日!他勉力据城死守,打的就是织田家或许会被毛利家和上杉家突破的主意,可是,事实却完全击破了他的期望。西边的毛利家,因为去年强行出兵被宇喜多家击退,还折了原备中守护代庄氏支族的家主庄秀资,威望和号召力很是下降了不少(所以小早川隆景反对勉强出兵),如今依然被宇喜多家牢牢挡住;而上杉家更是爆发了这样的大乱,即使平定下来,实力肯定会大大下降,而新任家主不仅要弥合家中的裂痕,也不可能具有谦信的号召力。至少,关东管领的名份,他是没法继承了,因为按照旧制,关东管领的任命权在幕府和朝廷,可是如今幕府早已垮台,而朝廷讨好信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给作为信长敌方的上杉家这个名份?若是这样,那么原本因为关东管领名份而聚集过来的豪族,说不定会因此脱离上杉家,从而进一步削弱上杉家的实力。

出于上面这番考虑,荒木村重放弃了士气低落的有冈城,带着收集的茶具化妆出逃,前往嫡子荒木村次驻守的尼崎城,准备带他一起前往毛利家。他这一逃,城中的士气彻底跌到了谷底,不少守城的武士和足轻也跟着开了小差。羽良秀吉和明智光秀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捉住几名武士审问一番,听说是荒木村重已经逃离,立刻对有冈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并于两天之后攻下了城池,飞马向安土的织田信长报捷。城中的三十六名荒木家家臣,被解往京都的法华宗妙显寺羁押,其余的大量女眷和亲属暂时留在摄津,等候信长的处置命令。

对于这些人,信长的处置极为残酷,三十六名荒木家家臣,全部被信长牵到六条河原斩首,他们的一百二十二名妻妾,以及其余的一百二十四名男眷和三百八十八名女眷,包括怀有身孕的荒木隼人介之妻,全部被押到尼崎城外,当着荒木村重父子的面杀死或者烧死。

那个时候,我正奉命召集蜂屋赖隆、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等织田家家臣,准备一同参加对尼崎城的最后进攻。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虽说他们叛乱在先,可是这番处置,实在是太过残酷了,而信长心中隐藏的暴虐,也似乎彻底的表现了出来。

他这个人,可以说极为矛盾。如今的残暴行径,固然是令人侧目,可是有时候却是极为文雅。就在几个月前,秀吉的正室宁宁前往安土城拜见信长,向浓姬抱怨了秀吉大纳侧室的行为,信长得知后,立刻写了一封极为温情和柔和的长信,请宁宁体谅秀吉急于获得子女的心思,并且向她保证“安安心心、漂漂亮亮的当羽良家的正室就可以了”。这两番行为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和魔鬼之别。

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信长周围的人,在信长面前无不噤若寒蝉,面对他的出格行为,没人敢提出半点意见。而事情已经过去,荒木家家臣的尸体已冷,各人的亲属和女眷也都惨遭屠杀,我们到达时,城外只剩下刑杀荒木家人质的九十七本磔柱,以及和荒木家亲眷一起烧成黑灰的农家木宅。

这次信长没有到场,由织田信忠担任总大将之职。信忠曾经听说周景上次攻略花隈城的情形,很希望能亲眼见识下护卫舰的火力,于是将首阵交给了我的南海道军团。我也不推辞,很快调来了在附近游曳、防止荒木村重出海逃命的定海号,对着海边的尼崎城就是一顿炮轰。

和上次夜战相比,这次的攻击是在白天,少了那份暗夜中火光贲烈的震撼,但是看得更加的清晰,在十八磅舰炮的三轮射击下,尼崎城城墙多处被打出缺口,连天守阁也被击出好几个个大洞,想必要死伤好些侍卫甚至家眷,一座不幸的望台被正面击中,立刻化为了满天的木屑,隐隐还能看见飞舞的残肢。

“这……实在是太厉害了!”本阵的织田信忠赞叹道。

“厉害是厉害,但是局限性也很大,”我接过了信忠的话头,“首先是活动范围,这样的风帆护卫舰,主要是活动在外海,对于她而言,濑户内海实在是小了些,而且,濑户内海的海风风向不定,有时候还会完全停止,很不利于她的操纵;其次是攻击限制,基本上只能攻击沿海的区域,对于内陆的城池完全无能为力,即使有河流也很难通行……还有一点,那就是实在太贵了,船也贵,炮也贵,还要经过大量的训练,用的弹丵药也要花上一大笔钱。”

“那么,具体是多少钱呢?”羽良秀吉骨碌着猴眼问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也想配置这么一艘,好守备播磨国沿海的播磨滩一带。”

“那样的话,秀吉殿下除了准备数万贯之外,还必须配备一整支水军才行,”我露出一个非常憨厚的笑容,“先不说船上的水夫,要经过多长时间的熏陶和训练;也不提为了得到这些炮,要和南蛮商人达到多么亲密的关系;单是为了保护这样一艘船,就必须安排大量的船只才行。否则的话,被敌方的大量小船围攻,恐怕是没办法全部击沉的,然后被他们欺近前来,很可能就要被俘虏了……那该多冤枉哪!”

说着,我很有兴趣的打量着秀吉的脸色,看着他的神情越来越失望,最后叹了口气,很显然了打消了这个想法。虽然他确实很有能耐,但是如此苛刻的条件,不是他能够办得到的,就连我,也是凭着十多年的水军积累,还借助了一定的机遇,才得以建起这三艘超越当今日本国力的海神级护卫舰。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限制,真是受教了,”明智光秀向我点了点头,笑容十分的温和,“这么说来,本家之中,恐怕只有宣景殿下才能配备呢!”

“全仗主公信任,”我眼皮跳了跳,礼貌了回了一礼,“正因为如此,诸位才能各自牧守一方……而我也得以控制南海,建立起这么一支水军,为主公劈风斩浪,布织田家声威于琉球。”

“正是,诸位都是我织田家的鼎柱重臣,也是我织田家攻略天下的倚仗,”织田信忠对我的说法表示了赞同,“如今宣景殿下一阵轰击,已经大挫城中士气,接下来,哪位殿下愿意担当这第二阵?”

“请将任务交给我恒兴!一定不会让少主失望的!”池田恒兴主动请缨道。

“那么,就交给恒兴殿下了。”织田信忠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进军九州(上)

尼崎城虽然坚固,却也挡不住织田家诸路军势的轮番进攻,坚持了半个月,终于被织田家攻下,荒木村重、村次父子一起逃亡,为荒木家在摄津的统治划上了休止符。[()

疯子打](小说)

和松永久秀的刚烈不同,荒木村重要灵活得多。除了有冈城、尼崎城的两次逃亡外,真实的历史上,他还在花隈城逃了一次,然后被池田恒兴赶到了毛利家的领内。不过,如今花隈城早已被周景攻克,由池田恒兴刚元服的次子辉政(一度继承母方的三善家)驻守,他自然就不可能前去投奔,结果就这样不知所往,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对此信长并不太在乎,反正到了现在,荒木家的主要家臣和亲眷都被处决,已经丧失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他一面下令通缉荒木村重、村次父子俩,一面对摄津国作出了处置。荒木家的大部分旧领,不出意外的划归到池田恒兴名下;有马郡三田城两万三千石,转封给南近江山崎长德,原本的领主木下重坚划归羽良家,与北近江大豪族宫部继润(曾担任孙七郎秀次的养父)、播磨国原守护赤松则房同样领一万石;中川清秀、高山重友两人及时反正,本领得到安堵,依旧分领岛上郡和岛下郡。

与此同时,由于北陆方面进展顺利,信长也提前作出了分封。泷川一益依然领南加贺十八万石,驻大圣寺城;北加贺由佐久间信盛从侄、柴田胜家养子佐久间盛政获得,驻金泽城;中川重政领能登半国十万石,佐佐成政领越中半国十五万石,其余领地由神保长住、神保氏张、长好连等投靠织田家的当地豪族获得;金森长近从越前大野郡转封飞騨国,领地加增到三万八千石。另外,由于敦贺郡武藤舜秀突然病死,而且没有后嗣,信长在痛惜之余,将这一郡交给了柴田胜家。

除北陆军团以外,山阳的羽良军团也收到命令,向山名家的但马、因幡两国展开了进攻。这是一个迟到的攻略,当初若非上月之战和别所长治离反,羽良秀吉早就开始着对付山名家了。而尽管山名家已经派来使者表示降伏,信长却置之不理,甚至都没有给予接见。之所以如此决绝的原因,除了惩罚山名家之前的背叛行径外,我私下认为,大概还和但马国的生野银山有关。这座银山产量极高,为山名家提供了丰富的财源,若非家中内乱不断,山名家肯定不会是如今这番颓势。只可惜,面对织田和毛利两大霸主级大名,山名家根本应付不过来,和同样处于两者之间的宇喜多直家想比,家主山名佑丰的腕显然是差了许多。

到了六月份,九州的大友宗麟终于撑不住了,派遣使者来到安土城,向织田信长请求支援。以双方如今的立场,这等于是承认了织田家控制中枢、统领全日本的地位,并作为地方势力表示降服。

作为使者的,是我在琉球救出来的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他们也是大友家参与勘合贸易的代表。很显然,大友家是希望利用两方在贸易上的合作关系,说服信长提供支援,同时很可能也希望继续保持自家的贸易份额。而由于这样一份因缘,他们来到安土之后,首先就找到了暂居安土城的我。

严格来说,这样做很不合规矩。织田家中,外交方面差不多都由明智光秀和武井夕庵负责,其中,明智光秀负责在内接待,武井夕庵负责对外交涉,所以这事应该由明智光秀出面。至于我,基本上是城町总奉行的立场;而丹羽长秀则担任勘合总奉行,若有宛行、安堵或改易方面的事,全部由他负责,然后以堀秀政、木下家定、长谷川秀一等人为使者下达;立场相若的还有畠山义周,他之前已经奉信长之命,暂时统辖着京都五山诸寺,又因为在攻略纪伊国的过程中,妥善的安排了熊野三山的事务,所以地位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大致担任着家中的寺社总奉行。

越俎代庖的管了明智光秀负责的事务,或许他会有些介意?他同我一样,刚结束了尼崎攻略,目前也留在安土城……所以,我将两人求见的事情汇报给信长后,就主动提出让他们转往明智阵屋住下。

没想到信长却随意的说道:“没关系,让他们住你那就可以了”

“这样不太好?”我不假思索的说,“若是让光秀殿下误会,认为主公想取消他在外务方面的职责……”

“如果他这么想,那也不能说是误会,”信长挥打断我的话,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于西海道方面(九州)的形势,你应该有所了解?”

“因为大友家的关系,曾经下过一些工夫。”我点了点头,明白了信长为什么让两人跟随我了。看样子,他已经决定让我正式介入九州的战事。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欠了欠身:“主公问臣下的看法么……臣下觉得,在天下诸道之中,九州所在的西海道,形势可以说是最稳定的了,而平定起来也比较简单。”

“这话怎么说?”信长来了一些兴致。

“说九州稳定,是因为自镰仓时代以来,大致的格局一直没有变过,这一点和其余地方大为不同,”我组织了一下思路,继续往下说道,“当初镰仓幕府设置守护时,将北九州的丰前、筑前和肥前交给武藤资赖,领太宰少弍,是为少弍家;将中九州的丰后、筑后和肥后交给中原亲能,也就是大友家的初祖大友能直;南九州的萨摩、大隅、日向三国,则被交给了岛津忠久……时至今日,四五百年下来,历经两代幕府和南北朝战乱,大致的格局却依然没变,只不过是少弍家式微,北九州先后由大内家和大友家控制,如今由大弍家家臣龙造寺家继承而已,除此之外,守护依然是守护,所领依然是所领……而其余的地方,别说是镰仓时代、南北朝时代的守护,就是应仁之乱以来,格局都不知道变了多少。这样两相对比,九州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

“倒是有些意思”信长笑了起来,“那么,为什么说平定下来比较简单呢?”

“臣下认为,由于几百年的稳定,所以在九州地方,名份是至关重要的。当年足利尊氏孤身败走九州,只凭身为河内源氏宗家的名份,一下子就聚集了五十余万军势,然后重新夺回了京都;后来南北朝动乱,今川了俊奉命以镇西探题的身份进入九州,很快就稳定了局面,大致主导着九州事务,直至被幕府召还;还有岛津家,这一两百年来,各分家争得头破血流,就是为了宗家的地位,这才给了大隅的肝付家、日向的伊东家可乘之机,一度控制全国。可是,前些年岛津家统一后,很快就恢复了对大隅、日向两国的控制,其中固然有岛津家强大的原因,但是他们的守护名头,也确实令两国诸豪族望风景从,”我向信长侃侃而谈,“如今本家掌握着中枢,只要凭这个名份进入九州,然后显示出足够的实力,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众豪族的认同和服从!”

“唔……”信长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只要消灭了这三家守护,九州的各地区将群龙无首,也没有豪族可以接过他们的名份,只能听从中枢的处置?”

“这样说……也可以”我大汗。信长的思维,果然是与众不同呢。

“既然这样,你就担任大友家的取次,将岛津家的三国纳入本家,”信长发布了正式命令,“让阿波细川家和讃岐也一同出兵,事后,把西阿波还给细川家,良之和利家转封萨摩国,分别领半国七郡十四五万石领地;蜂屋赖隆任日向国守护,领一国十二万石;蒲生家转封大隅国,领十七万五千石;而你和生驹家长,分别领有伊予和讃岐全国。”

“是。”我躬身接受了命令。

这番处置,和他在北陆进行的非常相像,都是以军团总大将的与力入主他国。而到了这时,我也就明白了他设立方面军团时的全盘考虑。

也就是说,先给方面总大将一个稳固而强大的本处,让他们率与力征战,并且将后面打下来的领地封给立功的与力们。等到方面军团完成攻略,信长就将那些与力收归自己的直臣,随后取消军团总大将们的权限,让他们安安心心的治理本家领地,免除尾大不掉之忧。

很显然,柴田胜家即使灭掉了上杉家,也不可能再增加什么领地,能够领有整个越前,再加上养子佐久间盛政的北加贺半国,差不多就到了顶点;而我吉良家的领地,似乎就是伊予、土佐、伊贺、淡路四国,再加上纪伊、伊势的几郡和讃岐小豆岛,合计比柴田胜家多一些,但是要分散得多。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做法……

“另外,備前的宇喜多家,将由猴子担任取次,全权负责毛利家的攻略,”信长继续吩咐道,“毛利家的水军依然颇具实力,所以,必要的时候,你要出动水军帮猴子一把。”

“是,”听说秀吉将全权负责占领山阴山阳的毛利家,我心里一咯噔。山阴不是明智光秀的地盘么?交给秀吉负责,那明智光秀的位置在哪里?

“请问主公,明智光秀殿下将负责哪方面呢?”我连忙问道。

信长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是认为我问得过于唐突。好在他心情不错,并没有为此生气:“明智将以山阴的出云、石见两国为本处,攻略大内家的旧领,然后配置在北九州……当然,这是平定山阴之后的事情,而且北九州的壹岐、对马两岛会交给你的水军,作为攻略朝鲜的前沿。”

原来是这样我再次躬下身去:“臣下谨遵主公谕令”

离开安土城的时候,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也随我一同出发。他们得到信长的回复,知道是我担任大友家的取次,都显得非常高兴。去年年初的时候,我在琉球炮轰那霸港,压服首里城,把他们从监禁中救出来,可以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他们也通过我的千里远征之举,看到了吉良家的实力,从而坚信我能够帮助他们击退岛津家。

此外,我和大友家还是姻亲的关系,彼此之间自然又亲近了一层。

当初结下这门亲事,很明显是大友家降尊纡贵,正因为如此,简妮特宰家中一直表现得十分刁蛮。可是,如今大友家受着龙造寺家和岛津家南北两方的压迫,不仅丧失了对北九州三国的控制,自家的筑后国和肥后半国也被龙造寺家拿走,甚至连丰后本处都一度受到岛津家的侵攻,虽然还顶着个用钱买来的镇西探题名份,却已经是落汤的凤凰。

这一次,大友家不仅要依靠我的力量恢复领地,而且作为降服的外样,还要听从我的指挥,之前用来拉拢我的简妮特,倒成了大友家此刻的重要倚仗。世事变幻之快,于此可见一斑。

考虑到两人都是大友家重臣,我在船上先和他们讨论起了将来和大友家的配合问题。

“我接到的命令,主要是对付南九州的岛津家,不知道在战事中,大友家能够提供多少力量?”我很关心的问道。

“金吾殿下动问,在下自当实言相告,”吉冈鑑兴皱起了眉头,“去年耳川之战战败后,本家不仅丧失了大量军力,而且原本控制下的豪族也离反了不少。这一年来,面对两方面的夹击,差不多都在严防死守,恐怕抽不出多少力量参与金吾殿下对岛津家的进攻。”

“离反的豪族,比较关键的有那些人呢?”我继续问道。

“主要是秋月家的秋月种实”臼杵鎮尚叫道,语气显得非常愤慨,“这家伙十年前就曾经反叛过一次,然后看到本家在多多良滨击败了毛利家,于是转而向本家降服。可是,去年本家一战败,他立刻就投靠龙造寺隆信,仗着龙造寺家的支持,控制了筑前和丰前两国的大片地方……不仅如此,他还撺掇了筑后的筑紫广门等人离反本家,让本家两面受敌,这才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

第一百二十八章:进军九州(中)

我笑了笑。{.打/

Shouda8}(小说)这孩子,实在是太不淡定了。分分合合,在这个时代不是很正常吗?秋月家和筑紫家,本来就不是大友家家臣,不过是被迫降伏而已。况且,秋月种实的父亲秋月文种和兄长秋月晴种,都是死在大友宗麟的上,筑紫广门的父亲筑紫惟门,也因为和大友家征战时身受重伤,然后以本人自尽的条件延续了家名。这种被压迫的勉强和杀父杀兄的仇恨,可以说是很难放下的。

整个室町时代,九州的动乱,基本上都集中在北部。事情的起因,是南北朝时代时,少弍家家主少弍赖尚支持南朝方的征西将军怀良亲王之事。因为这件事,幕府派出了镇西探题今川了俊统领九州,将少弍家的丰前国被转封给周防、长门守护大内盛见,将筑前国收归幕府直领,之后由大内盛见担任守护代。于是,等到今川了俊一走(据说是大内家不愿居于了俊之下,向幕府进了谗言),继任的涉川家也衰落下去,少弍家和大内家立刻为了筑前一国死掐起来,然后南面的大友家也加入了争夺。

这场争夺一直延续到现在,持续了一百多年,期间龙造寺家取代了少弍家,大内家也被毛利家灭掉,但是争夺依然没有平息。十年前多多良浜合战击败毛利家前后,是大友家离胜利最近的一次,当时大友家已经将以秋月文种、筑紫惟门为首的筑前豪族压服,又讨伐了反叛的支族立花立花鑑载和重臣高桥鑑种,以重臣戸次鑑连(立花鑑连道雪)和吉弘鎮理(高桥鎮种绍运)入继,分别镇守筑前立花山城和宝满城,大致控制了筑前、丰前两国的局势。只可惜,到了第二年,大友家以六万军势进入肥前讨伐龙造寺家,反被龙造寺家逼和,于是功亏一篑,让龙造寺家飞快的壮大起来。

毕竟,大友家并没有统领北九州的名份,而龙造寺家好歹还是少弍家的被官。对于大友家而言,在北九州被龙造寺家逼和,就等于是遭到了失败。

去年大友家应伊东义佑之邀进入南九州,在日向国耳川与岛津家决战,立花家和高桥家都没有出阵,前敌总大将是大友宗麟正室奈多夫人的兄长、大友家加判众(掌握家政的家老,相当于某局挂上常务的委员)田原亲贤。这一方面是因为两人不认同大友宗麟南下的决断,一方面也是抽不出身来。毕竟,大友家的传统攻略目标是以筑前为中心的北九州,而且以大友家当时的力量,压制筑前都已经非常不容易。结果,大友家惨败,不仅要面对大友家对丰后和肥后的侵攻,北面的豪族也纷纷倒向龙造寺隆信,让大友家的形势雪上加霜。

如今的形势,大友家在筑前和丰前的形势已经难以为继,在自家筑后国的控制也不稳当,肥后国半独立的相良家、忠于大友家的阿苏家更是岌岌可危,名副其实的四处起火。也难怪大友家会放下矜持,向织田家表示顺从。

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平定岛津家,也就是说,没有责任和义务顾及大友家领地受到的侵袭。

而且,信长还说了,如果消灭了这三家的守护,九州的各地区将群龙无首,很显然对大友家似乎也有一些耐人寻味的心思。或许,他觉得大友家在九州的影响力太大了?

他这样想,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想到大友家之前的强势,连我也觉得,控制整个中九州三国的大友家是比较碍眼的,最好是能够遭受一些忧患,或者降到统领一国的水平。

——那样才与简妮特在我家中的地位相称啊。

回到今治城不久,等到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拜见了简妮特,我就让他们返回大友家的府内城。

“目前正值农忙之时,出兵多有不便,这一点,大友金吾殿下应该可以理解所以,请两位回去转告大友金吾殿下,希望能继续努力坚持一两个月,等到农时一过,我立刻举四势全力讨伐岛津家。”我认真的吩咐两人道。

这番话说得非常合理,吉冈鑑兴和臼杵鎮尚都没有什么意见。农忙之时,确实不便召集军势;而我承诺全力出兵,这显然是非常有份量的承诺,如此一来,风头正胜的岛津家势必会遭到当头一bāng,而大友家的危局也有望解除。

“是,全仗金吾殿下了,”吉冈鑑兴躬身道,“我等这就回去转告家主,并翘首等待金吾殿下的虎贲之师。”

“请放心,我必不会令大友家的诸位失望。”我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离开,在一旁司礼的秀景奇怪的问道:“兄长这是何意?农忙时节,他家或许不便,本家却有现成的八千常备精锐,还可以出动数千水军,正是扬长击短的大好时机。之前的好些时候,不正是这样取得优势的吗?这次为什么要放弃呢?”

“也不能算是放弃,”我笑着说道,“出兵是自然要出兵的,但是却不是以本家的名义……这一次,我准备让中伊予的赖隆殿下为主将,率本家的常备和水军出阵日向国。”

“这是为何?”秀景更加奇怪了。

“如果是我出阵,那么就代表着织田家的立场,势必要先去大友家,正式确定大友家对织田家的臣从关系。可是,作为现任九州探题,大友家进入织田家后,地位不会逊于我,很可能会凭着地主之利掌握主导权,”我向秀景解释,“到时候,攻略方案自然会向有利于大友家的立场倾斜,而这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所以兄长让蜂屋赖隆殿下出兵,先在日向国取得一个支点,然后就率大军进入,令大友家不得不前来日向国迁就兄长?”秀景明白了,“这样反客为主,确实是妙招……可是,‘主’在哪里呢?日向国同样也不是兄长的管辖范围啊”

“攻下来的话,自然是我的了,”我笑了笑,“大殿有命,将日向国赐予赖隆殿下,听从我的指挥……而且,在大友家那里,不是还有伊东义佑父子吗?他们如果够聪明,看到赖隆殿下攻入日向国,肯定会前去投效,等到平定日向国,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担任一国守护,但是取回本家的惣领绝对没问题。”

“原来是这么回事,”秀景明白了,“兄长妙算”

“恩,”我点了点头,自家兄弟,不用客气的,“你现在就去中伊予高松城,传令赖隆殿下前来商议。之后出阵日向国,就由你担任他的奉行,负责实际的指挥。毕竟,本家的军势和军制,赖隆殿下恐怕掌握不来……之后赖隆转封日向国,中伊予十万石就交给你。”

“是,”秀景严肃的平伏下去,“臣下必不会让主公失望”

于是,秀景的伊予吉良家,就这样立下家名了。正式入封之后,将和土佐吉良家、伊贺仁木家一样,成为吉良宗家最有力的支撑。在香美郡的香宗我部家旧臣,自然会前来伊予,成为伊予吉良家的家臣,其中的笔头家老,将是阿蔚的长子中山田秀政,而我准备向秀景建议,让他以养子的身份继承香宗我部家。除此以外,我还将得居水军、来岛水军划入秀景的名下,让他们随同秀景攻略日向国,秀景的妹夫浅野长政,也被我从讃岐宇多津城调来,担任秀景的与力。

七月下旬初,蜂屋赖隆在领内努力搜集了一千五百足轻,和秀景率领的津岛备、蟹江备、三重备、淡路备、井伊赤备、得居水军、来岛水军等汇合,一同跨海攻入日向国。他们在臼杵郡五之濑川和大濑川出海口登陆,沿五之濑川向西侵攻,很快就到达土持家的縣城(松尾城)。

这一家曾经是岛津家的日向国守护代,后来岛津家受今川了俊讨伐,和伊东家一同背离了岛津家,并相互争夺日向守护之职。结果这一争就是上百年,直到被伊东家彻底压制,失去了独立地位。当代家主土持亲成继承家业后,主动向北部丰后的大友家降服,并迎娶了大友家重臣佐伯惟教之妹,才渐渐从伊东家独立出来。到了耳川之战时,土持家作为臣属,也同大友家、伊东家一起出阵(和历史稍有不同),可是等到大友家战败,土持亲成又忙不迭的投向了最初的旧主岛津家,从而保住了地位,替岛津家镇守日向国北部。

在我方近万人精锐军势的攻击下,土持家没能坚持多久。才过了四天,没等岛津家有所反应,松尾城已经宣告陷落。然后,蜂屋赖隆一边修缮城防,一面以织田家日向国守护的名义,向周边的豪族发布了岛津讨伐令。

得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开始在四国分批征召军势,于八月上旬将第一批的万余人送往日向国。他们的大将,是南伊予的蒲生宣秀,身负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协助蜂屋赖隆守备松尾城,震慑日向豪族,二是在五之濑川和大濑川交汇处修建城池和港口,方便大军登陆九州和驻扎日向。

到了八月下旬,我按照之前和大友家的约定,率领四国的三万主力军势出阵九州,阿波守护细川真之、讃岐预备守护生驹家长、还有预定分治萨摩的利家和良之尽皆随行。由于关系到各人的前途,他们一个个都极为配合,拿出了最大的决心和力量,而整支军势也士饱马腾,士气高昂极了。

我在初具规模的延冈港登陆,经过一番探查,决定驻扎在修建中的延冈城西面,等待大友家前来汇合。而秀景、蜂屋赖隆和蒲生宣秀很快从松尾城赶过来,一同拜见作为总大将的我。

“岛津家有什么动静吗?附近的豪族反应怎么样?”我问蜂屋赖隆道。

“根据秀景殿下的情报,岛津家也在领内作了最大的动员,直到现在依然没有结束。南面儿汤郡佐土原城的岛津家名将岛津家久,已经召集五千军势,推进至谷濑户川和高城川之间的高城一带(耳川之战主战场),隐隐监视臼杵郡。看到这副架势,郡内基本上没有什么豪族降服,不是在征召力量准备响应岛津家,就是加固城池保持观望。而我等因为等待宣景殿下的主力,以及大友家的友军,也没有贸然深入敌境发起攻击。”

“保持观望么?”我沉吟着,继续向他问道,“伊东家没人过来吗?”

蜂屋赖隆摇了摇头:“伊东义佑和伊东佑兵,父子俩都没有来。”

“怎么会?”我感到奇怪了。伊东家家主伊东佑兵,乃是伊东家中兴之主,怎么会怎么没眼色?即使他还年轻,上面还有个伊东义佑啊,那可是曾经控制日向一国、拜领足利义晴偏讳、并担任幕府相判众的英主。而他之所以丢掉家业,并非自家无能,只是岛津家占着名份优势,实力也太过强大之故。

这次回答的是秀景:“听说是被大友家控制了。”

“是吗?”我点了点头。看来,大友家也不是傻蛋啊,大概也打着主意,准备和我争取九州征伐的主导权。控制伊东义佑,说明他们至少是对日向国没有死心,想通过伊东义佑拉拢日向国豪族——他们并不知道,信长已经将南九州给分光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等等无论如何,大友家都不会放过这个征伐岛津的机会,也一定会主动前来汇合,”想了想,我做出了决定,“在此之前,继续拉拢郡内豪族,给他们十天机会。十天之内降伏的豪族,可以保住家业;过了这期限,即使灭掉他们,也没什么委屈的话好说了?”

“那么已经降伏的两家小豪族呢?”蜂屋赖隆问道。

“如果你愿意,不妨给他们一些奖赏,”我略一思索,“我的建议是,由你收他们为直属家臣,领地扩展一倍。新增的领地,可以由他们自己指定周围一两家有纷争的豪族,作为我方攻击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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