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真魔狼狈退出川帮总舵,惹得一群人目送。
他们的轻功当真厉害,背着那口显眼的朱红色大棺发足如飞,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川帮众多帮众心情激荡,回眸落在五层寨楼的白衣人身上。
虽说在巴蜀过得安逸,但混江湖的哪能没点眼力?
看清风色之后,无不心惊称奇。
前日演武堂魔门老怪退走只有核心长老在侧,他们尚且只是听说,这时目睹真魔退避,既觉解气过瘾,更觉匪夷所思。
冠军棺宫牵扯到诸多痴武成狂之人,传闻实在太多。
可无论打哪里听的,从未得知这魔门第一势力如此好说话。
不少人暗自咋舌,他们想起这两人刚刚出现时的态度,全然不将巴蜀势力放在眼中。
能有“真魔好说话”这种错觉,只因川帮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能叫棺宫也害怕的惊悚人物。
众人看向寨楼高处的眼神全然变了,哪怕周奕的神情与刚来川帮时没什么不同,此刻却叫这些巴蜀汉子们脑补了大量信息。
武林判官名震巴蜀够厉害了吧,前段时日棺宫的人去独尊堡,真魔看到他,依然昂着脖子冷笑斥问。
可眼前这位只一句话,真魔们就吓得扛着棺材跑路。
解晖称雄多年,蜀郡的江湖人总对他有股子敬畏,哪怕范帮主支持江淮,众人嘴上不反对,心中却总犯嘀咕。
可现在一对比,‘解晖过于强大’这种传统印象碎了个七七八八。
武林判官只能判巴蜀武林。
离开这块安逸地,他的面子不好使了,绑上天刀还差不多。
安静了一会儿,川帮总舵内议论声不断,比平日里聚在一起喝茶吃酒时还热闹。
诸位长老们听到那些与大都督有关的讨论,丝毫不阻止。
整个川帮从上到下,正快速齐心朝江淮靠拢。
没人还会觉得范帮主是一条道走到黑,这条道分明亮得很。
五层寨楼上,范帮主将目光从远处收回。
他呼了口气,压下杂乱惊异的心情,说话的声音更带几分恭敬。
先是告谢,接着又问:
“大都督,这棺宫的周老宗主会亲身前来吗?”
“我坏了他的事,他来一趟也不奇怪,但棺宫的主要目标不是川帮,更该为此担心的是独尊堡。这两人来此,只是想让你修炼棺宫秘术。”
范卓沉着脸,听到带着几分诙谐的话音:
“范帮主对裘帮主的经历悠然神往,就算周老叹寻你,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枪霸摆出苦瓜脸:“大都督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范某叶公好龙,没裘帮主那份心气。”
“范帮主勿忧,周老叹若来,我自与他计较。”
他声音平缓却显得底气十足,气定神闲间散发出一股无形气场,一旁的侯希白不禁赞道:
“年青一代第一人这般称呼已不适合大都督,该与老一辈顶峰人物同台而论才是。”
范采琪也附和:“的确如此,大都督该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范卓瞪了女儿一眼,周奕呵呵一笑。
范采琪旁边的石青璇没说话,悠悠望向真魔离开的方向。
范卓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大都督,巴盟那边有最新消息。”
“通天神姥把人救活了?”
“没有。”
范卓不知是该喜该忧:“四大族又添了活死人,角罗风数位亲族断气,其余人吊着命,活不过十天。瑶族死了两位长老,可见神姥束手无策。”
“丝娜是瑶族首领,神姥的灵媒之能若能奏效,一定会倾向那两位长老,毕竟她们可是故旧。”
范卓只是转述消息,没有劝周奕去。
巴盟这件事诡异得很,他也不知周奕的阴阳奇术能否奏效。
周奕闻言陷入沉思,这更印证了范卓的猜想。
“倘若巴盟寻上门,大都督见还不是不见?若是不见,范某也有办法推却。”
“这倒是不必,他们可在城内?”
“城内有驻地,但四大族的古寨在城外,距大石寺不算太远。”
“大石寺。”
周奕念了一声,想起大石寺的主持也是大德圣僧,与邪王的化名一个名号。
范卓随口插了一句:“听说这寺庙主持的死敌返回,吓得庙中僧侣全都逃走,只留一空寺。”
这主持的死敌正是魔门八大高手中的天君席应。
他的紫气天罗大成,从西域返回了?
周奕并没有听到有关席应的消息,故而对大石寺的变故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摸一个多月前。”
范卓带点无奈道:“当时正值邪帝庙一事爆发,大石寺那边没能关注到,我与寺中几位老僧有些交情,现在却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周奕没有多分心,只叫范帮主关注一下便不多问了。
下了寨楼,返回住处。
川帮帮众还在大聊今日见闻,周奕却毫不在意。
这份淡然不是装的,真魔在他眼中可算不上威胁。
“周兄,你在此练功,我去打探一下棺宫的人去往何处。”
“侯兄多加小心。”
侯希白转身便走,范采琪追了上去,远远听到她的声音:
“我与你一道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准是要去散花楼风流.”
周奕望着他们的背影,正收回目光。
一旁的蓝衣少女忽然开口:“邪极宗的人好像很怕你。”
“他们在我手上吃了不少亏,我的真气对魔煞稍有克制,所以他们是这个态度。”
周奕说完,发现她正用那双乌亮如宝石的眼眸不停朝他打量。
因为鲁妙子的关系,石青璇听过有关向雨田之事,更对道心种魔、邪帝舍利、邪帝之徒诸般秘事了解甚深。
“怎么,有何不妥?”
石青璇从容自若道:“道心种魔大法是魔门至高无上的功法,比阴癸派的天魔大法更胜一筹,我想起鲁先生曾说起过上代邪帝,就算他的徒弟将功法练错,也不可能被其他真气克制。”
“我娘修炼过同为四大奇书的慈航剑典,曾殚精竭虑研究那个人的不死印法,却也没能破解。以鲁先生对上代邪帝的推崇,我想不到什么真气能破邪极宗的魔煞。”
周奕漫不经心地说道:“自然是太平鸿宝。”
“这也不对.”
她话音清越,思路更是清晰:
“四大奇书中并无鸿宝,鲁先生与邪帝是朋友,他是东晋时的人,我倒是听说过天师孙恩,若有鸿宝,邪帝肯定会告诉鲁先生,鲁先生没提,便是没有。”
石青璇微微一笑:“大都督的秘密可真多,难怪总是哄骗人。”
她知道的内情着实不少,加上聪慧心细,自能察觉到细微之处。
“石姑娘很想知道我的秘密?”
“不是,我只是感觉到名动天下的大都督像是也有自己的坎坷难处,这是一个让人好奇的过程,不过窥探一个人的秘密非是小女子所愿,你就当我没问好了。”
她坐在银杏树下的井沿上,井水倒映的朦胧倩影,更添尘世难有的动人。
“石姑娘爱曲?”
“嗯。”
“那你看到一些古早美妙的曲谱时,可曾因此萌生新创一曲的想法?”
石青璇瞧着面前带着悠然之色的青年,瞬间明悟了他的话。
她抿嘴一笑:“难怪侯公子说大都督更多情,青璇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情是‘才情’的情。”
周奕不接她的话,换了话题道:
“现在你也知道我这鸿宝的珍贵,可有练此功的兴趣?”
石青璇还是摇头:“大都督不用再提换日大法的事,青璇很快就忘记了。”
见周奕郁闷着把头一歪,少女不禁偷笑了一下。
这霸气绝伦的大都督,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你要寻那假舍利,可是为了独尊堡?”
周奕听到这茬,恢复正色:“也许能用的上。”
“你要说服独尊堡可不容易,但是在巴蜀,解堡主的话最好用,我去帮你找找吧。”
“去哪找?”
“先要去大石寺。”
她带着一丝追忆:
“当年我娘心力交瘁,晓得自己时日无多,便携我往大石寺,殁后遗体火化,骨灰送去慈航静斋。梵斋主本想将我接往静斋抚养,我拒绝了。后来,我在大石寺住了两年,而后搬去小谷,一些东西至今还留在大石寺后山的青竹禅房中。”
“我记得娘提过黄晶石,好像带去了大石寺。”
她继续道:
“鲁先生说,邪帝舍利本身是一种奇妙的黄晶石,从第一代邪帝开始,历代邪帝在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便以秘法把毕生功力凝成精气,注入晶石之内,希望继承邪石的人,可把元精据为己用,从而让每一代邪帝独霸武林。”
邪帝舍利中的元精能增加寿元,向雨田凭此活了两百岁。
道家讲究炼精化气,而邪帝舍利似乎反了过来。
以气化精,将毕生功力化作元精。
周奕对这一过程有些好奇,武者练的便是精气神,逆反三宝,乃是至极之道。
真气,又是怎样逆反的?
一念至此,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石姑娘可知这块黄晶石的由来?”
“嗯”
少女沉吟一声:“我记得好像与邪帝庙有关,这件事我娘比较清楚,还有一位道门前辈也知晓此事,便是巴蜀的袁天罡。”
“奇怪,这事如何能扯上袁道友?”
“那我就不知了。”
石青璇转脸看他,“不过,听鲁先生说,上代邪帝在邪帝庙待过一段时间,我曾去查探过,还得到了一些东西。”
“武功秘籍?”
“不是,是墨家机关术。”
似是猜到他对机关术不感兴趣,石青璇便没有往下说。
周奕对邪帝庙的兴趣又大了几分,似乎有很多自己未知的信息。
“大石寺那边很危险,你莫要孤身前往。等我静心练功几日,再一道去吧。”
石青璇自然没意见,却提醒一句:
“你的假舍利不一定有,别太期待。”
周奕微微一笑,自觉这东西一定会有。
接下来数日,他化身成为一名苦修士。
不死印法与换日大法虽然没有去练,但其中阐述的武学精要却如涓涓细流流淌在心间。
加上裘千博游历九州的武学感悟。
诸般灵感萦绕心头,若非巴蜀杂事缠身,他恐怕要闭关一段时日。
侯希白打听到了几个消息。
譬如,独尊堡近来非常热闹,武林圣地的高手到了,李阀中的用枪高手李元吉入到堡内。
除此之外,占据河西之地的凉帝李轨、以及西秦霸王各都派高手至此。
独尊堡表面上一视同仁,欢迎之至。
他们现在被魔门盯上,助阵的人越多越好。
川帮这边,则是关注着棺宫动向。
巴盟还在被神鬼之事折磨,巴蜀三大势力几乎是各玩各的.
七天后的下午,平静了几日的川帮迎来了特殊客人。
“范帮主,打搅了。”
川帮总舵内,一位扎着彩带,鼻梁高挺的瑶族美女正朝范卓打招呼。
范卓猜到巴盟会派人来,更可能的应该是苗族大老角罗风,没想到竟然是她。
正是瑶族首领,神姥爱徒,美姬丝娜。
“首领来此,可是要见大都督。”
按照丝娜以往的性子,应该是满腔热情,并从始至终带着享受人生的微笑。可是,范卓却从她的脸上瞧出凝重之色。
“嗯,我正是慕名而来。”
南阳易观主与江淮大都督的关系在巴蜀三大势力眼中当然不是秘密。
范卓一听,就知道她慕的什么名。
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当时合一派的人听江湖传闻,说南阳有位易观主在阴阳灵媒之能上要超过通天神姥,他们还不服气。
神姥的通灵神术,可是号称能与地府阴曹内的死者对话。
这是数十年才积攒出来的名气。
你易观主有这个能力吗?
这般被人踩着上位,一度激发合一派的怒火,但通天神姥毕竟是前辈高人,又少问江湖事,故而合一派的人也没胆量去南阳问个究竟。
哪里想到
眼前这位合一派未来的掌门人,竟来此请阴阳界的死对头。
这可太嘲讽了。
范卓也猜到,巴盟的危机已是刻不容缓。
念头在脑中快速转过,他伸手引路:“请!”
丝娜叫停了跟来的瑶族同伴,与范卓一道前往川帮总舵后方僻静寨楼。
不多时,这位瑶族首领见到了那位叫他们巴盟争论不休的人物。
周奕对巴盟的态度更和善一些,主动走了上来。
“丝娜见过大都督。”
她双手一礼,周奕拱手回应后直接问道:“首领来此何故?”
丝娜见他如此,既不客套,也不遮掩:
“我巴盟有多名重要人物徘徊在阴阳之间,恳请大都督施展手段。”
话罢,心中已想好说辞。
倘若说起江淮争霸,就拿出一部分巴盟商议好的诚意。
可这份心算落空了,周奕一句没提。
“早听闻神姥有通灵神术,我自问在沟通鬼神上不及她老人家,连神姥也无法将人唤醒,我恐怕爱莫能助。”
丝娜神色肃穆,立刻答道:
“无论大都督能否救人,我巴盟绝不忘恩!”
四大异族虽说抱团排外,但十分重诺,范卓正想给周奕打眼色,周奕已是毫无迟疑地应下了。
“何时去?”
丝娜心中焦急,难免有些失礼:“此刻方便吗?”
“方便,请在帮内稍等一时。”
见周奕转身回屋,这位美丽的瑶族首领回到自己族人等候的地方。
那些族人没想到,她回来得这般快。
一位着瑶族服饰的老叔问道:“如何了?”
“他很爽利,没与我谈条件,只说了几句便答应立刻前往城外古寨。”
巴盟的人听罢生出一份好感来。
也有人嘀咕:“答应得干脆,不一定就能救人。”
此言一出,巴盟四族之人小声议论,还是丝娜出声将他们打断。
有一线机会,也要试上一试.
“你真要去沟通阴阳?”
石青璇低声细语:“那些灵媒传说是真的?”
“有真有假。”
“我与你一道去吧,回来的时候,也正好去大石寺。”
“其实,你是好奇想去瞧瞧我怎么救那些活死人的。”
“哪有?”
石青璇不承认,笑道:“女儿家最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我也一样,仅是顺路去大石寺。”
你怕鬼能一个人宅在人迹罕至的幽林小筑?
周奕见她一副任你拆穿的模样,就懒得再说了。
“巴盟四大首领之中,有个身材魁梧、脾气很差的老头叫做川牟寻,他若是问你来处,你就说是从南阳卧龙山来的。”
“为何?”
“他是彝族风将,祖上与蜀国的孟获有关,供奉武侯,武侯可不就是卧龙先生。”
说到这里,她捂嘴一笑:“不过,你是个卧龙大都督,他不一定喜欢。”
竟还有这等联系。
“石姑娘倒是心细,这个给你。”
周奕将一个吃饭的家伙递给她,石青璇拿着一面八卦镜,还有一柄桃木剑。
这些都是侯希白采购回来的。
“这是.?”
周奕语气平淡:“万一救人不成,就顺势出黑,总不会白跑一趟。”
自川帮离开时已是申时,出了成都再往南走,来到巴盟古寨时,天已渐黑。
一路上,丝娜已表达几次歉意。
本该等一晚再请周奕前来,赶着现在这时候,实在太过失礼。
周奕正想叫巴盟的人欠多一点,故而觉得时辰刚好。
听到近处泉声,远方鸟鸣。
不由投目望去,只见千户苗寨,倚山累迭之木楼,廓影在暮色中愈发凝重。
“叮——叮——”
巴盟古寨下方,好几处银匠作坊,锤声不绝。
再往上看,寨中炊烟次第而起,为晚风所缠,袅袅娜娜,萦绕于吊脚楼阁之间。
这份不同于城内的异族景致,叫周奕瞧出了新鲜味,不由多看几眼。
“大都督,这边请!”
通向大寨上方的山道上,忽然亮起一排灯火。
丝娜早派人报信。
这时山道两边全是人,人人举着火把。
这是巴盟的热情,也是他们的习俗,希望能烧掉瘟毒疫病,求得平安。
手持火把之人,无不是懂得内家真气的巴盟四族汉子。
倘若没点本事,谁敢在天快黑时闯这巴盟大寨。
山道上动静很大,四下诸多吊脚楼中有人探出头张望,瞧瞧巴盟来了哪位大人物。
周奕面色如常,与前方引路的丝娜一道登山道。
在一排排参差起伏的吊脚楼前,周奕第一眼,竟看到几位熟悉的面孔。
“大都督!”
吴三思、奚介,范少明这黄河三杰站在最前方,把丝娜的队伍短暂截住。
黄河帮的人来寻奉盟主,便一直停在古寨中。
终于把正主等来了。
你们不是李阀的人吗?周奕对他们的态度感到奇怪。
吴三思道:
“那日大都督走得急,咱们几个侥幸活命,却没机会道一声谢。”
周奕摆了摆手:“不必了,举手之劳。”
黄河三杰露出惭愧之色,也不答话,让出一条道来。
他们后方,一名老者抱着酒坛子,一走出便要下拜。
周奕身形一闪,将胡修槐扶住。
“老兄何必如此。”
胡修槐带着深深自责:“上次是老胡眼瞎没认出大都督的身份,今次哪怕无礼也要说清楚,我十里狂绝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自从踏入巴蜀之后,我们没做任何对不起大都督之事。”
周奕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
“陶帮主不是有过交代?”
“鹏爷受人蒙蔽,我们几个已商量好,会回帮与他讲清楚。”
周奕稍有沉默,胡修槐忽然问道:“大都督,可愿再饮老胡一碗酒。”
“什么酒?”
“正是这荥阳土窟春。”胡修槐拍了拍酒坛子,看向周奕的眼神非常复杂,渴望从他身上救赎自己的江湖道义。
“什么杯?”
听到这话,胡修槐目色一亮:“当然是白瓷盏!”
“素影凝霜壮瓷盏之莹白,清辉照夜摹酒液之剔透,老胡我可没忘朋友的话!”
周奕开怀一笑:“胡老兄,且取一盏。”
十里狂大乐,给周奕倒了一杯酒。
周奕一饮而尽,向他展示空杯:
“曾是扶乐,今在巴蜀,山川易色人未变,酒还是大鹏居的味道。”
胡修槐长笑一声,巴盟的活死人还在躺尸,他却已经活了。
酒国之人,只此一杯,就已得释。
但胡修槐又倒一杯,朗声道:
“听闻巴蜀有邪祟,此杯不诉往昔,只壮胆色,预祝大都督剑锋所指,灭尽魑魅魍魉。”
“好。”
周奕讨了这个好彩头,复饮一杯。
黄河三杰见状心喜,这下子算是冰释前嫌了。
盯着眼前的白衣青年,三杰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胸口像是一直有一块大石压着,此刻才算轻松。
周奕跟上了丝娜。
石青璇看了看周奕,又回头看那十里狂,这老头忽然抱起那坛酒,一个人痛饮起来,样子非常豪迈。
不知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
想着想着,她已落后两步,又快步跟上。
前方大寨门口,迎了一堆人。
只是这些人表情各异,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周奕到来。
猴王奉振虽是羌族人,但他的打扮与普通的江湖武人没分别。
看上去比范卓要老几岁,胡子更长,发际线很高,颇有几分猴像。
“丝娜太冒失竟叫大都督连夜至此,”奉振先是于心有愧的样子,又急忙道,“还望大都督不要责怪,实在是我巴盟七位长老身处险地,一些人恐怕难过今夜。”
丝娜一惊:“怎又多了一人?”
这时一名身材魁梧,面色不善的老头说道:“是我族的拉俄木。”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傍晚时分,突然昏倒。”
周奕皱了皱眉,他目光四下一扫,这引起了奉振的注意。
“奉盟主,既然情况紧急,就先带我去看看吧。”
“好。”
周奕被请入一间充满草药味的木楼,这木楼极为宽敞,四下点满明亮不一的铜灯,那火光如豆,浮现在灯油上。
正中央,有一个手执拂尘的白发老婆婆。
她鼻头起节,无论是头、颈、手、腰、脚都挂着各种宝石、美玉,面容却枯瘦干冷与这些宝玉毫不搭配。
加上她长得弯曲起来的尖利指尖,活像是从棺材中复活出来的女僵尸。
老婆婆正在摆弄面前一人,不知那人是死是活。
忽然回过头来,目光直直盯在周奕身上。
她将那人的胳膊放下,阴恻恻问道:
“尊下是何方人士?”
她一开口,便散发出一种奇妙的精神力,周围人都不说话了。
周奕平静答道:“卧龙山,五庄观。”
“哦,久仰大名,尊下便是南阳的易真人?”
“略有薄名,不值得神姥记挂。”
巴蜀合一派与瑶族一样,与西突厥有一定联系,故而更支持李阀。
若非瑶族有三位长老危在旦夕,丝娜绝不可能去川帮请人。
通天神姥不仅通晓灵媒,一身功力还在奉盟主之上,一见这江湖上与自己齐名的人物是这么个毛头小子,自然难以接受。
她用指甲划过面前那人的胳膊,眼睛瞧在周奕身上:
“江湖武人练功,练的是人之三宝,灵媒之能应在精神上,当精神强大已极,足以窥探到虚空之外,你这般年岁,恐怕很难练出精神伟力。”
周奕微微一笑:“神姥将人救醒了吗?”
通天神姥枯瘦的脸上冷色更甚:“你来试试。”
“请让开。”
神姥听了周奕的话,竟也没生气,只是阴恻恻一笑。
她一起身,屋中的灯盏全都跳动一下。
每一盏的烛火,像是长高一寸。
予人一种灯火具备灵性,陪伴神姥一道起坐的错感。
这场景当真诡异。
若是周奕没与善母过招,也要被这精神法门所惊,如今看来,只是稀松平常。
巴盟四大族的人又见,等周奕坐在那‘躺尸’之人身边时。
被通天神姥拉起的灯火,集体矮下半寸。
更诡异的是,躺尸之人身边的七盏招魂灯的灯火反而变高。
一正一反,这年轻人在细微之间的把控能力,竟在通天神姥之上!
苗族大老角罗风的老眼中多了一份希望。
通天神姥第一次露出异色。
她死死盯着周奕,看到他出手探穴,非常有目的性地按在膻中生死窍上。
至阳大窍、天顶.
没有,都不是!
周奕心神一凝,试了试脉息,面前这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虽然气脉衰弱,却还吊着命。
看来,要逐一探窍,这可是麻烦事。
“他是哪一族族人?”
奉盟主背后,一名魁梧老者走了出来:“他是我彝族后辈。”
这老者,正是彝族首领风将川牟寻。
他说话时看向周奕身旁的七星灯,不由想起武侯在五丈原延命。
想到周奕也是打卧龙山来的,这排外且暴躁的老头,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
“他已魂游鬼门关,真人尽管施为。”
周奕点了点头,解开了他胸口衣物。
颜崇贤曾说,死者心脏溃烂,有蜂窝之孔,如遭虫啃。
心脉,该是源头所在。
一伸手,按在这彝族人的心脉处。
他的心还在跳动,感觉很正常,可是当周奕将自家真气缓缓注入经络四周的窍穴脉络时,忽然有了神奇发现!
在此人的心脉附近,竟有一道道极为精微的真气穿过,像是一张渔网将整个心脉包裹起来。
顺藤摸瓜,一直找到了丹田黄庭。
原来这真气在黄庭中汲取真元,经久不散。
此等法门邪毒异常,想要为他吊命,就要不断输入真气,恐怕这般下去,巴盟中的高手为了救人,会越来越虚弱。
虚弱的人容易被下黑手,也就给人一种瘟疫传播的感觉。
这法门诡异的地方在于,其真气不但精微,竟与大明尊教的精神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一种实质的精神力包裹,哪怕是神姥,也只能察觉到精神异常,却无从考究真气。
周奕豁然开朗,不仅寻得了解法,还找到一条摸索精神实质的法门。
屋内静默了一段时间,众人见周奕无有动静,暗自摇头。
眼中的希冀之色逐渐暗淡。
忽然,宽敞大屋中的灯火集体跳动了一下。
巴盟四大族的人登时露出异色,跟着每个人的心脏都如那些灯火一般,不受控制地也跳动了一下。
那是两股强横的精神力碰撞而产生的余波!
周奕变天击地,将那道心网上的精神实质打落,就如击溃善母的逍遥拆一般,霎时间,元神与元气的完美结合被切割。
就像是无数根绷紧的鱼线一齐断裂!
那种精神上的震响声,在旁人听来就像是来自幽冥的锁链被挣断。
给人一种错感,仿佛彝族后辈的灵魂正在脱离地府魂锁,这魂锁,正是被这白衣青年拽断的。
通天神姥的精神力比周围人更敏锐,此时已是面色大变。
彝族后辈心网断开的刹那,他得到了自由,张嘴大吸一口夜间寒气,而他此时的身体,是支撑不了寒气的。
众人只见周奕伸手一抓,在一股空间波动下,简直是神乎其技,那七星灯上的灯火被他一把慑在掌中,随空间收缩而聚拢。
跟着手印变化,以道门天罡印法按出。
七星灯灭在彝族后辈身上,热气入了他体内,瞬间将那股寒气抵消。
受此热力一击,那闭眼近半月的汉子,忽然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七星续命,阴阳斗转,回来了,他从鬼门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