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愚蠢,他竟然真的去攻邺县和安阳了,而且还是分兵!”
内黄县外,得知刘继隆分兵包围邺县和安阳,并且连突围的快马都抓不住后,韩君雄心中的戒备,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一时间,他觉得刘继隆也不过如此,但介于刘继隆威名,他还是询问道:“刘继隆有多少兵马?”
“以安阳、邺县阵上所见,最多不过万余兵马。”
列校如实禀报,而韩君雄闻言却道:“刘继隆率军二万进攻卫州,即便真如乐彦祯所说与他交锋,也不至于死伤近半。”
他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此刻身旁牙将却作揖道:
“乐从训说过,汉军撤往汲县时,阵上所见不下四五万人。”
“如今看来,应该是在撤回民夫,但民夫撤回理应有兵马随从。”
“更何况我们在汲县等三县的谍子有禀,刘继隆在三县留驻了数量不少的甲兵。”
“是否是刘继隆留兵数千驻守三县,自己率军万余北上呢?”
韩君雄闻言颔首,凝重道:“倒是也有这个可能,若是能派遣塘骑前去探查下最好。”
“某这就去安排!”牙将顿时明白韩君雄想法,于是连忙去安排塘骑探查已经丢失的相州三县。
在他探查的同时,刘继隆也做足了相应的准备,那就是将塘骑放出,阻碍韩君雄探查的塘骑。
正因如此,韩君雄派出的塘骑并未得到什么情报,反而丢下了几条性命,狼狈逃回永济渠以东。
韩君雄得知消息,只能先北上洹水县驻营,根据刘继隆接下来动向来布置手段。
在韩君雄前往洹水的同时,赵英也按照刘继隆所说,派遣百余名马步兵渡过彰水,袭扰滏阳。
滏阳守军担心这是官军前锋而不敢出城,赵英则将滏阳城外集市的各粮铺粮食“买走”,获数千石粮、豆。
马步兵以城外百姓为民夫,将粮食运往彰水以南的邺县。
在他们走后,滏阳城内守军立马派出快马北上,不过六个时辰后便把消息传到了邢州。
“渡过彰水,劫掠城外集市粮食?”
昭义军衙门内,正在书房练字的卢匡皱眉看向眼前人。
牙将见卢匡重复,连忙点头道:“磁州送来的军碟中,内容便是如此。”
“官军所获粮食数千石,虽说不算多,但敌食吾一钟,可抵敌数钟。”
“如今官军已经攻破相州诸县,只有邺县、安阳、林虑三县尚存。”
“若是官军占据相州,那便可入侵我昭义,节帅不得不防啊。”
牙将的话,引起了卢匡警惕。
他缓缓放下毛笔,脸色不太好看的看向牙将:“成德的兵马到哪了,孟兵马司他们呢?”
“成德领军数万南下,号称五万大军,眼下已经南下进入我军境内的尧山,约三日后便能在邯郸与孟兵马使会师。”
“不过节帅,我军即便算上磁州兵马,也不过区区万人,是否会被成德镇轻视?”
牙将询问着卢匡,可他却摇头道:“轻视又如何?我军数年来不得安定,眼下虽说已经募兵三万,但其中大半无甲。”
“这八千人,已经是我军最后的兵马,若是此次不能与成德击退官军,那便只剩下投降这条路了。”
卢匡目光看向牙将,压低声音道:“虽说投降,但军中牙将及以上官员的富贵还是能保住的。”
牙将闻言心念一动,他自然知道卢匡在担心什么。
昭义镇内虽然也有不少牙将厌恶刘继隆的举措,但他们并没有铁了心想要对抗刘继隆。
之所以与刘继隆对抗,主要还是刘继隆的举措中,根本不把牙将以下的列校、队长和牙兵们算入其中。
正因如此,军中那些跋扈的军头才会不高兴,而他们不高兴便会裹挟逼迫牙将来反抗刘继隆。
下克上,这几乎是河北诸镇的写照,而刘继隆若是能将八千多牙校牙兵给收拾干净,那他们战后投降便没有什么负担了。
不过也将也不会觉得这是卢匡在为自己这群曾经胁迫过他的人着急,而是觉得卢匡或许在担心自己会步入义昌节度使卢简方后尘。
卢简方当初不就是被义昌牙兵胁迫对抗刘继隆,结果义昌牙将们发现他们无法与刘继隆抗衡后,果断杀了卢简方作为替罪羊。
最后那些牙将几乎都没有被论罪,还被授予了散勋,而卢简方却身首异处,化作枯骨。
卢匡现在与自己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要拉拢自己罢了。
“节帅放心,末将知道该如何做。”
牙将恭敬作揖,陪着卢匡演戏。
卢匡见状颔首,随即道:“成德既然南下如此多兵马,沿途必然会多劫掠百姓。”
“下令各州县提供钱粮,勿要让成德军的那些人找到借口劫掠。”
“是!”牙将接令过后见卢匡没有什么吩咐,便随即退出了书房。
与此同时,南边相州几乎全境失陷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正在率军南下的李弘规耳中。
“看来魏博果然没落了,数万大军竟奈何不了区区两万多人的刘继隆,真是废物!”
牙帐内,刚刚坐下的李弘规看着军碟带来的消息,耳边则是回荡着牙兵们寻欢作乐,女子凄厉的求救和惨叫声。
成德镇大军南下,镇内许多牙商也趁机组建商队南下。
不过商队中可没有太多商品,这些商品基本都是他们进入昭义境内后,劫掠村庄所获。
不管是商队中充为商妓的女子,还是吃的粮食,尽皆如此。
哪怕都知道这些牙商是成德镇的人,但只要没有成德镇的兵马直接参与,李弘规便能撇清关系。
“传令下去,要与女子寻欢作乐可以,但别把人弄死了,其它弟兄可还没尝过呢。”
李弘规对帐内的牙将吩咐着,牙将尽皆应下,而他也继续道:
“按照眼下的速度,三日后便能抵达邯郸,届时再观望几日,探明刘继隆所部兵马数量,然后再伺机南下,将刘继隆留在相州。”
“令李公佺率三千突骑率先南下,探明刘继隆兵马数量后,驻守邯郸城外,等待某率军南下。”
“是!”牙将作揖退出牙帐,不多时帐外的那些靡靡之音,顿时消停了不少。
只是这份消停并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又有女子的惨叫声传来。
许多帐篷内,时不时便能看到有人将赤裸的女子抬出,鲜血一滴滴的从尸体上流出,另有抬尸人的谩骂声。
“直娘贼!阿耶还没玩够的,王三郎这遭了瘟的狗辈便把她玩死了!”
“叫他出钱从牙商那边再弄几个女子来,这女子不好对付,宰了就宰了,某还是喜欢听话的那种。”
“你懂个屁,便是要这份不好对付的刚烈,这样才好玩!”
“行行行,等会去多挑几个,反正这些女子便宜!”
他们将女子的尸体丢到了距离营盘里许外,而这里还有着上百具女子尸体,尽皆赤裸身体,不远处还有野狗在尸堆中不断啃食。
将尸体丢下后,他们便说笑着返回了营盘,而营盘北门则是有数十名牙兵牵着绳子,绳子另一头则是拴在数十名农家女子的脖子上,宛若牲畜般。
这些人眼神麻木,根本不敢反抗,只因凡是反抗的女子都已经被杀了,剩下的都是相较来说乖顺的女子。
牙商与牙兵们交易结束后,转身又对手持兵刃的护卫们道:“你们继续去,带来一个女子便给百钱。”
“好!”护卫们下意识与左右对视,眼底透露着淫邪。
对于这些乱况,李弘规没想管,也不敢管。
出境作战,若是还不能给麾下将士点好处,那等他们鼓噪时,再后悔可就晚了。
正因如此,成德军一路南下,牙商便跟着肆无忌惮的掳掠女子来供兵卒取乐。
纵是有州县衙门禀告卢匡,卢匡也丝毫不敢处置,而是忍气吞声的看着成德镇南下。
在成德镇兵马南下的同时,安破胡所率三万兵马则已经兵抵清河城下。
“轰隆!!”
“杀——”
爆破声传遍四周时,不等扬尘落下,数千汉军将士便冲向了被炸开的豁口。
由于韩君雄率镇兵西进,东部基本都是只能守城的州兵。
州兵们在豁口结阵,却在与汉军碰撞瞬间被撞得阵脚松动,不过三千新卒,霎时间便被汉军击破。
“守住!后退者斩!”
魏博的牙将挥舞手中陌刀,对于后退的州兵,毫不留情的提刀劈砍。
这些州兵大多穿戴皮甲,只有作为督战的五百驻队兵作为亲信能穿着扎甲。
只是在数千汉军的突破下,这些穿着皮甲的州兵根本提不起像样的抵抗。
阵线被瞬间撕破,汉军阵脚兵顿时挤入城内,而五百驻队甲兵见状连忙列阵,却见汉军阵脚兵在冲锋路上突然驻足,紧接着便有数十上百名跳荡手持强弓,在距他们十余步外面射。
“额啊!!”
作为头排的阵脚兵在瞬息间被面突射死数十名,阵脚顿时崩溃。
汉军阵脚兵连忙结阵挺枪,对他们发起了冲锋。
双方碰撞间,长枪撞翻了一名又一名的魏博甲兵,而魏博甲兵也以长枪、陌刀和步槊击倒了不少汉军。
只是汉军数量更多,魏博甲兵数量稀少,而训练几个月的州兵早已溃不成军。
顷刻之间,清河县防线被撕破,源源不断的汉军涌入城内,直到马殷率军冲上马道,一脚踹断魏博旌旗并插上汉军旌旗后,作为贝州治所的清河县才彻底易手。
“哈哈哈哈!就得用穴攻才痛快!”
安破胡看着自己麾下兵马以穴攻爆破在瞬息间炸毁清河县的城墙,不到半个时辰便拿下清河县后,他在淄青受的气,顿时便消了大半。
张延晖在他身旁,见安破胡如此,也不免道:“若非四镇皆反,都督应该已经南下与李节帅会师,将朱全忠讨平了。”
“自然!”安破胡倒是没有谦虚,若非四镇皆反,他确实应该按照计划率军南下,与李阳春合兵击败朱温,将兖海彻底平定。
不过现在也不迟,击败四镇在望,朱全忠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眼下已经迈入三月,若非火药不足,只能先供应自己这部兵马,王式和陈靖崇恐怕也已经攻破淄青了。
等四镇被平,朱全忠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随时可以将他讨平。
“清河已经拿下,殿下昨夜送来快马,要我军向西南进军,连续攻破五座城池。”
“那五座城池都不是什么重城,皆夯土修筑,轻易可破。”
“只是我军深入,火药也只剩不过区区二万,即便可穴攻爆破城墙,也最多攻占两座州治。”
“希望殿下那边带的火药足够多,不然我军恐怕不能顺利撤回怀州。”
安破胡现在也不知道刘继隆想干什么,说是切断魏博和昭义联系吧,刘继隆又不准自己留驻兵马,只让自己攻破城池后,带着粮草西进。
可若不是切断魏博与昭义、成德联系,殿下又为何调自己绕了数百里从平原进攻?
安破胡也不理解,所以只能按照刘继隆的敕令行军,反正他三万兵马在手,根本不怕魏博与成德、昭义三镇所组成的联盟。
沧州、德州还有斛斯光、王建及其麾下五千精骑,八千步卒,挡住卢龙南下不成问题。
即便蓟县的曹茂失利,曹茂也应该能从容撤出蓟县,大不了就等自家殿下讨平三镇后北上便是。
“传令三军,明日辰时拔营向宗城攻去。”
“是!”
安破胡下令,张延晖应下后便与安破胡率军进驻了清河县。
清河县失陷后,距离清河县较近的武城、临清、宗城都看到了狼烟,急忙派出快马传信给韩君雄。
韩君雄得知此事的时候,他已经撤军来到了魏州治所的魏县。
“嘭!!”
“清河城墙坚固,为何连半日都坚持不了便被攻破了?!”
魏州衙门内,韩君雄挥拳砸在桌上,胸中带有七分怒意,三分惊惧。
他生气的点在于贝州丢失,惊惧的则是官军竟然能在半日攻下贝州治所的清河。
毕竟即便是他想要带兵攻打此前的情况,最快也需要两三日的时间,而官军只用了半日。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堂内,但见许多牙将表情恍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显然,他们也被安破胡半日攻破贝州的消息给震惊到了,以至于顾不得自己留在贝州的家产。
“官军攻破清河后,往何处进军?”
韩君雄黑脸看向前来禀报的列校,但列校却低头道:“末将动身时,还未曾有官军动向传来。”
“下去吧!”眼见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韩君雄不耐烦摆摆手。
列校见状起身退出衙门,而后知后觉的那些牙将才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直娘贼,不过半日便丢失了清河,若是官军四面出兵,贝州丢失岂不是转瞬间?”
“得了贝州,他们接下来不是来攻打魏州就是博州。”
“现在我们应该如何?”
众人纷纷开口,目光却都看向了韩君雄。
感受到他们的目光,韩君雄却胸中怒火翻涌。
他本就不支持与刘继隆为敌,结果这群人偏偏胁迫他响应朱温。
现在觉得对付不了刘继隆,又把希望放到他身上了。
“清河都能被如此之快的攻破,其它诸县也不用多说。”
“现在刘继隆东西夹击我军,必须先破一军,以此破局。”
韩君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继而说道:“清河此前传来的消息中,安破胡所率官兵不下三四万,而西边的刘继隆眼下只有兵马万余。”
“如今成德、昭义兵马已经南下,不出三五日便会在邯郸会师,我军可趁机派出快马,与他们联手进攻邺县外的刘继隆。”
“传令卫县,令乐彦祯率军北上,收复汤阴、尧城后,将安阳的官军驱赶到邺县,而我军渡过运河,西进收复临漳。”
“届时刘继隆万余兵马被困邺县,我诸军合兵近十万,难道还讨不平区区万余人?”
想到即将抵达的数万大军,韩君雄便有了底气。
只要他们三者合兵,聚兵先击败刘继隆,趁士气高涨东进击败安破胡,继而便可以瓜分沧、德、易、定、棣等五州了。
韩君雄已经想好了,他如果要德州和棣州,李弘规和王景崇肯定会同意,因为那是面对刘继隆的前线。
凭借前线的这重身份,自己能得到的好处还有许多,不过前提是先击败刘继隆在魏博境内的这东、西四万多兵马。
这般想着,他急忙派出了快马,而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安破胡接连攻破宗城、曲周,并向平恩开拔而去,距离邺县也不过二百余里距离。
消息很快通过快马传到了李弘规、韩君雄的耳内,安破胡的意图也变得尤为明显。
“他们这是要朝邺县攻去,与刘继隆会师。”
邯郸城内,经过三天的赶路,李弘规总算率军抵达了邯郸,并与昭义军孟方立、安敬思会师。
磁州境内,已经聚兵多达四万五千人,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是分兵两处,还未合兵的四万多官军。
李弘规通过安破胡的行军反光,判断出了他的意图,继而抬头看向堂内。
昭义军的孟方立、安敬思坐在左首两个位置,右首则是他带来的两名兵马使。
面对众人,李弘规不假思索道:“昨日魏博的乐彦祯已经率军一万五千北上,想来现在已经攻占了汤阴。”
“如今我军聚兵四万五,而相州境内更是有八万大军齐齐围困,刘继隆插翅难逃。”
“诸位若是没有异议,某便请韩节帅渡过永济渠,西进收复临漳,请乐使君北上将安阳官军驱赶到北边的邺县。”
“届时合围完成,刘继隆不过万余兵马,弹指可灭。”
李弘规胸有成竹,但这时却有人质疑道:“话虽如此,但刘继隆麾下尽皆马军,若是他发现我军意图而南逃,以魏博多为步卒来看,根本挡不住刘继隆撤回怀州。”
“某自然也想到了!”李弘规眼见终于有人质问,他随即说道:
“某镇中有突骑五千,明日便率先南下成安,渡过彰水南下,绕道到卫州境内阻击刘继隆南撤。”
见李弘规有了安排,众人也不再争论,而李弘规眼见无人质疑自己,随即下令:“三军明日拔营南下滏阳,令滏阳兵马准备浮桥,等我军南下后,视情况渡河南下。”
“是!!”
众人纷纷起身作揖,而李弘规的虚荣心也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等某击败了刘继隆,天下人必然知道某李弘规之名!”
在李弘规思绪的同时,乐彦祯动兵攻占汤阴县的消息也传往了临漳。
面对这则消息,在临漳休整数日的刘继隆也终于有了反应。
“仅凭魏博自己的实力,韩君雄是绝对不敢先派乐彦祯北上与吾在平原交战。”
“乐彦祯敢北上压缩我军活动范围,这说明成德和昭义的兵马应该快要抵达此处了。”
刘继隆取出地图,目光在地图挪动的同时,头也不回的对身旁都尉吩咐道:
“传令三军,入夜后衔枚裹蹄,向西而行。”
“是!”
“派出快马,令包围安阳的段煦在我军西进远离安阳后,北上为我军清扫痕迹,随后北上与赵英合兵邺县。”
“若是成德、昭义联军南下,且韩君雄亦同西进攻占临漳,即令赵英西撤太行山,沿太行山向南而走。”
“若遇精骑或马军阻截,即扎营驻跸,与敌军对峙即可。”
“此外,再派快马向东前往平恩,告诉安破胡率军攻破成安县后好好休息。”
“若是得知敌军南下占据邺县,即令三军向邺县进军,依旧只能每日行军三十里。”
“记住了吗?”刘继隆抬头质问都尉,都尉连忙颔首:“记住了!”
“退下吧。”见状刘继隆收回目光,都尉也连忙作揖退出了衙门。
不多时,快马从临漳县疾驰而出,刘继隆也在天色入夜后率军渡过漳河南下,接着向西赶往太行山而去。
翌日清晨,率领五千马步兵的段煦按照刘继隆所说撤军北上,并派马步兵将刘继隆西进踪迹全部清理干净,继而撤回邺县。
段煦的撤退,让本来还有些不敢北进的乐彦祯顿时有了信心。
他派人北上,确定段煦撤往邺县后,这才分兵前往了安阳,并收复了尧山。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派快马向驻兵洹水的韩君雄传信。
韩君雄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当日黄昏。
他不敢怠慢,派快马传信给已经南下抵达滏阳的李弘规,并言明自己会在翌日清晨渡过永济渠,向西进军收复临漳,等待李弘规消息后进军邺县。
李弘规是在后半夜收到消息的,因此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询问起了与自己南下的兵马使。
“李公佺率领的精骑,眼下到哪了?”
烛光下,李弘规难掩激动,而兵马使不假思索作揖:“今日清晨南下,现在应该在尧城以东。”
兵马使的消息让李弘规忍不住点头:“好,告诉李公佺,若是能阻截刘继隆退路,当记他大功。”
“此外向韩君雄派出快马,请他收复临漳后继续西进,我军将会在正午时分渡过滏水,与他合击刘继隆。”
“是!”听到这话的兵马使也隐隐感到了几分激动,毕竟是能击败刘继隆的机会,此役过后众人尽皆名声大噪。
他躬身退出卧房,随后便连夜派出快马通禀韩君雄。
滏阳距离洹水不过五十余里,对于快马来说,也不过就是两个时辰的时间罢了。
韩君雄在天色微亮时见到了李弘规派来的快马,当即不再犹豫,率军渡过永济渠,向临漳县攻去。
从洹水前往临漳县不过三十余里,只需要再走二十余里,便能抵达邺县。
一日行军六十里的路程对于魏博将士来说,确实是个考验,但这点考验在韩君雄答应犒赏三军后,顿时成为了无足轻重的负担。
随着时间来到正午,驻扎滏阳的李弘规开始率军渡过滏水,而邺县城外的赵英也在塘骑通禀下,很快得到了消息。
“可曾发现他们的精骑或马军?”
赵英皱眉询问身材魁梧的段煦,段煦却摇头道:“不曾发现,但他们兵马数量不少,恐怕是我军五六倍……”
随着他话音落下,帐内众将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就连赵英都不免面色凝重了几分。
他低头看向地图,但见地图上的刘继隆已经不见踪影,而他们近万人在彰水以北的邺县,距离他们最近的则是今日大概率能攻下成安县的安破胡。
两军距离,大约五十里左右,若是平常,安破胡明日黄昏便能抵达邺县。
不过如今有殿下军令在,安破胡最少需要后天午后才能抵达邺县,而他自己如今则是要等敌军夹击而来的同时向西撤去。
“传令三军,等待军令,随时准备拔营西撤。”
“是!”
赵英不知道自家殿下要干嘛,但他只知道遵守自家殿下的军令便不会出错。
两个时辰过去,李弘规率领四万大军渡河南下,身后还有征募的四万民夫。
与此同时,东边临漳被韩君雄率军攻占的消息也趁势传到了邺县。
眼下李弘规和韩君雄两路大军,距离邺县只有不足二十里。
面对这种情况,赵英果断下令走浮桥渡过彰水向西南太行山撤军。
“撤了?朝哪撤了?”
眼看天色即将变暗,李弘规不免诧异,只觉得天下人对刘继隆的赞誉,似乎言过其实了。
“往太行山方向撤退,并且毁坏了渡河的浮桥。”
孟方立作揖禀告,李弘规闻言沉吟片刻,随即吩咐成德镇牙将道:
“派快马走浅滩渡河南下,请乐彦祯率军配合李公佺向太行山进军,阻截刘继隆南撤后路。”
“此外,请韩节帅率军前来,与我军会师邺县,并在邺县征募三万民夫,为我军修筑渡桥,明日渡河南下。”
“是!”牙将不假思索应下,随后派出快马前去通禀韩君雄。
做完这一切后,李弘规这才下令大军南下邺县。
与此同时,韩君雄也正在率军往邺县赶来。
邺城昔年也是雄踞河北的大城,后来尉迟迥叛乱,杨坚讨平尉迟迥后,下令拆毁邺城,邺城自此落寞。
如今的邺城,人口不过五万,周长不过六里,根本进驻不了近六万大军。
由于天色变黑,李弘规只能以马步兵为塘骑放出,在城北匆匆驻扎休息,连像样的营盘都没有。
韩君雄到来后,李弘规亲自率军迎接,二人在四周火把下会面。
“哈哈,此役多亏了李使君!”
“韩节帅谬赞了。”
两人见面,自然免不了客套,随后李弘规又为韩君雄介绍了昭义军的孟方立、安敬思等人,最后才将他迎入了营盘内。
众人刚刚坐下,以兵马为最多的李弘规便坐在了主位,将左首位让给韩君雄。
韩君雄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所以李弘规便说起了正事。
“刘继隆率军往西逃去,恐怕是准备沿着太行山南下撤回怀州。”
“不过韩公放心,某已经令麾下牙将李公佺率五千成德突骑前往追击,且又有韩公麾下乐使君率军驰援,定能拦下刘继隆。”
李弘规满面红光,毕竟今日他们已经击退了刘继隆,只需要明日渡河南下,便能追上刘继隆,将其击败于相州境内。
只是让他感到诧异的是,韩君雄竟然满脸凝重,根本看不到半点喜色。
“李公,这上万兵马真是刘继隆所率吗?”
韩君雄开口便让李弘规感到了不舒服,但为了能继续节制联军,他只能不舒服道:“喔?韩公莫不是要说这世上有两个刘继隆?”
“并非是质疑李公,而是我部快马刚刚送来消息,刘继隆麾下大将安破胡已经率军攻破成安,距离邺县不过五十里之遥。”
韩君雄连忙解释,李弘规听后却皱眉道:“安破胡?听闻他所率三万大军,长驱直入魏博,却不想竟然都快打到邺城了。”
他这话让韩君雄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为自己找补道:“官军手中有破城墙方术,故此才能进展如此神速。”
“恐怕未必。”李弘规轻笑摇头,忍不住道:“若是官军真有这般手段,那为何没有攻下安阳和邺城?”
“这……”韩君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李弘规则是笑道:
“某料刘继隆定是想要与安破胡合军,继而将相州拿下,以此切断你我三镇联系。”
“不过刘继隆没有料到你我配合如此,竟然先安破胡一步来到邺县,故此只能撤军。”
现在的李弘规觉得,所谓刘继隆也不过如此,始终是自己技高一筹。
韩君雄倒是有心辩解,毕竟刘继隆如果真的如此不堪,那他魏博岂不是更不堪?
因此,韩君雄不免道:“安破胡麾下三万兵马即将到来,若是刘继隆回援,我军恐怕将陷入苦战之中。”
“韩公不用如此!”李弘规大手一挥,继而豪迈道:
“我成德突骑勇冠河北,近两万大军不可能拖不住刘继隆区区万余马军。”
“虽说刘继隆手段有些出乎某预料,但依旧还在掌控之中。”
“如今我大军有八万,而刘继隆不过四万兵马。”
“先以二万兵马限制刘继隆马军作为,随后再以近六万兵马集中对阵安破胡三万兵马。”
“便是官军有三头六臂,也绝对无法安然走出魏博!”
李弘规说罢,帐内牙将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官军不可能有三头六臂,而他们是真的有八万大军。
韩君雄见众人大笑,脸色也不免青一阵紫一阵。
好在李弘规不想把关系搞僵,故此对他安抚道:“韩公便看着某如何与韩公联手,将刘继隆留在此处。”
说罢不等韩君雄开口,他便挥手道:“传令,上酒肉!”
“是!”
随着话音落下,帐外便有酒肉不断上桌,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停歇。
不过即便休息了,韩君雄也没能睡个好觉,只因为成德军身后有牙商带着军妓随行,营内尽是靡靡之音。
魏博的将士见状,也有样学样的去买军妓或女子前来,整个营内都是男女合欢之声。
韩君雄仔细研究过刘继隆,清楚刘继隆喜欢突袭,故此他根本不敢休息。
直到天色渐亮,韩君雄才倒下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最后在正午被李弘规派出的牙将唤醒。
众将经过昨夜的快活,都不免精神了几分,只有韩君雄有些萎靡。
眼见众人到来,李弘规则是轻笑看向韩君雄,眼底有几分讥讽。
虽说隐藏不错,但还是被韩君雄看出来了。
“民夫已经在扩修营盘,最迟明日正午便能容纳三军将士及民夫。”
“刚才有塘骑传来消息,某等麾下兵马,已经率军将刘继隆阻截在鹤山,刘继隆率军下马结阵,恐怕是准备与李牙将和乐使君对峙,等待我军与安破胡交战结果。”
“那安破胡所率兵马不过土鸡瓦犬,自动兵以来,每日行军不过三十里,诸位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吧?”
李弘规话音落下,牙帐内众将纷纷嘲讽。
“日行军三十里,这是在爬吧?”
“呵呵,便是镇内州兵,每日也能走四十里,这官军不过能走三十里,恐怕连镇内州兵都不如。”
“除了破城犀利些,其余皆不如我军,此前着实高看他们了。”
大军行军速度是最能判断一支兵马能不能打的情况,更别提安破胡还要与刘继隆完成合围魏博的目标,结果却依旧如此拖拉,可见其素质之差。
韩君雄骂他们土鸡瓦犬,这倒也确实没有骂错。
对此韩君雄虽然有心反驳,但他确实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好了,以官军的速度,最快也要明日正午才能抵达北边,我军可从容休整,明日再出兵收拾他们,随后南下吃下刘继隆。”
“若是诸位能生擒刘继隆,某亲自为他表功,相信韩公在内的三位节帅都会不吝犒赏的!”
李弘规施展手段收拢人心,韩君雄看在眼底,却没有什么回击。
“好了,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才是苦战的时候。”
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眼见众人离去,这才看向韩君雄:“韩公,眼下可以安心了吧?”
韩君雄点点头:“应该是老夫杞人忧天了。”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李弘规见好就收,抚须说道:
“刘继隆此人素来狡诈,此次若非安破胡行军缓慢,我军说不定确实要费一番手脚,韩公担心也实属应该。”
“不过眼下刘继隆两部兵马都在我军塘骑眼皮底下,韩公自然可以安心。”
“那安破胡,今日恐怕堪堪能率军抵达二十余里外,明日也要午后才能抵达我军营盘以北。”
“韩公这几日焦虑太甚,某前几日寻得一容貌俏丽的女子,稍后便送往韩公帐内。”
眼见李弘规没有让自己难堪,韩君雄这才拱手作揖:“多谢。”
“韩公慢走。”李弘规作揖示意,韩君雄也见状离开了牙帐。
在他走后,李弘规表情变得轻蔑,而韩君雄则是在回到帐内之后,见到了李弘规派人送来的双六女子。
没有过多言语,发须皆微微发白的韩君雄便抱着少女走入了屏风之后。
与此同时,距离邺县数十里外的官道上,安破胡所率汉军正在闲庭散步的朝着西南方向前进。
日行军三十里,这对于汉军来说与散步没有区别。
眼看黄昏到来,安破胡得到了本部塘骑与叛军塘骑接触的消息,随即抬手示意:“三军扎营,明日辰时拔营。”
“是!”张延晖颔首应下,但就在此时后方突然有快马疾驰而来。
快马疾驰来到安破胡面前,不等安破胡开口,他便拿出刘继隆的军碟:“汉王敕令!”
“河北道都督安破胡接令!”安破胡不假思索的翻身下马,抬手作揖。
“敕令安破胡所部兵马,明日卯时(5点)与吾共击叛军于邺县。”
“荡平河北,即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