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金陵买一套房子。“谭越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连这片江,还有所有的芦苇,都圈起来给你当后花园。“
她被逗笑了,酒酿晃出杯沿,滴在他牛仔裤上。
他也不恼,低头擦掉她指尖的甜酒,惹得她红着脸往旁边躲。
远处的灯塔开始规律闪烁,第一颗星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从湿地公园到夫子庙,地铁穿过大半个金陵城。
车箱里渐渐热闹起来,游客们提着盐水鸭和雨花石,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
陈子瑜靠在谭越肩头打盹,他用手机查攻略,手指不时划过她垂落的发丝。
出了地铁口,潍河的灯火扑面而来。
夫子庙的飞檐翘角浸在暖黄色的光晕里,乌篷船载着游人缓缓划过,船桨搅碎满河星光。
陈子瑜仰头看牌坊上的“天下文枢“,红灯笼在她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斑。
“先吃东西?“谭越晃了晃手里的地图,“攻略说莲湖糕团店的赤豆元宵不错。“
店里挤满了人,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角落的位置。
碗里的元宵浮在琥珀色的汤里,撒着桂花和酒酿。
陈子瑜舀起一勺,糯米团子咬开是温热的芝麻馅,甜香混着桂花香在舌尖炸开。
谭越看她吃得满足,悄悄把自己碗里的元宵拨了两颗过去。
吃完夜宵,他们沿着潍河散步。
河面上的画舫挂满宫灯,船头的歌女正在唱《茉莉花》。
陈子瑜趴在栏杆上,看倒影里的灯影随着水波荡漾。
突然有游船经过,激起的浪花打湿她的裙摆,谭越眼疾手快把她拉进怀里,后背却被溅了一身水。
“笨死了。“她掏出纸巾替他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他低头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嘴唇:“刚才在湿地公园,你说想每天看日落。“
“嗯?“
“那现在,“他指了指河面,“要不要每天看这样的灯?“
陈子瑜愣住了,路灯的光晕里,他的眼睛比潍河水还要亮。
周围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只有他掌心的温度和河面上此起彼伏的灯笼,像一场不会醒的梦。
拐进贡院街,街边的小店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
陈子瑜被一家手工艺品店吸引,橱窗里的金陵折扇绘着潍河景。
她拿起一把细看,扇面上的画舫用金粉勾勒,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要吗?“谭越已经掏出钱包。
“太贵了。“她赶紧把扇子放回去,却见他已经付了钱。
店主是个老太太,笑眯眯地往袋子里塞了两包桂花糖:“小两口真般配,这糖送你们的。“
夜色更深了,街边的小吃摊亮起暖黄的灯。
谭越买了梅花糕,热气腾腾的糕点上撒着红枣和葡萄干。
陈子瑜咬了一口,软糯的米糕裹着豆沙馅,甜得直眯眼。
他用纸巾替她擦嘴角,自己却偷吃她手里的梅花糕。
路过一家茶馆时,里面传来评弹声。
他们找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雨花茶。
穿旗袍的女子抱着琵琶,吴侬软语唱着《钗头凤》。
陈子瑜托着腮听,茶汤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谭越伸手替她摘下眼镜,指尖碰到她的睫毛。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她望着楼下的人群,灯笼的光映在她眼底,“如果八百年前,我们也会在这样的夜里逛夫子庙吗?“
谭越握住她的手,茶杯里的茶叶在水中舒展:“那我肯定是个穷书生,在贡院考完试,用最后的铜板给你买糖人。“
“那我就是绣楼里的小姐,“她笑着接话,“偷偷把金钗当了,给你凑进京赶考的盘缠。“
两人都笑起来,楼下的评弹声、游人的谈笑声、秦淮河水的流淌声,混着茶香在空气里发酵。茶馆的伙计端来一碟酥糖,说是听书的客人都有份。
陈子瑜掰开糖纸,甜香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像极了这个夏夜的晚风。
十一点的夫子庙依然灯火通明,游人却渐渐稀疏。
陈子瑜的脚有些酸,谭越蹲下来背她:“上来吧,陈小姐的绣鞋可不能沾了露水。“
背着她走过文德桥时,河面上的灯笼只剩下零星几盏。
谭越故意晃了晃,吓得她搂住他的脖子:“小心!“他却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到她掌心。
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石板路上,像一幅会移动的水墨画。
回酒店的地铁上,陈子瑜靠在谭越肩头翻照片。
湿地公园的夕阳、夫子庙的灯笼、莲湖糕团店的赤豆元宵,每张照片里都有对方的笑脸。
谭越把下巴搁在她头上,手指划过屏幕:“明天去划船?“
“好啊,“她打了个哈欠,“但是你得学会划桨,上次差点翻船。“
“那是因为某人一直乱动。“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出了地铁站,夜风里带着凉意。
谭越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两人手牵手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街边的梧桐树影婆娑,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陈子瑜突然停下,指着天上:“看,星星。“
谭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城市的光污染里,几颗星星正微弱地闪烁。
他揽过她的肩:“等回京城,带你去看银河。“
她靠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其实现在就很好。“
路灯一盏接一盏从头顶掠过,他们的影子时而重迭,时而分开,最终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里。潍河的灯还在亮着,鱼嘴的芦苇还在风中摇曳,而属于他们的夜晚,正随着星光慢慢流淌。
凌晨的金陵城渐渐安静下来,酒店房间的落地窗映着城市最后的灯火。
陈子瑜洗完澡出来,见谭越正对着电脑整理照片。
屏幕的冷光里,湿地公园的夕阳和夫子庙的灯笼交替闪烁。
“在做什么?“她爬上床,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做个相册,“他关掉电脑,把她搂进怀里,“等我们老了,就坐在摇椅上看这些照片,说当年在金陵的故事。“
她笑了,把脸埋进他胸口:“那时候你肯定老花眼,连照片都看不清。“
“那就让你念给我听。“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从湿地公园的第一缕夕阳,到夫子庙的最后一盏灯笼。“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银边。
陈子瑜听着他的心跳声,想象着潍河的灯影和湿地公园的星光交织成河,他们的影子在河面上轻轻摇晃,永远不会散。
谭越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突然想起早上在博物馆看到的那幅《竹林七贤》——阮籍的狂放,嵇康的孤傲,都不及此刻身边人的温柔。
陈子瑜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到电视上,两人窝在沙发上慢慢翻看。
博物馆的青铜器、民国馆的老邮局、中陵的台阶,每张照片里都有对方的身影。
“明天我们去明陵?“谭越把切好的西瓜递给她,红色的果肉上还沾着水珠。
陈子瑜咬了口西瓜,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好啊,不过你得背我爬石像路。“
“遵命,陈小姐。“他笑着揽过她的肩,电视屏幕上的照片还在一张张切换,像他们未完待续的故事。
潍河的灯影透过窗户映进来,在地板上画出细碎的光纹。
陈子瑜枕在谭越臂弯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所谓浪漫,不过是和喜欢的人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这座城市千年的故事。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晨光从酒店的落地窗斜斜切进来时,谭越正被陈子瑜的手机闹铃吵醒。
窗帘是半透的纱质,把朝阳滤成温柔的琥珀色,在床尾地毯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再睡十分钟。“陈子瑜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
她的发梢沾着酒店洗发水的茉莉香,散在谭越的枕头上。
谭越伸手关掉手机,指腹触到屏幕上显示的“7:30“。
这是他们来金陵的第五天,前几日的行程排得满,今天特意空出来,说好了要睡到自然醒。
“十点有大寺的讲解。“他戳了戳她露在外面的耳朵,“要错过啦。“
“你定的什么闹钟。“陈子瑜翻了个身,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金陵的梧桐树都还没睡醒呢。“
谭越笑了,翻身下床拉开窗帘。
远处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光,楼下的龙蟠中路已经有车流穿梭。
他弯腰捡起昨晚扔在地上的白色连衣裙,搭在椅背上:“我去买鸭血粉丝汤,你慢慢收拾?“
“要加鸭肠!“陈子瑜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比了个“V“字。
早餐是在酒店附近的老店里解决的。
谭越端着两碗汤回来时,陈子瑜正对着镜子涂口红。
她穿了件淡蓝色的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这家汤头真鲜。“陈子瑜用勺子舀起一块鸭血,“比昨天夫子庙那家还要地道。“
“本地人推荐的。“谭越咬开一个小笼包,汤汁烫得他直呵气,“说大寺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咱们得吃饱了再去。“
地铁很快就到站。
出站时正遇上一群中学生,校服上别着“金陵中学“的校徽。
陈子瑜盯着他们胸前晃动的校牌看了会儿,突然说:“高中时候我总觉得,考上金陵中学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名校。“
“现在呢?“
“现在觉得,重要的是和谁一起逛过金陵。“她歪头笑了,发尾扫过谭越的手背。
大寺的琉璃塔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晕。
谭越跟着讲解员的指示仰头看,塔身每一层都镶嵌着复原的琉璃构件,莲花、飞天、摩羯鱼的图案在风中轻轻晃动。
陈子瑜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却总对着塔下的游客:穿汉服的姑娘、牵着气球的小孩、白发苍苍的老夫妻。
“拍这些做什么?“谭越凑过去看她的相册。
“你不觉得,这些人才是大寺的生命力吗?“陈子瑜把相册翻到一张逆光的照片,“你看这个老奶奶,她看琉璃塔的眼神,像在看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他们在遗址馆里逗留了很久。
玻璃栈道下是明代大寺的地基遗址,断壁残垣间长出几株野草。
陈子瑜蹲下来看一块刻着花纹的城砖,砖缝里积着薄灰,边缘却被无数游客的目光磨得发亮。
“以前总觉得历史是教科书上的事。“她轻声说,“现在才懂,原来历史就是这样,被踩在脚下,又被捧在掌心。“
离开时快到正午。
谭越买了两杯文创咖啡,杯套上印着琉璃塔的图案。
他们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看塔影在地面慢慢移动。
陈子瑜突然指着远处:“你看,那片草地像不像一块抹茶蛋糕?“
谭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嫩绿的草坪上点缀着几棵樱花树,真像抹茶蛋糕上撒的糖霜。他掏出手机想拍照,镜头里却只有陈子瑜的侧脸——她正仰着头喝咖啡,睫毛在阳光下泛着金色。
下午的先锋书店位于五台山地下车库。
推开玻璃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大地上的异乡者“标语。
书店里人不少,却静得能听见翻书的沙沙声。
陈子瑜立刻被角落的诗歌区吸引,抽出一本辛波斯卡的诗集,倚着书架就看了起来。
谭越在旅行类书架前徘徊,最后选了本《金陵传》。
他抱着书找地方坐下时,看见陈子瑜正蹲在儿童绘本区,给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讲《猜猜我有多爱你》。
女孩的妈妈在一旁微笑着拍照,镜头里的陈子瑜侧脸温柔,声音轻轻的:“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那里,再——绕回来。“
等到两人在咖啡厅碰头,太阳已经西斜。
陈子瑜买了印有书店LOGO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新买的诗集和明信片。
谭越把《金陵传》递给她:“你不是说想了解这座城市吗?“
“那你呢?“她翻开书,扉页上贴着书店的纪念贴纸,“你想了解什么?“
“我想了解,“谭越伸手替她拂开垂落的发丝,“你眼里的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