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所谓“斗妖场”,是一些上层修士,观赏妖兽厮杀争斗,以此取乐并赌博的地方。
妖兽吃人,斗妖也是极危险的。
因此这种行为,在离州,乃至乾州,都是被禁止的。
虽不至于明令杜绝,但也处于“灰色”地带。
但大荒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妖兽丛生,民风野蛮,禁令松弛,是以这种地下的斗妖场,才有容身之处。
但话是这么说,能在四品的大仙城内,聚养妖兽,用来厮斗取乐,这种灰色行当,本身也不是一般势力能做到的。
这个斗妖场的背后,一定有大背景做“靠山”。
而墨画通过明察暗访,以及因果卜术,也的确在斗妖场中,寻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机。
这缕气机,带着凶戾的气息,显然与一只,熟悉的强大妖兽有关。
墨画便试着想办法,混进斗妖场。
但斗妖场,办得十分隐蔽,外围是一座灵兽楼,楼中正常售卖寄养各种灵兽,用以掩人耳目。
周边阵法严备,应有尽有,神识穿不透,在不熟悉虚实的情况下,也没办法隐匿混进去。
墨画便在外面等着,同时以手掐指,心中衍算,感受斗妖场内的气机。
几日后,斗妖场内的因果气机,有一阵混乱。
血光浓烈了一瞬。
之后,平添了几缕煞气,但却少了几个活人的气机。
墨画心中推测,是有妖兽暴动,杀了斗妖场的人。
死了几个人,就意味着缺人了。
次日,墨画收敛起气息,重新扮作那个,一身古铜色的炼气境小体修,进了灵兽楼。
他的天机命格中,一片迷雾。
神识道化之后,极为深邃,敛气的效果极强,在只显露一点点修为的情况下,一般金丹中期,乃至普通金丹后期,都看不清他的虚实。
估计至少要羽化境,才能真正察觉出他的诡异。
墨画刚进灵兽楼,就被一个门人拦下了。
门人问他做什么的,墨画就道:“我想找个差事做。”
门人一脸嫌弃,作势就要赶墨画走,可不知想到什么,便道:“你随我去见一下管事。”
说完他就领着墨画,去见了管事。
灵兽楼的管事,体态微胖,一身玄绿色锦衣,坐在椅子上,抿着茶,问墨画:
“你要来做事?”
墨画点头。
管事问道:“为什么找到这里?”
墨画老实道:“我饿了,几天没吃饭了,随便找了个门就进来了,只要给我口饭吃,我做什么都成。”
“你从哪来?”
“老家是离州的,家里太穷了,没饭吃,逃难来的。”
管事看了看墨画瘦弱的身子,清秀但消瘦的面容,以及那一双清澈无暇不会说谎的眼睛,微微颔首。
他又问道:“真的做什么都成?”
墨画点头,“嗯。”
管事道:“有些危险,可能会死。”
墨画道:“我几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言下之意,都快饿死了,还在乎什么危不危险。
管事点头,唤了个人过来,指了指墨画,道:“带他下去,吃顿饱饭。”
一个小厮领墨画下去了,给了墨画一些简单的吃食。
墨画大快朵颐,把肚子塞得饱饱的。
他虽然先天体弱,但从小到大,其实一直很能吃。
吃饭的时候,墨画能察觉到,一双眼眸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应该是那个管事。
吃完之后,他又被带到管事面前。
管事叮嘱道:“我给你一份差事,供你住,供你吃,但是你切记,一定要听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除此之外,把嘴巴缝上,一句多余的话不要说,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墨画神情凛然地点了点头。
管事用一条黑布,把墨画的眼睛蒙着,道:“你随我来。”
这黑布有一定的封闭感知的作用。
但根本封不住墨画。
墨画的神识,还是能将周遭感知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由这管事领着,走进了灵兽楼内。
灵兽楼内,正经设立兽厩,豢养各类灵兽,人来人往。
而在大厅里面,却另设有暗楼,暗楼通往地下。
墨画跟着管事,走进暗楼,顺着石阶向下,在黑暗中,走了不知多久,耳边终于听管事道:
“好了,将黑布摘下。”
墨画将眼上的黑布摘下,眯眼看去,便见眼前,是一座巨大恢弘的地下斗兽场。
场地正中,是一片血腥的决斗场地,供妖兽厮杀。
周围看台层层迭迭,水桶一般围拢在一起。
而在斗兽场更深处,还有数不尽的地下监牢,充斥着各类凶残的妖兽气息,低沉的吼声自监牢中传出。
墨画适时地露出震惊和惶恐的神色:
“这……这是……”
管事瞥了墨画一眼,“你别管这是哪。你不是饿肚子么?在这里做差,有你一口饭吃,除此之外,你就装聋子,做哑巴,这样才能活得久点……记住了么?”
管事目光严厉,盯着墨画。
墨画咽了口唾沫,怯怯点了点头。
管事唤来另一个仆人,吩咐道:“带这小子,去收拾一下,教他一些规矩。”
“昨日刚死了两个奴人,正好需要人手补上……”
若是执事以上的人死了,有人立刻来应聘,这管事心里还会怀疑一下。
但炼气境的杂役和奴人,实在太低微了,死了就死了。
有人来,直接补上就好,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
吩咐完这些,管事就走了,他管的东西多,还要服侍各位“贵人”,是很忙的。
管事走后,另一个仆人,便领着墨画,走向了斗妖场的深处。
“这里管吃管住。”
“吃的不好,但不至于饿死。”
“住的也不好,但不至于露宿街头。”
“其他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更多的,我也没什么好叮嘱你。”
“你若安分,我不必多嘱咐。你若不安分,早晚会死,我嘱咐了也白嘱咐。”
“杂役和奴人,其实差不多,跟路边的狗一样,死了也没人在意。”
“反正,到了这里,你自求多福……”
这仆人声音冷漠,又有些麻木,将墨画领到一间狭窄寒酸的石室里,道:
“这屋子本来是两人住的。”
“但之前的两人,一并死了,现在你就一个人住吧。”
墨画点头,“好。”
仆人说完,也漠然地离去了。
墨画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住了下来,此后便开始了,他在斗妖场作为“仆役”,甚至说是半个“奴人”的生活。
白日里辛苦劳作,做着各种杂活累活,喂食妖兽,清理牢笼,打扫斗妖场,将战死妖兽的血肉,清理出场地……
晚上睡眠时间也短,偶尔还要值夜,以免妖兽啃断锁链,惹出乱子来。
执事和管事,对他们这些仆役和奴人,也没有好脸色,经常又打又骂。
但仆役和奴人,全无反抗。
墨画很快便发现了,大荒这里,和道廷统治下的九州,是有明显差别的。
这点他此前根本没想到。
在乾州和离州,哪怕最穷苦荒凉的地方,人活着虽然艰苦,但其实都还是有,身为“人”的自觉的。
但在大漠城里,明显不一样。
这些身为“奴人”和“仆役”的下人,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无论被怎么对待,都没有太多脾气。
仿佛他们也只当自己是被驯化的“牲口”,并不拿自己当个“人”。
墨画不太清楚,这是否就是大荒的制度和传统。
而这大漠城,还只处在大荒的边缘,甚至是处在道廷,和道廷直隶的大荒门的辖制下,尚且有如此风气。
那大荒深处呢?
这种不被人当做人,也不把自己当做人的修道“奴隶”,是不是会更多?
墨画神情有些凝重。
可如今他也是个“奴人”,也做不了什么。
除此之外,他还有更急切的事要做。
那就是找到他的“大老虎”。
如果大老虎,真的被抓到这座斗妖场,就意味着,它肯定会作为“斗兽”上场,与其他妖兽生死厮杀,以此为上层修士取乐,成为贵人们赌博的工具。
这种妖兽厮杀,是很凶残的,一不注意,就会被开肠破肚而死。
若是发挥不好,让某个“贵人”输了,还可能被贵人花灵石,买“诛妖令”处死,以此泄愤。
墨画担心大老虎,因此只要有空,便有意无意,在斗妖场的监牢里,搜寻大老虎的身形。
但他找了很久,还是没找到。
监牢里倒是有几只虎妖,但体型和毛色都不对。
监牢更深处,还有几间密牢。
密牢外,阵法严密,墨画初来乍到,也不敢打草惊蛇,贸然去碰这些阵法。
万一被察觉,一切潜伏就都泡汤了。
而万一密牢里面,关押的是某类更强的妖兽,一旦暴走,结果同样很糟糕。
墨画偷偷用了下妖骨卜术。
占卜出的因果,的确与这座斗妖场有关,但更具体的,就占卜不出了。
似乎这件事中,涉及的人和事很多,卜算难度很大。
斗妖场里,死去的妖兽和人的杂念纷呈,气机复杂,也会妨碍因果的卜算。
局面一时有些僵持住了。
墨画有些着急,但此时此刻,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耐心等着机会。
而三日后,契机果然出现了。
管事将一众仆人,聚在一起,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淡淡道:
“有个内场的仆人,失手砸了杯子,被贵人打死了,要换一个。”
一众仆役和奴人,全都低下了头。
斗妖场分内场和外场。
外场负责打杂,喂养妖兽,又脏又累又辛苦,吃穿也差。
内场负责服侍贵人,端茶递水,看着光鲜亮丽,但同样危险。
“贵人”出身高贵,喜怒无常,有的时候,比妖兽还凶残。
妖兽还有牢笼关着,贵人可没有。
一旦稍有不慎,冒犯了贵人,惹贵人不如意,死相会十分凄惨。
是以,很多仆人,宁愿待在又脏又累的外场,与凶残的妖兽相处,也不愿进内场,去伺候贵人。
管事这么一说,他们全都低下头来。
只有墨画的头没低。
换言之,只有墨画“抬头”了,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管事一眼就看到了他,寻思片刻,这才记起,墨画是他之前招进来充数的。
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死,显然是安分守己的。
而且……
管事又回忆了一下,想到这些时日来,墨画这个新人,根本没有一丁点受过打骂,或挨过责罚的印象,显然又是个乖顺讨巧的。
“你过来。”管事对墨画道。
墨画走上前去。
管事仔细打量了一下墨画,嫌墨画有些瘦了,但仔细端详墨画的面容,却颇有些惊艳之感,虽不白,但十分俊秀,有一种淳朴深邃的美。
管事心想,那些贵人脾气喜好,各有不同,但模样好,总归是更顺眼些,也不易发怒。
他便问墨画:“你去内场,可否愿意?”
墨画问道:“能吃饱饭么?外面的饭吃不饱。”
管事微怔,颇为满意,点头道:“不仅让你吃饱,还能吃好。”
墨画点头,“好,我去。”
管事欣慰颔首。
其他仆人,则偷偷看向墨画,目露同情。
于是墨画,就从“外场”,转到了“内场”,穿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给内场观看斗妖的“贵人”们,端茶送水。
他也终于,见到了斗妖场内场的模样。
斗妖场的内外场,是隔绝的。
在外场,他只能跟妖兽打交道。
但是到了内场,就能服侍“贵人”,同时能近距离看到斗妖的场面。
斗妖的场面很凶残。
这些妖兽,上场前会被喂食嗜血丹,激发凶性,因此厮杀的时候,都是不死不休,拼命啃噬,内脏肠子流一地。
而场面越血腥,观战的“贵人”们越兴奋。
这些“贵人”们,无不锦衣华服,面容倨傲,目光桀骜,身旁跟着很多小厮和仆从服侍,颐指气使,十分威武。
但他们修为,大多不高,也就在炼气九层,到筑基中后期这样。
看样子是出自大漠城中的大小家族和宗门。
墨画给他们端茶倒水,心里忍不住翻白眼。
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贵人’,原来不过是一些垃圾世家的废物子弟罢了……
越是废物,越喜欢以折磨残害弱者取乐。
要不是他现在不方便,高低崩一下阵法,把这些垃圾,全都炸成飞灰。
此外,倒有一件事,让墨画颇觉意外。
观战的“贵人”中,除了这些,锦衣华服的大漠城世家和宗门子弟外,也有一些身披妖兽皮毛,高大凶蛮,一看就是大荒修士的人混在其中。
这副画面颇为违和,跟墨画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琢磨了一会,也就渐渐明白了过来。
道廷与大荒,在此之前,并非“水火不容”。
甚至很长时间内,大荒都是归顺了道廷的。
大漠城地处两地交集,有道廷治下的世家修士,也有大荒出身的蛮族修士。
双方混在一起,彼此交流买卖,自然也不奇怪。
只是如今,大荒反叛,局势突然变得尖锐了而已。
但即便大荒反叛,也不意味着,大荒所有的“氏族”都反叛。
道廷也不可能,将大荒所有修士,不分善恶,不讲缘由,全都屠戮一空。
这种“屠州”级别的杀孽,即便是魔宗来做,也都显得太丧心病狂了,更遑论是道廷。
只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形势。
随着战局焦灼,战况惨烈,道廷和大荒的仇隙加深,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将内场的情形,观察了一遍,大致的情况,墨画都了然于胸了,便继续做着服侍“贵人”的事。
他收敛气息,存在感很淡,基本不会触怒贵人,自然也不会被打骂,乃至杀害。
即便真有几个蠢货,突然脑抽,发了病要折磨墨画,以此取乐。
但在被墨画看了一眼后,他们心底莫名其妙的恐惧,也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就这样,墨画的差事,做得很好。
唯一的问题是,即便到了内场,他还是没打探到大老虎的线索。
斗妖场内,也没有大老虎的身影。
墨画觉得很奇怪。
他的直觉一般不会错,占卜的因果,虽不说万无一失,但大致的方向,却没出现过太大谬误。
“大老虎在哪……”
这一日,墨画还在内场服侍,一边端着茶水,一边皱眉暗自沉思,正困惑之时,忽而他心头猛然一跳。
恰在此时,有人威严道:
“拓跋公子来了,跪。”
一群奴人齐刷刷跪了下去,以头触地,不敢作声。
墨画跪不下去。
刚好他身前,有几个站着行礼的世家子弟,和魁梧的大荒修士。
墨画想了想,便捧着茶盘,低垂着头,退到了这些人身后,敛气凝神,倒也不显得违和。
过了片刻,一群金甲护卫,在前面开道。
之后,一位身着金色兽纹战甲,身姿高大,气度威武,贵气逼人的少年,阔步走了过来。
这少年,身份似乎极高。
他走过时,跪拜的修士,屏气凝神,不敢动弹分毫。
行礼的修士,身子也躬得更深,态度十分恭敬。
墨画垂着头,站在人群里,心里好奇,这位排场极大的“拓跋公子”究竟是谁,但碍于现在的身份,还是忍着好奇,没有抬头去看。
可紧接着,他耳边竟忽而响起了一道,桀骜不羁的猛虎吼声。
这虎声很陌生,但隐约间又十分熟悉。
墨画心头一颤,当即抬头看去。
便见那拓跋公子身后,八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正以八条金铁巨锁,牵着一只巨大的,黑白色纹路相间的凶虎,一步步艰难向前走。
这黑白凶虎的额头,四肢,背上,尾巴上,全是束缚用的阵法,金铁铸成的锁链,压制妖气的鞍具。极锋利的口齿爪牙,也全都被禁锢住。
即便如此,它的周身,还是散发着令人颤栗的骇人妖气。
足足八个筑基巅峰的体修大汉,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拖着它行走。
墨画看到这只,和他印象中模样大变,但气息又很熟悉的凶猛大老虎,瞬间愣住了。
而原本厌恶束缚的凶恶猛虎,似是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感知到了一缕久违的气息,不由一怔,四爪撕入地面的砖石,硬生生止住了身子。
任凭八个壮汉怎么拉,都拉不动它分毫。
大老虎目光颤动,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展露着霸气“王”字的脑袋,四处嗅了嗅,然后突然一惊,猛地抬头向墨画的方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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