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欲有求的人,才值得合作。
这是游戏的规则之一。
遇到一个啥都不图,啥都不要,纯粹为了帮助你,成就你,并且事了拂衣去的人,不用怀疑,这人要么是诈骗犯,要么打算把你连皮带骨吞下。
向太后显然很明白这一点,直到赵颢果然不客气地提了不少要求后,向太后终于放了心。
楚王这对父子,是有需求,有欲望的人,这样的人才值得合作。
他们要权力,要钱财,要土地,她相信赵佶都可以满足他们。
有了这对父子的站队,想必能够迅速平息朝堂上不同的声音,包括宰相章惇的反对。
现在连向太后自己都没察觉到,她与赵颢聊天的态度不知不觉已变得越来越亲密,流露出来的表情和眼神也越来越信任。
许久后,赵颢提出告辞,向太后主动撤去了珠帘,二人终于面对面,互相露出会意的微笑。
看着向太后成熟端庄的姿色,赵颢心旌不由一荡,心跳快了许多。
若能睡了这个女人,本王简直都不敢想象自己将是何等的阳光开朗……
走出庆寿殿,赵颢恭敬的神色迅速恢复了冷漠。
谁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表态站队太后一方,甚至或许连他的儿子赵孝骞都不会理解。
如果真想效仿唐太宗发起玄武门之变,毫无铺垫地率军攻入皇城,粗暴地夺取皇位,那么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大宋不是唐朝,唐太宗发起玄武门之变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赵颢父子做同样的事,只会东施效颦,贻笑后世。
朝堂,官员,党系,军队,士子,商贾……
方方面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任何一个方面失算,都将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故,从而导致功败垂成,唐太宗在世时可没这么复杂,纠集一帮铁杆心腹率军干就完了。
赵颢只不过在一步步用自己的谋算,艰难却坚定地推着赵孝骞,走在通往皇位的路上。
赵孝骞难得地清闲下来。
宫里的旨意还没到,枢密院二把手也暂时没上任,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赵孝骞在王府里静养几日,或是出门走访一下故人。
州桥的青楼勾栏甚为繁华,它简直成了整个大宋的风景线,每日州桥的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其中大多数是外地进京,只为一瞻州桥勾栏的风采,顺便打个卡。
赵孝骞今日穿着一身便装,坐没坐相地盘着一条腿,此刻的他正在一家勾栏内,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的先生说书。
大宋的说书先生颇有特色,不仅只靠一张嘴,人家还有自己的节奏,先生的旁边置着一面小鼓。
说到关窍处,先生按照节奏敲击小鼓,嘴上一直说,手里的鼓点顺着他的故事节奏抑扬顿挫,两厢结合,尤令看客神往激动,情不自禁便代入了故事中。
或者说到关键之处,先生突然住嘴,鼓点不急不缓地敲几下,下面的看客顿时笑骂几声,伙计便捧着托盘在桌子间游走,一枚枚赏钱就这样被扔进托盘内。
赏钱足够了,先生这才停下敲鼓,捋须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
都是勾栏赚钱的套路,看客们听的故事显然被资本做局了。
今日赵孝骞坐在这家勾栏里,恰好听到的便是成王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故事。
没错,当事人坐在下面,听着说书先生极尽夸张之能事,述说着当事人自己的故事。
故事里的夸张部分,连赵孝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就如同语文考试题目上问作者当时写这句时的思想感情,表达了作者怎样忧国忧民的悲愤心情等等。
你拿这题目当面去问作者,看他抽不抽你就完了。
张小乙坐在赵孝骞身边,倒是听得热血沸腾的,不时转过眼神,一脸崇拜地看着赵孝骞。
“子安你好生厉害,没想到燕云十六州是这样要回来的,只是苦了你啊……”张小乙叹道,此刻与他非常共情。
赵孝骞嘴里塞着一块鹿脯,干巴巴地嚼了几下咽进肚,脸颊不自觉地抽搐。
清了清嗓子,赵孝骞慢吞吞地道:“其实吧,我都没想到收复燕云的过程如此曲折感人,好吧,我也被感动到了,只恨不得当场打赏说书先生一锭银子,然后暗中吩咐手下打断他的腿……”
“嗯?”张小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说得不对吗?”
赵孝骞嘴角一扯:“反正……我并没有做过所谓的‘三讨燕云’,更没有‘孤骑入上京’,并‘与辽帝疾言厉色,逼使辽帝归还燕云’……”
“我特么疯了啊?敢独自去辽国上京,还一点都不遮掩,跑到辽帝面前要燕云,正常人在辽国上京看到我,只会把我抓起来,然后咬牙切齿把我剐成一片一片的喂狗。”
赵孝骞眯眼盯着台上的说书先生,幽幽地道:“这货编故事一点都不敬业,把荆轲的名字换成我就完事了,然后到处传播骗赏钱,……转发应该够五百次了吧?该问他的罪了。”
张小乙笑了,笑得很灿烂:“其实这故事我听过不少遍了,也觉得有点不实,今日特意把你叫来听一听,就是想证实一下。”
赵孝骞瞥了他一眼,道:“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干这事儿,多缺心眼才敢一个人跑到辽国上京讨要燕云十六州,真当我天神下凡,刀枪不入吗?”
张小乙噗嗤笑了,道:“其实……这人已经说得很靠谱了,子安怕是不知道,州桥其他几家勾栏的说书先生说得更夸张,什么成王殿下能通神明,召来雷霆当场劈死了上万辽军。”
“辽军畏其威,这才将盘踞百年的燕云十六州归还给大宋……哦,对了,还有风月类的。”
“说子安你悄悄潜入辽国上京,与耶律延禧的元妃结识,元妃慕其伟岸持久,与你发生了男女之事,为了帮助情郎,便与耶律延禧吹枕头风,这才诓得辽国归还了燕云。”
赵孝骞的眼睛顿时亮了:“这个版本有点意思,我迫切想听一听,尤其是床笫之事的细节,以及我是怎样的‘伟岸持久’,说说,哪家勾栏的先生在说这个版本,本王一定帮帮场子!”
张小乙大笑:“稍后便带你去,保证你听得心潮澎湃。”
话音刚落,便听台上的说书先生猛地一敲小鼓,语调激动地宣布,成王殿下顺利收复燕云十六州,完美!
台下的伙计捧着托盘到处讨赏,看客们心满意足,出手也大方,宾客尽欢。
赵孝骞也掏了半吊铜钱扔到托盘上,伙计千恩万谢退下。
“特么的,听自己的故事,还要自己掏钱,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赵孝骞低声嘟嚷道。
张小乙笑道:“别人毕竟是费了心思的,也是人家讨生活的营生,子安就当听个乐儿便是。”
勾栏内一片嘈杂,等着下一个节目上场。
张小乙突然低声道:“上个月,我家婆娘怀上身孕了。”
赵孝骞一怔,然后笑道:“恭喜贺喜,终于快当爹了,你这把年纪才当爹,算是凤毛麟角了。”
张小乙笑得很幸福:“以前家里穷,我和老娘都经常饿肚子,自然是不好拖累别人家的闺女,如今总算有了点家资,自问养得起婆娘孩子了。”
赵孝骞大方地道:“等你孩子出生,我给你送份大礼。”
“不必,子安你来喝杯薄酒便是给足我面子了,不必送什么大礼。”
“要的,要的,送你个婆娘咋样?我带你去青楼转一圈,看上哪个婆娘我便帮她赎身,送给你当侍妾。”
张小乙一惊,急忙摇头:“不要不要,你莫害我!我与娘子恩爱无间,从没想过纳妾。”
赵孝骞不怀好意地挤挤眼:“多纳一房侍妾又何妨,三个人的爱情更精彩,真的,相信我。”
张小乙坚决地道:“不要,子安快快打消这心思。”
似乎真的不想接受这份大礼,张小乙迅速转移了话题。
“子安回京之前,我在汴京市井听到了很多传言,传言说子安拥兵自重,官家和朝廷甚为忌惮,传言还是其实子安和官家背地里已经反目成仇……可有此事?”
赵孝骞指了指勾栏台上,悠悠地道:“更刚才那位先生说的故事一样离谱。”
张小乙点点头:“想来确实如此,子安如今回京,市井一切传闻已不攻自破,民间百姓对你敬若天神,都快给你立生祠庙了。”
顿了顿,张小乙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还听说,官家的身体似乎……”
赵孝骞瞥了他一眼,道:“你到底听说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
张小乙愕然:“难道传闻有误?”
赵孝骞抿了抿唇,没吱声儿。
但不说话也是一种答案,张小乙沉默半晌,似乎明白了,于是也紧紧地闭上嘴,不再议论宫闱朝廷。
良久,张小乙突然道:“子安,若是汴京即将发生变故,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赵孝骞淡淡地道:“不需要,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婆娘肚子都大了,少干犯险的事,多为家里的老娘和妻儿想想。”
张小乙笑得憨厚:“不打紧的,老娘和娘子经常跟我说,今日家里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殿下要用到我的时候,一定要尽心尽力帮忙,豁出命也在所不惜。”
赵孝骞苦笑道:“你们一家子怎么都是亡命徒的性子,动不动就豁出命,赶紧闭嘴吧,我没什么需要你豁出命的,你照顾好家人比什么都强。”
“上次在你家吃饭,你家婆娘做的蒸鱼不错,中午去你家吃一顿,好酒好菜不能少。”
张小乙开心地一笑:“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