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简当年先是拒不和离,后来又纳妾,被宋氏逐出宗族后,这块地成为宋家给宋泊简的唯一财产。
为了让更多有需要的百姓能前去沾沾福气,驱除晦气,宋泊简干脆不对这里进行改造种植,尽可能的保持原本的状态,每年两次他会让府中的家丁来通往山上的小路除草,方便大家上山。
宋家灭门后,宋家的财产会充公处理,或者竞拍卖出,或者收归朝廷所有。
“不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山么,娘好像很满意。”宋清荷嘴角需要努力保持向上,才能对冲掉她抑制不住的向下,最后出现在脸上的,是她面无表情的既视感。
陆夫人沾沾自喜:“你是落雁城人,不知道京城的事情正常。这座山是京城有名的福山,都说这山人杰地灵,风水特别好。”
“会在山上种植果树么?”
“那哪儿能呀,老爷说以后这就是咱陆家的‘福根’,种果树什么的,不是会吸收山的灵气么,那可不行。”
“爹是寒门出身,这座山是从别人手里买的么?”宋清荷问。
陆夫人不觉有他,“是啊,是竞拍得来的,一共花了一百两,便宜吧。”
宋清荷笑笑:“怎么会这么便宜?”
“老爷是丞相,谁能跟丞相多收钱,什么竞拍呀,走个流程罢了。”陆夫人一副看穿世间真谛的模样,嘴角勾着的笑容里满是不屑。“让兆松今年专心念书,明年参加科举考试,一定要一举夺魁,咱陆家的仕途就看兆松的了。等入仕后再让他慢慢熟悉珠宝铺,不过珠宝铺将来主要得靠你,这是你做为未来陆府主母的职责所在。还有啊,你都嫁过来四五个月了,怎么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回头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宋清荷深吸一口气,方道:“谢谢娘,清荷知道了。”说完,她侧头看向陆成业,果然陆成业面色冷峻,见他这样,是意料之中更是宋清荷对复仇这盘棋的底气。
“成业,以后我还得多向你讨教管理珠宝铺的要领呢。”
陆成业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好,随时欢迎。”
图州。
陆观棋和严慎行赶到图州,立马来到一间民房,见到了亲从官救下的男子。
男人靠着床头,一条白色绷带从左肩斜着向下,最后捆在腰间。他嘴巴微张,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陆观棋站在床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好像没有听见,毫无反应。
救他回来的亲从官在陆观棋身后小声道:“他什么也不肯说。”
这时,另外一名亲从官搬来一把椅子,陆观棋掀起衣裙坐下。
“你是黑市的人。”
像是问句又像是一句描述。
男人搭在被子上蜷缩的手指微微一动。
陆观棋知道自己说对了,“黑市内讧?还是黑市……出事了?”
男人继续保持沉默。
陆观棋继续推理道:“你不说,是因为说出来对你没有好处,又或者是你有想要保护的人。没关系,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说着,陆观棋起身,对两个亲从官用眼神示意,得到授意的二人上前,一个按住男人的双手,一个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拔掉红色的瓶堵,捏住男人的嘴将瓶子里的液体尽数倒入。
男人被呛的直咳嗽。
他终于开口了:“你们给我喂的是什么?”
“没什么,皇城司的一点手段而已,你不会死,只会生不如死。”
男人瞪大眼睛,用手想要通过抠喉咙而逼着自己吐出来,但无济于事。
陆观棋语气平淡,“不要质疑我们的办案能力。你们把看好了,一天不说,就一天不要给他解药。”
从房间出来,陆观棋和严慎行坐在外面的客厅。
门外是这间农家房自带的小院,一个乔装打扮成磨刀师傅的亲从官坐在院子里磨刀。
“大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陆观棋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发出有规律的声音:“我怀疑是黑市那边出事了,今天晚上我们去见楼老大。”
“好,那我去联系中间人。”严慎行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他人出去没多久,顶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带回两个消息。
一是中间人搬家了,邻居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二是今晚要实行宵禁,因为李浅的女儿洵仁郡主李多的车队今晚要进城。
“看来黑市真的出事了。慎行,去找张图州城的地图来,我们看看能不能通过记忆找出些线索。”
一张跟桌子一般大的图州地图详细的列出每一条街巷的分布和城外的地势。
陆观棋在地图上找到他们上次来所住的客栈位置,道:“坐马车,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速度平稳,大概能到这个附近。”他的手指沿着地图的路,出城,一直到了城外的一片树林,同时又从另一个城门模拟出城,根据距离远近,推断出另一片林地。
一处叫杨树地,一处叫喜家坡。
严慎行看着杨树地周边的地形,“这里树木多,我记得黑市也有很多树,但不是杨树。”他的眼神又落在了喜家坡:“喜家坡附近都是草地,没有树。”
“应该还是杨树地。杨树地未必都是杨树。”陆观棋道。“我们天黑之前出城去杨树地找楼老大。”
“好。”
“你刚才说洵仁郡主来图州是怎么回事儿?”陆观棋眯起眼睛问道。
严慎行把自己在街市上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给陆观棋,“听说是来图州看外公的。洵仁郡主的外公好像是图州的一位私塾先生。”
“崇北,图州,李浅。”陆观棋念叨着这三个关键词,粮案的三个要素串联到一起,虽然还没有证据,但陆观棋相信这肯定不是巧合。“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么?洵仁郡主省亲,图州为她宵禁。”
“今年是第二次,上次是去年秋天,那次倒是没宵禁。洵仁郡主连人带马车被劫匪掳走,知府谢书觉带人追赶,不到六个时辰就救回了郡主。当时在图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严慎行回答。
“谢书觉。”陆观棋眉头微粗,喃喃道。
他是陆进的门生。圣文二十五年的探花及第,那年陆进是礼部侍郎,由他主持。谢书觉家境贫寒,二十四年乡试中了举人之后,他就一路打工一路往京城走,等走到京城恰好是过年前的几天。
那年京城天寒地冻,街头很多无家可归者冻死在街头,谢书觉的银子无法租到一个能避寒的房子,他就去破庙暂住,结果被那里的乞丐认为是来抢地盘而毒打一顿。奄奄一息之际,谢书觉被陆府的管家发现并送到医馆,了解到他是进京赶考的进士后向陆进禀告,陆进或许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求学时的影子,不仅为他租下房租,还赠与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安心准备考试。
谢书觉也不负陆进所望,在那年的春闱中中试成为贡员,四月殿试由圣文皇帝钦点为探花。
谢书觉很会投机,他懂怎么讨陆进的欢心,高中的当天就来陆府拜会陆进夫妻,当场认下他们做师父和师娘,后来到图州赴任,他也会在节日前差人送礼物来。
不过后来陆观棋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差事,他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闲心去观察府里每日的情况。
因为图州黑市的事,他作为图州知府犯了监管不严之罪,被罚一年的俸禄。
陆观棋道:“让小五他们连夜送男人进京,如果真是黑市出事,我怕他会被找到继而灭口,此人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严慎行立马应下,着手去安排。
京城。
陆成业收到飞鸽传书,北楚人主动和他们提想要继续采购粮食,他立马去和陆进禀告,等待陆进的回答。
彼时陆进正在和管家说话,管家手里拿着一个名帖册的东西,见到陆成业来了,他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
“爹,北楚人跟我们买粮,咱终于可以继续了。”
陆成业兴冲冲,想到中断快要一个月的生意可以继续,他就开心。
陆进显得很淡然,问:“价格呢?”
“还是原来的,他们不砍价了。”
陆进冷笑一声:“你二哥去图州铲除私贩粮案,影响了北楚人,所以他们才想着从咱手里继续买。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我们有粮,他们求我们。价格抬高三成。”
陆成业点头:“好,我明白了。”
“你去皇城司找人打探一下,图州的粮案结案没有,你二哥突然出公差,是不是因为此事。”陆进叮嘱道。
“我现在就去。”
陆成业大步流星的朝外走,陆进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思考。
管家顺着游廊从大门进来,陆进面无表情,低语:“三少爷最近都在做什么?”
管家照实汇报:“和几家大的药材商人基本谈好了,他们的藏红花全部供应给裴家的药铺。”
陆进瞳色骤沉:“他是在帮裴亭云还是借裴家铺子做自己的事,孩子大了,对爹也开始隐瞒了。”
管家劝道:“老爷,三少爷可能是为陆家开辟新的产业。”
“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有所隐瞒,尤其是成业。”
如果说陆观棋从小就令陆进难以琢磨,那陆成业则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从小时候一口一个‘爹爹’到长大改口叫‘爹’。
裴宅。
后院的凉亭中,裴亭云和宋清荷对坐石桌两侧,一壶清茶和两只杯子摆在中间。
“明天开始,京城的药材商会把藏红花都送到裴家药铺,等吴佳恒和其他家手头上的藏红花都卖完了,裴家便可形成垄断之势。”裴亭云嘴角上扬,心情颇好。
宋清荷道:“前些日子陆夫人又说一次,将来陆家的珠宝铺也是要交给陆兆松的,陆成业心里太恨了。他要证明自己给陆进夫妻看。”说到这,宋清荷不免有些担忧:“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再次对陆兆松下手。”
“陆兆松是个君子,陆家难得的好人,不过清荷,他再好也是姓陆。”裴亭云意味深长的叮嘱。
“我明白。”
“裴忌最近还好么?”裴亭云端起茶杯到嘴边却没喝,顿了顿。
宋清荷不明所以:“还可以吧,他一直都不怎么愿意说话,挺沉闷的。为什么会这么问?”
“忘宜的生日要到了。”
既然说到了这儿,宋清荷把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裴忌对陆兆松有敌意,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裴亭云饮尽杯中茶,然后脸色如霜,“裴忌是孤儿,在裴家长大,没有生日,忘宜可怜他,就把自己生日也定成裴忌的生日。每年忘宜生日,她都会提前装一盘好菜给裴忌。”
裴忌不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谁,是裴家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裴忘宜给了他一种被惦记的感觉。
小时候裴忘宜不顾父亲的叮嘱,会偷着爬树偷鸟蛋,上去了就下不来,裴忌偷偷搬来梯子帮她下来。
不喜欢读书,裴忘宜会把先生布置的课业本扔到水里,裴忌怕她被裴老爷骂,就跳到湖里去捞。
再大一点,裴忘宜跟着府中的管事嬷嬷学习女红,她绣出来的第一个荷包歪歪扭扭、针脚有粗有细,被裴亭云嘲笑像是用脚缝的,给裴忘宜气的直哭,裴忌笨嘴拙舌的安慰她,最后裴忘宜问他要不要。
至今这个荷包掉了色,也依然被裴忌带在身边。
宋清荷试探性的问道:“裴忌喜欢裴小姐?”
裴亭云思索着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未免是男女之情,忘宜的亲娘去世后,爹忙于生意并不能多关心她,我娘再怎么做,也无法替代她的亲娘,所以忘宜和裴忌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能‘相逢何必曾相识’吧。”
“是啊,人世间的感情复杂又细腻,我们不应该执意去分类,爱情、亲情、友情,一样真。”
宋清荷怅然若失,目光失焦的落在石桌上。
与此同时,陆成业以找二哥的名义来到皇城司,知道是陆大人的弟弟,接待他的亲从官不疑有他,道:“大人去图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粮案还是没有办完呀?我二哥太辛苦了。”陆成业试图套话,想让对方认为陆观棋对自己并无隐瞒。
果然,这个亲从官上当了,“是啊,还没完呢,大人此次去图州还是为了这件事。”
他们身后的一间屋子,一个拿着档案准备离开的亲从官恰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