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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迟开始登山。
抬脚走在这座西洲第一高山上,周迟步伐缓慢,宛如寻常游客登山赏景,自在随意。
山道上自有剑气飘荡,但却宛如天外白云那般,并不落到周迟身上。
他一路走来,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什么艰难险阻,只是寻常。
很快,他便走了数百阶,站在山道上,他转身看向山外,此刻所在位置,其实并不比周围所谓的矮山更高,但看出去之后,就像是四周矮山,全在眼底。
周迟微微蹙眉,片刻后,转身继续登山而去,山道寻常,四周树木跟其余山间其实也无区别,如果不是这座天台山那般高,山顶有那座小观在,只怕也就是芸芸世间的一寻常山而已。
很快,周迟在山道上看到一人,正在艰难爬山,每走一步,都好似用尽了毕生之力,他早已经将自己的飞剑取出,握在手中,当成拐杖杵地。
等看到自己身侧出现一道身影之后,那人艰难直起身子,早就是满头大汗的年轻剑修却好像自顾自开口,“这当年旧伤在身,真是麻烦,早知道当年一场以一敌十,就用上十分力气了。”
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周迟已经跟他擦肩而过,朝着前面走去,年轻剑修等到周迟完全越过自己之后,看着他如此轻松,盯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这他娘的又是哪家大剑宗的嫡传弟子出来人前显圣了?”
要知道,登这天台山,其实这些年一直有年轻剑修络绎不绝前来,视此山为自己镀金之处,不说多的,只要能走到五千阶,就绝对是名声大噪,不仅是宗门之中会被同门高看一眼,说不定宗内长辈也会视自己为宗门未来,说不定会传下不知道多少精妙剑术。在宗门外,那些榜单上,说不定自己的名字也会水涨船高。
而来这边登山,代价也极低,无非坚持,转身下山就是,那位观主又没有在山中布下各种杀局。
所以年轻剑修们,对此极为在意,便是这个道理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观主要是知道自己这座天台山被这些年轻人当成了这样的存在,会怎么想。
三千阶那边,一对男女并肩而行,本就不宽的山道,此刻就已经被两人完全占满,女子早就已经坚持不住,满头大汗,男子显得游刃有余一些,但其实也没有那么自在。
“黄仙子,再坚持坚持,要是能走到五千阶,西洲这边,可就没有四大仙子之说了。”
男子微笑开口,神态寻常,但实际上若无他一路相护,这边的这位黄仙子,只怕在两千阶那边,就要止步不前。
黄仙子停下脚步,喘了口粗气,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子,艰难微笑道:“这一路多谢文道友了。”
男子也看向这位黄仙子,看着对面这张如同出水芙蓉的小脸上香汗淋漓,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西洲这边年轻一代里,有四大仙子的说法,说的是四个容貌相当,境界也过得去的年轻女子剑修。
要知道世间修行流派众多,女子修士本就在少数,其中又有两类,更是女子少之又少,武夫居首,剑修次之。
所以当四大仙子的名头一出来,不少年轻剑修自然而然便对此极为关注,这些年一直都在讨论这四大仙子里,谁能拔得头筹,谁屈居末位。
眼前这位黄昔玉,正是四大仙子之一,出身于可以说得上是西洲二流拔尖,一流末尾的仙鸦宗,境界跟其他几位仙子持平,都是万里上境。
只是四大仙子明面上看着友好,但私底下都铆足了劲想要拔得头筹,上个月,四大仙子之一的许卿在西洲打杀了一位万里巅峰的邪道强者,一时间出尽风头,隐隐有些改过其余几人的趋势,于是这个月,黄昔玉才想着要来登这天台山,不说别的,能走到五千阶,再将消息流传出去,就足以让那许卿黯然失色。
至于登山一事,她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很清楚的,早些年不是没试过,之所以这一次再次尝试,还是因为身侧这位文庆,出身一流大宗白玉山,早已经是归真境,愿意为她保驾护航。
说起来这位文庆,在那份年轻人的榜单上,其实名次不算如何靠后,只是年纪有些大,才显得尴尬。
不过境界实打实也就足够了,更何况他对黄昔玉,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那种无法掩饰的爱慕。
“文道友,我们继续登山吧。”
眼见文庆已经出神,黄昔玉只好开口,将这位文道友的神思给拉回来。
文庆回过神来点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黄仙子,这登山的那些剑意其实不要太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是会让登山举步维艰。”
黄昔玉皱起眉头,“倘若不在意,那些剑意不依旧会落在身上?”
文庆点点头,“也会这般,只是要寻一个平衡才是,那位观主的手段太精妙了,想要完全避过,是不可能的。”
黄昔玉微微蹙眉,还想说些什么。
身后便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请让一让。”
文庆转过头,正好看着一个年轻剑修,距离两人,已经不足两步山阶,他微微蹙眉,想着黄昔玉在身侧,就没有打算相让,只是看着黄昔玉微笑道:“黄仙子,我们继续登山。”
年轻剑修皱了皱眉。
黄昔玉也点点头,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文庆的肩膀上忽然出现一只手搭在上面,然后微微用力,就将他硬生生拉下一阶。
文庆一怔,随即大怒,剑气运转,只是尚未得以出剑,山道上的那些剑意便扑面而来,直接更是将他逼退数步,险些让他滚落山间,还是那个年轻剑修伸出手拉了一把,让他得以留在山道上。
“这山中到处都是剑意,本就难行,道友要想着出剑,就会难上加难。”
周迟看着这位年纪不算小,但境界和他相当的剑修,微微开口,然后他自顾自往前走去,依旧看起来比两人要轻松太多。
黄昔玉看着眼前的周迟如此闲庭信步,微微一怔,随即自报家门,“在下仙鸦宗黄昔玉,刚才的事情,给道友道歉了,不知道友在哪座仙山修行?”
她能被评为四大仙子之一,除去真的生得不错之外,其实脑子也没那么笨,看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登山如此轻松,那若不是出身一流大剑宗嫡传,就应该像是柳仙洲这样出身小门小户,但天赋极高,不管是哪种,都证明眼前的年轻人,可以结交的。
周迟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小门小户,不值一提,刚才之事,道友不必挂怀。”
说完这句话,周迟就要继续登山,结果在她身后站稳的文庆却冷声道:“道友只怕是自视甚高了吧?黄仙子开口,道友这个面子都不愿意给吗?”
他对黄昔玉的感情谁都看得出来,黄昔玉对这个年轻人的示好,他看着不满,但这个年轻人甚至还对此不以为意,他更是恼怒。
周迟立在山阶上,对此只是看了文庆一眼,就要转身继续登山。
这文庆是什么心思,他清楚,无非是想要在这个什么黄仙子面前露脸而已,但对于周迟来说,你我非亲非故,我何必成全你?
你以为你是孟寅那家伙啊?
只是周迟这般,反倒是让那位文庆更是生气,一股怒意升腾而起,他已经取出飞剑,掠向周迟。
只是他在此刻出手,惊动山间剑意,更会麻烦,不过文庆也相信,既然自己要受影响,上面的周迟也不可能不受影响。
眼看着飞剑掠来,周迟却没有也取出自己的飞剑迎敌,只是一挥衣袖,借着山间的剑意掠出来的空隙,躲过那柄飞剑。
这一剑躲过之后,文庆可就遭殃了,大片剑意如同潮水一般同时扑向这家伙的飞剑和他自己,一瞬间,飞剑跌落,他自身也开始不断往后跌落,很快便被推着往山下退去。
只怕很快就会被这道剑意赶到山脚。
登山一事,本就如同逆水行舟,这一下子被如同潮水一般的剑意扫中,这位白玉山的归真剑修,自然而然要从头再来了。
对此,周迟没有什么感觉,本就是他自讨苦吃,怪不得其他人。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一直在山道上的黄昔玉,也是一言不发。
周迟这就看明白了,那家伙对这个什么黄仙子是一往情深,可惜这位黄仙子,只怕也就只是对他利用而已。
周迟不清楚其间关节,但黄昔玉其实心中所想其实也很是简单,她自己虽说身后宗门不如白玉山,文庆虽说是白玉山的修士,但在这西洲,喜欢自己的男子,不说每个都比文庆更好,但想要找,也至少是能找出好些来的。
这文庆就算是想对她做些什么,自己也要掂量掂量。
所以此刻黄昔玉沉默片刻之后,反倒是嫣然一笑,“道友可否帮着我登山?若是上了五千阶,我必有厚报。”
凭着她一张脸,又有这厚报两字,如果再加上知晓她的身份,只怕不少年轻剑修当即就要应下此事,但周迟对此只是微微一笑,“道友若是没这个本事,就不必来登山了,这一会儿换个人,脱衣服都没这么快吧?”
言语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
黄昔玉好像却不生气,反倒是越发笃定眼前这个年轻剑修,不说可以和柳仙洲比肩,说不定也相差不大,要么就是最大的几座宗门里的那些嫡传,甚至会是某位云雾境大剑仙的关门弟子,被当作一山之主这么培养的,要不然,不会说话这么不客气。
“道友要是有想法,倒也可以试试的,这山道两侧,密林之间,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黄昔玉微微一笑,这会儿剑意引动山风吹拂她的胸前,倒是有些风情万种的意味了。
周迟神色古怪,只是深深看了眼前这女子一眼之后,转身继续登山。
黄昔玉看着周迟背影,露出一抹笑意,如猫戏鼠。
之后四千阶,周迟碰到了之前在山脚的熟人,那人一屁股坐在山道上,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已经打算转身下山。
但很快就看到自己在山脚看到的那个赤洲剑修,此刻正缓缓登山,很快,他就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朝着自己微笑示意之后,继续走过自己,去往更远处。
年轻剑修转过头,瞪大眼睛,满脸懊悔,“娘咧,赵登啊赵登,你这双眼睛要是看不明白就他娘的自己丢了吧!这他娘的明明不是一般剑修,你在山脚说那些话做啥?”
此刻叫做赵登的年轻剑修,恨不得重新回到山脚,把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全部都捡起来吃下去。
不过很快赵登就开心起来,“还好没跟他自报家门,嘿,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好事,大好事!”
但随即他还是叹气,“他娘的,可他要是跟人闲聊,说遇到过一个傻子,想想就难受。”
一路登山,周迟很快越过一万阶,到这里之后,周迟已经没有再看到什么人了,山道之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缓行。
只是周迟依旧好像没有感受到所谓的举步维艰,唯一的感觉,就好像肩上有些重物而已。
仅此而已。
周迟倒是隐约猜到一些东西,毕竟身负大剑仙解时的一些剑气传承,他修行的两本剑经,也可以说是解时的剑道传承,而解时,不就是这位观主的关门弟子吗?
有如此关系,好像登山容易,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反倒是少了一些所谓的考验。
周迟对此没有太多在意,就算是真正经历艰难险阻,能够走到山顶,又能如何?
让那位观主收自己为徒?
可自己已经早有师承了。
想起那个小老头裴伯,周迟微微一笑。
只论境界,裴伯肯定不如青白观主,但找师父这种事情,境界真的不是最重要的,适合的就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周迟心境通明,前行之时,又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