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你们凭什么乱翻姑娘的东西?”
如意又气又急,扑上去想护住箱子,却被一个侍卫狠狠推开,踉跄着撞在墙角,额头顿时青了一块。
“搜!”
“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把罪证找出来!”
如意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着嘴唇。
小昭冷冷地站在角落,一言不发。
锦书朝她和小昭摇了摇头,安静而立。
“头儿!这箱子有古怪。锁死了……”
一个侍卫在翻检薛绥床榻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时,注意到那上面的铁锁。
那头目大步过去:“砸开!”
“是!”侍卫抽出腰刀,刀背狠狠砸向铁锁。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属撞击,铁锁应声而落。
箱子被猛地掀开。
一股陈旧的纸张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药草气息,瞬间弥散而出。
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卷经书,泛黄的医案手札。
最下面,压着薛绥亲手抄写、逐字批注的经文……
锦书眉头一蹙,温声辩解。
“官爷,这箱子里都是寻常物事,庵中清苦,姑娘就写写字,抄抄经,打发晨昏……也不知触犯了哪一条王法,要这般搜查?”
那头目冷笑一声,
二话不说便将那些经卷医稿,粗暴地扯落出来。
一层接一层,翻到箱底。
“哗啦——”
医案经卷抖落一地,他们手脚并用地翻找……
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件。
校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有些下不来台。
“找!继续给老子找。”
“找不出罪证,拿你们是问!”
兵丁们齐齐应声,又七手八脚地扑向狼藉的杂物堆。
枕头拆开、被褥撕裂,四处敲击箱板梁柱,“笃笃笃笃”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禅房里回响不停,连炭盆底下都扒拉了一遍。
“头儿!快来看——这口箱子底下有暗格。”
一个兵丁突然趴在地上,手指抠住樟木箱,兴奋地大叫。
那校尉眼中精光暴起,持刀上前朝箱子用力劈砍。
木头表层裂开,夹里竟有黄铜暗扣的锁榫。
“劈开!”
暴力的拆解,再结实的箱体也经不住反复捶打……
箱板崩裂,夹层里,有防水的油布。
揭开油布,一本边角已卷边发黄的线装画册露了出来。
封皮上,几个模糊却触目惊心的墨字隐约可辨—
“阎罗画册?”校尉失声惊呼。
他手腕用力一抖。
册页散开,一幅幅笔触细腻却透着森森寒意的图画,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画上男女,穿着宫装或华服,面容清晰可辨——
平乐公主、尤知睦、郭照怀、姚围、萧晴儿、谢微兰……
他们或站或坐,神态各异,但每一幅画像的脖颈、心口等要害处,都被朱砂笔狠狠地打上了一个巨大、狰狞、如同诅咒般的血红印符。
力透纸背,朱砂晕染,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在萧晴儿的画像旁边,还写着一行蝇头小楷。
“此獠当诛!”
禅房内霎时死寂。
炭盆里噼啪爆开一个火星。
锦书和小昭对视一眼。
旁的东西姑娘都已转移了,唯这本画册,一直放在身边……
倒也未料,今日会有人强闯。
看着画上熟悉的面孔,那校尉脸上的惊愕慢慢转为一种狂喜和亢奋。
“人赃并获!好个贼尼!”
他猛地抬头,嘴角咧开一个发财般的笑容。
“好,好得很。佛门清净地,竟藏着此等污秽恶毒的东西。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来人——把这几个妖尼同党,给我拿下。押回刑部,听候王爷发落!”
“是!”
几个兵丁如获至宝,凶神恶煞地扑上前来。
千钧一发……
小昭忽然欺身直进,非但无惧,反而掠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绝。
“想栽赃?下辈子吧!”只见她厉叱一声,身形不退反进,速度快得如同鬼魅一般从两个扑来的兵丁中间拧腰滑过……
右手袖中,乌光一闪。
“唰!”
乌黑的短刀如灵蛇出洞,带着一股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抽在校尉紧抓着那本画册的手腕上。
“啊——”
校尉惨叫一声,剧痛钻心,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画册脱手飞出——
小昭左手抄起禅房里的半桶火油,手臂抡圆,朝着那本尚在半空的册子狠狠泼去。
“哗啦——”
浓烈的火油味瞬间弥漫。
画册凌空翻转,落在滚烫的炭火上……
“轰——”
干柴遇上烈火,猛地爆燃起一片刺目的火光。
通红的火炭、滚烫的画册连同那几颗烤熟的栗子,瞬间被烈焰吞噬……
青烟混着糊味升腾而起。
焦黑的纸页在火焰中疯狂卷曲、化为飞灰。
一切发生得太快。
电光石火间,那几个士兵甚至都来不及出声或阻止。
“好个无法无天的小贼,胆敢毁灭罪证?”
“罪证?什么罪证?”
小昭无辜地站在腾起的火焰前,一张染着烟灰的小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挑衅的笑容。
“罪证在哪里?官爷拿出来呀?你们这么多人,蛮横无理地闯进来,欺负我们几个弱女子,还想颠倒黑白,栽赃陷害?”
“娘的!”
那校尉恼羞成怒。
“带走!把她们统统带走……”
宝华殿内,死寂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唯有萧晴儿盯着薛绥手里的素帕,指尖掐紧,压抑着喘息……
“你……薛六,放肆!”
“丽妃娘娘可愿验看?”薛绥再问。
声线清泠,不疾不徐,面容更是沉静。
萧晴儿捂住疼痛的小腹,声音凄厉得破了音。
“验!为何不验!只是……”她忽然剧烈呛咳,咬牙切齿地道:“若验出本宫确有皇嗣在身,便请殿下将这妖尼锉骨扬灰……”
“挫骨扬灰”四字,裹挟着刻骨的怨毒。
砸得殿中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尼众白了脸。
李肇把碎瓷片随手一放,目光似笑非笑。
他太清楚薛六。
她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亦从不惧孤身入局。
这方帕子不过是个引子,她做的定有更深的谋略。既然出了手,就一定有精心织就的计划,足以瓦解萧晴儿的算计……
“丽妃娘娘放心。若验明属实,孤定当严惩不贷,以正宫规国法,绝不容此等构陷皇嗣、亵渎佛门的恶行发生。”
他声音清越,带着储君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殿内。
“妙真,你可愿受?”
薛绥微微垂眸:“那便请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六妹妹!”
突然一声轻呼,不等李肇再开口,便见薛月沉忽地从人群里快步上前,俯身搀扶住萧晴儿的胳膊,抬头直视薛绥,用一种世家贵妇惯有的,劝解与煽风并存的惶急,大声斥责。
“六妹妹,娘娘身怀龙裔,何等金贵?你何必苦苦相逼?若真惊了娘娘凤体,伤了皇嗣,你担待得起吗?”
“王妃。”薛绥神色不动。
与薛月沉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
“正因皇嗣关乎国本,才更要明辨是非,以正视听。贫尼也不过为水月庵众人求一个清白,何来苦苦相逼?莫非王妃以为,皇家体面,是靠遮掩真相托举的?”
她最后一句反问,直指要害。
薛月沉让她噎得脸色微变,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你当真是不知好歹,冥顽不灵。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该连累了薛家……”
“王妃放心,自薛六断发为尼,已是方外之人。生死荣辱,自与薛家无关。”
“你简直是吃了猪油蒙了心……”
薛月沉很是焦灼,将萧晴儿护在身前,宽大的宫装袖摆拂过她的衣襟,低声小意。
“娘娘,你身子娇贵,当以龙裔为重,不必与这狂徒怄气……”
薛绥却是寸步不让,语气坚决,“丽妃娘娘,请吧。”
“本宫偏不!”萧晴儿原本还有些犹豫,薛月沉的话点醒了她。
她是丽妃。
是皇帝的宠姬,
是萧家的女儿——
凭什么让一个空门尼子逼迫折辱?
就算薛六手握她的把柄,红口白牙,又有谁能听信于她?
“岂有此理……”
怒斥一声,她像是被彻底逼疯,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挣脱薛月沉的搀扶,不管不顾地扑倒在地,在满殿惊骇的目光中,就着那身华贵的宫装,在金砖地上发出凄厉的哭嚎。
“她那帕子定是浸了毒药。她们想祸害本宫,祸害皇嗣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们要为臣妾做主啊……”
“陛下……陛下救救臣妾……你快来救救臣妾啊……”
她这是豁出脸面不要,想用撒泼打滚、诬蔑栽赃的方式蒙混过关。
这般一顿撒野,终是惊动了圣驾。
殿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伴随着内侍尖锐的唱喏。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