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大开。
崇昭帝一身明黄常服,脸色铁青地大步踏入。
满殿的人噤若寒蝉,纷纷跪倒行礼。
“恭迎陛下。”
崇昭帝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哭泣的宠妃,以及那地上的残瓷和血污,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在皇家法会放肆胡闹,成何体统?!”
“陛下!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萧晴儿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崇昭帝的脚边,一把抱住龙靴,哭得肝肠寸断。
“水月庵的妖尼们……要害臣妾和皇儿。她们诅咒皇嗣,在圣水里下毒……陛下……您救救臣妾啊。”
承庆太后适时地叹了口气,捻着佛珠,声音带着痛惜。
“皇帝来了就好。本为消灾祈福,竟闹出这般乱子,丽妃受了委屈,哀家瞧着,这水月庵的尼众,怕是包藏祸心啊。”
她的话,轻飘飘地就给水月庵定了性。
谢皇后连忙上前,想要解释:“陛下……”
“够了!”
崇昭帝厉声打断皇后,他看一眼脚下哭成泪人的萧晴儿,再看向笔直肃立李肇时,眼中已满是冰冷的审视。
“惊扰法会,诅咒皇嗣,此乃大不敬。还有何话可说?”
“父皇息怒。”李肇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事出蹊跷,尚需明察。丽妃娘娘指控水月庵尼众下毒并无实证,尚需验看……”
“验什么验?”崇昭帝正在气头上,又被萧晴儿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咳嗽两声,看着李肇就有些光火。
“身为储君,连妇孺之争都处置不下,要你何用?”
“父皇有圣断之责,儿臣有澄清之志。”
“还在狡辩!圣物碎裂,龙裔堪忧……此等大凶之兆,皆因尔等而起。来人,将水月庵一干人等……”
皇帝的圣令即将脱口……
薛绥动了!
她未发一言,将那帕子的一端浸在地上的血污里。
那血是从萧晴儿的裙下淌出来的,帕子沾上去,便好似魔术一般,果然如她所言,变成一片诡异的青灰……
众命妇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承庆太后也缓缓眯上了眼睛。
谢皇后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薛绥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正对上李肇深渊般的眼眸。
李肇几不可察地一笑,薄唇翕动。
“妙真,可是你又耍了什么手段?”
薛绥与他对视一眼,朝上首微微躬身,并未开口,而是捡起一块尖利的瓷片,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腕上狠狠一划……
“嗤——”
皮肉割裂。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她苍白纤细的手指蜿蜒而下,滴滴答答……
大殿死寂。
她苍白的脸,冷静得令人头皮发麻。
连崇昭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得僵在原地。
李肇更是浑身俱震,胸口仿若挨了一记重锤。
她真是胆大包天。
薛平安,疯妇!
疯得他恨不能咬她一口。
在皇帝介入并即将爆发前,她主动选择了最具冲击力的方式,打破威压下的僵局,迫使皇帝给一个交代。
“阿弥陀佛!”慧明师太骇然闭目。
“妙真,你这是在做什么?”谢皇后失声惊呼,“陛下在此,是非曲直自有圣裁,你何苦自戕明志?”
薛绥恍若未闻。
她将染血的右掌高高举起,走到那尊法相庄严的佛像前,带着立誓的决绝,声音清越地道:
“贫尼妙真,今日以血肉之躯,于佛前起血誓——丽妃娘娘脉象滑如滚珠,浮大中空,绝非喜脉。其腹中血涌,非龙胎之损,乃伪孕败露之兆。若有半句虚言,贫尼甘受天打雷劈,永堕阿鼻地狱,魂魄无依!”
“发个毒誓就想蒙骗圣听?发誓谁不会?”萧晴儿嘶声反驳,“谁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让那帕子变色?”
“那便让太医验一验好了。”薛绥回头。
看着那个神情凝重的张太医。
“张太医行医数十载,脉理精深,洞若观火。是真是假,一探便知。只要丽妃娘娘不害怕,大可以当庭验脉,以证清白。”
“父皇。”李肇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儿臣以为,事已至此,为免冤屈错判,圣誉受损,更应辨明真伪,以安人心。”
崇昭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验!”
两名太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听到皇命,骇然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行礼应是。
一个太医上前,小心翼翼地沾取,嗅闻那圣水。
反复几次,又蘸取少许送进嘴里细尝。
片刻,他才摇摇头,起身退后半步,躬身施礼。
“启禀陛下,经臣验看,净瓶里的圣水……无毒。”
另一个被点名的张太医,也顾不上避讳,三指急切地搭上萧晴儿的腕脉……
指尖传来的触感,滑利得诡异,却又隐隐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乏。全无孕脉应有的沉稳有力、滑而流利之象。
他猛地一惊。
“不对啊……”
声音未落,他又反复确认,脸色越来越白。再一眼地上暗沉的血迹,瞳孔骤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脉象……脉象确有异常。滑利过甚,根基全无。这……这绝非正常胎脉……”
“非正常胎脉,那当何解?”崇昭帝声若寒铁。
“陛下,陛下……”张太医的额头冷汗涔涔,扑通跪倒,以头抢地,“娘娘失血之状,非小产崩漏,如是,如是……服用了红麝粉一类药物导致……”
红麝粉的恶名,上次在平乐公主的身上已然昭告天下。
阖宫上下,无人不知。
太医没有当众点破,却已不言自明。
萧晴儿面如死灰,眼神满是绝望。
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
“胡说!你们要害我……陛下,他们要害我腹中龙嗣啊……”
“你们这群庸医!串通一气。本宫明明有了皇儿,太医院早已确认。是薛六!是静昭仪,是水月庵的姑子们,串通好了要害我腹中的龙种……”
太医吓得面色惨白,不停磕头。
“老臣一片忠心,不敢欺君罔上。”
“老臣也不敢有半句虚言……请陛下明鉴。”
崇昭帝没有作声。
他伫立在殿中央,明黄的龙袍格外显目。
浑浊的双眼,锐利也冷漠,慢慢地看向萧晴儿。
“丽妃,你,好大的胆子!恃宠而骄,伪孕欺君,当朕是瞎子不成?”
“陛下,臣妾没有撒谎,臣妾真的有身孕了。是他们……是他们合谋害了我们的孩儿啊陛下……”
萧晴儿彻底崩溃。
那张为法会精心描画的脸,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她猛地推开面前的薛月沉,眼中迸射出疯狂的怨毒,忽地痛哭尖叫着,不管不顾地朝着薛绥冲撞过去。
“贱人毁我!我跟你拼了——”
距离太近,变故太快。
惊呼声尚未来得及出口……
薛绥脚下步伐微错,向侧避让开去,没有让她沾到衣角。
一个凤凰展翅的金线荷包,却从萧晴儿的袖中滑落出来。
径直落在众人的眼前。
这荷包很是眼熟。
是瑞和郡主大婚出嫁,和那一支凤凰衔珠的金簪一同,由皇家赐下的。
薛包的尾部,落在那一片血污上。
那凤凰的颜色,逐渐变成了暗沉的青灰……
时间仿佛凝固。
萧晴儿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纹丝不动的薛绥,还有那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荷包。
“这不可能!”
薛绥面沉如水,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手腕,缓缓抬起,指向那荷包。
“丽妃娘娘的荷包里有毒。如张太医所言,应是红麝粉一类……”
众人沉默。
李肇慢慢转身,目光剜向面无人色的萧晴儿,“当初废公主以红麝粉混千金藤,行此鬼蜮伎俩,假孕秽乱宫闱,污蔑宗室,惑乱圣听,行大逆不道之事……宫中便已下严令,六宫禁用。丽妃娘娘久居深宫,此药……从何得来?”
萧晴儿如遭雷击。
怨毒的目光,骤然转向眼神躲闪的瑞和郡主。
“是你?李毓宁!是你害我?”
李肇:孤今天的帅气,又差点被某女人抢去了……唉天天与薛平安比帅,总是险胜。
来福:殿下,应说是……险败。
李肇: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