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宜春侯府门内的台阶上,可没有在定安公府那般好待遇。
没有人奉茶,也听不到热闹。
柴家的三老爷也不屑于多看他一眼已经进去了。
唯有一群身材高大的仆从虎视眈眈盯着他。
卫矫并不理会,斜倚在台阶上,手里把玩着自己那把袖中剑。
不过宜春侯府处理事情的速度也比定安公府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定安公就从里面出来了。
与进去前不同,定安公脸上的焦虑被抚平了,绷着的肩背也放松下来,看到卫矫还笑了笑。
“事情解决了?”卫矫挑眉问,起身贴上定安公,“那接下来咱们去哪里?把你家的那些乱七八糟身份的小姐们送去皇城吗?”
怎么就咱们了?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竟然还想跟着他,定安公抬手制止:“卫都尉,你且留步,侯爷还要见你。”
卫矫哦了声,转头果然看到送定安公出来的仆从还站在原地。
“卫都尉,请吧。”仆从说,“侯爷等着见你。”
卫矫再转头,看到定安公已经趁机马不停蹄地走了。
这是不仅让宜春侯帮忙解决家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假冒小姐的事,还让宜春侯解决被卫矫缠着的麻烦。
卫矫倒也没有再去追定安公,他要是想盯着谁又不是必须亲自去。
宜春侯的室内灯火依旧昏暗。
宜春侯抬手揉着眼:“老眼昏花,见不得亮光。”
卫矫愤愤:“定安公实在无用,自己的家事,半夜还要来惊扰侯爷,知道我不好对付,就要侯爷来对付我。”
这小儿话说得刁钻,宜春侯也不以为怪。
“无妨,年纪大了,觉少,就算定安公不来惊扰我。”他只说,“我现在也是在枯坐。”
说罢看着卫矫。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盯上定安公府这位小姐,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的身份。”
“定安公的确跟你说了谎,这小姐并不是他堂妹家的女儿,而是他亲妹妹的女儿。”
“想来这就能解了你的惑,为什么会在鲁县附近的赵县遇到她们。”
卫矫露出恍然的神情:“我就说了,这位小姐不可能只假冒了两次身份,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说罢又撇嘴,“又不是见不得人,干嘛遮遮掩掩的。”
“这小姐遮遮掩掩是为了自保。”宜春侯说,手指轻轻抚摸桌面,“你去过白马镇,应该知道镇上的死难很是诡异。”
说到这里又一笑。
“冀郢用死囚充作山贼,让卫都督见笑了。”
说着摇头。
“虽然本意是为了安抚民心,但做事还是太敷衍了,将来政绩考核上少不得记上一笔。”
卫矫大咧咧说:“有侯爷这个靠山,记上一笔也不影响他前程。”
宜春侯并不在意他的讽刺,接着说:“所以这位小姐怀疑是有人要灭门,逃出来后看到官府如此敷衍了事,便认为官府与贼人勾结,所以掩藏行迹改名换姓,以确保能平安到京城。”
卫矫哦了声,倒没有再追问这位小姐的行径,而是好奇问:“谁要灭这位小姐家满门?是冲定安公府来的吗?”
宜春侯看他一眼,这次没有回答他:“这是定安公府的家事,报官追查也好,私下派人寻仇也好,与咱们无关。”说罢继续先前的话头,“至于定安公为什么瞒着为这个外甥女编出堂妹家女儿身份,是因为家丑。”
家丑?卫矫挑眉。
“这位亲妹妹结了门不合适的婚事,跟家里闹翻了,老定安公也是因此气病亡故。”宜春侯接着说,“十多年过去了,定安公不想再被人提及旧事,被人议论纷纷,影响家门,所以才给这小姐另编了身份。”
卫矫看着宜春侯嘻嘻一笑:“他对侯爷倒是推心置腹。”
宜春侯用锦帕擦了擦眼角:“我与他父亲算得上同辈,而且都是一开始就跟随陛下,关系自然不一般,他家的事我都知道,不用瞒着我。”
说罢看着卫矫。
“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也跟卫都尉说一声,接下来定安公府的家事,你就别盯着了。”
卫矫哦了声摸着下颌:“定安公仗着多年的关系让侯爷帮忙,那我听侯爷的,帮了侯爷的忙,有什么好处?”
说着摇头啧啧。
“不管怎么说,定安公家的小姐假冒他人身份选考公主伴读,这是欺君大罪,就算砍不了定安公的头,这位小姐的头总是要砍一下的。”
宜春侯放下锦帕,从桌案上抽出一封册子递过来:“秦安城城守马庆私藏先前益州谋反的孙树家人,这是孙树家人藏身之处。”
听到这句话,卫矫眉眼一挑。
皇帝立朝后,天下也并不算太安稳,五年前益州州牧孙树号称曾得到哀帝密旨为辅朝大将军,反了新朝,不过很快就被皇帝派出的大司马吴江击溃,孙树也被斩杀在府中,但孙树有一子逃亡在外,始终未能捕获。
这可是件大功劳。
“而且,马庆是你父亲的人。”宜春侯看向他,似笑非笑,“你过去清理一下,保全了你父亲的脸面,免得受到牵连,也是为陛下解忧,更得信重,卫都尉忠孝两全,这个好处可以吗?”
卫矫笑了,眉眼弯弯,白牙在昏暗室内闪耀着光芒,他长臂一伸接过文册,身形一转弯腰对宜春侯一礼:“多谢侯爷帮衬我。”
说罢站直身子拍着胸脯。
“侯爷交给我这么大的事,定安公的家事真是不堪一提,我是不会再多看一眼。”
宜春侯笑了笑,端起茶没有再多说话。
卫矫知趣告退,刚转过身,宜春侯声音又传来。
“本侯这就进宫去见陛下,卫矫,这件事,你在陛下跟前就不用提了。”
卫矫晃了晃手里的文册,回头对宜春侯璀璨一笑。
“好,我听侯爷的。”
夜色浓浓,绣衣们手中的火把都黯然了几分。
不过在浓夜的边缘,青光隐隐可见。
这一夜过得真是又快又热闹。
卫矫骑在马上并没有径直离开,而是站在街口盯着宜春侯府门前,直到看到宜春侯的车马驶出来。
“呵,还真去了。”他说。
“宜春侯这几年很少出门。”一个绣衣说,看着那辆由皇帝赐下的黑金描绘彩纹的华丽车驾,“朝会不参加,帝后的寿宴也不出面,没想到为了定安公,要夜叩宫门,没想到定安公的面子这么大。”
卫矫目送宜春侯的车驾向皇城方向去,然后视线越过车驾看向同在皇城方向的定安公府。
哪里是定安公面子大,应该说是那位杨家小姐面子大。
他相信宜春侯说得话不假,但他也相信那个杨小姐还有怪异之处。
这个人,太怪异了。
她竟然还敢当面调戏他!
死他手里很值得……
怎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念头闪过卫矫忍不住啐了口。
虽然忠犬原来是主人,但这个主人依旧很狗!
“这狗东西,到底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