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峰身侧,王世充瞧见王世充的脑袋飞起,不惧反喜。
他适才一直是担惊受怕,心情波澜起伏,此刻当真是庆幸已极,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四下响起多道惊呼。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随着王世充的脑袋移动。
这个掌控军权,在洛阳一手遮天的人物,也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脑袋搬家,一样活不成。
宋蒙秋、郎奉、张震周,杨公卿等将领,较之普通兵卒,又生出更多的心思来。
王世充的把戏玩得妙,却选错对手。
硬生生把自己玩死了。
此时真假无关紧要,宋蒙秋看向皇城城楼,紫薇宫之战已不可能再打。
目光扫过皇泰主,又快速转到活着的‘王世充’身上,以及他身边的独孤峰。
霎时间,心中对东都局势有了清晰判断。
宋蒙秋正欲下令。
耳畔忽传来两道急促喝声。
“布开阵势,速助天师灭杀漠北邪教!”
杨公卿与张震周异口同声,且拔刀挺枪,朝混乱中心杀将过去。
宋蒙秋慢了半拍,急忙下令:“围起来,围起来!”
“唰唰唰!”
头顶劲风掠过,尤楚红与裘千博冲向周奕所在。
王世充手下的精锐亲兵,几乎全在大尊善母的掌控下,纵然大军跳反,这些精锐亲兵与他们在军中的部署,依然制造出相当大的混乱。
以善母蛊惑人心的手段,一旦中了她的精神秘术,全是悍不畏死。
周奕斩掉王世充,心中畅快。
因在荣府大斗一场,真元消耗,状态不及圆满,但周围全是自己人,不用太多顾忌。
几位将军出口喊话,那些反应过来的兵卒,立刻阻拦欲要冲出军阵的五位高手。
周奕长吸一口气,满运轻功朝大尊善母追去。
除了大尊本人,另外四人与他交手不止一回,在彼此有所了解的情况下,慌得便是无脸男、竺法明这帮人了。
当初在郑国公府,周奕属于被围攻的对象。
此刻攻守之势异也!
他们的武功自是极高,轻功却算不得多么突出,岂敢陷入有绝顶高手把持的乱阵。
一个个面色绷紧,发足狂奔。
只待把周奕带出这大军团围之地,那时他轻功再高,他们五个斗一个,丝毫不带怕的。
“几位别跑了,留下来好生契阔。”
周奕的声音带着精神幻音,五人不敢分神,力合一处,使得前侧劲风如一柄无人可挡的钢铁钻头,横冲而过,自天街之东闯出军阵。
“喀嚓嚓!”
十几条长枪断折裂开,郎奉军中的亲卫营被掀飞一大片。
周围嗡嗡嗡射出箭矢。
然而,看不到大尊等人有任何滞后动作,也不躲闪箭矢。
空气中却传来箭簇与铁器碰撞之声,数百道箭矢密密麻麻在穿过五人劲风过后,在大尊身周齐齐停滞。
这是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大尊以虚化实的手段更加深不可测,顷刻间将空气化作铜墙铁壁。
“走!”
但他丝毫不愿恋战,穿过道旁遍植的樱树,登上一家卖酒的商铺瓦顶。
后方破风声骤急。
几人面色一沉,无不在心中暗骂,这厮的轻功实在难缠。
大尊、无脸男与竺法明同时朝后打出真劲。
邻近的数株樱树瞬间化作光杆,叶片唰唰落尽,成万叶飞花态势,朝周奕席卷呼啸而来。
“噌!”
嘹亮剑鸣刺入万叶飞流,他长剑一搅,以风神无影驾风驭叶,接着离火罡气注入,登时飞叶成赤,火舞旋风。
随着他一剑朝五人斩去,火光中爆涌出飞火樱叶,化成道道赤鸿,观者无不讶然,只觉萧瑟之秋都变得火热起来。
五人再想以抵挡普通箭矢的法子来应对,已是绝无可能。
善母玉逍遥朝后一点,配合辛娜娅的剑气击碎一堵墙壁,无脸男与竺法明的真劲打在碎裂的沙尘上,登时对上飞火。
四人合力,与周奕相较不下。
大尊双手一合,驾驭智经,将方才凝聚在空气上的以虚化实之力,全数注入被周奕打散的沙尘劲风中。
与空气不同,沙尘是肉眼可见的。
大尊以智经诞生的实质精神一附着,立刻从空气之墙转换形成一堵比金铁还要坚硬的土阵壁。
瞬间把周奕逸散开的剑气全部吸纳。
“天师,莫要得寸进尺。”
许开山永远挂在嘴角的笑容终于冷了下去。
他们东都这一役,已是败了。
对方斩了王世充之后,竟还不肯罢休,大尊岂能没有脾气?
“你要我见好就收?”
善母再次拨动玉逍遥,冷声道:“不该如此吗?”
“可以,把你的人头留下。”
周奕凝视着善母,精神骨架再度显露,那有些熟悉的精神风暴让大明尊教的三人面色一变。
这已不是娑布罗干,而是万法根源智经!
“砰!”
紫薇宫东侧响起一声爆响,王世充手下的大将们全都瞪大双目。
巨大火色剑罡带着精神风暴斩下,将大尊的土壁击碎。
竺法明以十住大乘功削砍剑罡与实质精神。
无脸男、善母与辛娜娅一齐出手。
“轰!”
又是一阵巨响,这一次劲力震得墙塌柱倒,连周奕也在五人合力下气血翻腾。
心知自家底线。
以此刻这状态,要把这些人全数留下委实不可能。
不过,无论是周奕还是大尊善母等人,都瞧见了老夫人与裘千博正破风而来。
叫人意外的是,这时候大尊反倒没立刻退走。
他十指交叉在胸前,立时散发出一股恐怖精神力。
与天君席应的实质精神不同。
大尊的精神具备更强的附着力,这也是空气能变成铜墙铁壁的前提,此刻他不再拘泥于附着,将窍神探出,触碰到方才那一瞬间被合击之力击碎的瓦片、碎木,泥屑中。
听得他冷喝一声,真气注入与实质精神相合。
把那些精神附着物猛得一拉。
登时化作奇异形态。
这邪教大尊展露的精神手段一样匪夷所思,那些碎物在虚实法门下,汇聚成了一条大蛇一般的怪物,长有三个头颅,足有三四丈高。
和周奕的实质精神一样,散发出恐怖的精神风暴。
许开山昂藏的身形更给人一种巍峨高大的感觉。
他一爪抓来,精神风暴陡然压下。
实质精神垒砌的三头大蛇,汹涌咬来。
这一刻,周奕已然明白。
许开山要在元神之力上与他一较长短,他扫过下方酒铺,以天魔大法空间拉扯之力将两大陶缸中的酒液瞬间抓出。
手中长剑被酒水延伸,如大尊一般附着。
唯一不同的是,那酒气被激发。
登时火光大起。
如同握着一柄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剑!
相比于武道高手看这凶险的精神实质对决,那些皇城上下的兵卒则是已经看傻眼了。
精神冲击之下,天空都仿佛暗了下来。
他们像是产生幻觉,看到天师周身凝成一个火色巨人,正挥舞火焰巨剑,而邪教大尊,则是控制张牙舞爪的三头大蛇。
“呲——!”
当巨剑与蛇头碰在一处时,一道穿透感极强的声音在众人胸腔、鼻腔,头部产生共振。
精神受到影响,眼前光线微微暗淡。
只见那火焰巨剑更亮,且照亮了一颗被斩掉的头颅。
巨大的蛇头掉落,脱离大尊的真气精神之后,立刻变成沙土碎瓦,并伴随燃烧的木屑。
像是听到一声嘶鸣。
另外一个蛇头咬住巨剑,第三个蛇头咬向天师本尊。
可是下一刻,天师从蛇口中拽出巨剑,再次斩出。
咬向他的蛇头,同样被一剑斩落。
第三个蛇头仰头怒号时,风声大急,第三斩紧随而至!
火焰巨剑穿过蛇颈,那怒号声化作悲鸣,巨大的蛇身也寸寸崩裂瓦解。
大尊虎躯一震,昂藏身形略有蜷缩。
周奕的剑也维持不住,火焰散去,狂暴劲风裹挟被蒸腾而起的酒气散满紫薇皇城,又被秋风卷遍天街。
能让精神为之一醉的芬芳萦绕到了天津桥与洛水两岸。
不少东都城民闻到酒气,尤其是那些酒中老餮,更是一脸痴醉,此生难忘这叫人精神迷醉的奇香酒味。
应天门下,诸多兵将惊呼出声。
方才这一幕,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幻觉,实难相信,巅峰武道强者能展现这般伟力,可这么多人一齐看到,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大尊,竟然败了!
莎芳内心无比惊讶,这非是功力,而是精神秘术上的失败。
这可是大明尊教的看家本领,且大尊是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极度契合者。
他怎么会败!
善母凝望着那白衣青年,尽管那柄火焰巨剑已消失,但她的瞳孔中,像是还弥漫着火剑斩下来的光影。
直到此刻,善母才真正慌张起来。
眼前的大尊,又动了!
许开山再度提运真气,转身便走。
周奕正要追去,忽然感受到侧方隐有威胁,一道黑影在大尊不远处快速窜动,显是在掩护大尊。
是他,影子刺客。
周奕第一步踏慢了,追逐的心思大减。
皇城前的大军在独孤峰,杨公卿等人的指挥下冲击过来,裘千博追向无脸男,只要将他拖住,无脸男必死无疑。
裘千博魔功张开,双手分拍立刻多出千百道幻影,只见他手掌在胸前旋转穿梭,打出绵绵劲力,无脸男要么生受掌力,要么举招反制陷入他的无穷招法中。
他融合各路武学,招法拆之难尽。
可谓是一个巨大陷阱。
竺法明与一旁的辛娜娅随着大尊远遁,并未管他。
就在此时,在影子刺客另外一个方向,有一道高挺颀瘦的霸气黑影身披黑色斗篷横空杀出,他手持一枪,朝无脸男身后戳出。
那一枪带出的枪劲并非单纯刚猛或阴柔,而是兼具穿透、撕裂、旋转等多种特性,有着无穷多的变化,正好迎上裘千博的掌力。
“嗤”的一声!
枪劲撕开掌法真气,阴寒劲力企图钻入体内形成附骨之疽,破坏经脉。
裘千博只得收手防御。
短暂过招,他已认出这枪法:“百变菱枪!”
他说话时,周奕已与这黑色斗篷人目光相接,看到他刀子般锋利眼神透过眯成一线的眼缝瞧来,浑身不仅霸气侧漏,还有一股邪气。
正是突厥国师,魔帅赵德言。
“天师留步,莫要相送。”
魔帅阴阴一笑,留话的同时一摆斗篷,振风而走。
若非身后有数万大军,这七大高手就不是逃,而是要回身打杀了。
赵德言相助无脸男,结合他的功法。
周奕可以断定,这个家伙也是魔相宗的人。
善母在烟尘中洞出一条丰腴轨迹,要和往常一样逃走。
然而.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破开了这道轨迹,碧绿色的杖影带着陡然爆发的强横功力直接把数丈内的尘灰全部压下。
披风杖法在真劲压出的瞬间爆发,点在善母逃跑的路线上。
尤楚红盯了她许久,这伙人中,就属她对孙婿说话最不中听。
此刻全力一击,这近百年的功力,莎芳如何能忽视。
玉逍遥在她手中一转,二十八式逍遥拆在生死关头以拆气化作十八道气箭,将绝对杀招风影轮月毫无保留使出。
可是老夫人忌惮善母的东西,唯有特殊拆气。
所谓的逍遥拆法,无论多少气箭,在她的披风杖法下都无甚区别。
善母一招用毕就欲遁走。
尤楚红杖影所过,十八道气箭全灭,她与邪王一样,没法化去拆气,但都能用功力抵消,功力相斗,尤楚红显在善母之上。
且她的目的十分明确,只需一招建功。
故而拆气入体,也不收手,依然举杖不歇,红尘步伐相随,打得善母遁无可遁。
几息之后,森然剑气从大尊方向转来此地。
尤楚红顺势收杖,善母不喜反忧,甚至脊背都在发凉。
致命威胁正在逼近!
映入眼帘的,乃是一道电闪而来的白影。
善母才脱离老夫人充满压迫力的披风杖法,转眼间,已从碧绿杖影化作一道道剑气。
她将镇教宝典运转至极限,以强大的精神意志摒弃任何驳杂思绪。
手持玉逍遥,利用这兵器奇巧特性以简驭繁,将逍遥拆中的点、拨、引、卸四字技法精妙淋漓展现。
剑气袭来时,逍遥拆法在她周身铺开一层极具韧性的真气水幕。
此招不仅能叫对手剑势滞涩,还能以阴柔绵长、带着奇异旋转力道的拆气进行牵引。
善母一触及周奕的长剑,立刻一引一拨要把他的劲力从旁侧滑开,同时余光瞄向他胸口要穴,随时找机会下死手去点。
危急关头,她把一身技巧功力全数发挥出来。
可是,那巧妙的拆气一遇到周奕就失了效果。
变天击地能将她融在逍遥拆中的实质精神无差别打落。
“当当当!”
长剑与玉逍遥的碰撞声越来越急促,两人的身形在天街东侧腾挪闪动,善母的棒子越用越快,已是眼花缭乱。
旁人吃惊于她的速度,可她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这根本不是她的强项,已完全进入周奕的节奏。
善母受了伤,却没有流血。
她以真气封堵经脉,不敢亏血。
此时血液一亏,精神上必然虚弱,那是绝无半点可能挡住剑招。
一阵“砰砰”炸响。
两人身边的青石白墙全被气劲打出沟壑,周奕目光一凝,一剑抵住玉逍遥,洞穿逍遥拆法。
在天街御道上风过无影,以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剑风,从善母周身极速圈过。
忽然,他们就和商量好一样,动作戛然而止。
周奕停剑不攻,善母也收回玉逍遥。
“莎芳,当初你派人到南阳作乱,我们就结下恩怨,你拖拖欠欠,今日才算消账。”
善母听罢,绷着一张脸:
“尊教去南阳没错,只是没想到有你这么个异类。”
“告诉我,为何你会本教的根源智经?大尊不授秘,你岂能参透。”
周奕话音轻松:
“大尊不是正在探索万法根源吗?从今日见,他尚不及我,我何需他授秘?”
善母又问:“你有完整的智经?”
“仅是只言片语。”
听了这话,善母反倒沉默了。
周奕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既然想杀我,为何你们今日不在荣府?”
莎芳露出懊恼之色:“荣府的布置,足以杀死武学大宗师。谁知你能安然无恙?”
“而且我们被骗了.”
“哦?”
周奕指望她往下说的,但善母像是故意捉弄人,闭口不言,露出一丝带有讽刺意味的笑容。
感受到她的气息,周奕转过身不再看她。
在一声清脆的“叮”响中,长剑随之入鞘。
善母的精神意志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情绪,她失去了冷静,仰头“啊——”一声大吼。
将崩溃、懊恼的情绪发泄出来。
下一刻,体内真气散去,被她封住的经络全部打开。
血液堵不住了,从身体各处喷射而出,脖颈上的鲜血更是直冲天际。
旁人这才知道她受伤有多么严重。
不过,她的生命力属实叫人惊叹。
若非周奕给了她致命一击,更严重一点的伤势她也能痊愈。
周奕四下打量一眼,东都内部的征伐应该是彻底停下。
大多数人的目光还停留在善母身上。
大明尊教的二号人物,江湖上的顶级高手之一,她的死,比方才王世充被斩去头颅还要震撼。
尤楚红走了过来,抢在周奕之前开口道:
“天师稍歇片刻,此地让他们去料理吧。”
他消耗不小,尤楚红也看出来了。
周奕笑应一声,正好皇城中的杨侗也来相请,就随他一道入紫薇宫。
独孤峰来到老娘身边,尤楚红对他一通交代。
独孤峰在周奕入皇城之后,立刻找上宋蒙秋、杨公卿、郎奉,张震周等将领。
一番交涉,领他们与王世充入了皇宫。
数百丈外,天街西侧最高的一栋酒楼楼顶上,一名匍匐看戏许久的白袍人回到酒楼内。
谨慎的天下第二轻功高手,此时生出惴惴不安之感。
善母熟不熟?
当然熟,还曾一起喝过酒。
人家善母清账了,浑身轻松,西突厥的账还有一大堆。
怎么办?
云帅摸着下巴思忖。
这天师真挺邪门,战力且不提,他竟能以精神秘法战胜大尊。
当下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是劝统叶护可汗准备金银、牛羊,岁岁赔付还债。
第二便是去寻武尊。
云帅在脑海中评估了一下,若武尊催动炎阳大法全力出手,是否能赢下?
以武尊的境界、功力,应该不难。
可想杀他,除非这天师昏了头要死战到底。
且这只是一时,未来又该怎么办?
云帅着实发愁。
倘若得罪的是别人,他还真不怕,哪怕是天刀呢,打不过总能跑吧。
这人却不同,现在一旦被找上门,跑都跑不掉。
干脆西突厥的国师也不做了,躲回波斯?
郁闷的云帅陷入纠结之中,于是在酒楼中喝了好些酒。
当然,在秋风中凌乱的,远不止云帅一人。
应天门之西,尾随周奕一道过来的薛万彻、冯立等人,看到了一场此生从未见过的超级大戏。
从攻城大战到真假王世充,接着便是天师与大尊的短暂却叫人无法忘却的对决。
作为长林五将,他们能得李建成赏识,靠得可不是马屁功夫。
对于自家武艺,总有几分得意。
荣府一战已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皇城外火焰巨剑斩三头大蛇的一幕,更毁了他们的武道三观。
冯立不止一次抓头,此刻头发已是乱糟糟沦为爆炸头。
若非丁大帝追杀死对头蒲山公营去了,看到他这样子,恐怕要帮他免费修剪一番。
紫薇宫前的大军安定下来,方才与禁军生死相斗,这时又成了一家人。
二人亲眼瞧见,皇泰主亲自将天师迎了进去。
加上杨侗在城楼上的那番话,已不必再对东都抱有幻想。
长安、东都、江都三座宏伟大城连线的计划,提前宣告失败。
此时眼睛能看到的人,都将是他们的对手。
“独孤老夫人的哮喘应该是痊愈了。”
冯立叹气道:“我们此前毫不知情,可见独孤家选择放弃与关中的亲戚感情。”
一旁的薛万彻不愿再提这事,有些失神地说道:
“大家都是练武之人,为何差别如此巨大?”
“在关中时,我随着颜历去秦岭见过他的老爹妖矛颜平照,这位曾行走天下数十载,矛法经纬万端极其厉害,叫我好生相敬。”
“但哪怕是妖矛,也没能给我这般大的压力。”
薛万彻朝远方空中指去,又用手比划了一下:“那火焰巨剑,还有三头怪蛇,都是怎么形成的?”
他看向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摇头:
“我不知道,但他们的秘法很像,皆给人强烈的精神压迫感。不过,薛兄倒不必沮丧,其实这也没什么值得惊奇。”
冯立相当纳闷:“为何?”
尉迟敬德道:“我见识过真正超越武道的仙法。”
薛万彻瞪大眼睛追问:“什么仙法?!”
尉迟敬德朝自己心脉示意:
“当初我心脉断绝,必死无疑,天师却将我断去的心脉重新接上,此后不但没有出现后遗症状,反倒觉得心脏勃发气血能力尤胜从前,这种起死回生之能,不是仙法又是什么?”
薛万彻与冯立一呆。
长孙无垢朝二凤问道:“世民,他们之间的对决,是否接近武道极限呢?”
李世民想了想:“我觉得不是。”
“他们已能代表江湖上最顶尖层次的战力,但应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因为虚空还没碎呢。”
李世民斟酌道:“倘若虚空破碎,我抓住机会跳进去,能看到什么,又会发生什么?”
“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天师。”
长孙无垢摇了摇头。
薛万彻与冯立惊异地望向这夫妇二人。
二公子是认真的吗?
他的关注点为何不在东都局势上?
破碎虚空还有很大上升空间?
薛万彻带着雄心壮志入城,这时如同霜打的茄子。
还能斗得过吗?
他都有点想摆烂了。
一旁的冯立看向李世民:“二公子,当下作何打算?”
“我们回净念禅院寻大哥,我想与他聊聊。”
冯立感到诧异:“不再等等李密与东都争斗的结果吗?”
二公子怎像是丧失了战事嗅觉?蒲山公营可是有很多人手进城,他们定会趁东都之乱大举入侵。
“不用等。”
李世民随意摆手:
“王世充大军与禁军没有打起来,并以极快速度融成一军,李密的计划中根本没有这一环,他败定了。”
“洛阳城内没人欢迎他进来,他若强行进攻,定然自讨苦吃。”
李世民转过头,与长孙无垢一道朝城南方向去。
尉迟敬德身后,还有四人抬着门板。
上面是那两位被杨虚彦杀掉的圣地代表。
至于那些被杀掉的武道宗师,相当一部分人被棺宫收集起来
洛阳城东。
尤鸟倦望着东流的伊水,失去了继续追杀的兴趣。
他拍了拍丁大帝的肩膀,用尖锐的嗓音道:“师弟,走吧,这次的和氏璧没什么指望,再待下去恐怕有危险。”
丁大帝没反对。
他与李密结仇许久,此次趁火打劫,杀了不少曾围攻过他的人,心中甚是快意。
在朝棺宫方向走时,丁大帝忽然道:
“他既然练过道心种魔,为何总是一副道门玄功的气象?”
尤鸟倦道:“不出意外,他可能与我们一样.”
“什么?!”
丁大帝难得这么吃惊,僵尸脸上全是人性化色彩:“他在邪帝庙说的话,竟是真的。”
“因为自己摸索着修炼,这才将道心种魔大法练成这种奇怪状态。”
“可又有说不通的地方。”
尤鸟倦咧着嘴:“有什么说不通?”
丁大帝皱着眉:“我们合了众多人力,他只一人,还在红尘滚动,如何练成这一身本事。”
背着大棺材的周老方道:“人家天赋高呗。”
丁大帝与尤鸟倦都看向他。
周老方双手一摊:“难道我说的不对?”
“这种成就与师父教的没多少关系,你们的师尊在他这个年岁,恐怕也远没有这份功力,所以别多想,纯是天赋作祟。”
“走吧,还是回城瞧瞧舍利如何了。”
尤鸟儿有些不忿地怪笑一声:
“你的话听得叫人憋屈,但真他娘的有点道理。”
“还是将他当成老妖来看更让人平静些”
紫薇宫,大业殿内。
周奕先对独孤峰一番交代,接着便见了王世充旧部。
其实这些事可交给独孤峰和皇甫无逸安排。
但周奕还是打算花一段时间,耐心与宋蒙秋他们说话。
目的很明确,要把诸位将军的心安抚下来。
毕竟,从一边靠向另外一边,总要见过正主,否则心里如何踏实。
“天师!”
大业殿内,杨庆、宋蒙秋、郎奉、田瓒、杨公卿、张震周等治军将领一齐参见。
杨庆投降最早,还在皇城下立功,此刻站在最前方。
周奕虚虚一扶,托起一股劲力,众将这才起身。
他们看了周奕一眼后,就低下头去,不敢对视。
非是身份上的差距那么简单。
见过方才的大战,他们自问挡不住任意一剑。
尤其是那恐怖的火焰巨剑,实在叫人敬畏。
周奕扫了他们一眼,笑道:“诸位将军莫要紧张,只要你们遵守法度规矩,重新开始,以往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这人无论恩仇,从未食言,你们大可放心。”
众人听到这话已松了一大口气,连忙作揖相谢。
杨公卿与郎奉听了他较为温和的话不由抬头,又朝周奕看了一眼。
这位新老板好像很讲道理,没那么难说话。
比那王世充要强多了。
“眼下城中还有军情,我便长话短说,李密的人随时会打进来,得先把他打发了。”
众人听罢,全部抬起头,欲言又止。
“王世充早对你们有安排?”
“是!”
众将异口同声,杨庆朗声道:“李密派入城中的人手,我们一直有人盯梢,他想里应外合攻下洛阳,简直是白日做梦。”
杨公卿也道:“天师,我等有十成把握将荥阳兵马驱出城外。”
王世充本就打算反将李密一军,针对李密的布置,这些核心将军自然知情。
周奕点了点头:“你们下去布置吧。”
接着,他又点派郭文懿与卢楚,让他们领人随行。
虽然这些将军没任何道理背刺,但还是派人盯着更放心。
其实,他真的是多虑了。
从大业殿走出时,宋蒙秋等人都心神一松,长舒了一口气。
杨庆道:“张兄、杨兄,你们随我守东城。”
“好!”张震周与杨公卿瞬间答应。
杨庆是王世充心腹,晓得这两位最能打仗。
宋蒙秋道:
“那我与郎兄、田兄先清剿城内。”
郎奉点头,又商量好出手时机。
连一旁的卢楚、郭文懿都能感受到,这些人的心态发生了巨大变化,比以往积极许多。
不过,此时的处境确实翻天覆地。
一来天师既往不咎,他的话能信,那便没有后顾之忧。
二来摆脱一潭死水,得到一个大靠山。
三来东都安稳再无内斗。
提心吊胆的日子,似乎是到头了。
这帮人走后,周奕又将另外任务交给独孤峰与皇甫无逸。
战事细节,他没有多操心。
之后随着杨侗,来到他平时看书之所。
这里非常安静。
周奕准备打坐调息,恢复真气。
李密那边,可是有个相当棘手的家伙。
杨侗趁机问道:“表姨夫,你是怎么斩杀那条大蛇的?你的剑一碰到它,蛇头就被斩落,因为你的剑很锋利吗?”
周奕笑着指点:“你看到的巨蛇只是精神力的延伸,真气够精微便成先天真气,窍中炼神亦是如此。”
“元气能附着外物,元神也可以。”
“他的精神修为不及我,自然会被我斩掉。”
“追溯源头的话,一个武人在气发成窍时,该早些使气与神在窍中内合,再由内到外,未来的修炼会更简单。”
杨侗吃了一惊,他也在练武,却从未听闻过窍中内合的说法。
这与教授武艺的师父们说的不同。
杨侗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位可是武道大宗师。
他赶忙拜谢:“多谢表姨夫指点。”
周奕笑了笑,闭目打坐去了。
少年和往常一样,拿起了祖父搜罗来的经卷,此刻安心无比。
祖父在时,也几乎没接触过这等武道人物。
杨侗时而看向周奕,简单的打坐练功姿势也能引发他的好奇。
应天门城楼下,诸位将领带着兵卒再次展开行动,禁军的人也跟着出动了。
洛阳首富沙天南正在指挥手下清理天街,他望着那合流到一处的军阵,情不自禁咧嘴笑了起来,女儿啊,你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