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低着头,听到脚步声靠近。
郭文懿与赵从文带着血腥气走来,赵侍郎握着刀,那向思仁才被杀头,这时刀尖向下,垂血如泪。
杨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郭老二伸出手,似乎要拽他头发,赵侍郎也伸出手,似乎要擦拭他的后颈。
“天师,杨某自知罪孽深重,今跪请为马前卒,肝脑涂地,也无二话!”
他身体微微蜷缩,话音急促且隐隐发出颤音。
郭老二与赵从文一左一右,伸手穿他腋下,将他搀扶起来。
“杨将军不必惊慌,既然你幡然醒悟,天师自然会给你机会。”
郭文懿的语气相当友善:“不过,你是戴罪之身,还请将兵将交由独孤总管吧。”
杨庆哪敢反对:“是!”
独孤峰与周奕做了个眼神交流,即刻领人朝杨庆与向思仁的军阵走去。
虽说他不是善于领兵的将军,却胜在面熟。
杨庆主动投诚,加之独孤峰有禁军总管与阀主威望,军阵中没闹出乱子,独孤峰把杨庆手下的小将都换了一茬,全安排自己与七贵的人手。
将这骠骑府另外两军收到帐下。
这一战的损失不仅抹平,还增加了数千人手。
这等超乎想象的顺利,独孤峰在此前实难料到。
杨庆很是配合,郭文懿与赵从文便将他放开了。
周奕环顾一眼,荣府这边大局已定。
各大势力的人手果真不少,可惜本就心不齐,加上失去主心骨,杨庆这伙主力一投降,这帮人便急忙朝各个方向逃命。
李密残部正被刘黑闼追杀,刘武周与梁师都的人结伴逃走,跋锋寒终于找到软柿子,杀得起劲。
周奕朝杨庆走近一步,问道:“王世充可在紫薇宫?”
方才说的是场面话,当下杨庆可不敢胡说:
“在,但不知那是否为本尊。”
这个时候不管他是不是本尊,大庭广众之下,都可当本尊来用。
周奕眼睛微眯,一旁的杨庆瞧见他清冷的表情,忙埋下头去。
王世充啊王世充,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挑衅天师。
天师才给荣老板做过寿宴。
这下子,你的福报也要来了。
“他对你还有什么交代?”
杨庆一激灵,但还是实话实说:“王世充叫我与向思仁将您除掉。”
一旁的郭老二正好听到这话,差点要笑出来。
杨庆继续道:
“他言天师对头众多,自会有人出手,我们负责围杀,断去退路。一旦得手,等你们斗个两败俱伤,就顺势扫灭此地与李密、独孤家、七贵有关的敌对势力。”
“王世充则会在拿下紫薇宫之后,率大军来援。”
“这也是为了对付李密。”
“他二人为了对付天师早有勾结,却又彼此算计。”
“李密一直派人进入东都,屯兵偃师,一旦东都大乱,定会里应外合打入城内。王世充将计就计,届时便会以雷霆之势痛击李密,顺势反攻荥阳,攻克虎牢关,夺回粮仓。”
“王世充不仅想独据东都,还欲扫除李密,成为中原一霸。”
“只不过”
杨庆看向荣府中的尸首:“王世充还是远远低估了天师的手段,荣府中发生的一切,非是他能想象到的。”
周奕听了他的话,忽然心生警惕。
今天这局面相当古怪。
大明尊教的人,为何全不动手?
自己几次冲击王世充府上,那时大尊不动手,或许是等待必杀之机。
此次分明是极好的机会,大尊、善母却没有一个露面的。
这实在太过反常。
他心念电转,想到王世充,又想到李密。
先吩咐郭文懿等人快速整合人手,又对杨庆道:“我们去紫薇宫,你来帮我办一件事。”
“是!”
杨庆直接答允,连是什么事都不问。
有杨庆配合,独孤峰他们整顿军阵更为迅速,同时也开始安排人在此处理后事。
周奕在与木道人、乌鸦道人简单说过两句后,稍稍调息,准备出发。
这时,洛阳帮的副帮主柏从安主动寻了过来。
“天师。”
柏从安作揖问候,接着自报家门。
周奕打量着眼前五短身材、年约四十的汉子。
“贵帮帮主为我所杀,你是来寻仇的?”
“不敢不敢!”
柏从安吓了一跳,摇头摆手,忙道:
“自上代帮主上官龙死后,荣凤祥才成为我洛阳帮的龙头,只是,他提议让洛阳帮一道围攻天师,私下里被数位元老否决了。”
“本帮一向是恩怨分明,我们与天师并无仇恨,况且,大家也不敢招惹您这样的人物。”
他这话说得好听,锅都甩给了荣凤祥。
周奕并未深究,今日围杀上来的人,确实没有洛阳帮的高手。
“柏帮主,你想寻我说什么?”
柏从安再度拱手:“本帮愿为天师效力。”
洛阳帮来的是时候,周奕正琢磨人手缺了些,于是对柏从安道:
“以后你来做洛阳帮帮主。”
“是!”
“对了,上官龙是被谁杀掉的?”
上代帮主死了没多长时间,柏从安的印象比较深刻,说起这事,他面部肌肉微微有些紧绷。
“我们也不知凶手,甚至可能不是旁人杀的。”
“哦?”
柏从安眉头紧皱:“上官帮主尸体干枯,两只手臂只剩皮包骨,瞳孔填满血丝,不像是被人杀害,更像练功走火入魔而死。”
“我记得他在此前一段时间,他常常三五日不出府,闭门练功,帮中长老看他精神不佳还曾提醒。”
“上官帮主死后,府上侍女看到晚间有黑影在烛光下闪跳,这才对外称帮主被人害死。”
周奕听得好奇,倒想瞧瞧上官龙的尸体。
因为上官龙身份不简单。
表面为洛阳帮主,其实是大明尊教派往阴癸派的合作人员。
可隔了许久,上官龙没被烧成灰也已经腐臭。
周奕叫来了赵从文,对他一番交代,让他与柏从安交涉,利用好洛阳帮的人手。
独孤峰准备妥当,将军阵分成两批。
后一阵由郭文懿率领,前一阵全是没受伤的精锐,随周奕、独孤峰、杨庆以最快速度前往紫薇宫。
他们前脚刚走,薛万彻与冯立便迷茫了。
薛万彻呼吸微微急促,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担心自己看错,撇开冯立,朝一旁的李世民求证。
“二公子,独孤阀的态度是否有些古怪?他们似乎不是为了皇泰主而与王世充争斗。”
李世民轻叹一口气。
反问道:“难道你不知晓独孤阀主的脾性?”
薛万彻仔细一想。
是了,独孤峰怎可能对人这般服帖?
荣府寿宴开始时,他还装了装,此地格局一定,这老头子就不演了。
表面看上去,军队由他这位总管主事。
其实,已是完全听从天师号令。
自己多此一问,既然独孤峰都朝天师靠拢,唯命是从,独孤阀的态度还用问吗?
须知,这独孤峰与自家家主李渊关系甚密,怎得不声不响就背刺了?
老夫人与家主也有交情。
论及两家的情谊,就算天师把老夫人的哮喘治愈,也不可能让独孤阀彻底倒向他。
荣府的情况大出所料,就连好盟友独孤家也出了状况。
难不成,大公子一直在水中捞月?
这极具讽刺的事实叫两人六神不安。
冯立道:“如今王世充的心腹大将杨庆也选择投诚,加上七贵支持,倘若王世充被拿下那.”
他惊悚道:
“那他岂不是说,他将掌控东都?!”
说着说着,冯立的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被江淮势力占据东都,加上他还能封锁巴蜀汉中,这要出大事了。
薛万彻慌张道:“我们能做些什么?”
他虽为大公子做事,却对二公子的智慧心知肚明。
这时看向李世民,向他求教。
二凤未开口,长孙无垢便接了薛万彻的话:“最好什么都别做。”
此地不是长安。
李阀想把手伸进来,最大的指望在圣地与独孤家。
以眼下局势,胡乱行动,想活着走出东都都是奢望。
就连被斩去帮主的洛阳帮也成了天师的人,他们在东都城内眼线密布,成了天师的爪牙。
放眼四下,能依仗的人唯有圣地。
可两位圣地代表被影子刺客所杀,冯立与薛万彻绝难想到,他们带着美好的心情入城参加寿宴,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打击人的残酷真相。
李世民朝林朝安、呼延金、慕容伏允等人的尸首打量了一番。
心中有了些打算。
“走,我们去紫薇宫看看。”
长孙无垢与尉迟敬德跟着他便走,薛万彻和冯立犹豫了一下,旋即跟了过去
秋风萧瑟,吹皱一城洛水。
穿越外郭城南,打天津桥过,将定鼎门抛在身后。
前方便是樱树遍植,商肆林立的天街大道,若在春日,可见飞花若雪,一派繁华盛景。
抑或是秋风太紧,叫两侧店铺的铺主齐齐安插门板,闭阖门户。
胆子小的早已逃远,爱瞧热闹的,把两眼挤入门缝窗扇,看到一队又一队人马,不断冲向紫薇宫正南。
“咚咚咚!”
马蹄踏碎秋风,伴随萧萧马鸣,众多军兵将士呼喝着前进。
那人当真不少。
一眼望不到尽头,也听不到脚步断开的声音。
道旁的人早听个真切。
原来是皇泰主身边藏有奸人,郑国公王世充领军勤王。
这鬼话说出去没人信,当然,更没人敢挡王世充的道。
杨公卿、张镇周、陈长林、郎奉、宋蒙秋、田瓒.一位又一位将领在王世充的命令下,正带兵冲击应天门。
这一战相当惨烈。
皇城的高度远不及外围四十余丈的宏伟之墙,仅五丈许。
对军中高手来说,两步便上。
但是,应天门却久攻不下。
“国公,禁军主力全在此处,且还有皇甫无逸、卢楚,沙天南带来的援兵。”
宋蒙秋身披甲胄,在看向城楼时神情肃穆。
情况超乎预料。
皇城中积攒了独孤阀一方的绝对主力,他们还有这么多帮手。
按常理来说,这些人该分兵于荣府才是。
宋蒙秋转头看向身旁高大魁梧的男人,他依旧着了一身深色锦袍,腰缠金丝带。
此时目光阴鸷,冷冷看着城楼。
在王世充身边,守卫着数百名气息悠长的亲兵,他们全都是军中高手。
王世充一声不吭,不知在考虑什么。
“国公、国公.”
宋孟秋又喊两声,王世充依然不回应。
方才杀过一阵的郎奉看不下去了,赶忙建议:“国公速速下令吧,该叫军中武威营的高手集体冲击城楼,我们不可在此耽搁。”
“是啊!”
“李密那厮随时有可能攻过来,当速速夺下皇城。”
这些将军们已不是提醒一次两次,可王世充就和犯糊涂一样,没理会他们的计策。
比人数,就算独孤阀一方有援手,他们依然是守军数倍。
但攻击城楼,人再多也铺不开。
倘若不急在一时,慢慢磨也不打紧。
此刻却万不能拖泥带水。
否则别说痛击李密,恐怕要两头遭难。
如此简单的道理,以王世充的算计,怎么看不懂?
“莫慌。”
王世充终于开口,给出了理由:“独孤峰去荣府赴宴去了,禁军都在这里,他只有小队人马,杨庆与向思仁定能将他捉来。”
“届时用独孤峰胁迫他们开门,我能以最小的损失拿下皇城,顺势接管禁军。”
几名将军听他这般去想,心中焦急,却也只得听令。
双方攻守之间,又杀了数个回合。
王世充非常奇怪,他的关注点像是不在城楼上,总是来回移目在周围打量,像是寻找什么。
可惜,他始终是一无所获。
又一炷香过去,杨公卿与张镇周两位大将一齐攻城,被皇甫无逸与卢楚打了下去。
他们从高打低,优势明显。
且和王世充不同,禁军的精锐,始终摆在明面上。
“国公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公卿拔掉肩膀上一支羽箭,已很是不满。
他与身旁的张镇周一样,属于有能力,但不得信任。
张镇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问。
他二人退下之后,田瓒也带人朝城楼攻去,看得杨公卿与张镇周实在无语。
王世充像是发病了一样。
这么打下去,守军能有什么压力?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打王世充亲兵大营中走出一名不及四十岁的中年汉子,他一身黑衣,身形高大,鼻子稍长,嘴角始终带着一丝笑意。
大尊走近笑问:“国公什么打算?”
王世充对他颇为有礼,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说到荣府时,他脸上除了惯有的狡诈阴狠之色外,还藏有一丝期待。
仿佛只要独孤峰被抓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国公,哪有被动等人的道理。”
大尊之后,丰腴的善母走出人群,那简短话音带着精神异术灌入王世充耳中。
她身后还有一名年轻女子,长相颇为美丽,可眼中寒光,比她手中长剑犹有过之。
在善母说话时,辛娜娅注视着王世充的表情。
三位大明尊教的高手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可周围有太多双眼睛。
他们只能把一些事压在心底。
面对三人的目光,王世充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舌尖下意识地舔过干裂的下唇。
紧张、恐惧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
这三人要杀他,那是轻而易举。
但此时向思仁与杨庆都不在,他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掉,周围兵将保管会大乱。
这绝不是大明尊教的人想看到的。
王世充又朝荣府方向望去一眼,脚趾在鞋中蜷缩,压制内心紧张,勉强笑道:“稍安勿躁,荣府那边定会比此地更快出结果。”
他看向辛娜娅身后,又走出两人。
分别是竺法明与一个鬼脸面具男。
这面具男更吸引他的目光,看到他的刹那,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抽搐。
五人身边,只有亲兵营的人,再无旁人。
善母笑道:“国公深谋远虑,不过我们也不好干看着,就帮帮忙吧。”
王世充心中一惊,以为他们要动手。
这几人武功极高,但一个比一个狡诈谨慎,绝不做冒险之事。
他们肯冲击军阵?
就在这时,应天门城楼上忽然爆发大战。
王世充扭头望去,只见他手下大将田瓒的军阵中,忽然冲出二十多位高手。
只看他们出手时显露的蛮横气势,就绝非普通的军中高手能比。
这些人利用田瓒军中的兵卒当肉盾,成功冲上城楼,接着突然发力。
目标很明确,一个是卢楚,一个是皇甫无逸。
这两位临时扮演的守城将军虽懂点武功,却因天资较差,无关高手二字。
竺法明与大尊的手下冲了上去。
先与城头上的人斗杀,拼死了几人,跟着被四面八方袭来的乱枪戳死。
但还是有多名高手冲破封锁,杀到了皇甫无逸身边。
这位东都留守举刀招架,旁边有人比他更快。
一柄折扇唰的一声在耳旁响起,抵挡住他身前的一戟两剑,皇甫无逸矮身,钢刀青龙出水,朝前一递。
侯希白在修炼过不死印法后,折花百式威力大增。
像是拨动花枝般,扇子朝后一挑,将三人移近,中间用戟的高手,被皇甫无逸一刀戳死。
他运扇如飞,迎着两柄剑越打越快,美人扇如臂使指,以四两拨千斤之法,打落二人长剑,挥扇点中心脉,一脚将他们踹下城楼,砸入田瓒军中。
距离皇甫无逸不远处,剑光耀人眼目。
独孤凤踩着碧落红尘出现,一剑切出风吟,剑光像是泼出去的水,三名尊教高手喷血坠下。
尊教中立时分出两个不怕死的对付独孤凤。
其余人冲向卢楚。
卢内史望着眼前凶悍的敌人丝毫不慌,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拄着碧玉竹杖,佝偻走出。
她脸上每道皱纹都似会放射粉红异芒,眼帘半盖下的眸珠更是射出箭般锐芒,形态诡异至极点。
忽然,尤楚红佝偻的身体近乎奇迹倏地挺直。
脚下一动,将独孤家的步法推演到巅峰,如幽灵般极速来到卢楚身边。
身法之快,可令任何年轻力壮、身手敏捷的小子瞠目结舌。
不动则已,她一挥动碧玉竹杖,顷刻顺十二正经爆发近百年功力!
披风杖法全然无惧群战,在她极高的功力之下,打多少人,都如同打一个。
非是移劲化劲,而是极强悍的真元劲力在速度陡然爆发时涌现的一击,足以打穿周身全部气劲,以杖尖一点,破开一面。
这一下近百年功力,挡得住吗?
密密麻麻的翠绿杖影只在空中出现一瞬。
尤楚红又拄起拐杖,佝偻着身子,给卢楚一种想上前搀扶她的感觉。
可是四下惨叫一齐响起。
足有八名高手胸口被竹杖点中,背心炸开,飞向四面八方。
独孤家老夫人的名头响了几十年,但后来见她出手之人最多的便是独孤峰、独孤盛、独孤霸这三个儿子。
除了他们领略老娘大棒之外,其余人难得一见。
卢楚想到独孤总管竟然被这等杖法抽在身上,竟觉得皮痒,不知抽上来什么感觉。
那些大尊、竺法明手下高手的体验就很不错。
摔在哪里,就在哪里酣睡。
卢楚又发现一个细节,猛得一惊。
尤楚红运功之后,竟没有气喘。
病好了?!
是了,天师沟通阴阳,治活人的病又算什么。
卢楚惊奇于尤楚红的身体状态,甚至想到未来太医院的人可能会失业。
他右手边四丈许,以不讲理掌法连毙四人的裘千博则是对老夫人的杖法颇为沉醉。
若非场合不对,他很想请教一番。
几位高手一齐出动,以最快的速度瓦解这波攻势。
“放箭!放箭!”
皇甫无逸大喊,下一批弓箭手拔箭便射,田瓒将军的这一波攻势再次被打退。
但他们却很疑惑。
“王世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皇甫无逸还伏了一批人手,等着王世充来攻。
对方却像是一点也不着急。
独孤凤来到尤楚红身旁,多年陪伴,她清楚知道此刻祖母状态很好,也就不担心了。
转过头,又朝金市街方向望去。
尤楚红的目光穿过军阵,锁定着王世充身边的大尊。
许开山也投目到城楼上,发现了尤楚红这几人。
善母皱着眉头,她已感觉到棘手。
对方也有高手,那闯入军中斩将的难度与凶险程度,都已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大尊善母先后看向王世充。
善母欲开口。
大尊伸手制止了她。
“国公,速速攻城。”
大尊的瞳孔如流沙一般凹陷下去,有种深邃恐怖的感觉。
他说话声听着不大,却在王世充脑海炸响。
王世充抱着脑袋,迷迷糊糊道:“是”
但下一刻,他脑袋像是填充了好多东西进去胀痛无比,双手抱着脑袋,闪过走马灯。
画面一转,来到了独孤府上。
正有一位白衣青年凝目看他,口喊“王世充!”
王世充又清醒过来,找回了自己。
大尊见他目光清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看向戴着面具的无脸男人。
那无脸男面色不变:“别看我,与我无关。”
大尊扭过头,再次开口:“国公,速速攻城。”
王世充重复方才的反应。
他又一次恢复清醒。
但是,辛娜娅忍耐到了极限,在他面前缓缓拔出长剑。
以这个女人的冷酷,她绝不是装腔作势。
王世充朝城墙上几名高手看去一眼,再无办法,只得听令行事。
“咚咚咚!”
霎时间,大军摆开阵势。
武威营的精锐集结,宋蒙秋、郎奉、杨公卿、张镇周同时得到攻城命令。
“来了!”
卢楚与皇甫无逸等人微微屏住呼吸,望着密密麻麻的兵卒集结,知道更为惨烈的战斗将要到来。
便是尤楚红与裘千博,也露出了谨慎之色。
紫薇宫城楼上,众多弓箭手张弓搭箭做好准备。
就在这时
忽有一道带着愤怒的沉闷嗓音从天街西侧炸响。
“住手!给我住手!”
喊话人提起一身真气,把声音传得极远。
城墙上下数万人听个真切。
一大队脚步声从侧翼杀来。
是杨庆?!
王世充听到这声音,心中大惊,甚至有种希望破灭之感。
向思仁杨庆得手了?
这怎么可能?!
张镇周、杨公卿,宋蒙秋等将军齐刷刷回过头来。
真的是杨庆!
再定睛一看,他旁边还有独孤峰。
难道大家都误会了郑国公,他的策略是对的?
杨庆才一靠近,就怒吼道:“郑国公已死,这个王世充是假的,你们别被他蒙骗!”
众人皆知,管州总管杨庆乃是王世充心腹。
他这一嗓子,当真把攻城大军给直接叫停。
“胡说八道!”
王世充怒斥一声:“杨庆,你疯了吗?!”
众人望向王世充,又看向杨庆,只见一旁的独孤峰取出一个包裹,从里面拿出方才从卢楚家取来的收藏。
杨庆双手捧着这颗收藏品,举过头顶,带着悲痛之色失声喊道:“你这个假货,这才是郑国公啊!”
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一看那头颅,无不惊讶,竟和王世充一模一样。
议论声顿时从各处响起。
大尊盯着杨庆沉默不言,善母已打算出手,却又生生顿住脚步。
只因一道白衣人影从杨庆的军阵中走出。
仔细一看,他似是毫发无损!!
王世充看到周奕,他的表情又一次发生变化。
善母圆润的声音传得极远:“杨庆已背叛郑国公,他的话如何可信?天师莫要耍这种阴谋诡计。”
“耍诡计?”
周奕冷声道:“那你过来瞧瞧,这是否为王世充的头颅。”
“可笑,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只是寻个与郑国公相像之人,把他的头割了拿到这里来。”
善母摇晃着手中的玉逍遥:“你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
周奕丝毫不生气。
这时,他看向王世充。
忽然说道:
“王世充,你要不要自己来辨认一下。”
旁人很难理解周奕为何这般说话,甚至是捧着头颅的杨庆都一头雾水。
然而,叫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
辛娜娅前方的王世充高声回应:“好,辨认一下又如何?”
他一手拨开亲兵,昂首迈步走出。
辛娜娅拔剑欲斩,善母连忙制止她。
活着的王世充去辨认一颗脑袋,看那是否是自己?
众人只觉匪夷所思。
同时也不知王世充哪来的胆量,竟真的敢朝天师靠近。
下一刻,更让人惊掉大牙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王世充靠近天师时,突然加快脚步,直扑过去,同时张口放声大喊:
“天师救命!!”
杨公卿、宋蒙秋等将军齐齐傻眼。
城楼上的卢楚、皇甫无逸,甚至是老夫人都露出震惊之色。
杨庆面色一变,端着头颅不知如何是好。
周奕脸上异色一闪而逝,随即冷色收敛,转出一丝笑意来,朝王世充迎了上去。
“天师,漠北邪教企图霸占东都,他们以我性命胁迫,逼我攻城,王某人不敢进犯皇城。故而他们屡次命我速击皇城,我都在设法拖延。今次,总算盼来天师!”
王世充的诉苦之声着实不小。
那些懵逼的将领,对他大有意见的将领,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霎时间,王世充的诸多部下皆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大尊善母。
“哦?”
周奕疑惑一声,朝那头颅一指:“郑国公,那这颗头颅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指向善母:“漠北邪教意图找人假扮于我,得亏天师斩杀此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
“郑国公受苦了,杨将军,你把这脑袋收起来吧。”
杨庆“是”了一声,又将藏品放回包裹中,独孤峰很是嫌弃,却还是把‘王世充’背在身后。
王世充长呼一口气,带着满满的求生欲看向周奕,作揖而拜:
“天师,还请为我做主!”
周奕往前一步,随时可以一巴掌把他脑袋拍掉,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今在此,自然保你无恙。”
王世充激动地睁大眼睛,对着数万大军大吼一声:“众将听令,听从天师调遣,灭杀搅乱中土的漠北邪教恶徒!”
军阵中的兵卒晕晕乎乎的,虽没有立刻动手,却是远离了大尊善母。
“慢着!!!”
这时,一道与王世充一模一样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奕第一时间看向亲兵营!
好、好啊!!
目光所及,一位身形与王世充差不多的汉子踱步而出,他用阴鸷的眼神扫视一圈。
跟着朝周奕身边的王世充一指:
“他是假的,我才是王世充!”
接着,他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
众人惊呼,此人与王世充一模一样!
“你放屁!”
周奕身边的王世充怒叱一声:“你才是假的,我是真的!”
“哼,我是真的!”
“你是假的!”
“我才是真的!”
两人骂将起来,搞得众人云里雾里,不知该听谁的命令。
周奕忍不住笑了。
九头虫,你也有今天。
他看向大尊身边的王世充,讽刺道:“王世充,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王世充?”
那王世充看向自家大将宋蒙秋。
“蒙秋,你耳朵最灵,又与我共事多年,应当能听出我与这假货说话间的细微差异。”
宋蒙秋看向邪教大尊,又看向道门天师。
他无奈摇头:“我听不出来。”
王世充眉头一皱,又对大将郎奉道:“郎奉,你练过鹰目枪法,眼睛锐利,自然能看出我与那假货的不同。”
郎奉一看面前的王世充,真的不能再真。
且那种熟悉自然的感觉,是其余王世充没法模仿的。
但是,此时的局势太过凶险,他已经感受到道门天师比鹰还要锐利的目光。
大将郎奉摇头:“我看不出来。”
王世充听罢,露出要吃人的表情。
远处的杨庆这时道:“你这个假货,速速与邪教徒一起受死!”
“善哉善哉。”
竺法明念了声佛号,催动十住大乘功,以佛光照耀王世充,让他浑身闪烁起一股神圣感。
“他的元神纯粹,正是王世充本人。”
无脸男道:“人有面相心相,以心相化面相,天师身旁这位,只是伪他人之心相,化他人之面相。所以,他是假的。”
“不!”
这一道声音来自城墙之上。
众人望去,那是个身着黄袍,头戴金冠,面色严肃的少年。
正是皇泰主,杨侗。
他居高临下,朝着无脸男身旁的王世充指去:“你与漠北邪教勾结,犯上作乱,无忠无德,攻打紫薇宫,怎可能是真的?!”
皇泰主看向一众兵卒:
“你们都是大隋的子民,当今虽是乱世,各为其主,却也不该与觊觎九州的异族邪教为伍。倘若你们的祖宗知道了,不感觉羞愧吗?”
“陛下!”
不少人低下头,有的扔下了兵器。
杨侗轻舒一口气,又道:“天师正在靖平东都之乱,也救了我,你们该听他的,一道铲除邪教妖僧,守护一方。”
当张震周与杨公卿一道朝皇泰主行礼时,军阵气氛大变。
大势已去!
大尊善母第一时间朝外冲出,无脸男、竺法明、辛娜娅紧随其后,周奕的速度更是快到极限,白光一闪,直冲王世充!
受到大尊影响的亲兵齐齐封堵周奕,但他一掌激过,隐隐打出雷鸣之声。
挡路的四人,当场炸开。
王世充瞪大双目,他跃在半空,周奕脚不落地,踩出回旋劲登空,后发先至,凌空一抓,硬生生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从空中拽了下来。
王世充惊悚地望着三尺之内的白衣人。
无尽恐惧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他想发劲,却早有冰寒力道顺着他的肩膀涌入体内,把他的真气冻结起来。
王世充以浑厚内力抵消天霜寒劲。
只可惜,冰寒凝结的速度,要比他化解的速度快。
霎时间,他已是眉眼飞霜,嘴唇发抖。
“我是王世充,我才是王世充!”
他放声大吼,充满崩溃之感。
“九头虫有脑疾,我来给你治病。这一次,保管一步到位,再无复发风险。”
王世充听了这话,肠子都悔青了。
但凔一声剑鸣震动耳膜,火色剑光将他脸上的霜冻都瞬间化开。
这一冷一热,王世充什么脑疾都可痊愈,接着享受到最后治疗,脑袋搬家飞上天空,他自由自在,再也不会有头疼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