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7月29日的清晨,鲸中箱庭的皇宫。
“哐当”的一声,白发少年推开大门,挪步走进国王的寝室之中。
西泽尔抬眼望去,皇后卡莉莲娜正坐在图书架前的皮椅上,垂目端详着木制的相框。他侧过目光,视线中发鬓苍白的老国王躺在床上,双手合拢于胸前沉睡着。
此刻一道无形屏障保护着国王,这是白王权杖的护主能力,正因如此皇后和两个王子才无法随意取走权杖。
他可以尝试取走权杖,但前提是庭院里的王庭队成员会让他这么做。
“母亲,你找我?”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开了口。
“我从护卫队那里听说,你昨晚从兽潮中保护了城镇?”卡莉莲娜问。
“对,是我。”
西泽尔点头。
如果不是知道王庭队的人就在附近,他可能会尝试趁现在抓住皇后。
卡莉莲娜放下手中的相框,抬起头来:“你长大了……我很惊讶,记忆里那个柔弱得跟女孩一样的孩子居然能做到这么这些事情。”
她顿了一下,微微敛容道:
“但昨晚的事情有些奇怪……王庭队的人对我说,山上的沟壑不太可能是圣诞雪橇造成的,可事发现场的庶民又说红龙并不在场,那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那种事的,西泽尔?”
西泽尔看向窗外飘旋着坠下的枫叶,沉默一会:
“我没有回答您的必要。”
“为什么?”
“别装傻了母亲,刺客是你派来的。”西泽尔问,“真的不可以停手吗?为什么我们必须拔刀相向?”
卡莉莲娜沉默了良久,忽然说:“你知不知道在每一代王族里,只有继承了‘王之加护’的人才可以使用白王权杖?”
西泽尔一愣,摇摇头。
卡莉莲娜说:“王之加护只会被每一代皇室血脉里最适合成为国王的人继承,所以在几年前,王的加护从国王身上剥离,转而选择了你。”
“加护,选择了我?”
“对,因此国王失去了百毒不侵的体质,在不久前患上黑死病。”
“原来是这样,‘王之加护’从始至终只有一份。”西泽尔轻声呢喃。
“对,这么多年以来,他之所以把你关在城堡里,以病弱的理由不让你抛头露面,是因为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你已经从他身上继承了加护,成为了下一代国王的命定之人。”
卡莉莲娜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而现在,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具有使用权杖的资格,就连国王也失去了这个权利。
“但为了保护你,不让你被别人盯上,这些年他始终把白王权杖带在身边,忍受着权杖的精神腐蚀,至始至终对外保守着这个秘密。”
她叹了一口气:“他很爱你,希望你安然长大。”
西泽尔默然。
“但加护还有一个规则,就是在加护者死亡之后,这份加护会转移到其他合适的人身上。”卡莉莲娜说,“你的哥哥们需要你身上的这份加护,才能够使用白王权杖……因为无法使用白王权杖的人,无法成为真正的王。”
“所以只有我死了,”西泽尔说,“他们才有机会继承加护,使用白王权杖。”
“没错,”卡莉莲娜低垂眼目,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你的两个哥哥已经约定好了,在你死后,无论他们之中究竟是谁被加护选中,那个人都将成为新的国王,而另一个人将会扶持着他走向寿命的尽头,多么团结的一对兄弟,我为他们骄傲。”
西泽尔声音低沉地问:“那父王呢,他做错了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对国王下毒?”皇后扭头看向他。
西泽尔想了想:“受到‘王之加护’的人百毒不侵,你在测试,如果我父亲得了黑死病,那么说明王之加护已经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而假如他没有得病,那么你也没必要做什么,因为知道加护没有转移你就已经安心了。”
卡莉莲娜点了点头:“没错,王之加护没转移,国王没必要死,也不可能会得病;加护转移了,那么国王必须死,所以他会得病……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两全之策,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合理的。”
“你真恶毒啊……母亲。”西泽尔低低地说。
卡莉莲娜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如少女般纯真的笑。
“明明都是你的错啊,西泽尔……你这条肮脏的、杂交的生命诞生在皇室里,你的父王却告诉我必须善待你,就像对待我的两个儿子一样,还好他有自知之明,把你这个小贱种关了起来,不然我可能会在你年纪还小时就已经忍不住把你掐死了。”
“你真好。”
西泽尔轻声呢喃。
卡莉莲娜侧眼,目光鄙夷地看向病床上的老国王: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想方设法地把李清平留在箱庭,正是因为他明白哪怕违抗规矩,站在王庭的对立面,李清平也一定会保护你。”
她压低了声音:“真让人唏嘘……国王是那么爱你,为你万般着想,最后却因你而死。”
西泽尔沉默着。
见他不语,卡莉莲娜看向床上昏睡的老人,继续说:
“而那条鲨鱼,我是真没想到国王居然做到这种地步,把一头永渊之鲨都留在你身边,这个老东西,真的是疯了,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从我继承了加护开始,父王就必须死,你们一定会杀死我,对么?”
“对。”
“我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
“没错。”
“因为我生下来,加护转移到我的身上,所以父王才会得病。”
“没错。”
“我不该活着,对么,母亲?”
“没错。”
“我的亲生母亲是谁?”
“她已经死了,你没必要知道她的名字。”
“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母亲’称呼你,”西泽尔忽然抬眼看向卡莉莲娜:“婊子。”
“婊子?”
卡莉莲娜一愣,似乎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味。
“对,这是李清平教我的,说在东方国家,人们一般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像母亲这样的女性。”西泽尔微微勾起唇角,就像以往和她话家常的语气,“我曾经很爱你,但现在……”
说到这儿,西泽尔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
“妈妈,我来杀你全家了。”
卡莉莲娜一怔。
西泽尔抬起头来,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摔门而去。
走廊上,李清平正捧着水晶球,在门外静静等待,见西泽尔走了出来,他便默默跟上。
沉默半晌,水晶球中的小鲨鱼忽然说:“西泽尔,不可以说脏话。”
它顿了顿:“就算是黑化小学生,也是得有素质的,不能被李清平带坏。”
西泽尔想了想:“亚古巴鲁,你不是对我说过么?对李清平这样的猪称呼他为猪也不是骂人,所以……我称呼母亲是婊子也不是骂他,称不上坏话。”
亚古巴鲁一愣:“说的也是。”
“所以,你们真的觉得我是猪?”李清平叹口气,指了一下自己。
小鲨鱼点点头。
西泽尔摇摇头:“开个玩笑而已。”
“算了,闲话少说。”李清平叹了口气,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传说之鲸着陆的那一天,我们该怎么逃出去吧?”
“我觉得不如适当转换一下思路。”
“转换思路?”
李清平垂眼,看向水晶球里的鲨鱼。
亚古巴鲁点点头,用尾巴拍了拍水面:
“他们想要我们逃出鲸口,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干掉我们,这是笃定我们一定会逃……所以届时王庭队一定会守在鲸口附近,而皇后身边的守备人员则是有所减弱。”
“你的意思是……”
“我们想办法在八月一日那一天声东击西,抓住皇后,或者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其中一人,以此要挟王庭队的人退后。”
说完,亚古巴鲁摊了摊鱼鳍:“当然了……如果我们没能做到,那就只能拖延时间等我的朋友们过来支援了。”
“朋友?”李清平挑眉,“永渊之鲨不止你一头?”
小鲨鱼想了想,用鱼鳍捂住嘴巴:“嗯……暂且向你保密好了,感觉你要是知道鲨鲨请来这里玩的朋友是什么人,那一定会惊掉大牙的。”