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京城变得异常安静。
得得马蹄声回荡在街上,宛如敲打在心上,定安公只觉得窒息。
不过,当敲打在心上的马蹄声增多,密集如雨,就让人觉得烦躁。
“卫都尉。”
定安公转头看身后跟着的一群绣衣。
火把烈烈,黑衣泛金光,尤其是最前方那位年轻人,灯火下的脸更显得美艳,但令人心烦意乱。
“你还有什么事吗?”
卫矫没有回答,只好奇问:“公爷真要大半夜进宫叩门请罪吗?”
那新上门的外甥女和婢女又是哭又是决然要认罪,定安公夫妇阻拦,然后先劝柳长青,试图说服柳长青同意继续假冒身份,柳长青断然拒绝,指着定安公夫妇一顿骂,义愤填膺当场要去报官,定安公夫妇忙道歉,再加上柳蝉求情,算是拦住。
定安公夫妇便请求柳长青再给些时间,她们去跟宫里先说明情况“公主伴读是皇帝皇后筹办的,纵然都是我家孩子的罪过,但帝后面上必然无光。”
柳长青同意了,又被女儿柳蝉劝着就在定安公府歇息。
安置了柳家人,定安公也不管是半夜,连马车都顾不得坐,直接骑马出行。
一直在定安公府看了全程热闹的卫矫也跟着出来了。
定安公当然不是直接去见皇帝。
“这大半夜的怎能惊扰陛下。”他说。
但去哪里不说也不行,卫矫这样子分明是要一直跟着他。
“我先去见宜春侯,请他跟皇后娘娘先通个气,做个准备。”定安公说,重重叹口气,“我家的孩子做出这种事,我都无颜见陛下。”
卫矫点点头:“家里有这种孩子是让人头疼,这才刚开始呢,我看以后还有公爷头疼的呢。”
可不是嘛,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头疼呢,定安公心想,眉头拧成一团,但旋即又回过神,瞪眼看着卫矫。
这关他什么事!
说起来,他还有些糊涂,卫矫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门外,然后又跟到家里面,全程坐着听热闹,听完了又跟着他出来,看样子还要继续跟下去……
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一堆匪夷所思的事涌过来,假冒柳蝉啊,是妹妹家的女儿啊,小姐是婢女,护卫是小姐,他脑子里乱成一团,卫矫夹杂其间倒是忽略了。
此时回想,似乎卫矫也参与这件事?在门外的时候就让说到底是不是柳小姐。
要不是他动刀,那孩子还不会表露身份。
还有,卫矫跟换了女装的外甥女说话,提到了白马镇。
定安公打个寒战。
“都尉早就认识她们?”他哑声问,“查出…..她们假冒柳家小姐?”
卫矫笑了笑:“我认识她们的时候,她们是袁家小姐……”
这晦气孩子,怎么竟然遇到了卫矫,定安公心里懊恼,耳边听得卫矫的声音继续传来。
“……而且就在鲁县附近的。”
卫矫盯着定安公,定安公并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随着这句话,整个人变得僵硬。
“……她们这么喜欢假冒,不知道还假冒过什么人没有?”
“……听说鲁县白马镇有公爷死去的亲妹妹和外甥女。”
这话再也不能听下去了。
“都尉想多了!”定安公忙打断他,“她先前也说了,知道有袁家这门亲戚,就借来用了,没想那么多,至于我亲妹妹这一家……”
他的声音变得哑涩。
“因为家门不幸,不被提及多年,家族里晚辈后生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一般人听到家门不幸,自然都会知趣的回避。
但卫矫显然不是一般人。
“是什么家门不幸啊?”他好奇问,眼神好奇,催马上前,一副要听定安公详谈的模样。
定安公心里骂了声脏话。
“这件事容过后再说。”他说,指着前方,“我还是快速见宜春侯,好让他在早朝前进宫见皇后。”
说罢催马急行。
卫矫倒也没有阻拦,催马跟上热情体贴:“我帮公爷叫门,宜春侯家的门可不好叫,免得他们狗眼看人低,不给你开门。”
这姓卫的果然是疯子,说的话真是让人句句不舒服,定安公心里憋着气,到底谁狗眼看人低,怎么就笃定他被人看低不给开门。
但现在不能再多波折,万一惹怒了卫矫,卫矫将人抓走直接带到皇帝跟前……
他不敢想象会是怎么样的混乱。
虽然看起来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那个玉牌……
定安公的心揪成一团,也不再理会跟在身边的卫矫,催马直奔宜春侯府。
宜春侯灯火通明,仆从聚集站在庭院。
宜春侯三子柴渊,披头散发穿着寝衣,手里拎着一把剑,一脸不善地看着卫矫。
“卫矫,你是奉圣旨来抄家的吗?”他喝道。
其他人家看到卫矫丧胆,他们柴家可不会。
哪怕奉旨……
他们柴家也不是能被抄掉的。
卫矫丝毫没有先前砸门的凶神恶煞气势,一把将定安公推出来。
“柴三爷误会了。”他说,“我是替定安公叫门的。”
又挤眉弄眼。
“定安公家出了大事。”
柴渊深吸一口气,暂时将视线移到定安公身上。
定安公急急说:“我要见老侯爷,关于公主伴读的大事。”
这算什么鬼大事!
柴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杨彬,你别得寸进尺,你家女儿那点破事一天天没完没了。”他喊道。
定安公倒也没怕他提名道姓的喝斥,涨红脸跺脚:“我家女儿是公主伴读,她的事就是公主的事,快让我见老侯爷,不能耽搁。”
柴渊要说什么,内里有仆从急急奔来,说老侯爷让定安公进去说话。
定安公也不等柴渊允许,急急向内去,卫矫忙紧随其后,但被那仆从拦住。
“卫都尉,侯爷说请你稍等,既然是定安公家的事,让他先说吧。”
卫矫哦了声,含笑点头:“好啊。”转头看四周,在院中的一处台阶上坐下,“那我稍等。”
宜春侯的寝室只点亮一盏灯。
宜春侯亦是穿着寝衣,站在室内昏昏晃晃。
听完定安公前言不搭后语混乱的讲述,他先喝口了茶,才缓缓说。
“所以,那孩子没死,寻来京城了?”
昏暗中略有些浑浊的视线看着定安公。
“你打算如何处置啊?”
定安公抬起头咬牙说:“我直接来见您,就是要听您吩咐,您说怎么处置,我们就怎么处置。”
宜春侯将茶杯放下,昏暗里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能听到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可比你父亲明事理的多,有你在,定安公府前程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