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值得让人忌惮。
那种忌惮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骨髓深处。
不同于那些满脑子荣耀、敢于从人格层面挑战原体的战士,也不同于那些被混沌之力灌醉、狂妄到以为能撼动半神的蠢货,科索拉克斯对原体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
不是恐惧,而是清醒的认知,是面对天敌时本能的战栗。
他见过那些超越凡俗之力的存在如何碾碎半个银河,如何让星辰为之熄灭。
原体不是对手,是天灾,是命运挥下的镰刀。
所以在原体即将到来之时,逃跑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当亚空间的涟漪开始翻涌,当现实帷幕被无形之手撕开第一道裂隙,随队的巫师开始因为靠近的金色光芒而发出尖啸时,科索拉克斯的神经便绷成了弓弦。
科索拉克斯第一时间便选择通知那些还各自享受着收获的同僚。
“我的弟兄们——”
话音未落,屠夫之钉的剧痛再度炸开。
那感觉像是有人将烧红的铁钎插进脑干,再粗暴地搅动。
科索拉克斯的指节在爆响中攥紧,只觉得的视网膜被层层迭迭的血块所覆盖,每一块肌肉都在对抗着撕裂自我的冲动。
又是屠夫之钉!
那来自努凯里亚的野蛮造物,奴隶主们用来驯服野兽的缰绳。
在植入之后,屠夫之钉便会与大脑密不可分的融合在一起,它用神经化学的鞭子抽打着宿主,奖赏鲜血,惩罚怯懦,直到灵魂被重塑成杀戮的完美容器。
而在安格隆升魔之后,屠夫之钉也成为了吞世者彻底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些玄而又玄的亚空间巫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科索拉克斯曾亲眼见证被舰炮彻底湮灭肉体的卢修斯在一名奴工身躯之上复活,但是一名吞世者任何摘下屠夫之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没有人能够逃离血神的控制了。
再没人能够像安格隆那般给自己的子嗣留下更多的苦难了。
科索拉克斯的怨恨在颅骨内沸腾,血液因愤怒而奔涌。
屠夫之钉满意地嗡鸣着,像一只饱食的寄生虫,在他的痛苦中发出黏腻的咕哝声。
“摄政王大人!”
在他的身侧,作为副官之一的猎颅者沙洛克残忍的咧开嘴,口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就像是一头饥渴的猎犬。
吞世者的成员们对情绪的感知都极为敏感,这也让他们时常在战场陷入异常的狂热中,同时也因为受此影响而彼此趋近的行为,得到了连铁之主佩图拉博都为之赞赏的纪律。
他们在战场上是令行禁止的屠夫,在战场下是安定等待下一个战场的家犬,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
他们是苛刻如铁之主都为之赞叹的军团。
曾经是。
沙洛克的视线一直在那些舰桥的凡人奴隶身上游离,甚至落在了随队负责信息中枢构建的战争铁匠身上。
他嗅到了科索拉克斯的愤怒,却毫无领袖的克制,只有屠夫之钉催化的狂躁在血管里沸腾。
科索拉克斯站起身。
他的身躯未曾沐浴多少混沌的赐福,却依然如一道铁壁般横亘在猎颅者面前,截断了那嗜血的目光。
沙洛克的眼中浮现出短暂的清醒。
他比眼前的摄政王高大得多,肌肉虬结的躯体足以将对方整个笼罩在阴影里,可此刻的姿态却像个奴隶在注视奴隶主,暴戾的狂躁被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死死压住。
与依旧冷漠操纵着舰船设备的战争铁匠对视了一眼,科索拉克斯抬起微微抽搐的手掌,用力握成拳头,强行压下了杀戮的冲动。
“使用明码频道。”
他说道,无视了沙洛克不甘的咆哮。
“在我们共同目的的驱使下——”
他顿了顿,喉间泛着血腥味。
“我们该撤退了。”
‘征服者号’选择了接受命令。
这头钢铁巨兽缓缓调转舰艏,推进器喷吐出病态的紫红色尾焰,三座被俘获的拉米雷斯级星堡如同被铁链拴住的奴隶,在虚空拖出长长的伤痕。
科索拉克斯的视线扫过舷窗。
午夜领主舰队幽蓝的轮廓如同深海掠食者,死亡守卫肮脏的深绿色舰群则在更远处蠕动。
到现在为止,大多数人都已经挤在了不断返回舰船的炮艇之上,正不耐烦的清点着自己的收益。
还时不时有战帮之间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爆发了火并,那些运输艇与炮艇在虚空之中炸出一朵朵烟花。
轻型战舰也在彼此开火,试图以武力威胁彼此就范。
咔哒咔哒
屠夫之钉正在跳动。
但科索拉克斯无视了这种感觉。
习惯就好。
科索拉克斯并没有幻想自己能够对他们拥有多么强大的掌控力,而是依靠一定的利益与威胁将之捆绑在一起,让他们尽可能的发挥些作用。
这一点他向来做得很好。
“去决斗场领取你的奖励。”
无法再忍受身侧传来的饥渴低吼,科索拉克斯向自己的副官说道。
尽管对自己的武力有足够自信,但科索拉克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屈服于欲望之中的野兽在一对一作战之中的强大。
在危机四伏的混沌战帮之中,他也的确需要一位强大的副官保障他的安全。
“是,摄政王大人。”
猎颅者咽下翻涌的口涎,转身走向舰桥为他张开的巨口。
他们选择跟随科索拉克斯,便是因为科索拉克斯能够一贯以鲜血奖励他们的忠诚。
在规避风险与攫取利益的天平上,科索拉克斯能够细致的把控着平衡。
“科索拉克斯。”
通讯频道中响起了声音。
科索拉克斯挪过视线。
这一支午夜领主的主人,一位混沌领主。
“我要一艘星堡的所有权。”
贪婪的宣言让一切变得清晰,这让科索拉克斯明白了为什么午夜领主的深蓝舰队如此积极地脱离战场,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向'征服者号’靠拢。
科索拉克斯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是属于佩图拉博大人的战利品,我会将之敬献于他,然后让伟大的原体决定其归属权。”
话音未落,'征服者号’便发出兴奋的战吼。
宏炮阵列如饥渴的獠牙般展开,光矛蓄能时发出的嗡鸣在甲板下震颤。
这头钢铁巨兽对仓促撤离本就心怀不满,此刻更是迫不及待想要撕开什么来发泄怒火。
而午夜领主显然不会因为一句口头的威胁放弃自己的猎物。
随着屠夫之钉开始挤压他大脑的神经,科索拉克斯重重地敲打着王座的扶手,装甲包裹的指节在精金表面砸出凹陷。
他的咆哮在舰桥回荡:
“杀死那艘船,征服者。”
征服者号咆哮着开火。
那些炮弹拖着彗尾般的轨迹,每一发都蕴含着足以摧毁城市的力量,虚空盾在它们面前如同晨露般蒸发,装甲板像羊皮纸一样被轻易洞穿。
这是一艘复仇级重型巡洋舰。
八千公尺长的舰身布满修补痕迹,千年征战中积累的伤疤让它的轮廓早已偏离火星机械教的原始模板。
它的每一块装甲接缝都在诉说着在米德加德世界上经受的无数次改造,表面布满疤痕与增生武器。
七万灵魂在它的钢铁腹腔中奔忙。
机仆、奴工、船员,以及按照午夜领主战团的传统编制,约百名身着幽蓝战甲的恐惧使者。
他们或许正在为下一次跳帮战磨利兵刃,或许正在用受害者的惨叫取悦黑暗诸神。
而它的死亡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征服者号的炮火每一次齐射都剜去大块舰体结构,反应堆舱首先崩塌,随后连锁爆炸沿着龙骨一路蔓延,将整艘战舰撕成燃烧的残骸。
科索拉克斯直视着它在血池中的标记,在征服者号极为强大的火炮下彻底分崩离析。
没有任何一艘舰船胆敢挑衅荣光女王。
“如果你继续维持你的贪婪,领主。”
科索拉克斯的目光转向仍在维持通讯的混沌领主。
面前的血池泛起涟漪,映照出一艘更为庞大的战舰轮廓。
那是他们在上一个世界从帝国手中撕裂的战利品,一艘报应级战列舰,作为对午夜领主效忠的奖赏而赐予他们。
“我会选择收回我的赠礼。”
他并不愿在一场战争中因盟友的愚蠢而浪费鲜血,但混沌战帮的法则就是如此,混乱、贪婪、短视。
这些被黑暗诸神豢养的野兽,永远将个人掠夺置于战略之上,而他们那被屠戮欲望填满的颅骨,只懂得屈服于更强大的暴力。
而现在,科索拉克斯也必须用这些贪婪蠕虫能够听懂的语言来告诉他们。
我能给予你的东西,自然也能够拿回。
我的军刀还未钝。
通讯另一端,混沌领主陷入了沉默。
他显然未曾预料到科索拉克斯的威胁如此直接,如此……
合理。
嗯,很合理。
在漫长的静默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恼怒与不得不承认的屈服。
“我认同你的决议。”
一场浸透着混沌本质的交锋就这样落下帷幕。
科索拉克斯绷紧下颌,将颅中翻涌的杀意压制回神经钉的牢笼,重新坐回精金王座。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让一艘充满着荣耀的重巡洋舰就这么被毁掉。
但是混沌和这些臣服于混沌的蠢货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必须这么做。
他注视着血池之中那些还在磨磨蹭蹭的黑暗机械教,还在屠杀的吞世者,还在从那些凡人身上榨取痛苦的帝皇之子。
咔哒咔哒
屠夫之钉再度止不住的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