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儿从来都是如此,有利有弊,考成法给官员套上了笼头,大明吏治变得高效起来,也不是毫无弊端。
长清县知县偷证据是为了不让事情上秤,是为了自己升转,巡按御史、户部郎中抓典型、抓指标也是为了升转。
考成法的弊端就是会加剧系统内耗,这是必然要承担的代价。
内阁的处置意见比较一致:长清知县革罢,贼人流放吕宋,受伤一行御史七人记功。
整件事,是由长清知县做错事引起,填库迎检没有提前做,临时抱佛脚,恼羞成怒铤而走险,偷盗证据,对抗调查。
事情也不是地方抗拒朝廷,而是大家为了升转内讧,性质就没有那么恶劣,完全不至于喊打喊杀。
朱翊钧思索了半天,把长清知县和贼人一起流放到了吕宋,却没有革罢长清知县的官身,让他在吕宋继续做官,等到事情落下帷幕,过几年,再调回内地继续升转。
大明朝廷培养一个能做事的循吏不容易,长清县一县就控制了朝鲜将近九成的素菜,一旦大明停了素菜出口,朝鲜连泡菜都吃不起,这都是长清知县的功劳。
朱翊钧把自己的处置结果下章到了内阁,询问内阁意见,很快,内阁再贴了浮票,认可了皇帝的判罚。
这其实也算是内阁和皇帝的默契了,内阁要求严厉点,给皇帝一部分宽宥的空间,让陛下来彰显圣恩。
朱翊钧拿起了礼部的奏疏,海外番国的使者已经离京,并且已然起航返回了泰西,大明的海防巡检通过和大帆船水手闲聊,收集到了一部分使者没有提供的消息。
英格兰女王签署了一项新的法案,并且顺利的通过了英格兰国会上下两院的一致赞同,这个法案的名字叫《棉布法案》,禁止从波斯、印度、中国进口任何棉布和毛呢。
法案要求,英格兰人必须要使用本国毛呢,甚至连下葬的裹尸布也在此列。
大明商品对英格兰的经济形成了十分致命的冲击,不得不设立法案,阻止大明货物进入英格兰。
朱翊钧稍加思索摇头说道:“英格兰女王的棉布法案,和私掠许可证是完全矛盾的,你不能一边纵容海盗的泛滥,一边又禁止货物进入英格兰。”
“陛下圣明。”冯保笑着说道。
皇帝陛下看的非常准确,根据泰西水手们的说法,这棉布法案形同虚设,因为海盗们总是能把人们需要的货物带到英格兰每一个角落。
到了英格兰二选一的时候,要么保本地支柱产业,要么继续纵容海盗。
废除私掠许可证,打破和大明的外交障碍,和大明商谈贸易配额,减少对英格兰棉布、毛呢的输出,就可以保住本地支柱产业,但继续纵容海盗,只会继续触怒大明。
可是废除私掠许可证,那么西班牙远征,就真的有可能成功。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除了英格兰的消息之外,则是法兰西的消息,法兰西王太后凯瑟琳,在万历十七年一月病逝,王太后一死,整个法兰西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毒蛇夫人凯瑟琳,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维护着法兰西王室摇摇欲坠的统治,当凯瑟琳病逝后,巴黎爆发了巨大的骚乱。
吉斯公爵这个将马丽昂父亲赶出巴黎的公爵,露出了自己的爪牙,他联合罗马教廷重组了法兰西天主教同盟,将沉迷于男色的亨利三世赶出了巴黎。
大明收到的消息,到此为止了。
西班牙使者佩德罗说费利佩要武力干涉法兰西国王之位;
大光明教的使者说大光明教在向巴黎进军;
吉斯公爵在造反,亨利三世被赶走;
亨利·德·波旁,正在积极组织新教徒准备夺取王位;
法兰西的大混乱已经不可避免,诸多矛盾,会因为这次的大混战,有一个最终确定的答案。
尼德兰地区也有一些消息,尼德兰地区的造船业迎来了蓬勃发展,过去等船要一年半到两年时间,而现在,只需要六个月的时间,这得益于匠人的集中,生产力的提高。
还有一些奇怪的传闻,比如某某贵族因为各种原因,发起了决斗,惨死在了对方的剑下,这些花边新闻就不是那么准确了。
而大明也得到了一份确切的情报,关于西班牙陆军的实力。
西班牙弗兰德斯军团,一共有6.4万人,其中骑士6700人,骑士是西班牙贵族,除此之外,西班牙步兵9700人,意大利步兵5400人,勃艮第步兵1500人,英格兰步兵1700人,神罗步兵1.1万人,尼德兰步兵3万人。
弗兰德斯军团是西班牙的精锐,其地位大约相当于大明京营,但就是这样一个精锐,西班牙人在整个军队中人数也不是绝对多数,而是只有四分之一。
这种现象让大明感到不解,一个国家的主要军事力量,其主要构成居然是外国人?
而事实的确如此,大明探听到的理由,也让人啼笑皆非,几乎所有人给出的理由都是‘由本地士兵组成的部队很快就会解散,只有外国士兵组成的部队更为稳定’。
本地的士兵更加容易逃跑,而且比外籍士兵严重的多,根据大明对泰西的侦查,这不是西班牙一国的现象,泰西其他国家也是如此。
“冯大伴,你说京营四分之三都是夷人,朕还能睡得着吗?”朱翊钧作为大明皇帝,完全无法想象,京营75是夷人的可怕景象。
“泰西缺一个始皇帝。”冯保思来想去,觉得泰西广阔的土地,缺少一个始皇帝把一盘散沙的诸多小国,捏合到一起。
在冯保这个大明人看来,泰西已经具备了大一统的要素,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上大一统的切实需要,哪怕形成一个松散的商业联盟,对大明而言也不是个很好的消息。
但泰西的确缺少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始皇帝。
中原也经历过类似的反复,始皇崩,天下裂,项羽豪取天下,又分封列国,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大一统。
汉末分三国,唐末藩镇割据,最终的结果,还是大一统。
“一个团结的泰西,不符合大明的利益。”朱翊钧想了想,大明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似乎和英格兰一样,一个团结的泰西不符合大明利益。
雨后的京师变得清晰了许多,冬夏积累的灰尘被一场暴雨洗去,最近风头正盛的笔正刘新奎带着拜帖来到了全楚会馆,拜见当国已经十八年的首辅张居正。
他这趟是来拜座师的,就是成为全楚会馆的门下。
如果仅仅是名声大噪,刘新奎根本不会做这样的尝试,一个在民间名头再大的笔正,在帝国首辅面前,依旧是个不必理会的士大夫而已。
刘新奎之所以敢来,是凌云翼替他写的拜帖。
凌云翼没有收刘新奎为弟子,因为凌云翼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年纪也大了,保不住刘新奎的前程,还是推荐给张居正比较合适。
反正张党和帝党,没什么太明确的界限,全楚会馆的牌子,陛下也可以授予任何人。
刘新奎将拜帖递给了门房后,焦急地等待了半刻钟的时间,看到了游守礼,宰相门前七品官,游守礼作为全楚会馆的大管家,很多时候代表着张居正本人。
游守礼打量了下刘新奎,才笑着说道:“先生请你进去。”
“谢游管事。”刘新奎拿了一迭银票送了出去,游守礼却没有接,自从朝廷开始反腐抓贪后,游守礼就不再收礼了,游守礼不想给张居正找麻烦。
张居正摘掉了老花镜,打量了一番刘新奎,才笑着说道:“既然是凌次辅介绍的,便在全楚会馆住下,专心备考吧。”
“谢先生。”刘新奎重重的松了口气,这算是在京师找到了重要的靠山。
他这算是投奔,只能算是门下,算不上弟子,张居正自然不会亲自教导,但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靠山还在,他就不会被人过分为难。
张居正又详细询问了一番刘新奎的宝钞圣恩论,作为恩情叙事的发起人,他在搞恩情叙事上,居然落于人后,确定这个观点是凌云翼的观点,元辅也没有过分追究的意思。
“先生,我有一事不解。”刘新奎离开之前,满脸疑惑的说道:“圣恩浩荡,可为何先生和次辅,都如此强调圣恩呢?”
刘新奎对货币多有研究,他的超额货币需求论,解释了大明白银堰塞的原因,也给了部分解决办法,宝钞恩情叙事,是凌云翼帮他套上的。
他认同,但他不太了解元辅和次辅的动机,感觉有点多此一举,就是不搞恩情叙事,难道大明黎庶就不知道感恩了吗?
刘新奎生怕张居正误会他有什么别的心思,他赶忙说道:“先生,学生是隆庆六年出生,今年刚满十八,学生看来,万历维新理所应当,反对者真的会有很多很多吗?”
在万历维新中长大的刘新奎觉得,万历维新就像是吃饭、喝水、呼吸一样平常,哪怕张居正走了,真的有人会反对?
但似乎元辅和次辅,都对某些未曾暴露的敌人,保持了最大的警戒之心,这份警惕,连刘新奎这个十八岁的学子都看出来了。
“你知道徐阶吗?”张居正看着刘新奎说道:“在徐阶倒严之前,所有人都把徐阶看成是严党的魁首之一。”
刘新奎明显错愕,他愣了好久才拜了下说道:“谢先生解惑,学生告退。”
“好生备考,不必胡思乱想,也不用过分担忧,没事就去参加下诗会、聚谈,也多和别人沟通,去吧。”张居正叮嘱刘新奎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他和凌云翼做的,主要是防患于未然。
塑造一种陛下是对的绝对政治正确,减少陛下继续推行万历维新的阻力罢了。
刘新奎站在文昌阁之前,思索了片刻,打了个寒颤,这官场真的是人心险恶,政治斗争确实凶险。
张居正的意思非常明白,徐阶一直是以严党的身份存在,后来他成了倒严的主力,现在满朝文武看起来都支持万历维新,但有些,而且相当一部分人,可能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合适的机会,给万历维新致命一击。
万历维新创造了新的利益集体,同样也伤害了一些人的利益。
历史告诉所有人,从来没有一帆风顺,都是起起落落,就像善恶的标准都会随着时间发生改变。
刘新奎走后,张居正合上了面前的杂报,靠在太师椅上,看着九折桥尽头的朴树,在池水之外,是一片土豆田,里面种的是中盛良薯,已经收获,产量和陕甘总督石星言所说的分毫不差。
张居正之所以要自己种,是因为他从来没信过任何人。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土豆,居然成了度过天变最好的农作物。”张居正感觉世间事总是非常奇妙,皇帝十八年前的不务正业,居然可以成了度过天变的关键。
农学院宝歧司遍布大明各地的火房育苗室,是大明推广番薯、土豆的关键,没有这些火房育苗室,就是有良种,也无法推行下去。
“宫里赏赐了几只不再下蛋的渡渡鸟,等晚上给先生炖了。”游守礼不懂那么多的国家大事,他只懂干饭,土豆炖肉,只要沾点荤腥,就是无上美味。
“行。”张居正点头,渡渡鸟的规模已经超过了十万只,而且规模还在扩大,这是一种天生的家禽,比大鹅生长快、适应性强、出肉高,而且还有绒毛等附加产物,能让渡渡鸟的养殖持续扩大。
张居正看着窗外,愣愣的出神,万历维新到了现在,出现了一个让帝国元辅,措手不及、无法解决的矛盾,那就是缺人。
南洋开拓缺人,吕宋、旧港、金池、金山总督府都一直问朝廷要人;
大明工坊和田间地头缺人,工坊和田土抢人的现象,已经不是南衙浙江等地,而是已经蔓延到了河南、湖广地方,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辽东垦荒田亩已经突破了八十万顷,现在辽东汉民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人,但垦荒缺少生力军;
李成梁在西北搞开拓,他要迁民充实关西七卫,充实轮台,充实天山,但陕甘绥没有人给他迁民实边;
如此缺人的情况下,天象的反复无常,又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鼓励生育。
因为人口大爆炸再加上天变加剧的后果,朝廷无法承担,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张居正就绝了鼓励生育的想法。
本来朝廷预计,在万历四十年时候,大明人口增长到三亿左右,到了万历六十年,人口增加到五亿以上,大明开启第二次的迁民实边,将海外总督府彻底消化。
可惜这个长策,还没有开始,就有了天变,胎死腹中,这是看得见的危机,但张居正毫无解决办法,限制人口的是粮食,而影响粮食产量的是天变。
其实有人提出过解决办法,就是吸收部分归化夷人为大明效力。
比如李成梁就可以在轮台城以他三千客兵为核心,吸收夷人扩大规模,进而征伐西域,比如广西可以给到大明砍甘蔗的安南人民籍,比如官厂可以使用部分倭奴,承担重劳力。
提出这个建议的御史,被发配到辽东垦荒去了。
在朝臣们看来,大抵就是这种五谷不分、五体不勤的家伙,让司马家弄出了罢屯田,招抚五胡的方略来,招抚五胡充实中原,这大抵是有了大病才能想出的办法。
中原的土地因为种种原因空了出来,就让胡人填充,这么做的结果,司马家已经演示了一遍。
在这件事上,要相信老祖宗的智慧,这些教训,都是用数以千万计的人命换来的教训,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这是数千年真真切切的教训。
“难哟。”张居正再叹了口气,转动太师椅,伏案忙碌了起来。
大明皇帝很勤奋,他还有个一样勤奋的内阁,才让大明万历维新一切事务井井有条。
次日的清晨,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大明皇帝罕见的没有出现在文化殿上,常朝没有举行,大臣们一大早,就跟随着皇帝陛下前往了北大营的皇家理工学院。
京师大学堂的琉璃瓦檐脊上,金色的晨光如同流水悄悄流淌,晨曦初绽,照亮了校门匾额上‘皇家理工学院医学院’几个御笔亲书的大字,熠熠生辉。
院中松柏苍劲如旧,挺立在几排素净的白墙灰瓦新屋,学院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这是全校师生一整日的劳作结果,甚至连枝叶都做了修剪,来迎接陛下的阅示。
迎检这事儿,对于大学堂而言非常熟悉,一遇到全校大扫除,就知道有大人物要来了。
医学院,坐落在皇家理工学院的西南角,已经延伸到了清华园部分,这是大学堂第五期工程,占地超过了八百亩的医学院校区。
而今天校区藏书阁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同,一千五百名医学生,今日毕业。
这些医学生穿着新制的青色短衫,背着颇为简朴的柳木药箱,皇帝还没到,学子们三三两两地交流着毕业之后的去处。
这批医学生没有交一分银的束脩,学习四年,所有费用都有内帑承担,包括了膏火钱,代价是毕业后要听从朝廷的分配,前往大明各地行医九年。
那之后,他们可以选择继续为朝廷效力,或者自己搭建医倌。
毕业之后每个人的去处都不太相同,大部分都是去各县惠民药局担任医倌,并且要在九年时间内培养数以百计能够简单处理跌打损伤伤口、普及卫生知识、避免瘟病流行的乡野郎中。
一部分则前往工兵团营,处理工兵团营的工伤,还有一部分则是前往官厂。
违约的代价,却不严重,补齐一百二十银的束脩、四十八银的膏火钱,当然不仅仅如此,违约还需要另外付出一点点的代价,为朝廷效命九年的契书是跟皇帝签订的,违约要奏闻陛下知晓。
一旦违约,会被陛下视为不讲信用的人,在大明,被皇帝直接仇视,没人能吃得消。
在学子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肃穆的静默慢慢的传遍了全场,只剩下了微风拂过松针的细响。
大明皇帝陛下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了远处,魁梧的陛下穿着十二章衮服,那是祭祀天地和太庙时候的穿着,代表着陛下对这次医学生毕业的重视。
大明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他们的毕业去向已经确定,没有学子违约,都认可了朝廷的安排,这让朱翊钧的心情很好,当然这也是礼部办事得力。
礼部用了个怪招,所有签署了契书的学子,都要附籍京师大学堂,直到履约结束,户籍才会转到户部落在京师,一旦中途违约,学子的户籍会被盖上违约字样,发回学子老家。
其实皇帝、礼部官员、朝廷完全是想多了,就是没有那么多的怪招,也不会出现大面积的违约,因为朝廷给编制。
他们这批医学生可不是什么闲云野鹤,是吃朝廷皇粮的!
在大明想吃皇粮、上赶着给皇帝尽忠的人,如过江之鲫,这是连银子都买不到的官选官地位。
那松江府孙克弘为上海大学堂捐了快二百万银了,到现在也就个九品松江远洋商行商总,算是混了个官身。
为了顺利毕业,顺利吃上皇粮,这批学子头悬梁锥刺股,不敢有分毫的懈怠,生怕考试不合格,被医学院开除,要通过医学院的最终大考,才能吃上这份皇粮。
朱翊钧挥了挥手,笑着说道:“冯大伴,发吉盒。”
“臣遵旨。”冯保俯首领命。
皇帝发给毕业生的礼物,这些学子算是天子门生,作为座师,朱翊钧给弟子们一份毕业礼,理所应当。
毕业吉盒里有银币两枚,外科道具一副,针灸铜人一个,药杵药臼一对、戥子秤一对,解刳论一本,预防卫生与简易方一本。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本人写的,三经厂雕版刊刻的皇帝寄语一份。
缇骑入场,将一份份的吉盒赠送给了毕业的医学生,寄语内容很简单:医道至简,医者仁心,四海八方纳斯民于寿康,际天极地召和气于穹壤。
这句话是永乐至景泰年间的礼部尚书胡濙写在《卫生与简易方》里的话,皇帝觉得好用,就一直在用。
朱翊钧见吉盒发完了,才信步走上了月台,拿着礼部拟好的稿子,讲了长长的一段毕业致辞,大体就是要学子们知道手里医箱的分量,他们的每一句话都是患者性命托付,希望他们不要辜负万民的信任和期许等等。
这些话看起来都是片汤话,但朱翊钧很希望他们都记得。
仪式终了,学子们背着药箱,排成整齐的队伍,步伐沉稳地走向校门之外,向着会同馆驿而去,从今天起,他们就不是寒窗苦读的医学生,而是百姓以性命托付的医倌了。
他们今天就会出发,向着朝廷安排的地方而去,朝阳慷慨地遍洒金光,笼罩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影。
一个个青衫人影,缓缓融入京城清晨的街衢之中,汇入大明的角角落落。
大明皇帝就这样站在月台之上,看着学子们远去的背影,愣愣的出神,目送他们离开。
宫廷画师们紧急行动起来,几笔勾勒出一个雏形,而后快速的填补着其中的细节。
而德王朱载堉,则捣鼓着长长的镜筒,在陛下宣讲的时候,拍摄了一份不太清晰的照片,他最新改良了显影液,让曝光时间更短,图像更加清晰。
这批培养了仅仅四年,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医学生奔赴大明各地,培养更多的乡野郎中,走街串巷,这或许不是一把好刀,甚至可以说是锈迹斑斑的钝刀,毕竟这些医学生的医术不能和大医官相媲美。
但这已经是朱翊钧能拿出最好的东西了。
他当初承诺过的,让大明再次伟大,让大明所有人一起共享这份荣光,他不确信自己能做到多好,但一定要力所能及的推行,丁亥学制、乡野郎中,都是朱翊钧惠及万民的政策。
一直到所有的医学生离开了医学院,朱翊钧才走下了月台,听取了皇家格物学院的工作报告,大学堂的新一批的招生再次开始了。
大明皇帝没有过多的干涉大学堂的运行,都是礼部官员在负责,大明对于管理大学堂也有十分丰富的经验,毕竟大明之前有两个国子监,两万多监生。
南京国子监被罢免后,改建为了南京理工学院的一部分,改建工程将会在明年夏天竣工,改建完成后,南京理工学院将会成为继京师大学堂、上海大学堂之外,大明最大的大学堂。
朱翊钧在处置完了国事之后,接见了德王朱载堉。
“关于武昌府是否要建立长江大桥便于京广驰道通车,工部和户部吵了数日,让格物博士们拿个意见。”朱载堉说明了自己觐见的原因。
朱翊钧询问道:“格物博士什么看法?”
“建设难度太大,不宜修建。”朱载堉面色凝重的说道:“设立渡口,供货箱周转为宜。”
“但是不方便,渡口缓慢,不利于南北货物沟通,如果朕执意要修建呢?”朱翊钧眉头紧蹙的问道:“技术上不支持吗?”
朱载堉面色凝重的说道:“修这座桥要170万银,而修两个渡口和船只,不过二十万银,主要是武昌府连接汉阳府,水深超过了十余丈,使用气闸式沉箱法修桥,恐怕会死很多人。”
“那用倭奴水下作业如何?”朱翊钧思索了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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