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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踏破天阙(万字大章)


更新时间:2025年05月26日  作者:北城二千  分类: 历史 | 两晋隋唐 | 北城二千 | 归义非唐 


“直娘贼,这老天爷是真不给百姓一条活路啊!”

二月初,随着春耕育苗开始,高进达也安排了五百汉军护送萧溝等一百二十余名官员走蒲津关前往河东,准备绕道河东赶赴郑州。

萧溝他们前往郑州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比起这件事,春耕的事情无疑更为重要。

本该是春雨复苏的时节,可今年不仅没有下雪,便是连一场小雨都没有降临。

关内道与京畿滴雨未下,只有陇右和山南西道、剑南道下了几场雨。

大半年不见雨水,哪怕是水文繁多的关中,眼下也不免春耕困难。

长安东南部的白鹿原上,刘继隆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耳边则是王建对老天爷的谩骂。

刘继隆放眼望去,只见一眼看不到边的白鹿原上,充斥着无数前往原下打水,返回原上育苗的百姓。

在畜力不足的情况下,住在原上的数万百姓,只能通过肩挑手扛的方式,每天走五六里路将水挑到原上。

饶是如此,育苗之事依旧困难,而育苗之后,还有更困难的浇灌之事等着他们。

对于唐末的天灾,刘继隆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唐末是一段低温期。

尽管达不到明末小冰河期那种威力,但天灾肯定少不了。

回忆当年,论恐热之所以败亡,不就是因为陇右连续三年大旱,继而导致了论恐热众叛亲离,整个陇右碎片化,这才给了刘继隆机会。

倘若不是那场大旱,恐怕自己还要和论恐热争斗几年,才能趁此机会分出胜负。

如今大旱重新降临,但影响的不仅仅是关西地区。

“听闻河东、河北等地也大半年没下过大雨了?”

刘继隆询问跟在自己身后的高进达、崔恕等人,二人颔首:“两道虽未遭受蝗灾,但也确实鲜少降下大雨,不过偶尔还是有些雨水,比关内道和京畿要好些。”

听着二人的话,刘继隆看向身旁还在小声骂骂咧咧的王建,笑道:“好了,老天反复无常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话音落下看向身后的数十名官员和百余名精骑,对众人交代道:

“若是到三月都还不下雨,今年恐怕又是干旱之年。”

“若是如此,那便暂停陇右运粮进入长安,先把陇右的粮食转运关内道的灵州(宁夏)、丰州(巴卓彦尔)、胜州等处。”

“除此之外,再从关中调拨粮食,供应关内道的夏绥、泾原、邠宁等州。”

刘继隆话音落下,高进达开口询问道:“殿下,若是如此,那关中乏粮又该如何?”

刘继隆并不慌乱,心中早已有了办法,故此交代道:

“关中乏粮,便从兴元府转运,兴元府乏粮,便从剑南道转运。”

“吾将此法称呼为“转般法”,所用分段接力运输,其中亦有关键。”

“这条陆上运粮之路,起点蜀州,途径成都府、汉州、绵州、利州、兴元府、长安。”

“衙门需要做的,就是在沿线设立转般仓作为中转站,平日在本地购粮存入转般仓,将各州转般仓的粮食,一州州转运。”

“每州只需要负责转运至下一州,粮册一式三份,一份送入长安,一份交给下州,一份保留本州,方便查验。”

刘继隆所说的这个“转般法”,实际上就是宋代漕运的“转般法”。

相比较唐代的“直达法”,“转般法”不管是用在陆路还是水路,都能大大降低沿途损耗。

毕竟粮食转运,最大的损耗不是人吃马嚼,而是沿途官吏的“贪墨”。

宋代转般法后期改为直达法,也不是因为不好用,而是因为运河淤堵,官吏贪墨成性导致。

尽管眼下汉军的官僚体系还算清廉,但刘继隆不得不防备以后,所以他增加了粮册一式三份的制度。

做假账容易,但是想要拉着几个州府官员一起做假账,这个难度可就大了。

哪怕真的勾连起来,刘继隆也有把握将他们连根拔起,说不定还能收获不少民脂民膏。

这么想着,刘继隆看向高进达等人:“记下了吗?”

“记下了。”高进达等人点头,显然都记下了刘继隆刚才所说的那些。

不过具体怎么实行,还得他们返回衙门讨论才是。

“既然有旱情,那就有灾民,各州县官吏都需要老老实实的将境内受灾百姓数量奏表。”

“灾情是老天爷的事情,与官吏治理无关,但隐瞒不报就是枉顾人命,论罪处置。”

“对于灾民,各州县若是有修葺水利的工程,可以以工代赈,不限工数。”

“若是留存钱粮不足,尽可奏表三省六部,三省六部需妥善处理,不可怠慢。”

“倘若吾听到有人松散懈怠,导致灾民流离失所……”

刘继隆顿了顿,目光扫视这群三省六部的官员,语气忽得冰冷:“那吾就只能请他们去西域支持张节帅收复西域了。”

他的话令不少官员脊背升起寒意,毕竟西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就算没去过,也听说过。

真去了西域,哪怕能活,恐怕也要消失半条命。

眼见自己所说的都被记下,刘继隆满意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这遭受旱情的白鹿原,继而想到了更为困难的关内道百姓。

汉军作为新政权,在政令通达情况下,面对笼罩北方的旱情时都显得那么无力,他不敢想河东、河北及河南、淮南等处百姓又要面临什么情况。

“希望今年不要再闹蝗灾了……”

眉头微皱,刘继隆便带人离开了白鹿原,往长安城返回而去。

在他返回长安的同时,距长安快六百里外的洛阳城却因为战争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放!”

“嘭嘭嘭——”

随着李罕之一声令下,上百台投石机同时对洛阳城发起了进攻。

无数投石划过上空,砸向了数百步外的洛阳城。

而此时的洛阳城,由于贼军二十几日的包围,城内的屋舍几乎都被推倒,能烧的木料都被拆除,优先供给守城的唐军。

至于普通百姓,他们只能用冷水浸泡粮食,然后忍着不适,一饮而尽。

这些冷水饭让他们身体不适,肠胃难以消化,故此洛阳城内的废墟中,到处都是“大腹便便”之人。

上了年纪的老人承受不住,每日受难而死者数以百计。

加上黄巢不断令人抛尸雒水,雒水被污染下,洛阳城内渐起疾病,许多百姓身上长出硬硬的鼓包,患病者高烧不退,直到病死为止。

对于病死的百姓,则是被于琮、杨复光下令抛入雒水,流向黄河。

正因如此,无数尸体在黄河中泡成巨人观状,最后被冲入两岸,恐怖异常。

饶是如此,于琮与杨复光依旧坚守洛阳城,而此时洛阳城内最为危急的物资便是柴火。

“窸窸窣窣……”

甲片声作响,紫薇城兴许是城内唯一没有被拆卸木料的地方,而此地也成为了将士们能安心休息的地方。

杨复光与李昌符穿着甲胄走入皇城内的门下省,见到于琮脸色灰暗的坐在主位,眉头紧锁。

“于相……”

二人躬身作揖,于琮见状示意他们坐下,询问道:“军中柴火还够几日之用?”

“不足十日。”李昌符不假思索回答,于琮听后看向杨复光:“皇城不可拆。”

“若是如此,那便只能率军突围了。”听后的杨复光只能提出这道建议。

于琮闻言颔首,接着询问道:“陕虢李使君手中还有两万兵马,若是他愿意出兵吸引黄巢兵马,以洛阳城内兵马,起码能突围到伊阙关。”

“若是能突围到武牢关,我军应该还能取得一线生机。”

于琮试图声东击西来突围,杨复光听后颔首道:“李使君若是知晓,必然愿意配合。”

“好……咳咳!”于琮忍不住咳嗽,这让杨复光和李昌符心里一紧。

好在于琮只是风寒,并未染上瘟疫,这才让二人放下了戒备。

“若是知晓黄巢手段如此阴狠,老夫绝不会驻守洛阳,只可惜了洛阳城内三十万百姓。”

黄巢抛尸雒水,给洛阳带来了疾病与瘟疫,这是于琮万万想不到的。

杨复光见他难受,只能安抚道:“于相宽心,只要我军撤往武牢关,等待夏粮征收,届时必能重整而来。”

“希望如此吧……”于琮长叹一口气,接着看向二人:“此事就交给二位了。”

“请于相放心。”二人不假思索应下,随后安心离开了门下省。

在他们走后不久,洛阳飞出无数信鸽,尽皆飞往陕虢二州。

事实上,驻扎陕虢的李昌言早就率军东进来到了汉代函谷关之地,距离洛阳不过三十余里,挡在新安县前。

黄巢包围洛阳后,大军四面出击,试图夺取各处要隘,然而除了孟津关和轩辕关外,其余关隘都依旧牢牢掌握在唐军手中。

黄巢几次进攻,不仅没能夺得关隘,反而折损了不少粮草。

更为关键的在于,李漼东逃郑州后,立马调集了河阳镇的兵马强攻孟津关,使得他不得不调遣黄存驻守孟津关,挡住河阳镇的偷袭。

眼见洛阳久久没有攻下,黄巢的情绪也日渐偏向暴虐。

“过去半月,我军死伤五千余人,民勇死伤无数……”

“那就去抓!”

牙帐内,黄巢看着眼前的林言,逼迫道:“东畿之地百万人口,吾就不信找不出十几万民勇!”

“不论如何,十日内必须攻破洛阳!”

“是!”林言硬着头皮应下,随后匆匆退出牙帐。

待他走后,黄巢看向桌上舆图,不顾自己已经杂乱的头发,愤恨挠了挠后,拔刀插在了舆图之上。

与此同时,孟楷的声音在牙帐外响起:“黄王,末将攻克巩县,发现两名绝色,特来进献……”

“进来!”黄巢本想拒绝,可此刻确实憋得厉害,于是开口批准其进入。

在他话音落下后,帐帘被掀开,穿着甲胄且头发杂乱的孟楷走入帐内,身后还跟着两名被推入帐内的女子。

黄巢起身靠近,但见两名女子容貌俏丽,身段丰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绝色。

“此事你办的不错,吾记下了。”

黄巢很满意两名女子的相貌和身段,孟楷听后脸上露出笑意:“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说罢,他见黄巢目光迟迟不从两名女子身上挪开,自觉告退出帐。

不多时,牙帐内便传来了女子惊恐的呼叫声,以及衣物被撕扯声音。

孟楷满意离去,待他走到自己的牙帐,帐帘掀开,只见七八名面容惊恐的女子跪在其中,畏惧朝他看来。

很快,此处牙帐也再度传出靡靡之音,而这样的场景不止一处。

都畿人口百万,虽说不如安史之乱前富庶,但光河南府便有四十余万口百姓。

如今黄巢的兵马不断抢掠洛阳四周县城,受难的女子数不胜数,男人和老弱也被强行充为民勇,攻打洛阳所用。

在黄巢强征民夫,掳掠女子的同时,本就不安分的唐军也在强征民勇,掳掠女子,焚毁乡村。

似乎被天子逃离洛阳的举动给刺激到了,连本就没有战火的河东都疯狂了起来。

“唏律律!”

“噼里啪啦……”

烧成废墟的村庄面前,被派往郑州面见天子的陆龟蒙呆愣看着废墟。

村口的树上,十几具被吊烧死的尸体正在不断刺激着他们。

在他身后,五百汉军护卫着百余名官吏,利用还未被焚毁完全的材料搭建营地。

作为正使的萧溝,根本不在意被焚毁的村庄,他坐在刚刚搭建起来的牙帐里,与河中镇幕僚李都及其它官员共处。

李都眼见萧溝不说话,还以为是萧溝对营地外那村庄被焚毁而感到恼怒,于是连忙找补道:

“这些村庄,多半是被渡河而来的贼军所焚毁的,我军虽说兵力充沛,但都在西边驻跸,力有不逮。”

李都这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毕竟黄巢要是有能力渡过黄河来袭击河中镇,那怎么可能会打不下洛阳?

正因如此,帐内许多官员看向李都的目光都尤为轻视。

他们并不是因为河中镇的官兵劫掠境内百姓的事情来轻视李都,而是因为李都自乱阵脚,所以轻视他。

萧溝不在意那些普通百姓的性命,他目光看向一名官员,那官员心领神会,走出去后不久,驻守牙帐的几名汉军兵卒便远离了此处。

那官员没有回来,而是留在帐外放风。

眼见牙帐四周安全,萧溝这才开口道:“陛下如今还在河阴吗?”

“自然。”李都不假思索的回答,萧溝闻言松了口气道:

“刘牧之派我等出使,这便说明我等得其信任。”

“眼下刘牧之在同州囤积十万石粮秣、三千匹锦缎,只要陛下愿意敕封其为汉中郡王,他愿意与朝廷和解,并为朝廷出兵剿贼。”

李都闻言,脸上浮现不可置信,毕竟如今天下乱了大半,若是刘继隆举兵东出,以河淮两道的实力,肯定挡不住刘继隆。

河东和河北军力虽强盛,但若是被切断运河补给,也难以与刘继隆抗衡下去。

这种局面下,刘继隆还愿意递来台阶,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眼下需要担心的,就是皇帝会不会继续执拗的拒绝刘继隆递来的台阶。

对此,萧溝这一路走来,也摸清了大半。

“如今河东、河北、河南、淮南等道尽皆遭受旱情,虽说比关中好些,但朝廷需要养这么多兵马,加之黄贼势头汹汹,户部度支必然入不敷出。”

“若是能借刘继隆兵马平贼,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即便无法借兵,也可以趁此机会,从河北河东调兵南下平贼,总比继续僵持要好。”

萧溝依旧秉持着大唐忠臣的身份,若非他带来了能代表他“长安义士”的身份,李都也不敢轻易相信他。

不过如今局面摆在这里,萧溝说的确实没有错。

连续的大旱,哪怕这个时代的河东、河北道水源充沛,但水源毕竟没有腿,仍旧需要人力才能浇灌土地。

百姓自己浇灌土地,取水需要时间,浇灌的水还没渗透,就被烈阳蒸发了。

大旱影响下,今年北方减产是肯定的,若是朝廷再支棱不起来,诸如河中、河阳、河东等相较忠心的藩镇也会出现问题,更别提义武、昭义、义昌等靠近河朔三镇,脾性更为跋扈的藩镇了。

到时候河东和河北失去控制,朝廷能掌控的天下与东晋无异。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李都也不由得肯定了萧溝的谏言,随后沉声道:“若陛下不愿,某愿劝河中、河阳两位使君奏表。”

李都说是奏表,实际上就是压力朝廷,让朝廷不得不答应萧溝的谏言。

毕竟河中和河阳要是真的乱了起来,那首当其冲的必然是节度衙门内的官员们。

李都相信不止是两镇节度使,应该说河东、河北等镇直属朝廷的节度使,都会支持朝廷答应刘继隆的条件。

“好!”

见他应下,萧溝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以水代酒,与李都提前庆祝了起来。

在他们庆祝之余,队伍中的许多贫民官员则是在营地外的废墟前感叹。

“官军治下,依旧如此,可悲可叹……”

陆龟蒙等人心头压抑,只觉得所谓大唐,比起西边那位的治下,相差甚远。

“一路走来,流民遍地,若是能趁此机会与朝廷和解,说不定能看到流民西去,总比活在这般世道要好。”

“呵呵,此言差矣。”

“即便朝廷敕封殿下,恐怕也不舍得让流民西去。”

“是极,这百姓并未招惹他人,都会被焚村吊烧死,朝廷会准许他们西迁吗?”

贫寒出身的长安官员们,此刻正在对大唐祛魅。

在长安经历了一年多的太平治世后,再让他们回到大唐所辖的地方,他们只觉得大唐不过如此。

他们摇头离开了此处废墟,唯有陆龟蒙还站在原地。

兴许是牙帐内的气氛过于热闹,不太适应的皮日休也走了出来,并遇到了好友陆龟蒙。

陆龟蒙知道皮日休在做什么,不过他不干涉,也不检举。

只是这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因为唐军而家破人亡的百姓后,陆龟蒙还是忍不住看向了皮日休。

“袭美,这便是汝等想要的大唐吗?”

“……”皮日休沉默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陆龟蒙见他不说话,长叹一声,随后拂袖而去。

翌日,队伍继续向东而去,沿途见到了大批流离失所的百姓,也见到了黄河南岸成片的巨人观。

不少人沿途呕吐,甚至被吓出了风寒。

饶是如此,队伍始终没有停下。

五日后,随着队伍来到黄河北岸的武陟县休整,距离他们不过三十里外的朝廷也得知了刘继隆使臣即将抵达河阴的消息。

河阴县衙内,路岩与齐元简、亓元实、杨玄阶三人站在一起,低头朝主位的李漼作揖。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李漼却瘦了整整一大圈,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病态。

“陛下,臣以为,若是能借此机会与刘牧之和解,朝廷便能腾出手来收拾黄贼。”

“若能收拾黄贼,再养精蓄锐数年,定然可以还于旧都。”

路岩知道李漼好面子,并且不甘心向刘继隆低头。

但大唐如今的局面,可以说再不向刘继隆低头,便要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了。

天平军的张思泰、李承佑已经自立天平节度使,杭州又被董昌强占。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黄巢,路岩真不知道,还将有多少牙将驱逐节度使,趁机自立。

如今刘继隆递来台阶,可见天不亡大唐,要是因为李漼个人而拒绝这次台阶,那大唐……

“陛下,臣等附议。”

齐元简三人不假思索的附议了路岩的建议,毕竟他们也不傻,知道继续僵持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流离失所的日子可不好过,且不看看同为四贵的西门季玄不过逃难三百余里,直接染上了风寒,如今卧病在床,说不定就要驾鹤西去。

如今不见好就收,难道要等被黄巢打到江南再舔着脸去求刘继隆和解?

四人这么想着,可李漼却不这样想。

“咳咳、朕、朕绝不向叛臣低头!”

李漼咳嗽着开口,但他的话却引得亓元实等人脸色一黑。

“陛下,河阳、河中、河东、义成、昭义等镇都奏表敕封刘继隆为汉中郡王!”

齐元简黑着脸站出来对李漼作揖,李漼见到他阴沉着脸,心里闪过一丝暴怒。

只是眼见亓元实和杨玄阶同样黑着脸,他瞬间收起了这份暴怒。

先帝是怎么死的,他可是十分清楚。

如今河阴城内五千兵马,有三千隶属神策军,而自己身子虚弱,若是三人有不臣之心,自己恐怕熬不过去。

想到这里,李漼闭上了嘴,没有反驳齐元简。

齐元简见状,当即继续上前:“请陛下敕封刘牧之为汉中郡王,忠贞平难功臣,着其出兵平贼!”

“请陛下敕封刘牧之……”

亓元实与杨玄阶先后开口,气得李漼胸膛不断起伏。

饶是他养气功夫不错,却也被三人气得摇摇欲坠。

“朕不允……”

他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齐元简三人得知后却上前一步,试图在气势上压过李漼。

李漼没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因为刘继隆重创北司而压制北司。

如今不过一年,北司又重新将自己压制,甚至还试图逼宫。

“朕……”

“陛下!陛下……”

忽的,急促的脚步声传入县衙,但见田允火急火燎走入殿内,躬身作揖道:

“陛下,武牢关刚刚传来消息,于相不敌黄贼,只得率军突围武牢关,洛阳已被黄贼所据!”

“你说什么?!”

李漼猛然起身,却突然感受到眼前一黑。

虽然他试图伸出手来扶住桌子,但那种无力感还是让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陛下!!”

“传太医!!”

眼见李漼晕厥,哪怕前一刻还在威逼他的亓元实三人都忍不住冲上前来,将他搀扶到了位置上。

待他悠悠转醒,却见齐元简等人将他包围,脸上如释重负。

“陛下,您感觉身体如何?”

“陛下?”

三人嘘寒问暖的询问着,但并非是真的担心李漼,而是担心李漼倒下,将本就烂摊子的局面弄得更为破烂。

“朕、朕无碍……”

李漼磕磕绊绊的说着,但他手脚尤其冰凉,说话不畅,这让齐元简等人不由紧张起来。

不多时,太医来到,几人连忙让开位置,将位置交给太医诊断。

太医沉默着诊断,过了片刻后对几人作揖,目光看向李漼。

“说、说……”

李漼说话有些不畅,太医闻言这才斟酌道:“陛下元气虚弱,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故停留而瘀。”

“加之肝阳上亢、痰瘀阻络,此症状倒是有些像是厥症。”

“此症轻则手足不仁、舌强语謇、暂时昏愦,重则……”

“说!”亓元实拔高声音,逼其开口。

太医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答:“重则暴厥……”

“暴厥?!”

太医的话,让在场众人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暴厥就是突然晕倒,甚至直接暴卒。

说简单些,便是李漼这些年纵欲太多,加上服食亢阳药物太多,阻塞了血管经脉,这才患上了这等症状。

李漼听后,脸色似乎更加惨白。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也知道自己纵欲过度,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随时都有可能暴卒。

此时此刻,他心里不由后悔,但后悔已经无用。

他只能看着太医为自己施针,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才渐渐手脚回暖。

“朕……”

李漼恢复了正常,但他现在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陛下,臣请敕封刘牧之。”

“陛下,如今洛阳已然丢失,若是不能速速收复,必然祸事天下!”

“陛下……”

几人眼见李漼恢复正常,连忙开始催促起了他,而李漼经过刚刚的事情,此刻也正在纠结是否敕封刘继隆。

刘继隆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是朝廷敕封的节度使,且没有发布什么清君侧的檄文,只要朝廷敕封他,双方即可和解。

相比较他,黄巢却大不相同。

黄巢只是个屡次不第的平民,若是连平民都打入了洛阳,且朝廷不能将其驱逐,那不知天下将有几人称留后、几人称节度使。

“此事、容朕考虑……”

李漼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但为了表达态度,他对路岩开口道:

“传旨,着萧溝等人渡河,先与礼部学习几日礼仪,等待朕召见。”

“陛下英明……”

尽管李漼没有给出答案,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的答案。

路岩等人纷纷高呼其英明,李漼则摆摆手道:“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眼见李漼遣散,路岩等人纷纷退出县衙,而李漼则是在田允的搀扶下,脚步蹒跚的往县衙中堂走去。

在他走入县衙中堂时,黄巢的军队却已经开拔进入了洛阳。

“直娘贼的,这洛阳都被打成废墟了,这还有什么用?!”

“四周都是木头,不过损毁了些许民舍罢了,怕甚?”

“哈哈,皇城还在就行!”

马背上,林言等人打趣着被他们打成废墟的洛阳城,目光扫视着那些跪在地上,腹部肿胀厉害的平民,轻蔑扫视着。

黄巢被兵卒拱卫,此刻他沉默不言,心里对于于琮的突围并不在意。

他的目光始终远眺着紫薇城,并且随着脚程不断逼近,紫薇城也变得越来越高大。

紫薇城东西长一千四百步,广九百六十步,周四千八百余步,城墙高三丈五尺,墙内外皆包砖,看得人心潮澎湃。

宫城的应天门大开,黄巢抖动马缰往宫内疾驰而去,林言、李罕之等人连忙策马跟随。

不多时,数百人策马进入宫城,而摆在他们眼前的则是华贵堂皇的乾元门。

没有半点犹豫,他们穿过长长的长道,疾驰冲入乾元门内,继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则是宽阔的乾元殿广场,以及那富丽堂皇的乾元殿。

经历安史之乱后的乾元殿,虽然不及曾经二十七丈那般高大,但十丈高的现状,依旧震撼了黄巢这群泥腿子出身的将领。

黄巢策马冲上乾元殿,下马后走入殿内,感受着乾元殿的宏大。

乾元殿高十丈,面阔二十丈,进深十五丈,殿内柱子虽不如长安,却依旧有八围(12米),需要六七人合抱,才能抱住一根柱子。

“直娘贼,不是说这洛阳宫殿被损毁了?”

“损毁之后都这么富丽堂皇,真不知道搜刮了某等多少钱财!”

林言等人骂骂咧咧,黄巢则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朝着金台走去,期间经过了进士及第者该站的位置。

他毫不犹豫越过,一步步走上台阶,最后来到金台的位置前,不假思索的坐下。

霎时间,仿佛一股电流从脊背窜上大脑,亦或者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只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似乎能俯瞰天下事。

孟楷见到黄巢坐在金台上,他连忙跪下叩首,稽首道:“陛下千万岁!”

“陛下千万岁!千万岁!”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喊皇帝,纷纷跪下稽首,高呼陛下。

黄巢听到后,连忙站了起来,呵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

众人错愕,心想这与他们想的不对啊,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林言。

林言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孟楷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陛下,臣刚才看到您坐下时,有白龙盘旋在您肩头,这才失神道出了心里话。”

“没错没错,陛下,我等皆是如此。”

呼喊黄巢为陛下后,众人说话也开始变得文绉绉了。

黄巢眼见众人如此,冷哼道:“武牢关、函谷关、伊阙等处还未收复,如此之快便称帝,让天下人如何看吾?!”

他心里十分高兴,但面上还是在推辞,毕竟三辞三让是传统。

不曾想众将见他两次推辞,竟然支支吾吾了起来,不敢继续劝进。

黄巢有些着急,心想若是尚让在此,必然不会让自己如此窘迫。

想到这里,他不免询问林言:“湖南可有军报传来?”

“回陛下,高贼出兵占据湘水以西,我军自岭东退入湖南。”

“康承训此贼布兵于洪州,我军迟迟无法攻入洪州。”

林言老老实实的回答,黄巢听后眉头微皱,对众人开口道:“传令给尚让,着其撤入淮南道。”

“令尚让率军一万赶赴洛阳,其余兵马归黄揆、黄邺节制,猛攻淮南。”

“臣领旨!”林言依旧称呼黄巢为陛下,但却并未有劝进的举动。

倒是孟楷眼见黄巢没有抗拒,这才大着胆子上前道:“陛下,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暴唐倾覆,您率领天下百姓抗击成功,理应称帝。”

“若是您不称帝,某等起义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臣斗胆劝进,请陛下登基称帝!”

孟楷说罢,黄巢没有继续推辞,因为他知道自己再推辞的话,说不定这群憨货就真的不劝进了。

不过为了让自己好看些,他还是没有立马答应,却也没有呵斥孟楷。

李罕之等人见状,面面相觑后,纷纷大着胆子作揖道:“请陛下称帝!”

众人话音落下,乾元殿内一片寂静。

半响过后,一声叹息从金台响起。

“唉……你们可是害苦了吾啊!”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推举,那吾亦不便推辞,这称帝之事,便交给汝等操办吧。”

“是!”林言等人不假思索应下,黄巢则是走下了金台。

众人跟着他往外走去,林言眼见孟楷机灵,当即便询问道:“这登基称帝的事情,应该如何操办?”

孟楷也不含糊,当即作揖道:“殿下放心,此事交给末将,末将定会布置得十分妥当,不让殿下费心!”

孟楷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说的林言心花怒放,不由得拍拍他。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孟楷应下,随后脱离了队伍,开始在城内大肆搜捕那些没能逃出去的唐廷官员。

在他的搜捕下,果然有不少唐廷官员被他搜捕出来,其中便有礼部的官员。

孟楷将这群人抓起来,威逼利诱之下,这些官员很快便为孟楷写好了一篇十分出色的檄文和登基流程,甚至为黄巢想好了国号和年号,挑选了一个好时日。

翌日,孟楷将这些东西呈给了身穿黄袍的黄巢,恭敬说道:

“陛下,暴唐为土德,我军起自东方,可以“齐”为国号,年号‘金统’,以白金盖压黄土。”

“自此之后,我军合该尚白,以白取缔红色。”

孟楷所说的一切,十分符合黄巢心中所想。

不管是国号还是年号,亦或者用白色取缔如今的红色,这都是在与大唐和刘继隆做切割。

在黄巢看来,自己此前打着刘继隆旗号招兵买马的经历,无疑是自己不光彩的历史。

若是能就此切割开来,那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

“听闻你抓捕了不少唐廷官员?”

黄巢坐在贞观殿内主位上,目光从檄文上挪开,投向了孟楷。

孟楷闻言连忙作揖,解释道:“陛下,这些官员都是遭暴唐抛弃之人,若是我军能加以利用,便能更好的治理麾下州县。”

“此外,这些官员中,不少都是地方豪强出身,若是他们能捐献钱粮,我军也就不必为钱粮所担忧了。”

孟楷的话,与黄巢攻入洛阳城前所想一致,毕竟黄巢早就想过,治理天下还得用读书人才行,而读书人基本都是世家豪强,最差也是耕读传家的富户。

正因如此,他才早早下令,不得对洛阳城内的世家豪强动武。

如今攻入洛阳城,虽说百姓的民舍都被拆毁,但紫薇城和那些世家豪强的屋舍却依旧保存完好。

他们既然被唐廷所抛弃,自己倒是可以趁机拉拢,将占据的州县巩固,随后继续穷追猛打那东逃的李漼。

这般想着,黄巢接上孟楷的话茬,沉声道: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五日后登基大典,所有官吏,尽数参见……”

“臣领旨。”孟楷不假思索应下,随后便恭敬退出了贞观殿。

瞧着他背影离去,黄巢收回目光,打量起了这贞观殿。

“贞观、大唐?”

“不,很快就是大齐、金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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