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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栈山紫霄宫。
元益身形凝结,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侧的小童担忧地元益,轻声喊道:“师尊。”
元益看了小童一眼,问道:“何事?”
小童轻轻开口,说道:“天通师兄的四象庙被人拆了,您的……塑像,也被人斩了。”
元益看了一眼小童,眼中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他摆摆手,“我知道了。”
小童没有离去,只是看着元益,欲言又止。
元益揉了揉眉头,“天通死了,你去一趟四象庙,帮着他们修缮,然后找个天通的弟子,传他些术法吧。”
小童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虽说他也很想知道谁敢这么行事,但既然师尊不说,便不是他能问的,毕竟这事关师尊的颜面,不可多问。
等到小童离开之后,元益才继续吐出一口腥气,露出一丝疲态。
跟忘川之主的那一战,他占尽地利的优势,自然不必担心落败,但要不断维持那些气机不落到玄洲,所以会有些累。
但其实并无大碍。
转身走回紫霄宫中,元益在那星盘前沉默片刻,然后吐出一口浊气,身体里走出一道人影,离开这座云栈山。
中洲的天宫之中。
一身雪白道袍的中年道士来到一棵桂树下,如今人间不过盛夏,但这棵桂树早已经盛开,实际上不管人间如何,天宫的这棵桂树,一年四季,其实都有桂花的。
中年道士伸手折下一枝桂树,身侧立马有个面容清秀,眉心有朱砂的小道童拿来一方木盒,小心翼翼装了进去。
“师父,还差半甲子,才到泡茶的时候呢。”
小道童微微开口提醒,但肯定不会觉得师父老糊涂了。
中年道士接过木盒,笑道:“要去见个故人,空手总归不好。”
小道童喔了一声,没有去问师父的故人是谁,这种事情用脚去想都知道,师父的故人,不是青天就是圣人,至于这之外,哪里有人配说成师父的故人?
“去吧。”
中年道士开口之后,笑了笑,“你去看看你仙官师兄,替为师考考他的修为。”
小道童苦着脸,“仙官师兄的境界那么高,我怎么能考得住他?”
中年道人依旧一脸笑意,“你既然考不住他,就让他考考你。”
小道童恍然大悟,行礼之后赶紧小跑离开。
等着这小道童离开之后,中年道士这才转身回到屋内,片刻后,有一条白虹破开天际离开这座天宫。
西洲的一处高山之上,先后两道身影落下。
一位境界很高,另外一位,境界更高。
两人先后而至,并肩立于山顶,看向远处,在两人目力所见的尽处,自然便是那座天台山。
“这样这家伙都不出来,看起来当初那一战,的确伤势很重啊。”
一身雪白道袍的中年道士负手而立,微笑道:“有些可惜。”
元益神色淡然,“虽说算到了大半,但还是没想到那个疯女人最后要这么拼命。”
中年道士点头道:“当年我早已经做好了她要出手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到最后都没走出忘川,这次本来想着她会离开忘川,但也没想到她会一个人这么拼命。”
“最开始我觉得她这么拼命,肯定有恃无恐,至少李沛也会现身,却没想到,她原来只是个疯子。”
元益平静道:“她那会儿说要打碎我这座玄洲,我能感觉到,她真有这个心思,拼着身死道消,要打碎我一洲之地,为了什么?”
“难不成就为了那个女子?”
元益皱眉道:“难不成解时转世,会变成个女子,还是个武夫?!”
中年道士摇了摇头,“虽说这个世上,只有她最清楚解时有无转世,但当初她不出手,便说明她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如今也更不可能为了解时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元益点点头,对这种说法也是认可,“她并非人族,树木成精,本身的七情六欲便极淡,这也是为何她这些年不曾走出忘川的缘故,她对这人间,没有爱憎喜恶。”
“只是东洲三百年,走出这么一个女子,圣人气象,我总觉得不是偶然。”
元益看着身侧这位中洲青天,问道:“依着你看,那女子到底是不是跟解时有关?”
本来世上最精通算术一道的人便是他自己,但在这桩事情上,他还是想要听听这个中年道士怎么说。
中年道士摇头道:“没有。”
元益皱眉不语。
“有些人,即便再来一次,也会是那样,女子之身,武道一途,当初不是,现在也不是。”
中年道士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然后摇了摇头。
元益沉默片刻,说道:“可惜了我那弟子。”
中年道士笑道:“道兄这么多弟子,那不过是个记名,平日里不关心,如今怎么心疼起来了?”
“总归是叫我一声先生。”元益淡然道:“我不似道友你这般,弟子众多,天赋异禀者更是不少。”
中年道士也不愿意多说,只是取出那方木盒,递给元益,“我那玉宫中的玉桂,能复道友伤势,道友若是愿意,可以在云栈山种下,悉心照料,以后枝繁叶茂,妙用无穷,赠予道友,了却一桩因果。”
元益一怔,倒也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直接拿出重宝来,本来已经想好了许多说辞,此刻也就没法子说出口了。
中年道士微笑道:“既然是托道友办事,怎么可能让道友吃亏呢?”
元益接过木盒,收好之后,这才笑道:“怪不得道友道法通天,大道修行一日不停,心胸这般宽广,理应如此啊。”
“道兄再说如此妙言,贫道也没有第二件宝物相送了。”
中年道士微微一笑。
元益忽然问道:“那个家伙也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对此也漠不关心?”
元益口中的那个家伙,自然是那位赤洲青天,青天之间相互攻伐,其他几人都会心生感知,他定然是知道这些事情的。
“他这辈子,只愿意跟人打架,李沛不离开西洲,他怎么会有兴趣来凑热闹?”
中年道士摇了摇头。
元益一怔,苦笑道:“看起来我这身微末道行,的确不在你们眼里啊。”
中年道士笑道:“道兄不必自谦,各自道途不同,难以比较,就算是那家伙自恃能胜过道兄,他也不敢来玄洲找道兄一战的。”
元益沉默片刻,“又有多少年的太平时光?”
中年道士想了想,“最少百年?”
“那百年之后?”
元益微微蹙眉。
中年道士笑道:“当年如何,如今就如何,没有什么区别。”
元益心安了些,不再说话,只是身躯就此消散。
中年道士并未急着离开,只是站在山巅,安静看着前方,神情古井无波。
片刻之后,他忽然微笑看着前方问道:“李沛,如今可好?”
天底下,有些人运气太差,有些人运气,还是太好了。
天台山,小观门前。
有人听到了某人问候,但依旧不言不语,只是看了一眼北方之后,转身返回小观,关上了门。
这一次,微微有些用力。
木门撞在门框上,震得灰尘四散。
门外的那棵瘦桃树,也摆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