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童贯押送李乾顺、西夏的皇室和宗室以及从西夏得到的战利品回东京汴梁城的当天,云地出事了。
准确地说是云中府出事了。
——当初,收复辽西京了之后,赵俣给辽西京改名为云中府。
一个多月前,张询和王赡率东辅军进攻辽西京,辽西京留守萧察剌见大势已去,只好开城投降。
可张询和王赡不满足只收复云中府这点功劳,便只留下部将项春率领的一支偏军驻守在云中府,以监视云中府的降军,他们则率主力去收复寰州了。
不想,乘云中府留守空虚之际,云中府的辽人竟然杀死项春等人复叛,他们又四处联系辽人,想要凭他们自己收复云地。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云中府的辽人恨赵宋王朝的人入侵他们的家园,实话实说,西军出身的项春军纪也不行,在主管军纪的张询离开后,他带人劫掠了不少人家,坏事没少干,进而引起了众怒,云中府的辽人将项春挖出心肝,众人分而食之,以此来发泄他们的怨恨。
郭成得知云中府复叛的消息后,迅速派种朴率北辅军来云中府平叛。
云中府的三万余辽人,列营于云中府城西,与北辅军展开会战。
在这些辽人看来,他们以逸待劳,兵马还多于北辅军,怎么都能打赢这一战。
可这些辽人却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赵俣凯旋时,将静塞军留给了郭成。
种朴出发前,害怕出事的郭成,就把静塞军交给了种朴。
在这平原上,具装重骑兵就是所向无敌的钢铁洪流。
结果显而易见,三千静塞军以其无坚不摧之势,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绝对主宰。
战斗一打响,静塞军便如脱缰的野马,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向辽人的阵营。他们的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辽人的哀嚎与溃败,在他们的碾压之下,辽军的阵型迅速瓦解。
萧察剌等人见此,大惊失色,他们未曾料到宋军竟有如此强大的具装骑兵。
原本,他们还以为凭借人数的优势和以逸待劳的战略,能够轻松击败北辅军,却不料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碾压。
辽人一击即溃,战斗意志迅速瓦解。
与此同时,种朴指挥北辅军其余部队协同作战,利用弓箭、神臂弓等远距离大量射杀辽人。
战场上,箭矢如雨,弓弩声连连,与静塞军的铁蹄声交织成辽人永生难忘的恶梦。
经过一场一边倒的屠杀,辽人四散逃窜。
北辅军乘胜追击,一路斩将搴旗,追杀了辽人三十多里。
此役共斩杀了万余辽人。
与此同时,原云地辽将彰国军节度使耿洪,从西南招讨司率领七千精锐辽骑走白道坡前来增援。
不想,却被回援的王赡截至在云中府城东四十里处。
王赡知道,他们犯了贪功冒进的错误,如果不将功赎罪,这波最好的结果也是个不赏不罚,白白丢了一个升迁的机会。
于是,怒火中烧的王赡,亲率先锋军先攻了耿洪一阵,斩首千余级。
接着张询率领东辅军的主力赶到,在张询的指挥下,东辅军的中军冲入耿洪的中军,其余宋军又从两翼用强弩射杀辽军。
此战,辽军几被全歼,耿洪不得已而投降。
王赡恨死了耿洪等辽人,下令将俘虏的辽人,不分番汉,全都砍了脑袋,一个不留。
王赡有生气的理由,他的爱将张弓,死于此战,而且是让战马给踩成了肉泥,死状十分凄惨。
很快,王赡和种朴汇合于云中府城下。
二人商量一番,王赡率军战于城东,他们以木为洞,形成壁垒,以躲避辽军的矢石,又造四轮草车,高出城墙,王赡亲率麾下亲军乘车先登,与守城的辽人展开激烈拼杀。
辽人也知道,再让宋军夺回云中府,绝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所以,城中的辽人全都登上城墙,奋力抵抗,坚守不退。
见此,王赡一发狠,将他军中为数不多的轰天雷调来,猛攻城墙。
与此同时,种朴也在城西攻城。
不想,城西这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辽军高居塔上,向下射击,宋军为之死伤惨重。
种朴见此,眼睛一动,将静塞军调来,命他们用门板顶在头上,强行攻至塔底,辽人优势减弱,后经过几次猛攻,才终于把守塔的辽人全歼。
接着,种朴以精锐之卒登塔而上,反射守城的辽人,终将云中府攻克。
城破以后,担心云东地区因空虚而出事的种朴,就把云中府又交给张询和王赡,率军回去了。
种朴走后,王赡怒云中府的辽人反复,车轮放倒,对云中府中的辽人进行了残酷的屠杀。
张询也觉得,云中府的辽人,桀骜不驯,反复无常,担心赵宋王朝不好治理这里,便纵容了王赡的行为。
此事传回东京汴梁城了之后,赵俣下旨,张询和王赡各降三级,免去张询东辅军都监的职务,暂代东辅军都监的职务;免去王赡东辅军都统的职务,暂代东辅军都统的职务。
按说,在这种情况下,赵俣应该制定一些得民心的政策,挽留一下云地的民众,毕竟,人口可是一个地区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可赵俣不仅没有颁布挽留云地民众的政策,还趁机颁布了改服令、留头令和改汉令。
这改服令,顾名思义,就是所有人,不论番汉,全都改左纫为右纫。
左衽,一般指中原以外的番族的装束。
而汉人的服饰则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右衽。
所以右衽成了汉族的象征符号之一。
留头令,全称是留头发令。
胡人喜欢剃头。
而汉人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所以让这些胡人留头发,也是他们归顺赵宋王朝的一种表现。
必须得说明的是,留头令也真是留头令,也就是,只有留头发,才能留脑袋,无缘无故剃头发的,是真要被砍头的。
改汉令则是将云地的所有文字全部改成汉字,并且禁止其它一切文字。
在这一条上,赵俣虽然没有丧心病狂的将云地的所有其它文字都给毁了,但也是要求云地的官员将云地能见到的文字全都改成了汉字,其它文字,不论哪一种都不许在云地出现,否则重罚不赦。
——赵俣还特意下了圣旨,让云的官员将记载着其它文字的书籍、字画、石碑全都收集起来,送到东京汴梁城。
文字绝非简单的书写符号,而是维系民族认同与文化传承的核心纽带。
控制文字系统,本质上是对被征服地区进行精神殖民的首要战略,其重要性体现在三个不可替代的维度:记忆抹杀、思想规训与权力重构。
文字是集体记忆的物理载体。任何文明的历史叙事、宗教信仰、技术知识都需要通过文字完成代际传递。
当原住民无法通过文字追溯祖先的荣光,其民族自豪感与反抗意识将因记忆断层而自然消解,为征服者重构历史话语权扫清障碍。
再当新一代只能用征服者的文字思考,文化自主意识将在语言转换中悄然消亡。
文字规范的强制性统一,不仅是语言工具的改造,更是对社会价值标准的重新编码,确保被征服者在日常书写中持续接受新的权力秩序。
在文明冲突的历史进程中,文字始终是征服与反征服的关键战场。从亚历山大用希腊字母改写近东文化,到英国在印度次大陆推行英语教育,摧毁原有文字系统的战略价值早已被历史反复验证。对于征服者而言,文字灭绝不仅是文化层面的降维打击,更是构建永恒统治的必要前提。
所以,深知这一切的赵俣,才会下达这样的圣旨。
而赵俣既然下了这样的旨意,那些不愿意臣服赵宋王朝的人自然就离开了云地,前往燕地,或者直接北上,去了辽国的其它地区。
对此,赵俣一点都没有惋惜。
因为赵俣深知,一个国家的强盛,从不在于人数的多寡,而在于人心的向背与文化的凝聚力。他要的,是真正认同赵宋王朝,愿意融入这片土地,共同书写历史新篇章的子民。那些因一时政策而离去的,或许心中仍怀揣着对旧国的忠诚与怀念,他们的离去,于大局无碍,反而能让留下的民众更加纯粹,更加坚定地站在赵宋王朝的一边。
这么说吧,武力可以打下一个地区,却不能彻底征服一个地区,唯有文化的渗透与融合,方能根深蒂固。改服令、留头令、改汉令,看似严苛,实则就是在重新塑造这些新收复地区的民众,让他们从外在到内心,逐渐接受并融入赵宋王朝的文化体系之中。
这是一场无声的革命,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为深远和复杂。
不只云地九州,赵俣在宁夏地区、甘肃地区、青海地区也下了相同的命令。
洪武三年六月初,童贯押送李乾顺、西夏的皇室和宗室以及上万车战利品凯旋。
当一排排装着西夏皇室和宗室的囚车、一辆辆载着西夏的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的马车、一辆辆装满了战利品的牛马骡车驶入东京汴梁城,城墙上,旌旗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胜利喝彩。街道上,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人们纷纷涌向街道两旁,争相目睹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很快,街道两旁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对自家皇帝和自家军队的敬仰以及对李乾顺和西夏人的轻蔑。
童贯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华丽战甲,手持长鞭,面色威严。他身后的将士,各个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明亮的甲胄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步伐整齐划一,仿佛每一步都踏出了赵宋王朝的荣耀与力量。
李乾顺坐在囚车内,面色苍白,目光呆滞,曾经的一国之君,如今却成了阶下囚,命运的转变令人唏嘘不已。
而那些西夏的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虽然身着华丽的服饰,但眼中却满是惊恐与绝望。她们将被带往皇宫,成为赵俣这位赵宋王朝仅次于赵匡胤的皇帝的新玩物。
车队缓缓前行,留下一路尘土与喧嚣,也留下了赵宋王朝对西夏征服的印记。
进入皇城前,童贯带头,从马上下来,并且童贯没有先进去,而是让梁师成先将耶律南仙、西夏的皇室之女和宗室之女以及他精心为赵俣挑选的美人接进去,又等黄经臣将不需入国库(也就是属于赵俣的私财)的缴获接走,才亲自押着李乾顺和西夏的皇室和宗室进入皇城。
来到皇宫前,童贯更加低调。他按照赵俣的旨意,亲自带着四员猛将押着李乾顺进入大庆殿。
到了殿下,童贯小声对李乾顺说:“你这叛臣,今见真龙天子,还不快跪下请罪!”
来东京汴梁城的路上,李乾顺就想好了,他要当越王勾践。
“勾践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以待东山再起之日,最终成功复国,打败敌人,我有何不可?”
李乾顺虽心知复国之路遥遥且布满荆棘,却仍抱有一丝不灭的希望之火,在心中默默燃烧。
所以,李乾顺缓缓跪下,拜道:“罪臣李乾顺,拜见大宋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乾顺的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甘与隐忍。
‘到底是个年轻人啊,虽然下定决心隐忍,却又无法完全掩饰住心中的愤懑、屈辱与不甘。’
赵俣声音不大,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说道:“抬起头来。”
李乾顺听言,缓缓抬起他始终低垂的头颅,与高高在上的赵俣目光相接。
这是赵俣和李乾顺第一次见面。
赵俣没想到,跟这个世界的自己同岁的李乾顺,头发竟然白了大半,很有点未老先衰的意思。不难想象,他已经历了何等的精神折磨与国破家亡的沉痛打击。
李乾顺则是没想到,赵俣竟然如此年轻!
李乾顺有些恍惚,赵俣年轻得几乎让他感到不可思议,那张面容上虽带着几分威严,却也难掩其内在的青春朝气。
李乾顺忍不住去想,‘我竟然败在了一个娃娃的手上。’
旋即,李乾顺才想起来,他跟赵俣同岁。
可从皇帝到囚徒的经历和此时此刻砧板上鱼肉的境遇,让李乾顺自觉已经几十岁了,而赵俣却依旧保持着属于年轻人的那份鲜活与朝气,这才给了他如此错觉。
‘赵俣是蒸蒸日上的中兴之主,而我则是日落西山的亡国之君,同岁不同命!’李乾顺感慨万千。
赵俣和李乾顺对视良久,赵俣才率先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你李氏罪大恶极,罪不可恕,朕欲对你施以极刑,以儆效尤,你还有甚想说的?”
“极刑?!!!”
李乾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想到,赵俣真要杀他!
可李乾顺又觉得,赵俣杀他也对,就凭他和他祖上干的那些事,他确实应该获得极刑这样的惩罚。
然而,李乾顺又很不甘心,他在心中呐喊,‘就不能给我个当勾践的机会吗?!!!’
赵俣静静地看着李乾顺的脸色变化,不甘、惊恐、绝望……种种情绪在李乾顺的眼中交织,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仿佛内心的天平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较量。
过了不知多久,李乾顺才缓缓地站了起来,直视着赵俣,重哼一声:“天日照尔不照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