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救我……救我……”
寒冬,在北方少雨无雪的时候,淮南地区却从六月开始就细雨不绝,继而引发了洪涝。
平日滋养了两岸的淮河,此刻却裹挟着洪峰,冲入泗、楚河道,并向运河冲击而去。
扬州城郭水深丈余,漕船覆没者数百艘,百姓受灾数万之多。
运河遭到淤堵,许多耕地更是平白被数尺高的滩涂推平。
康承训好不容易疏通的积淤,结果明明是枯水的季节,淮河却又再度作乱,继而导致刚刚疏通的运河,再度被淤堵。
高骈起运的粮食与甲胄,只能尴尬停在扬州南部长江积州上,进退两难。
“直娘贼!直娘贼!”
青州衙门内,朱温手里拿着南边送来的书信,嘴里不断叫骂,气得满脸通红。
“六月的时候就淤堵,为什么现在都没能疏通,康承训这猪狗的家伙!婢养的!”
朱温在不断叫骂,直到半盏茶后他才渐渐恢复了冷静,愤恨将手中书信揉作一团,摔在地上。
“派人告诉他们,某急需甲胄,刘继隆已经屯兵滑州,随时有可能出兵,某必须要得到甲胄!”
“让他们走海路,走海路将甲胄运到海州!”
朱温气急败坏说着,谢瞳却皱眉道:“扬州至海州的海路,即便在夏季都容易遭遇飓风,冬季则更甚。”
“若是甲胄落入水中,那我军损失更大,请明公三思……”
朱温确实不知道海路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但如今大战在即,甲胄如果不能运抵,那他们只能用三万多甲兵与刘继隆交战,实在不利于他们。
只是如今确实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咬牙道:“三万就三万,某倒是要看看这刘继隆麾下诸将有何本事!”
谢瞳闻言作揖:“明公能想开,足以说明明公之才。”
“依某所见,此次洪涝虽然不利我军,但不利之中亦有利好之处。”
“且说南边曾元裕几次三番派遣使臣入洛,若是我军与刘继隆交锋,曾元裕必然会出兵。”
“如今泗州洪涝,曾元裕必然会将精力都放到赈济泗州之上,我军可毫无顾虑的攻打义昌、天平。”
“哪怕期间与刘继隆交锋,曾元裕也无力北上,届时只要我军能与刘继隆僵持,天下苦刘继隆之藩镇必然尽数出击。”
“到时候刘继隆必然疲于奔命,而我军可趁机进取宣武。”
谢瞳的这番话,让朱温十分受用,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天下皆以刘继隆强而不敢先冒头,那他朱温便做这个出头鸟,好好揭开这帷幕来唱台大戏!
“令三郎死守海州与兖州,某有预感,刘继隆恐怕即将动兵,某现在先率余下兵马赶赴邹平,准备随时夺取棣州。”
“此外,再快马传信给张思泰,便说某得知刘继隆即将出兵攻打他。”
“某率军驻扎邹平,若是天平有变,某定提兵而来!”
朱温没说提兵去天平干嘛,张思泰恐怕也不会觉得朱温会袭击他。
“明公高见!”
谢瞳恭敬行礼应下,随后派遣快马将书信送往郓州,而朱温也带着青州留驻兵马往淄州的邹平赶去。
快马疾驰下,身处郓州的张思泰很快就接到了朱温的手书。
“直娘贼,这刘继隆虽无往不利,但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郓州须昌县,此刻的张思泰坐在府上正堂,面前则是作为天平军左兵马使的李承佑。
张思泰此人身材高大,长相粗犷,而李承佑虽然身高不低,可身材单薄,面容白净。
昔年二人联手驱逐节度使张裼,恰逢朝廷焦头烂额,只能捏下鼻子,忍下二人作为。
只是不曾想,这才三年多过去,他们不仅没能得到发展,还被黄巢毁掠三州,致使天平军实力不仅没有提高,反而降低了许多。
“镇中一万五千兵马,眼下只有五千留守后方的齐州和棣州,余下一万都在濮州、曹州。”
“濮州曹州境内的百姓十不存一,只要我军坚守,刘继隆便只能强攻城池,亦或者围城来步步收复诸多城。”
“虽不知他准备多少兵马钱粮,但以我军齐州底蕴,足够和他消耗半年。”
“现在有了朱三的帮忙,胜算便更大了!”
张思泰大大咧咧说着,李承佑却皱眉盘算道:“若是朱三突然突击我军后方,那又该如何?”
“不可能!”张思泰不肯相信的摇头:“若是我军没了,朱三他便需要自己面对刘继隆兵锋。”
“更何况当初他攻打平卢时,可是欠了某一个人情,即便不帮忙,也不至于袭击我军后方。”
见张思泰这么说,李承佑稍微安了安心,但还是说道:
“某观此前投靠刘继隆的各路官员,虽说大多闲置,却也保全了富贵。”
“我军不过一万五千之数,披甲者更是不足万二,如此与刘继隆交锋,恐怕……”
“某不会降!”张思泰知道李承佑的想法,他看向李承佑:
“若是阿弟若想要投降,那阿弟可领本部投降,某绝不记恨!”
“这……”李承佑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这个结拜大哥还是太过执拗了。
如今天下,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他们兄弟手中虽有天平,可实力却属于最弱的那几个藩镇。
当初朱温攻打平卢时,他就劝张思泰夺取淄州,然后北上攻打义昌,结果张思泰不听。
如今错过了机会,他们自然成了刘继隆嘴边的肉。
“窸窸窣窣……”
不等李承佑说什么,忽的便有都将急匆匆跑入府内,引得张思泰和李承佑纷纷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节帅,朝廷出兵攻打濮、曹二州,二州告危!!”
“混账!!”听到都将的话,张思泰怒气横生:
“某在曹、濮二州布置上万兵马,朝廷不过刚刚出兵,如何会有告危之说,必然是汝危言耸听,动摇军心!”
张思泰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李承佑却担心张思泰得罪了这些牙将,连忙阻拦道:
“阿兄,眼下当务之急是确定消息,再向朱三求援。”
“哼!”张思泰冷哼看向李承佑:“此事便交给阿弟,某亲率郓州七百骑兵前往曹、濮窥视。”
“好!”李承佑颔首应下,随后便见张思泰大步向外走去,而李承佑则是连忙派出快马,向朱温求援。
快马一东一西,很快便开始移动起来,不过张思泰刚刚率领七百骑兵出城二十余里,便迎面撞上了大股扬尘。
“嗡隆隆……”
“直娘贼,是朝廷的骑兵,先撤回城内!!”
张思泰瞪大眼睛,他作为骑将,自然知道这大股扬尘代表的骑兵数量有多么恐怖。
他连忙调转马头,率军撤回距离他们最近的寿张县,随后赶忙登上了城墙。
但见城外大股扬尘不断靠近,接着从寿张县北部疾驰而去。
扬尘之下,丛丛身影不断掠过,恐怕有数千近万之多。
这场景令张思泰不断吞咽口水,而此时的斛斯光则是率领马懿、高淮二人,直接向着棣州突击而去。
整整一个上午,大军便突击深入七十余里,而接下来还有四百多里路程等着他们。
“这刘继隆,马军也着实太多了……”
张思泰突然有点后悔了,只觉得投降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这种想法仅仅片刻便被他抛之脑后,因为相比较富贵,他更在意的是能随意定夺人生死的权力。
“有朱三的援军,某就不信守不住天平!”
张思泰咬牙撤往须昌县,甚至做好了曹、濮二州被攻破后,直接撤往齐州的想法。
郓州只有七百骑兵,只要前面的曹、濮二州被攻破,郓州根本守不住,撤往齐州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在张思泰这么寻思的同时,汉军的攻势却如海啸般,摧枯拉朽的将曹、濮二州除濮阳、济阴外的八个县尽数拿下。
“轰隆——”
平雷炸响,远处升腾扬尘,但很快被北风吹散。
“这濮阳城内有四千兵马,易守难攻,留下三千步卒围困他们,大军往郓州、齐州、棣州一路攻去!”
陈靖崇通过目光看到己方火器兵没能一次性炸开城墙后,便知道了濮阳城易守难攻,当即舍小取大。
汉军马军众多,只要把容易攻打的城池都拿下,可以原地获得补给,那就能慢慢攻打这几个坚固的城池。
若是因为小城而耽搁太久,则是有可能丢失前方更重要的州县。
“走!”
陈靖崇调转马头,很快大军之中分出三千步卒与六千多民夫,陈靖崇则是率领不足五千兵马及一万民夫,继续向着东方赶去。
中军行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军的王式耳中。
他此时率军不紧不慢的往东方赶去,始终与中军保持着十里左右的距离。
得知消息,王式倒是在心中颔首,觉得陈靖崇虽然没有直接统帅布置数万兵马的能力,但他具有普通将领没有的大局观。
攻打天平,在意的不是一城一地,而是如何将整块地方都收复。
如果因为一城一地得失而错失机会,那才是真正得不偿失。
“听闻汝此前在安破胡手下当差?”
王式询问身旁跟随的王建,王建则是握着马缰作揖道:“此前跟随过安都督、张都督,后来跟随陈都督驻跸山南东道,再调动至宣武镇。”
王建这履历,也算是陪着汉军打遍全场了,除了河东和陇右、陇西的战事他没有参与,其它战事基本都有他的身影。
王式见他这么说,颔首之余不免询问道:“汝以为,军中九位都督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王建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在思索眼下局面,是否是向王式表忠心的时刻。
只是他略微想了想,便知道了应该如何做。
在汉军中,单独站队一派是明显不可取的,汉王殿下最不喜欢这种拉帮结派的派系。
自己应该效仿的对象,应该是汉军之中的曹茂,所以对于各方势力都需要打点好,不能恶了他们,也不能站队他们。
想清楚这点,他对王式的试探便放下了警惕,以平常心说道:
“几位都督中,陈都督实力最强,诸如斛斯都督、耿都督、郑都督和张都督都是其曾经麾下。”
“虽然陈都督从未以几位都督支持去行权力之事,但只要陈都督有事,几位都督都会开口为其说情。”
“此外,安都督和张都督并非陇右籍贯,而是关内道、山南西道逃难至陇右,随后在陇右长大出身。”
“虽说陇右籍贯的老将们没有为难他们,但他们始终融入不进去。”
“殿下似乎乐于看到如此局面,故此两位都督麾下,也多以陇右籍贯以外的将领和降将为主。”
王建说罢,便不再具体说下去了,王式也自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在他看来,王建能以三年时间不到,凭借先登、陷阵两个功劳和其他大小功劳擢升为都尉,足以说明他实力。
眼下的他,无非就是资历不足。
只要资历足够了,他擢升都督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他嘴角上扬,抬手抚须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王建,看得王建心里发毛。
在二人如此的时候,前方的陈靖崇却已经通过分兵讨击诸州县的手段,直接攻入了郓州境内。
大军在大野泽北部的郓城和黄河南部的范县开始扎营休整,而斛斯光则是继续率领七千马步精骑向棣州突击。
同时,李承佑派出的快马也赶在翌日天明,汉军拔营之时,将军报送抵了淄州邹平县。
“好!!”
衙门内,得知朝廷开始派兵攻打天平军,朱温拍案而起,笑呵呵走上前去,将快马扶起道:
“汝回去告诉张郎君,就说义昌的卢简方得了朝廷招揽,眼下正准备南下出兵攻打棣州。”
“某先为张郎君守住棣州,然后再出兵支援齐州!”
“这……”快马列校即便再怎么疲惫,此刻却也猜到了朱温的心思。
他本想要发作,可看到衙门内的葛从周、张归霸和张归厚后,他只能压下脾气,陪笑道:“某这就去回禀节帅!”
“去吧。”朱温放走了他,而张归霸与葛从周三人却走上来,看着这快马身影消失后才道:
“节帅,就这样放走他?”
“他若是回去,必然会告诉张思泰与李承佑,我军攻打棣州之事。”
“若是二人直接投降朝廷,那我军岂不是……”
张归霸还没说完,朱温便摆手打断二人:
“刘继隆目光长远,定然早就想到了朝廷攻打天平时,某会北上从朝廷口中夺食。”
“义昌肯定是无法得到了,朝廷攻势凶猛,曹州、濮州都快被拿下了,只靠郓州和齐州,张思泰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投降,也不过就是这三五日左右的时间罢了,眼下应该做的是出兵拿下棣州。”
话音落下,朱温目光看向张归厚:“奏表送出去了吗?”
“两日前便已经派快马送往了洛阳,最多再过两天便能送抵洛阳。”张归厚恭敬回禀。
“好!”朱温颔首,接着咧嘴笑道:“竖起旗号,为朝廷讨击天平叛军,渡河攻打棣州!”
“是!!”三人连忙应下,紧接着邹平县外的三万多兵马开始拔营北上,而他们距离棣州治所的厌次县也不过五十余里路程罢了。
在他们拔营北上的同时,快马也将消息带回了郓州。
“猪狗的朱三!阿耶此前如此助他,他竟在眼下如此对某?!”
张思泰掀翻桌子,气得满脸通红,而李承佑却直接劝道:“朝廷兵马距离须昌不过五十余里,阿兄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献土保全富贵,二是撤往齐州,归降朱三后抗击朝廷。”
“某怎么会归降朱三?!”张思泰气得发抖,大口大口呼吸的同时,直接摆手道:
“投降朝廷,某要亲自看到朱三死在朝廷手下!”
见他愿意投降,李承佑松了口气,这也算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如今的天平,早已不是会昌、大中年间的天平了,从张思泰没有从朱温口中夺食开始,他们的结果就注定了。
想到这里,李承佑不敢耽搁,连忙趁夜派出快马请降。
如今在汉军眼底,他们还拥有三个州,还挺有被拉拢的价值。
若是汉军知道朱温攻打棣州,而他们又撤往齐州,那就真没有什么能谈的价值了。
在李承佑的吩咐下,快马开始往五十余里外的汉军营盘疾驰而去。
夜半时分,陈靖崇被鹿晏弘、韩建从睡梦中叫醒,穿着中衣便走到了牙帐主位坐下。
这时鹿晏弘和韩建带着一名天平军都将走入帐内,都将见到陈靖崇便作揖:“陈节帅兵威甚雄壮,某家节帅派遣某请降。”
得知张思泰和李承佑投降,陈靖崇皱了皱眉,不免想到了刘继隆让王式带来的那些话。
“朱全忠出兵偷袭棣州了?”
“这……”
陈靖崇一开口,这天平军都将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错愕看着他。
陈靖崇见状也确定了消息,心里不由得担心起了斛斯光,连忙道:
“告诉你家节帅,明日开城投降,并派遣快马为朝廷说降濮阳、济阴的兵马,如此可将功补过。”
“是!”都将松了口气,没想到陈靖崇这么好说话。
他起身躬身行礼离去,鹿晏弘与韩建见状却直接道:“都督,这郓州之内根本没有太多兵马,我军两日即可将郓州拿下,何必同意他们投降?”
“是啊都督……”
面对二人的意见,陈靖崇直接说道:“张思泰不过匹夫之勇,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兖海的朱全忠。”
“他既然出兵攻打了棣州,那斛斯都督恐怕已经来不及占领棣州河南地,我军必须快速推进,将郓州、齐州拿下后,牵制住兖海镇兵马,使其无法攻打义昌。”
话音不曾落下,陈靖崇又立马对韩建吩咐道:“快马将此事告诉王使君,并送往洛阳告诉殿下此事,由殿下决定是否与兖海镇开战。”
“是!”二人只能无奈应下,同时派出快马,连夜往洛阳赶去。
王式得知消息后,便令王建统帅后军,自己则是快马赶往了陈靖崇营盘。
陈靖崇没有睡下,见到王式到来,不紧不慢的起身作揖。
“大军现在就得拔营,不能耽误。”
“此外,派快马追上斛斯都督,不必前往棣州,直接走齐州渡黄河北上德州,使朱全忠不敢轻易攻打义昌。”
“在殿下下令前,民夫不能停下,我军抵达齐州后便要开始屯粮,为攻打朱全忠做足准备。”
面对王式这番话,陈靖崇没有其他意见,直接作揖道:“使君定夺即可。”
王式点点头,随后与陈靖崇商议了细节才在半个时辰后离去。
待天色微亮,陈靖崇率领集结过后的八千中军继续前进,张思泰与李承佑则是已经带兵开城投降。
与此同时,斛斯光率军突入棣州境内,并得到了兖海军渡河攻打棣州的消息。
“狗胆,竟敢真的出兵攻打棣州!”
斛斯光闻言气得握紧马缰,而高淮却继续道:“他们打着为朝廷讨贼的旗号,我军眼下应该如何?”
斛斯光虽然擅长骑兵突击,但他只擅长打仗,根本不擅长处理关系。
面对眼下这局面,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都督,朱全忠派遣麾下将领张归厚前来,是否接见?”
有塘骑从远处而来,向斛斯光禀报。
斛斯光闻言思绪片刻,不免看向马懿和高淮:“你们以为,某是见还是不见?”
“不见为妙。”二人异口同声回应。
斛斯光见状颔首,同时看向黄河北岸:“他们尚未将厌次攻打,说不定还未占据棣州全境。”
“我军趁此机会渡河,将他们还未攻取的城池拿下。”
“是!”二人应下,随后斛斯光率军后撤二十里,同时放出塘骑阻拦兖海军探查他们举动,并令马步兵砍伐树木,捆绑过后抛入黄河之中。
眼下是冬月,加上北方四年大旱,正值枯水季,极易结冰。
斛斯光令人以木筏先拖着被绳子固定好的木头渡河,随着木头在黄河河面铺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结冰。
斛斯光在等待黄河冰凌连成一块冰层,而正在率军攻打厌次的朱温也得知了汉军到来的消息。
“直娘贼,这不过才两日时间,张思泰和李承佑就兵败了?”
朱温眼看着厌次还未攻下,只能焦急召来葛从周、张归霸商量。
“朝廷来了数千骑兵,想来现在正准备想办法渡河,与我军争抢棣州。”
“这厌次处于棣州诸县包围之中,不如分兵先攻占棣州其余四县,把厌次留给朝廷,来个瓮中捉鳖。”
“好!”葛从周与张归霸闻言,不假思索应下,随即开始分兵攻打诸州县。
由于棣州兵马主要集结厌次,故此葛从周、张归霸等人根本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便攻下了除棣州治所厌次县外的其余四县。
翌日,随着黄河结成冰层,尽管只有尺许厚,但斛斯光还是下令大军渡河前往河北。
只是在大军渡河过半的时候,陈靖崇派出的快马终于追上了斛斯光。
得知陈靖崇的想法,斛斯光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如此,某定无功。”
“且先放快马看看,若是兖海军未曾攻下县,某便自取!”
斛斯光召来马懿、高淮,开始放出塘骑打探消息。
只是两个时辰后随着大军渡过渡过黄河,马懿与高淮探得的消息便让斛斯光皱眉不已。
朱温不再攻打厌次,而是分兵攻打其余低矮城池,将位置最中心的厌次让了出来。
不仅如此,朱温以徭役强行征发各县城内百姓,不断修筑城墙,显然是准备了个请君入瓮的手段等斛斯光钻进去。
“大军暂时按照陈都督所安排而行,另外派兵招降卢简方,分兵以钱帛采买米麦肉菜。”
“若是卢简方愿意投降,我军可从容在河北与朱全忠对峙。”
斛斯光吩咐过后,便下令大军开始扎营,而马懿与高淮则是分别派人去招降和采买物资。
在他与朱温对峙的同时,后方的陈靖崇顺利招降张思泰、李承佑,留兵二千占据郓州,大军挺进齐州。
在将齐州占据后,陈靖崇继续留兵三千驻守,与王式合兵一万五,进抵黄河南岸,与河北的斛斯光隔河相望。
“我军虽然深入,但尚有兵马两万。”
驻马黄河边,陈靖崇皱眉远眺棣州方向,而王式则是沉稳道:
“两万兵马,自然可击败三万兖海镇兵,但朱温狡诈奸猾,其麾下大将葛从周,昔日坚守寿春数月,哪怕康承训集结数万兵马都无法攻下,不易对付。”
“老夫建议从宣武、忠武、义成三镇各自抽调五千兵马,先稳住天平镇新获四州的局势,然后等待殿下敕令。”
“好!”陈靖崇不假思索应下,随后与王式调转马头,返回牙帐之中。
在他们返回后,马懿派人招降卢简方的消息也送抵。
不出意外,卢简方拒绝了朝廷的招降,陈靖崇与王式倒也不意外。
若是他们大举来攻,朱温没有占据棣州的话,拥兵不过万人的卢简方肯定会投降。
但如今他们与朱温对峙棣州,卢简方自然就可以待价而沽了。
二人没有生气,只是派快马将此地的消息,不断往洛阳送去。
不仅如此,本就关注朝廷动向的魏博、成德、卢龙等镇,很快也知道了朱温虎口夺食,与朝廷大军对峙棣州的消息。
刘继隆不断接到前线消息,前后不过三日,陈靖崇他们攻打天平军前后结果便都被快马以奏表送抵了他的桌前。
“朱全忠所部不下三万兵马,如今占据棣州除厌次外诸县,而厌次被张思泰等人说降,眼下所属我军。”
“即便如此,也不能大意,这天平镇内牙将不安分,须得提防。”
“仅八千驻兵驻守后方,防备这群人还是太少,王尚书建议没错,从三镇各自抽调五千兵马进驻天平四州,此外……”
汉王府正堂主位上,刘继隆缓缓起身,随后看向张延晖:“取河北、河南的沙盘来。”
“是!”张延晖不敢怠慢,连忙带人去取沙盘,而刘继隆则是回头看向堂内。
高进达、刘瞻、萧溝、郑畋、罗隐、陆龟蒙、皮日休、韦庄……
自刘继隆同意尚公主后,这些朝臣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来到他麾下。
他们也不傻,刘继隆东进之后的气象,他们还是能看到的。
洛阳城的百姓,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富庶起来。
刘继隆收洛阳城四周六十余万亩土地,均分给了城内不到七万的百姓,百姓经历夏秋两收后,自然富裕了起来。
更何况刘继隆统一天下乃大势所趋,其人警惕性又高,麾下无法拉拢,脾性仁德。
他们不选择刘继隆也没有办法,起码选择刘继隆,刘继隆会愿意给李唐一个好的结果。
“我军在天平镇内所获钱帛八万贯,粮十二万石。”
“加之诸镇虎视眈眈,若是不对朱全忠给予惩治,诸镇必然蠢蠢欲动。”
刘继隆先把局势说了出来,随后看向张延晖:“你率东畿五千马步兵东进,兵马以王尚书节制。”
“再令安破胡率军一万,借道莫州攻打义昌,令李阳春调五千马步兵东进齐州。”
“敕令王式、率军收复德州,事后与安破胡会军,等待敕令便出兵兖海。”
张延晖马上便十六岁了,尽管后世十六岁还在读高中,可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做些事情了。
调张延晖归王式节制,以四万兵马讨击朱温和义昌,想来是不可能遭遇什么差错的。
“领令!”
张延晖隐隐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领兵,虽然只是领兵赶路,抵达齐州后,这支兵马不太可能交给他指挥,但他还是十分激动。
“此役必须速战速决,绝不可耽误。”
刘继隆对张延晖交代着,张延晖听后点头作揖,而堂内众人也无异议。
张延晖躬身退下,刘瞻见状主动作揖道:“殿下,陛下有旨意,请殿下尚公主同昌。”
刘瞻眼见齐鲁动荡,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干脆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开诚布公说了出来。
现在刘继隆继续稳住内部局势,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好的机会了。
“此事吾已经知晓,但仍需郎情妾意,还请刘相转告陛下斟酌。”
刘继隆态度平淡,没有什么抗拒的意思,这让刘瞻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起身道:
“既是如此,老夫便与萧相、高相和郑尚书前往宫中,将此事转告陛下了。”
他刻意带着高进达去,全因担心刘继隆不信任郑畋,所以他们四人在场比较好。
刘继隆见状也没有拒绝,只是颔首颔首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刘瞻及高进达等人见状便退出了堂内,而此时河南河北的沙盘也被搬入了堂内。
刘继隆开始对沙盘开始布置,尽管他对自己麾下汉军有自信,但对手毕竟是朱温、葛从周、张归霸这个组合,不可轻视。
罗隐四人起身,跟在刘继隆身后,见刘继隆布置好后,陆龟蒙才作揖道:
“殿下,东畿还有两万兵马可以调动,为何不继续从东畿调兵,以此增加胜算?”
罗隐闻言摇头:“前线粮草不足,我军二十万石粮草运抵齐州后,便只剩下了十七万石,而这才过去十日。”
“算上从天平军缴获的十二万石粮食,我军粮食不过二十九万石。”
“安都督虽然可以借道攻打义昌,但粮草还是得我军从齐州供给。”
“自齐州往北边沧州而去,三百里路程,起码需要调动五万民夫,损耗两成,才能运抵五万石粮食到沧州,供给安都督麾下一万兵马。”
“此外,四万大军若是在棣州作战,粮食也只能从齐州运往,此路程虽不过百余里,但也需要征调至少六万民夫才能保障粮草充足。”
“四万大军及六万民夫及车马每日所消耗粮草便足三千石,以齐州所屯粮草,最多维系九十七日所用。”
“天平四州中,又有降军及驻跸兵马二万多,虽说大部分粮草都可以用缴获的钱帛来自给自足,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能调遣太多兵马。”
罗隐在秘书监当差久了,奏表看的多了,自然知道兵马调度和粮草消耗。
以齐州粮草,维持四万大军作战已经不容易了,如果继续调动兵马前往,那就只能追求速战速决了。
当然,罗隐还有别的想法没说,那就是洛阳城内的这些旧臣虽然都表露出了臣服的想法,但若是兵马调走,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继续作乱。
若是刘继隆出事,虽说其子嗣都在陇右,但这些骄兵悍将又有多少愿意臣服刘继隆的子嗣?
故此,洛阳之兵不可多动,动之必有隐患,而其他地方的兵马也就更不能抽调了。
罗隐说罢沉默下来,刘继隆则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研究沙盘,等待齐鲁之地战事打响。
在他等待之余,刘瞻等人已经来到了宫廷,但李佾根本不在三大殿,而是前往了宫城北边的圆璧城。
昔年圆壁城其作为宫城防御纵深体系的核心,兼具军事防御与仓储功能。
不过随着黄巢霍乱,圆壁城的仓库被焚毁,李佾将此地改成了马球场。
刘瞻等人赶来时,李佾正亲自上阵,带着数十名宦官在打马球。
不仅如此,马球场旁边的台上还布置有罗帐,显然台内坐着公主或先帝妃嫔。
“把球打给朕!快!快!”
“唏律律……”
马球场上,李佾倒是身姿矫健,与平日里朝会时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陛下,几位相公来了。”
张瑛与杨公庆正在闲聊,见到刘瞻等人到来,当即便呼唤起了李佾。
李佾闻言,连忙往入口看来,见到刘瞻几人后,连忙催马走出球场,而场内的宦官们也纷纷停下了打球的举动。
李佾翻身下马,刘瞻几人则纷纷作揖:“上千万岁……”
“几位相公不必如此,平身吧。”
李佾扶起刘瞻的同时,张瑛与杨公庆也走了过来。
几人见到他们二人,心底皆有几分无奈。
李佾几乎都在张瑛、杨公庆眼皮子底下,到了晚上则是由西门君遂监督,这导致他们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陛下,臣等前来,主要是为了汉王尚公主之事而来。”
“这是好事,汉王如何说的?”
李佾闻言,精神一振,他本以为自己的结果多半就是死路,没想到群臣给他想了条活路。
在他看来,兴许只要自己阿姐嫁给刘继隆,那他这条性命就能保全了。
正因如此,自消息流传以来,他精神头都好了许多,如今只想尽快将这件事定下。
“汉王殿下说,希望陛下好好斟酌。”
“有何需要斟酌的?”李佾着急打断,急忙道:
“阿姐与汉王郎才女貌,如何不能配对?”
“劳刘相转告汉王,朕意已决,请汉王尚公主同昌。”
“咳咳……”
李佾话音未落,远处罗帐内便传出了女子的咳嗽声。
显然,远处罗帐内女子便是同昌,毕竟李佾还没有选妃,能常与他出行的也只有同昌了。
“此事定下,还请刘相受累再跑一趟。”
李佾话音落下,转身便朝着罗帐小跑而去。
望着李佾这毛毛躁躁的模样,刘瞻几人不免在心底叹气。
心道即便没有刘继隆,恐怕在这位皇帝治理下,大唐也不会迎来什么中兴景象。
刘瞻等人叹气离去,而张瑛则是跟随杨公庆走向了罗帐。
与此同时,罗帐内的李佾也遭到了李梅灵的训斥。
“莫不是为了活命,便要将阿姐贱卖吗?”
李梅灵黛眉微皱,但他面前的李佾却不以为意:
“阿姐,汉王生得俊朗非凡,虽与阿耶同龄,却看似不过二十七八,比从前朝廷科举选出的探花郎还好看。”
“以阿姐这般年纪,若是能嫁给汉王,不仅能保全兄弟性命,又得郎君,何必呵斥朕?”
“你……”李梅灵还想说什么,可李佾却不耐烦道:
“好了,朕是皇帝,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李梅灵看着李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虽说佩服刘继隆,却没想过嫁给一个与自己阿耶一样大的男人。
只是那个宠溺她的阿耶最终走了,而这个昔日见到自己唯唯诺诺的弟弟,如今却也摆起了架子。
“朕要去打马球了,阿姐若是不喜欢看,那便自行回宫吧!”
李佾没给李梅灵什么拒绝的时间,转身便走出了罗帐,兴高采烈的去打马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