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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第四年正旦


更新时间:2025年05月06日  作者:非10  分类: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非10 | 逢晴日 
秋日重九前一日,少微等人进了趟西山,摘了茱萸,采回许多果子。

山中的猴子们再未有滋扰之举了,甚至有格外灵慧的猴子帮着采了些果子,放在少微必经的路上,然后挠挠脸,迅速离开,躲在山林里暗中观察。

姬缙看在眼中,只觉这像极了上贡……果真是万物有灵。

沾沾同样也将万物有灵四字展现得淋漓尽致,每每进山时它都格外神气,四处巡视,同其它鸟儿贴脸炫耀自己乃少微大王护卫,堪称鸟中鹰犬。

有墨狸、少微和山骨在,山中再难摘的果子也难逃一劫,一不小心摘得太多,足足装满了两大只麻袋。

青坞提议,既吃不完,不如驮去县集上卖,多少能换些银钱。

少微立即点头赞成。

少微没有什么像样的物欲,又因有姜负在,历来也并不为吃穿花销发愁,但与好友们一同做一回生意当一回果贩,这样的诱惑却叫她很难抵挡。

几人约定好此事,次日齐齐起了个大早。

姜负被动静吵醒,打着呵欠推开窗,只见天色刚蒙蒙发亮,墨狸将青牛牵出了牛棚,套上板车,姬缙与山骨一人抱着一只麻袋要往牛车上放,却被少微抢过,她一手提起一只麻袋,轻轻松松地拎到车上。

五人一牛就此兴致勃勃地出门去,少微不忘指挥山骨关好院门。

见院门合上,姜负伸了个懒腰,打算提一提神,自力更生烹一回朝食,然而这懒腰伸罢,却引发了一个极其漫长的呵欠,因此便随其自然地躺回榻上,继续补觉了。

正值重九日,街市上格外热闹,除了沿街叫卖各类日用与吃食,亦可见有许多铺子前、乃至巷口处皆晾着许多草药,姬缙告诉少微和山骨,沿街晒药乃重九习俗,市人过街,染上药气,便可辟邪驱瘟。

管它有用没用,只管入乡随俗,少微怀此心思,鼻子用力吸了几口。

兴致盎然的少微存了大干一场的野心,青坞也想着,若今日的果子卖得好,来日或还可以再进山一趟。

然而街市虽热闹,那热闹却俱是旁人的,与她们毫不相关。

心血来潮的少年们缺乏经验,想得都太过简单了,山中果子们太过野生,远远比不上果园里家养果子们的漂亮卖相。

且果子都是当地常见的时令果子,本地人并不热衷。

更何况他们也占不到什么好的摊位,好的位置大多有主,少微虽可强抢,但青坞和姬缙均不赞成,毕竟是来卖果不是来拼命。

如此一通忙活叫卖,叫得嗓子都冒烟了,大半日下来,所得不过七八十钱。

偏这七八十钱也未来得及捂热,墨狸盯上了隔壁小摊上售卖的麻葛糕。

见墨狸盯着不放,少微本想劝阻他,然而扭头一看,只见此糕以粳麦蒸制,茜草染色,红白相间,层层叠叠,香气扑鼻。

山骨跟着扭头看去,顿时也被吸引了。

青坞见状,原想说,这糕简单,她也蒸得,昨日她阿母还曾蒸了一锅,阿父夜中切了两片糕,依照习俗分别贴敷在她与阿缙额头,取“贴糕升高”之吉祥寓意——

但见墨狸几人实在渴望,姬缙也从旁小声劝了一句“难得出门”,青坞便一咬牙,捏着钱袋上前问价。

听闻一块糕竟要十钱,青坞眼前一黑,本想只要三块,她与阿缙不吃,但少微已经抢先举起了一只手,五指大大分开,豪气地道:“切五块来!”

五人坐在果摊前吃糕,不知是不是确实饿了,又或是亲自赚钱买来的总是更可贵,这糕吃起来竟格外香甜。

收摊之后,青坞干脆拿剩下的钱买了一大把编结用的红绳,至此钱袋已空,实是街市赚钱街市花,分文未能带回家。

回去的路上,墨狸牵牛,姬缙与山骨跟在车旁,青坞与少微坐于车上,牛车行驶缓慢,秋风怡人,菊香为伴。

青坞的手没闲过,她编了一只又一只绳结,四只各不相同,给姬缙的是祥云结,给山骨的是平安结,给墨狸的是如意结,给少微的则是雀头结,唯有少微的是可以系在手腕上的环结,其余皆为佩结。

青坞替少微系在左手腕上,少微不禁问:“雀头结又是何意?”姬缙他们的单听名字便知意思了。

“是为喜上眉梢,心似雀跃。”青坞眼里带笑,轻声说:“我愿少微常感雀跃。”

她曾偶然看到过少微左臂上那密密刀痕,她向来胆怯,不敢探问,想来那必然是叫人极其难熬难过的经历。

少微听着这句话,看着手腕上的绳结,好一会儿没作声,待抬头时,则是问:“我们都有了,青坞阿姊也该有一个,阿姊喜欢什么结?”又大言不惭地道:“阿姊只管教我,我来给你编。”

她隐约领会到了此类物件要互赠才更有意义。

青坞想了想,笑着道:“我想要个攀缘结。此结不难,少微妹妹这样灵慧,定然一学便会。”

少微也这样认为,小小绳结岂难得倒她?

然而此类事的狡诈之处便在于它们极其擅长给人以一看就会的错觉,真正上手时往往一试便废。

偏偏少微又好强,不愿青坞上手帮忙,只许她口头指点,少微心急又挫败,屡败又屡战,直被一只小小绳结摆布得额头冒汗面红耳赤,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眼见桃溪乡就在眼前时,也总算成了手。

少微拎起来看了看,虽觉形状有了,但原本崭新的绳子好似经过了十来年的风雨摧残,皱巴巴的,一点也不顺垂了,还有些掉了色。

反正已经学会了,这个只当练手好了,少微当即要丢开,重新另编一个,却被青坞赶忙抢过,爱惜地捧在手里,并与少微认真道:

“攀缘结,结的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既是少微妹妹这样诚心苦学编出来的东西,想必这缘分结得万分牢固,咱们定会永不离散了。”

姬缙闻言一笑:“正是此理。”

少微便也不再坚持,她看着青坞将那皱巴巴的绳结佩在了腰间,想到自己以往所见,便觉得理应要佩些珠玉才更好看,有了分量,轻飘飘的绳结自然也就能顺垂了。

姬缙也想到了以往所佩之玉,如今已许久未再能有佩玉的风雅习惯了,而风雅与否且是其次……

晚霞中,少年望向东北方,试图探寻故乡陈留郡的方向。

两日后,少微自杂物箱中翻出两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得了姜负允许,便打算送给青坞与姬缙。

路上遇到山骨,少微与他画饼,待日后得了更好的,定会补给他一块。

少微的想法很实际——山骨如今对这些风雅饰物并无追求,也没有做君子的想法,给他佩也佩不明白,先紧着青坞阿姊和姬缙来。

少微先行来到草屋内,等了一会儿,待青坞二人到了,少微便将两枚玉佩分别给出去,将那白玉鸟佩给了青坞,青玉鱼佩则给了姬缙。

两块玉都有些杂质,称不上上等,却已叫青坞感到惶恐,她反复推辞,但见少微实在是真心相赠,不禁感动难当,两眼哗哗冒出泪花。

姬缙却迟迟无言,拿着那青鱼佩看了又看,直到青坞嗔他:“阿缙,快道谢呀。”

姬缙自非失礼之人,只是……

“敢问姜妹妹,这玉佩是从何处得来?”姬缙问罢,直言道:“我观此玉甚是眼熟,倒像是……我从前常佩之物。”

少微怔了怔,回忆了一下,试着问:“……你在淮阳一带,遭过黑店洗劫?”

姬缙连忙点头,几分尴尬地将自己彼时经历言明。

当年,他处理罢双亲丧事之后,姨父亲自来接他,二人出了陈留郡,途经淮阳国,一路竟偶遇两家黑店,第一家是报了菜价之后,待结账时却翻了十数倍,他开口质疑,那伙计面露凶光,抓起长棍说要带他去医馆治耳疾——

待到了第二家,自是有了经验,先付了账再用的饭菜,然而夜晚睡得却过于安详,第二日醒来时,身上的配饰与钱袋俱不见了……只剩下姨父藏放在鞋筒里的一些碎银,或因那鞋既破而臭,才得以躲过一劫。

姨父抱着那只鞋,唉声叹气又满心不解:来时也住的这些个店,也未有此类事啊……

思来想去,应是他这妻甥看起来颇具清贵之姿,却跟着他这个田舍汉,不免给这些目光毒辣的黑店从业者以“家破人亡远投穷亲,身上想必有些余财”的暗示感。

姬缙的玉佩便是在那第二家黑店里丢失的。

他说完自己的经历,不禁问少微:“姜妹妹来时也遇到了那家黑店,可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少微便也云淡风轻地将自己的经历言明。

姬缙愕然。

所以,他被洗劫去的玉佩,竟被店家反手上贡给了姜妹妹一行?

姬缙捧着这失而复得的玉佩,久久才回神。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更何况这块他自幼携带的玉佩是他父母亲留给他的念想,意义远超这玉佩本身。他起身向少微施礼道谢,又坚持去向姜家长姐道谢。

姜负立在堂屋门外,望着那郑重施礼的少年,含笑道:“果然是个神清骨秀的少年君子。”

又笑着望向一旁的少微——这小鬼所选来时路与落脚处,果然都选得很对,很好。

院中香樟树沙沙作响,坠下一地青黄枯叶。

待几场秋霜打下,树枝越发秃净,冬日来临,又一年正旦很快到了。

墨狸挂灯,山骨帮忙,少微在指挥,而姜负照例站在廊下,笑眯眯地感慨:“小鬼,这是你我共度第四年正旦了啊。”

从前少微觉得太慢,如今听姜负数到这四年正旦,忽觉时间如流星般飞逝,竟给了她一些急促之感。

过了这日正旦,少微便十五岁了。

十五岁的少微愈发忙碌,姜负教给她更复杂的奇门阵法,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在此类事上,少微倒少有不耐烦,只是忍不住问:“何故突然如此紧赶着催我学这些?”

姜负一向懒散,这简直一反常态。

“你不是打算日后去闯荡江湖吗。”姜负慨叹:“如今天下又渐有些不太平,这江湖只怕也不是那么好闯荡的,还是要多学些才稳妥。”

师徒二人临窗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矮几,窗外已有两分浅青草色。

少微难得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姜负:“你的病……快好了吗?”

姜负笑微微:“有你这一身甘甜充沛的血供养着,为师怎能不好?怕是要活个千百岁了。”

少微如今已不大会为这句话而动怒变脸,只是皱了下眉,烦恼于姜负口中的话总叫人难辨真假。

她待收回目光时,却突然瞥见姜负头顶有一根银亮的白发,在一团乌黑中格外显眼。

少微伸手就要去拔:“你有一根白头发!”

姜负却赶忙抬起右手捂住头顶,身子往后一避:“这可拔不得!你若拔了这一根,势必要多生出成十上百根!”

少微:“为何?”

姜负一本正经:“你将它活活连根拔起,它周围的邻舍瞧见,还不纷纷吓白了脸?”

少微:“……那我将它的邻舍也一并除去。”

姜负:“那为师怕是要满头华发了——”

少微知道她在胡诌,便也信口道:“我再给你染黑就是!”

姜负眨眨眼:“你是要去做游侠的,哪有功夫侍奉左右为我染发?”

少微哼一声,低下头翻看帛书:“我自会不时来信托青坞阿姊帮你染一染……”

“你还会来信啊。”姜负笑眯眯地托腮:“如此一来,可就做不成无牵无挂的潇洒游侠了。”

少微不喜欢被调侃,不再接这话,却未瞧见姜负满眼的笑意里另藏着叹息。

姜负头顶的那根白发在少微看来极其刺眼,这刺眼的白发出奇地顽固,梳也梳不落,少微一连盯了两月之久,仍见它完好无损地活着。

她每每试图伸出爪子想去拔,都被姜负及时躲开,姜负甚至日渐从中得出了意趣,她这徒儿似只狸猫,她头顶这根白发则成了逗猫伸爪的鸡毛掸子。

因此姜负反而开始着意呵护起了这根白发。

直到这日清晨,她从屋内出来,冲正在扫地的少微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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