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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超出了常规潜艇侦察的范畴。
但常浩南还是觉得没那么复杂。
“不是连人带船一起捞上来的么?”他疑惑道,“艇上军官总不至于全都守口如瓶吧?”
搁在70年前,这种死硬分子或许不少。
但这都2011年了,自卫队里面大多数都是日子人而已,否则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上浮投降了。
“我们包括艇长在内的几名主要军官进行过交叉谈话。”郑良群回答,“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对这些额外的探测项目毫不知情,只是按照预设的程序启动设备,记录数据,包括出发之前,他们的上级也只说这是一次水下地形测绘任务。”
常浩南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没有发现相关的探测仪器么?”
郑良群摇摇头:“苍龙号的艇艏和左舷侧几乎全毁,一时间看不出太多东西,再者……日方的意思是愿意在自贸协定上做出妥协,尽快达成协议,这个让步太快太大,我们的重点毕竟还是声呐和指挥系统,也来不及把艇上设备拆得太过分。”
这倒也十分正常。
很多设备并不起眼而且原理相近,只剩个残骸的话未必具备专一的指向性。
“总之,上级的意思是。”郑良群指了指硬盘,“把这些数据复制几份,送给包括你在内一批可靠的科学家,不设具体目标,只希望借助你们的广博学识,看看能否从这些碎片中解读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算是死马当活马医。”
常浩南的好奇心终于被勾了起来。
一个潜艇艇长不知情的高度机密探测任务。
涵盖重力、磁场、粒子通量,这听起来确实像某种前沿的、甚至带点科幻色彩的探索。
他不再推辞,点头道:“明白了。我试试看。”随后起身,将硬盘连接到办公桌上另一台经过物理隔离的加密电脑上。
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密密麻麻、结构复杂的文件夹和以长串数字、字母命名的数据文件。
正如郑良群所说,这已经是经过初步整理后的结果,原始数据更加杂乱无章。
常浩南快速浏览着文件列表和部分数据的预览。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几个数据文件,打开内部结构查看。
郑良群和干事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数据的单位标注,和其数值范围以及后续计算模块的调用逻辑,存在明显的矛盾……”
几分钟后,常浩南指着屏幕上几行数据,对郑良群说:
“比如这个磁场梯度值,单位标的是nT/m,但数值大小和参与后续计算的系数,更像是基于mG(毫高斯)而设计的。”
他又调出另一个文件:
“再看这个粒子通量数据,文件头定义了一个叫‘Flux_Density’的字段,但单位栏却是空的。而处理这个字段的算法,明显需要一个时间积分才能得出有意义的物理量……”
郑良群一开始还飞快地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但很快就有点跟不上了。
“你等会儿,Flux……什么?”
常浩南摆摆手,示意这些不用记:
“我的重点是,写程序的人好像故意隐去了部分关键信息,留待后期进行去手动补全或者解读,这说明,这些数据的密级极高,高到连负责编写底层数据记录程序的部分技术人员,都可能不知道这些数据的真实含义和完整背景。”
他又找出另一个含有程序脚本片段的文件,高亮了其中两个词条,“Tokyo_Constant_A”和“Fusion_Threshold_B”:
“非要说的话,部分脚本里对物理常数的指代方式,以及一些独特的加密校验算法的风格,都很接近东京高能粒子融合研究所的习惯……当然这不能作为确凿证据,考虑到我刚刚的推测,完全有可能是程序设计者故意使用的障眼法,或者单纯是部分人员有相关教育背景。”
但郑良群还是认真记下:
“东京高能粒子融合研究所……这个信息很重要。”
然后重新抬起头:“那么……能不能看出他们在研究什么”
常浩南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你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又不是神仙,单凭眼前这些零散、残缺、甚至可能被故意混淆的数据,哪可能倒推出一个研究项目方向?”
他摊了摊手,半开玩笑地说:“重力异常、磁场畸变、μ介子通量……这范围太广了,往小了说,可能就是在探测某种特殊的海底矿产,往大了说……研究宇宙大爆炸、寻找反物质,或者做量子纠缠试验……信息太少,可能性太多。”
郑良群自然不至于拿后面这些夸张的内容当真,他本来也是打算碰碰运气,并没有抱着一定要得到结果的想法:
“这块硬盘就先留在这里,万一哪天在研究中灵光一闪,或者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可以随时比对查看。”
常浩南本来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考虑到其来源的敏感性和潜在的巨大未知价值,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敲响。
“进来。”
常浩南示意门口站着的一名警卫打开反锁的房门。
一身蓝色实验服的栗亚波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看到办公室里有客人,特别是肩扛金星的郑良群,立刻在门口停住脚步,略显拘谨。
“常院士,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郑良群本来也说完了正事,见状顺势借机告辞,“关于水下监听网络算法优化的事,我会让海工大的同志尽快联系你。”
他伸出手,再次与常浩南用力握了握,带着警卫和干事离开了。
送走郑良群一行,常浩南示意栗亚波进来:
“亚波,什么事?”
栗亚波走进来,将手中的报告递给常浩南:
“老师,负折射率金属基复合材料的研究……遇到了一些瓶颈。”
他语速很快,把手里的报告放到常浩南面前:
“我们按照您之前的思路,通过特定的化学合成路径和后续的强磁场极化处理,确实成功在几种铟基、镓基合金薄膜中观测到了明显的负折射率窗口,重复性也比之前用复合超材料(微纳结构拼装)的方案要好得多。”
常浩南对比了几个关键的数据,确实比目前流行的复合超材料更具优势。
“但是问题也很突出。”
栗亚波把报告翻到后面,指着一系列数据图表:
“负折射率效应极不稳定,对环境温度、湿度和电磁干扰异常敏感,稍微偏离最佳条件窗口……或者哪怕只是单纯过几秒钟时间就会消失或者大幅减弱……另外,还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材料的实际光透过率很差,几乎不透明,很难找到什么真正的应用场景。”
常浩南接过报告,快速而专注地翻阅着。
实验数据详实,问题分析到位,栗亚波的工作做得相当扎实。
他尤其关注材料结构表征的部分,上面有高分辨率电镜照片,显示着那些经过特殊处理和磁化后,在材料内部形成的、具有特定周期性排列的微观光学晶格。
这些晶格,正是产生负折射现象的关键。
看着那些在电镜下清晰可见、排列却仍显“机械”和不够完美的晶格结构,常浩南的思维突然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
他猛地抬起头,手指用力点在报告的电镜照片上:“这些人工诱导的周期性晶格,本质上还是在‘模仿’光子晶体的结构!我们还是在用‘做工程’的思路,试图在微观世界‘搭建’一个完美的光学结构。”
栗亚波一愣,没完全明白老师的意思。
常浩南深吸一口气:“我们一直在追求材料本身的结构完美,想尽办法减少缺陷,提高晶格排列的规整度……这就像在沙滩上想用沙子堆砌一座毫无瑕疵的微型城堡,难度可想而知,一阵微风就能摧毁它。”
本质上,栗亚波目前的操作仍然是沿着超材料的思路前进。
但人工复合材料再怎么精巧,也总比不上粒子的自发行为。
就像是由质子、中子和电子组成原子,再由原子组成分子那样——
如果能对传播光的粒子逐个进行模拟,就很可能获得一个稳定性超强的结果。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亲自确认。
“走!”常浩南抓起桌上的报告,大手一挥,脸上是久违的、纯粹属于探索者的兴奋,“先去一趟材料表征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