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把它拦住!”
“不许它进来!”
“我还就不信了!”
沈乐气哼哼的,双手不停。先给玉枕周围,特别是裂开的部分,缠上一圈又一圈保鲜膜,让外界空气不容易进来;
再糊上一层专门的密封胶,提高气密性;
最后,小心翼翼,把玉枕托出修复柜,塞进各种仪器。扫描仪,ct机,超声仪,x光衍射仪……
所有能想到的测试方案,都挨个儿扫一遍,尽量保留下这个玉枕的所有信息。
嗯,运气不错,ct拍出来的影像上面,能清晰地看到那卷丝帛的影子,甚至字迹都能辨认,显然丝帛坚强地挺住了,没有立刻化为灰烬……
沈乐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再次把玉枕塞进修复柜,调整温度、湿度、里面的氧气含量。全部折腾完,再去除密封胶和保鲜膜,开搞:
他握住一把从瓷塔里掏出来的瓷剑,一手按塔,一手按剑,努力感受它们的呼吸,感受它们灵性的流动。
好一会儿,直到自己的心神,与整座瓷塔的律动几乎相合,这才慢慢透入热流,从下到上,从近到远,焚烧着,推挤着瓷塔的灵性。
厚重的塔基,每一层庄严的塔身,塔尖威严的刹顶,塔里各种活灵活现的瓷兽……
把这每一部分内蕴的灵性,一点一点聚拢起来,一点一点挤压向手里的瓷剑。驱赶,揉捏,灌注。
直到瓷剑一点一点变亮,轻轻嗡鸣起来,不用他托着就能自行悬浮。沈乐一把抓住新灌输出来的瓷剑,转身走向修复柜:
经过一系列麻烦的程序,把瓷剑塞进修复柜,又通过手套箱再次拿住。对准玉枕,轻轻一划:
喀啦一响,玉枕再次分开,现出那轴珍贵的丝帛来。沈乐整个人都趴在修复柜上,鼻子紧紧压住玻璃,长长吐了口气:
谢天谢地!
它好歹还是完整的,没有变成黑炭模样,也没有化为灰烬!
即便如此,沈乐也不敢把它展开,直接拍照,甚至直接扔去修复了。他小心翼翼,先把瓷剑原路取出,塞进瓷塔,让它的灵性重新散回塔里;
想了一会儿,转身扑到电脑前,噼里啪啦,开始查资料:
从墓里面刨出来的,非常脆弱,已经遭到部分氧化伤害,随时可能崩解的丝织品,应该怎么修复?
先做抗氧化还是先做加固?
这个问题,他以前没有碰到过啊!
他充其量只碰到过画卷、罗裙这样,虽然经过长期岁月腐蚀,但好歹已经稳定的物品,没有碰到过眼睁睁在他面前黯淡下去的……
查一查论文,查一查各种会议的资料和经验分享,有没有前辈专家提过这一点!
沈乐紧张地趴在电脑前,手指飞舞。还好还好,东西放在低温恒湿修复柜里,可以挺很长时间,不会忽然就劣化变质。
不用着急,这时候宁可慢一点,多问几位老师,也不能着急……
“我去!!!”
小漩涡在屏幕下方转来转去,网页迟迟不肯刷新,迟迟不肯吐露新的线索。沈乐一拍脑门,大骂了自己一句:
我在这里查什么查?
没信号啊!
山腹当中,头顶上不知道顶着多厚重的岩层,还是一个可能的仙家驻地……
山石是天然的隔离屏障,修行者撑起来的结界又是一层屏障,外来的电磁信号,能被隔绝得密不透风。
算了算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先把石室再探索一遍吧。如果啥都没有,离开这里,再去做研究也来得及!
沈乐耸耸肩膀,放下手里的工作。把修复柜外面的防护屏障落下,升起一层金障,推门出外;
再叮嘱黄玉桐看好实验室,不要让任何人,任何其他的小家伙,特别是瓷剑,接触到这个柜子,更不能伤害到里面的丝帛。
沈乐踏出古宅,就看见空气当中电光闪耀,白芒纵横来去。沈乐一个不小心,头顶就凉飕飕的,伸手一摸,丝丝缕缕,从额前飞下……
“太不像话了!居然敢打我!”沈乐大怒,一跺脚,整个石室都震了一震。紧接着轧轧声响,石室响应他的心念,墙壁开始变形:
通向外界的甬道即刻封闭;
以石墩、石榻为界限,几道石墙拔地而起,纵横交错,把石室分隔成一块一块;
瓷剑往左一蹿,一头撞在石墙上,再往右一蹿,再次撞上另外一堵石墙。想要快速拉高的时候,横向又拉出一堵石墙,堵住它的上升空间。
这把剑左冲右突,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终于被沈乐一把抓住剑柄,在空中努力挥舞两下:
“抓住了!看你乱跑的样子——别以为是古董我就制不住你!嘿,给我拿个剑鞘过来,再拿一卷封箱带!”
就是!就是!叫你不听话!叫你乱跑!叫你差点打到沈乐!
小油灯兴奋地上下浮沉。光团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整个石室里星星点点,闹得像叔丁基锂成精了似的。
沈乐叹一口气,只好腾出心神来安抚它:
“好了好了,没事了。青灯啊,你回古宅里看一眼,看着那些仪器不要停电,再给我传个话啊!”
好嘞!
光团立刻消失,须臾,就有泥俑连跑带颠,送出沈乐要的东西来。
瓷剑奋力挣扎,沈乐把它塞进剑鞘,撕拉撕拉,用封箱带连剑带鞘,缠了一个结实。屈起指尖,用力敲了敲:
“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是你要找的?乖乖回答我,老老实实带我找到,我放你出来;
再折腾下去,我随便找个角落把你塞着,塞到我头发长出来为止!”
瓷剑安静下来。停一停,轻轻震动几下,努力转动一个方向。沈乐又敲了两下剑鞘:
“有东西要找,震两下;没东西要找,震一下。快点!”
瓷剑安静片刻,轻轻震动了一下,再次躺平不动。沈乐屈膝按地,精神力展开,和周围的石壁沟通,把所有升起的石墙全都复位。
然后,握住剑柄,把古宅收回手腕上,悄然沉入地底。顺着地脉,缓缓前行,最后站到山顶:
“呼……好冷……”
此时暮色四合,满天星斗。沈乐反射性地搓了搓手臂,原地跳动两下,让自己变得暖和一点;
然后,再低头运功,将热流运遍全身,抵抗山顶的罡风与寒意。
感觉到冰凉的指尖恢复柔软温暖,这才挑了个相对平坦、信号又好的地方,展开古宅:
“干活干活!——哎,这么偏僻的山顶上都有信号,铁塔公司很给力啊!”
他舒畅地伸了个懒腰,把瓷剑连着剑鞘,挂到了古宅门口的垂莲柱上,权作教训。自己返回实验室,查资料、发微信、打电话……
折腾了巨大的一轮,主要是参考了三星堆那边的恒温恒湿考古舱,和全程闭环的处理机制,终于决定了后续保护修复的方案。
首先,在修复完成之前,全程不出修复柜,确保丝帛在完全合适的环境之下;
其次,尽量采用无接触修复,比如给丝帛进行清洁工作,这时候,清洁术这样的法术,就比手工修复,拥有明显的优势;
再次,先保护,再修复。比如说,先提高湿度,让丝帛内部得到缓慢浸润,让它逐渐恢复柔软;
等它质地渐渐趋向复原,再把它浸入丝素蛋白溶液,是的,万能的丝素蛋白溶液,一把一把扔治疗法术,让丝帛恢复新鲜的弹性;
最后,再把它展开,拍照,录像,进行初步的柔韧性检测。确定没有问题,小心改变修复柜气氛,直到移出……
“沈乐!你别急着动手啊!”来自学校的电话,火急火燎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放着!放着等我们过来!你发现了什么东西!新的古墓吗?还是其他的新遗址?什么朝代的?放着别动啊!”
沈乐:“……”
我是不是应该跟老师们说一声,我现在蹲在太行山脉最高峰顶上,海拔接近三千米,别来,来了你们也爬不上来?
话说我找到东西的地方,你们也进不去啊!那地方,我都是依靠瓷剑把我裹着,开了剑遁才进去的!
沈乐纠结了又纠结,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对学校说谎,比如“根本不存在新发现的东西,我只是突然想查资料”之类的。
一则在文物修复的道路上,他未来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学校,请教老师;
二则,哪怕单单局限于修复这幅丝帛,他请教学校老师,一旦涉及某些细节,也非常容易穿帮。
想要阻止老师们爬山找文物,还有其他很多方法,何苦呢?
沈乐沿着地脉飞快遁行,第二天一早,已经在京城附近冒头,并且联络上了京城的特事部门,借到了一间实验室。
然后,才是给学校打电话,恭请几位相关的老师过来——请在特事部门的保护下参观文物,遵守一切相关规则……
“啊……早知道是这种东西,我就不过来了啊……”
曾经远赴珠溪镇,指导过沈乐修复古画,亲眼看过沈乐如何修复古代丝织品的那位老师,嘴上说着遗憾的话,把脸颊贴在玻璃上,一眨不眨。
忽然身子一轻,被拉到旁边,另外一位专门修复纺织品的老师冲了上来,双手死死按住玻璃,简直恨不得钻进去。
反而是沈乐的直属导师,身为古建筑修复方面的专家,非常淡定,端着茶远远坐在墙边,唇边勾起微笑:
不错不错,沈乐发展得真是不错。幸好是有强烈灵力反应的东西,不能让普通人上手,否则的话,看他两位同事的样子,当场就能抢起来!
而现在,他们就只能隔着大玻璃窗,或者隔着摄像头(其实,还是摄像头看得更清楚一点,因为能架得比较近),看沈乐一个人忙碌:
沈乐半趴在修复柜上,双手举起,连带手套箱里的手套,拗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往回一招,再一招,再一招……
“咦!”
两个老师眼睛都亮了。那丝帛上的污渍,汗迹,可疑的灰尘,一小片一小片,全部轻轻飞起,再乖巧地堆迭在修复柜角落。
最神奇的是,那些污渍,居然还是一片片摊平的,尽量摊成了丝帛上原有的模样……
做古画那位还能撑得住一点,做纺织品那位就分心二用,一步步倒退。
眼睛盯着屏幕,人已经退到墙边,脚跟贴地,碰了沈乐的导师一下:
“哎,你学生什么时候有这一手了?能请他来帮帮忙吗?我们这里,有好多纺织品需要清理……”
“哥屋恩——滚!”
沈乐的导师盯着大屏幕,眼神斜也不斜,很认真,很清晰地发了一个长音。
你们那里有多少纺织品,自己心里没数吗?
你们是想要让沈乐当苦力吗?
我不拦着,沈乐自己又认真又勤恳的话,你们敢把整个故宫,整个国博,所有丝绸幔帐,所有龙袍缎匹,所有圣旨绢画,全都让他清灰!
做纺织品那位耸耸肩,又站回了原位,一只眼睛看着玻璃窗,一只眼睛看着大屏幕,挪来挪去,忙得不亦乐乎。
好一会儿,又轻轻“咦”了一声:
“他这是……”
丝素蛋白溶液。
修复丝织品,出镜率高到爆表,永远的丝素蛋白溶液。
然而这一次,沈乐却不是送一盆子进去,直接把丝帛卷轴浸在里面了事。
那盆清亮的溶液自行飞起,化作点点细雨,细雨又化作浓雾,渐薄渐稀,最终消失不见。
在它消失之前的最后一瞬,几位老师,同时看到了一弯彩虹:
这彩虹指引着溶液化作的雾气,沁入丝帛,消失不见。
那卷丝帛原本发暗、发脆,被浸润以后,很快就转为鲜亮,纯正的红色,和新嫁娘的盖头也有得一拼。
至于丝帛上绣出的字迹,一层层墨色,更是如同浓云堆迭一般,银钩铁画,动人心魄。
做书画修复的那位老师一眼看到,已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横横竖竖,不停勾勒起来:
“肺藏太白之炁,凝而为剑锋……咦!”
几个人同时向后一仰。与此同时,沈乐举手一挡,铿锵一声,指缝间已经夹住了一道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