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
尼弗迦德骑士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和漫不经心。
他从那搭棚马车的后边稍微退开之后,冲着一个那赛尔骑兵歪了歪头。
这就相当于招呼着让人过来了。
这样的动作相当的桀骜不驯,并且尼弗迦德人也没有什么多解释几句的欲望。
打招呼的样子就像是在招呼自己的奴隶或家仆。
但这在尼弗迦德境内十分常见。
汉斯的耳边还回荡着亨利的提醒和警告,如果没有跟亨利的这次谈话,他也绝不会觉得尼弗迦德人对他们那赛尔人这么说话有啥问题。
事实上,被招呼的那个那赛尔人自己也没觉得有问题。
车队之中,被招呼的那赛尔人低着头策马向前,到了搭棚车厢的后面,跟挨着的尼弗迦德人低声嘀咕几句之后,就作势往车厢里爬。
汉斯和亨利离得远,也不知道是怎么交代的,反正那赛尔骑兵磕磕绊绊,被旁边的尼弗迦德人扶着、推搡着就滚进了车厢里。
他的马被身边的骑士接手了缰绳,跟在队伍里继续跑,其余毫无波澜。
尼弗迦德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赛尔人也好像习以为常。
只有亨利和汉斯.
两个年轻人嘴巴微张,喉结上下滚动,怔怔的看着那随着马车颠簸而不时掀开一道缝隙的车篷。
在两个心中已经带着可怕猜想的年轻人的眼中,这种无声无息和自然而然,才让他们俩更加心里发颤、汗毛耸立。
“可能.”汉斯嘴里说着自己都不敢肯定的话,“可能只是让尼古拉进去帮、帮点忙。”
亨利没有说话,只是转头,那张憨厚淳朴的脸庞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着汉斯。
汉斯也看见了亨利的表情,他随即用近乎崩溃的样子接受了现实。
“那里面此前装着至少七八个人!”汉斯发出了接受现实的低吼,“这就、这就消耗完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汉斯现在只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混乱和崩溃。
在刚开始接到任务,作为车队护卫的时候,他心底很排斥。虽然他们不知道战场上那些黑云是啥,但是至少也知道不是什么干净东西,大概是什么黑魔法。
沾上黑魔法只能是嫌秽气,谁还能高兴了?
但是随着战事一路下滑,最后陆军元帅门诺·库霍恩竟然乔装打扮出现在他们的车队里。
这时候就是庆幸和略微自得,毕竟跟着元帅就代表着能接受帝国高等级的救援力量。
而这可是他叔叔找人、找关系,安排进那赛尔战术骑兵团后,才有机会被元帅选中的结果。
按理说身边这其余的那赛尔人,还都算是靠他的关系活了条命呢!
事实上,除了亨利以外,其他八个那赛尔人不久之前也确实在马背上,隐晦的对汉斯投来过感激的眼神,让年轻的金发贵族心里泛起得意。
但是现在
汉斯动作僵硬的在马背上扭动着身体,直立的汗毛和鸡皮疙瘩死活都压不下去。
“那是诅咒。”乡村小铁匠小心的压低声音,将自己偷偷翻看的机密文件内容简要的解释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说的东西只要漏给别人一星半点,那即便是现在这个兵荒马乱全线崩溃的局势下,他也是必然没命的下场!
“诅咒你懂吗,汉斯?”
“就是那种.”汉斯的脑瓜子看来在急速转动,“靠枉死的怨灵,还有恶毒的言语,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施展的黑魔法?”
“差不多吧?”亨利也不太确定,“但是我知道,那口钟敲起来,就是召唤诅咒开始展露力量。让诅咒之钟不停地响这玩意儿光看都知道有代价!”
门诺·库霍恩是个指挥官、元帅,他只负责将尼弗迦德帝国研究出来的东西应用到战场上,帝国给他的资料和文件也偏向实用性,近似于说明书。
原理当然是不怎么提及的。
但这也足够吓人了!
“艹艹艹!”年轻贵族咬着牙冲身边的亨利低吼,“我们怎么会卷进.诅咒这种事儿里?!”
不仅是卷进去了,而且眼下看着还完全没有脱身的余地。
汉斯不敢在马背上朝后扭头,他头盔的侧面视野狭窄,想看身后就得大动作。
但是他知道,眼下这个车队,尼弗迦德人的骑士似乎隐隐将他们围在中间。
前队后队都是黑色甲胄和直冲向天的羽翼头盔。
以前,汉斯甚至还觉得这是尼弗迦德人对他们的关照和看顾!
但是现在换了另一种视角来看,他顿时感觉自己这些那赛尔人就像是被夹在两片面包中间的熏鱼肉。
只等着被送进那张搭棚马车车厢的嘴里了。
“我们得想想办法!”亨利低声提醒着像是被吓呆了的汉斯。“汉斯?汉斯!”
“我在想!”年轻贵族先是下意识的低吼,然后自己也一片茫然,“我在想”
满脑门的冷汗,让他的金色头发黏在额头上,狼狈又邋遢。
不知道真相之前,他还敢跟亨利在马背上动手动脚。但是知道了真相之后,他现在连抬手捋一捋头发都不太敢。
闪躲、颤抖的瞳孔在汉斯和亨利的眼眶里乱转。
他们俩都在找机会、想办法。
但是此时此刻
被叫到篷车里的那赛尔人,此时已经三四分钟没一点动静传出来了,就好像在那篷车里被消化了似的。
但是周围的那赛尔人却依旧只是在马背上沉默不语,跟着尼弗迦德人的队伍被裹挟着走。
没人多看那空下来跟着队伍跑的马一眼,也没人为此朝着尼弗迦德人哪怕多问一嘴。
那赛尔战术骑兵团,能加入到第二次北境战争,被门诺·库霍恩带在前锋位置的行省部队。
这些安排,本身就体现了这个骑兵团对于帝国的顺从。
毕竟那赛尔常年爆发叛乱,人一茬一茬的被杀、叛乱一波一波的被镇压。
得不到信任,表现不顺从,可成不了行省部队。
‘妈的!妈的!’
汉斯在心里咒骂不停。
他本来还自得于自己能在那赛尔战术骑兵团中得到一个位置,并且被大名鼎鼎且位高权重的陆军元帅看中。
但现在这算什么?
他们顺从帝国、服从帝国,但是到头来竟然都到了刀架脖子的时候,却都连一点质问都不敢发出来吗?
汉斯看得出来,他这一队人又不是眼瞎或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人进去那么久了不对劲呢?
但谁都不敢向尼弗迦德人发出质问,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像是乌龟一样,傻兮兮的认为只要把头缩进去当看不见,就能安全了!
乌龟和鸵鸟的表现,在平常当然会被任何一个有智商的人类,认为是愚蠢和逃避现实。
但是等人类真的切身处于一个不能冷静和理智的环境的时候,大多数人的选择其实跟乌龟、鸵鸟没什么本质差别。
“修夫。”汉斯尽量不动声色压低声音的说,“我见过他跟尼弗迦德人决斗,还赢了!我们能不能.”
他们都是骑兵,并且数量相差不大。如果能找几个人一起逃走,那么只要在最初的一段接触时间内抗住,基本也就能跑掉了。
但现在,汉斯和亨利不放心的就是:到底有没有其他那赛尔人意识到真相?意识到了之后又敢不敢反抗尼弗迦德人?甚至是
他们会不会在尼弗迦德人的强压命令下,反而变成敌人?
“没戏!”亨利压低音量恨声道,“你看他那怂样!他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黑甲军一眼!”
“门哈德呢?他也是咱们的人里面有名的混蛋,跟尼古拉关系还挺好!”
“门哈德在那儿一直调整他的盔甲位置,就好像包了毛领子的盔甲真磨着他了似的!”
单对单情况下的争斗、狠劲,在群体和体制面前显得十分薄弱。
汉斯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就在那儿梗着难受。
骑士应该荣耀、无畏、战斗和战场应不牵连无辜最好是能完全具备骑士五德。
这都是他作为年轻的武装贵族后裔,从小接受熏陶和教导的骑士文化。
当然,真正踏上战场几个月之后,他知道战场并不如他接受的教导里面那么荣誉、那么黑白分明。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战术骑兵团里,其实大部分人也都不是骑士、贵族,而只是骑马士兵而已。
但这些人,他们可以不荣誉,可以不在乎骑士五德。可至少作为战士,应该勇敢和无畏才对啊!
可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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